“她爷爷是我害死的吗?”她听见“理智”二字,突然觉得好笑,伸手指着急救室的门“温世卿,你知不知道,里面躺的人是我妈!我妈!还记得我为什么要当医生吗?都是为了我妈!她是谁撞的?就是方懿廷!你叫我理智,哈哈,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憋了一肚子气的纪父护住情绪难以自控的纪言,小声在她耳边说:“言言,别太生气,你现在这身子,可不能生气。”
而她的话让温世卿听得心里一阵发痛,她从来没有这样失态过,也从来没有用这样讽刺地语气与他说过话,即使在从前她还没有接受他的时候,也从未像现在这样过。
父亲的话,她听进去了一些,想起肚子里那个可能存在着的生命,有一瞬的心软,但见他沉默,她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我和她,你还是选择她是吧?”
接着,他听见了他这一生最不想听见的一句话,后来这句话在他的梦中频频出现,每每醒来都是一身冷汗。
“温世卿,我们离婚吧。”
☆、天灾人祸无法控制(2)
他愣了好一会儿,才笑道:“言言,这句话不能乱说。”他把她的话当作玩笑,当作气话。
她苦笑:“我没跟你说笑,你回去吧,离婚协议书我会寄给你的。”这句话意味着,她不会再回他们的家了吧。
纪言跟着护士推出来的遗体离开了,他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他想抓住了,留下她,可他为什么连抬脚的力气也没有呢。
纪父看了看自己女儿的身影,又看了看他,走上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世卿,爸也老了,经不起这样折腾,你们年轻人感情上的事情,我是不能说什么的。只是,现在言言她……”可他又想起刚才他们的那番模样,女婿不像是知道女儿怀了身孕的事情,“唉,算了,顺其自然就好,你回去吧。”
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立场再说什么,可能除了温世卿,他想说,可他又不知道说什么,最后只能目送着纪父也离开,抬头望着天花板,然后闭上眼睛。
他的身边,站着根本无法插话的方懿廷和方懿晗,还有那个平白无故看了一场家庭纠纷的吴医生。
方懿廷说:“世卿,对不起,让你这样为难。”
他的手覆上双眼,生硬地扯了扯嘴角,道:“没什么。”
只是他一直到很久以后也都不知道,那天究竟方懿廷知不知道她撞的人是纪母,方老又是否知道?他想不通,他无法判断方老是真心要他帮他保住孙女,还是临走前故意给他设的陷阱,让他跳进去。
方老是聪明人,如果他知道自己孙女撞的是纪母,那么也只有温世卿能够帮她了。
只是,方老从始至终都不知道被撞的是纪言的母亲,他一开始的确是真心实意想要拜托他照顾自己的两个孙女,可他听到病房外的懿廷告诉懿晗,她来路上撞了人,也只得出此下策,要这个男人保住她,因为他相信,这个男人,不会拒绝一个老人,更不会拒绝一个将死之人。
到最后,他还是利用了他。
回到自己年少住的家中,却没有和温世卿一同回来的那种感觉,她总觉得这房子里,到处都是母亲的身影——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母亲拿起茶几上的水壶倒水喝,母亲为阳台上的植物浇水,母亲在厨房里为父女俩做饭,母亲打开餐桌旁的旧冰箱,母亲端着香喷喷的菜肴从厨房出来,母亲在对他们说:“言言,老头子,开饭啦。”
那是母亲的声音,她所熟悉的母亲温柔的声音。
可她再也听不到了。
纪父扶着她坐下,她一下子就蜷缩在沙发最边上,脸贴在靠垫上,因为那有母亲喜欢用的洗衣液的味道,她像婴儿般蜷缩着,闭上眼睛,唱起母亲生前最爱听的歌曲。
妈,妈,我在这里叫你你能听见吗?是女儿不孝,是女儿的错,你在天上一定要好好的,不要担心我和爸,我会照顾好自己和爸爸的,妈……
纪言的头埋进膝盖间,无声地浸湿了布料。
纪母去世后的第七天,出殡。
这七天,纪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该吃的没吃,该睡的没睡,守灵堂的时候,她一个劲地对着母亲的遗像说话,她坚信母亲一定能听见。
她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七天,她从未觉得日子竟过得这样的慢,七天,就像过了七年。
她的家人又何尝不是这样痛苦?外公经受不起打击,听见这一消息的下一刻就捂住胸口倒了下去,送进了医院;姨妈听见自己的妹妹去世,痛苦不已,几度昏倒,又哭着醒来;舅舅更是扬着刀说要砍了那个撞了纪母的人。
舅舅疯狂的想法自然是被全家人制止了。刚搭起灵堂的那天,温世卿和父母一同前来祭拜纪母,明眼人虽都看得出来他和纪言之间出了些什么问题,可也没有拦住他们。
温长云和徐芷汀安慰着纪父和纪言,温母拉着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拍了拍:“言言,能不能不跟世卿计较,你也知道,他这个人有时候就是有些死心眼儿,懿晗前几天哭着跪在我们家,求我们一定要帮懿廷……你也知道,我们和方家也是这么多年的交情了……”
她强扯着嘴角,笑道:“妈,我知道,没事的,我不会把方懿廷怎么样的。”
阿千和阿栎也忙上忙下,为纪家做了许多。比如强迫纪言吃饭,强迫她睡觉,在她想哭的时候,果断借出自己的肩膀。
而第七天,纪言抱着母亲的骨灰盒,和父亲亲手埋进土里。
这是易降解的骨灰盒,过几年,骨灰盒就没了,骨灰也就融入了土里。
纪言站起来的时候有些眩晕,她站在纪母的墓前,想再与母亲说些什么,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就倒在了地上。
站在不远处的温世卿本来已经转身准备离去,可听见身后那一声闷响和亲戚们唤的“言言”,他想都没想就跑上去,推开围着纪言的她的姨妈姨父舅舅舅妈哥哥姐姐等人,抱起她就往自己的车的方向跑。
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房间外是纪父和一个男人低低交谈的声音。
她睁开眼,环顾了一下四周,这里是她工作的医院的病房。已经入夜了,还会有谁在这里呢?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想叫门外的父亲,可是喉咙干涩,发不出声,身边的矮柜上放着水壶和水杯,她喝了一口,这才好一些。
左手手背还插着针,她不能下床,只好冲着门口叫了一声“爸”,但她毕竟身体还虚弱,声音不大,而门外半天没有反应。
她闭上眼睛继续休息,过了好一会儿,她听见了推门关门的声音,她睁开眼,发现不是纪父,是院长。
院长朝她走来,她诧异之余还是礼貌地向院长轻点了头。院长与温父同龄,五官标致,眉宇间总有一种无形的魄力,听说他年轻时也是令许多女子动心的俊俏小伙。
“院长,您怎么亲自来了?”纪言用她虚弱的声音问道。
院长笑了笑,摇了摇头,说:“我医院的医生怀孕了,我不能来看望一下吗?”他随手拿起纪言的检查报告翻了翻,“都告诉你多少次了,不是上班时间不用叫我院长,要叫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高叔叔。”
他应了一声,又问道:“最近你压力太大了,操劳过度,又怀孕了,身子虚,别累着了,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昏倒了。”
“孩子……还好吗?”她的手覆上腹部,这几天没心思吃饭,作息时间几乎颠倒,睡眠时间也不长,甚至都忘记了肚子里这个孩子。
“不用担心,孩子没事。就是你啊,要照顾好自己。”他刚说完,她又问温世卿知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情,他愣了愣,“我不清楚他知不知道,不过今天好像是他送你来医院的,怎么也是陪你做完检查也走的吧。”
她身体一僵,不语,院长虽说前段时间不在沥城,但也听出了些端倪,叹了口气,又开始苦口婆心道:“小纪,你知道的,我和温老头都是几十年的好兄弟了,世卿是嫂子在我们医院生的,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就像我儿子一样,你呢,就像我儿媳妇。作为你肚子里的孩子的‘爷爷’,我可要说一句公道话,不管你和世卿有什么矛盾,你都要保护好孩子,切不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
这句话的意思很明显,叫她不要想打掉这个孩子,不用任何人说,她也会留住这个孩子的,她也舍不得。她像是听到笑话般,轻笑着应道:“高叔叔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对孩子不利呢。放心吧,孩子一定会好好的。”
院长立刻笑开了颜,连声说好,又叮嘱她一定要好好休息,最后撂下一句“为了我的孙子好,你这剩下八个多月就在家里安心养胎吧”,然后离开了病房。
门关上后,她闭上眼,摸了摸还平坦的小腹,喃喃道:“妈妈会照顾好你的,即使没有你爸爸在身边……”
过了不久,纪父回来了,手里提着刚买的水果。
纪言第二天就出院了,跟着纪父回到了家中,因为是白天,许多曾经熟识的邻居大妈大爷都在外面散步、聊天、下棋等,所以回家的路上又不少长辈招呼着他们,不外乎就是“好久不见了”、“纪丫头长得是越发标致了”。大家都知道纪母刚刚去世不久,所以对于纪母的话题,都选择避而不谈。
自然也有邻居大妈问起温世卿,这种时候,她总是会选择微微笑一笑,然后转移话题。
作者有话要说:
☆、天灾人祸无法控制(3)
而家中没有纪言的温世卿,日子更不好过,白天在公司对下属冷着一张脸,像是谁欠他几百万似的,晚上约绪书栎出来喝酒,不醉不归。
这不,一瓶接一瓶喝的温世卿根本不给阿栎说话的机会,红着脸,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阿栎只能在旁边听着,心里那个悔恨啊,恨自己为什么五年前好死不死地要介绍他们俩认识,要是他们不认识,那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吗!
“我给你讲啊哥们儿,我爱纪言!我爱她得很!那什么狗屁钟臻,我都不放在眼里!可是,我丈母娘去世了,我媳妇儿肯定难过得要命,她还怀着我的孩子,我他妈却只能在这里喝酒,我算什么男人!竟然就为了保住一个方懿廷,呵。兄弟,你说,我是不是男人?”他拿着杯子,敲着桌子,眼神迷离地看着阿栎。
这……叫他怎么回答啊?是男人?可有人刚刚才说过自己不算什么男人……不是男人?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吗?说不定还会被这个醉鬼揍一顿……还有,什么?纪言怀孕了?!
阿栎只好看着他,嘴角抽搐道:“你要觉得你是男人,你就是,你要觉得你不是……那我就不知道你老婆是怎么怀孕的了。”
这时,有不太识相的化着浓妆的一个姑娘大胆走了过来,好像不是找阿栎的,而是冲着那个喝得醉醺醺的男人来的。
这个姑娘的唇是妖冶的红,跟她手中的液体颜色相似,她倒也不害羞,扬扬手中的酒杯,开门见山:“帅哥,有兴趣跟我喝一杯吗?”她盯着温世卿的时候,还不忘记回头往身后看了看,身后有一些人看着这边。阿栎很清楚,这姑娘定是与同伴玩游戏输掉了。
温世卿埋着头,半晌都不吭声,他正想劝小姑娘回去吧,没看这人现在心情不好吗?哟呵,这还没等着他开口,旁边这个男人就抬起头看向那姑娘,似笑非笑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身子向前,慢慢地靠近她。
阿栎还以为这男人要吻下去,还准备拉住他,没想到他竟然凑到她耳边,用他沙哑的声音嘲道:“你要来勾引我?还嫩了点。”
小姑娘身子一震,脸上是一阵红一阵青的,愤愤地拍掉了他的手,吼道:“看你长得有几分姿色才来找你的,看来是我眼睛花了!”他长得有几分姿色?原来帅也可以用有几分姿色形容。
温世卿倒像是不在意,漫不经心地笑道:“那我帮你洗洗眼睛。”说罢,拿起桌上那杯酒,泼了那姑娘一脸。
阿栎赶忙递了几张餐巾纸给她,连连道歉。不过小姑娘的朋友不愿意了,纷纷冲上前来,骂温世卿,其中有两个男人,虽然看起来瘦弱,但嘴里吐出的字眼却不大干净,听得阿栎直皱眉头。
醉鬼自然没有清醒,抓着阿栎,非要他陪他再喝几杯,完全无视了周围的人。
他毕竟还是被温世卿称作兄弟,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笑着赔罪:“对不住了啊小姑娘,我朋友他今天心情不大好,嗯,失恋了,哈哈,理解一下吧。”
这下旁边这个男人不乐意了,放下酒杯,质问道:“谁失恋了?我吗?绪书栎,老子给你讲,我都结婚了!失什么恋!我是没老婆了……”说完,他就趴在桌上,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