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脚拨开牢门,进来,到了侉子旁边,就把嘴上的风菱倒挂燕尾须的胡尖子,在侉子左边嘴巴子上头一戳。“嗯——呃!”侉子心里有话:什么玩艺头啊?啊咦喂,这庄牢里头恐怕有老鼠哩,毛乎乎的,戳在睑上痒屑屑的嘛。接着,时迁又绕到他的右边,胡尖子又在他右嘴巴上一戳。“嗨!笑话!嗯——咂!”时二爷见他急得打鼻冲子,忍不住笑起来了:“哈哈哈哈!刘大哥,是老时啊!”侉子又惊又喜:“哦,原来是时迁兄弟来了?”“哎。刘大哥,你想不想回大营啊?”“你家孙子才不想回去哩,蹲在牢里头的日子不好过啊!”“你不要急,老时来把你偷出去。”人家只有偷东西。时迁居然会偷人。怎么偷?他先代代刘唐把颈项上的枷去掉,傍子的内功好,一拧劲,把手上的铐子崩掉了。不过脚上的脚镣指头是钉死了的,侉子用劲也没有能崩得断,心里急死了。时二爷一望:“你不要急,咱有办法。”随即在多宝袋里拿个小锉子出来,在搭头的地方,咕吱,咕吱……锉了几下子,把搭头的地方锉断了,代他把镣绳去掉。“刘大哥,你跟着咱走。”“嗯——呃!”
侉子跟着时二爷出了章字号,到了风火墙而前。要翻墙出去了。时二爷一望:我上去便当,一纵就上去了,刘唐没得轻功,跳不上去,怎么办呢?再一想:“有了!”两个人身上都有腰带,就把两根腰带接起来。“刘大哥,你在底下抓住腰带这一头,我先到墙头上,你把气提起来,我就把你朝上拎,拎上去之后,再把你朝墙那边放。你脚尖子在墙上稍微踮着些就行了。”侉子点点头,就照时二爷的办法,抓住腰带的这一头。时迂先蹿身上屋,抓住腰带的那一头,把侉子朝上拽。侉子把气提着,脚尖子在墙上稍微踮着些。就这么拽啊拽的,拽上来了。接着,时二爷就把侉子朝墙外放了。放着放着,快要放到底了,哪晓得牢里头来人了,来的什么人?打更的。咯!咯!咯咯咯咯……哐,哐,哐——!已经打三更了。其实这一刻还不到三更,牢里头是起更早,刹更迟,这一刻外头才敲二更。打更的走着嘴里喊着:“哎——!看见了!”听见喊“看见了”,时迁一吓,把手一松,朝墙头上一趴。侉子离地还有丈把高,工!一个屁股坐子朝下一跌,这个苦吃得不轻哩!时二爷虽然胆大,这一刻他也担心,万一被打更的看见了,全城一包围,他时迁不怕,把侉子再抓住,那就糟了!打更的底下又有话了:“走啊——!”哗……全走掉了。刚才可是看见了?看见鬼!打更的出来都是这个样子,随嘴喊:“看见了?”其实什么也没有看见,是喊了壮壮胆,吓吓人的,坏人一昕就吓了溜掉了。时二爷等打更的走远了,一个猫儿落地的架势,到了地下:“哎——,对不起刘大哥,刚才是打更的叫起来了。”侉子望望他,“嗯——呃!”心里有话:也不晓得是打更的喊起来了,也不晓得是你跟我闹了玩,有意把苦给我吃。屁股跌得生疼。不谈了,先把腰带解下来,两个人各朝腰间一系。时二爷在前,侉子就跟着他跑。
时二爷不敢走大街,走后街绕。绕啊绕的,绕到哪块了?绕到东北角这个地方了。到了城墙面前,时二爷望着侉子会会意,两个人轻手轻脚爬到城头上。城上的兵丁还在城楼里头,有的在那块谈谈闹闹,玩玩笑笑:有的呼啊哈的已经睡着了。两个人到了城墙垛子口,时二爷朝下一望:糟了!城墙这么高,我一个猫儿落地就下去了,侉子怎么办呢?嗯,有了,还是用老办法。随即把两根腰带解下来,打了个结,叫刘唐抓着腰带的这一头,时二爷就在上头抓住腰带的那一头,慢慢地把侉子顺着城墙朝下系。侉子望望时迁:“时二兄弟啊,刚才的苦吃得不轻啊!这一次你不能再闹了玩了。”时二爷心里有话:跟你这个人有理说不清。刚才哪块是我有意把你朝下摔的吗?是没得办法哎!那个打更的喊起来了,连我都吓了一大跳。”时二爷也不跟他多啰嗦。慢慢地系啊系的,腰带放完了,侉子离地还有丈把高,生怕时二爷再把苦给他吃,手一松,双脚在城墙上一踮,跳下去了。时二爷接着一个猫儿落地的架势,也下来了。
两个人出了城,走到城河边,时二爷一望:“坏——啦!”这道护城河,我一个人只要弄根树枝子一撂,脚一踮就过去了,现在我要把侉子背在身上,背这么重的一个人,怎么有得过去?侉子又不会轻功,这一来怎么办?想来想去:有了!随即在多宝袋里把软梯子拿出来。什么软梯子呢?就是一根长细麻绳,在他来说能当梯子用。把麻绳的这一头在树丫巴里头绕了几道,打了个结。接着拽了一根树枝子朝河心里一撂,手里牵着麻绳那一头,得儿……脚尖子在树枝上一踮,噗!人到了对岸。把麻绳的那一头在对岸的一棵树的树丫巴上绕了几道,拉紧了,打了个结。把绳子拉好了之后,又拽了一根树枝子,朝河心里一撂,得儿……噗!人倒又过来了。“嗯——呃!”侉子把他望望:可要死啊!他过这条护城河就跟跨门槛一样便当,身如燕雀,过来过去不费吹灰之力。时迁望着侉子:“行了。刘大哥,你就走这个软梯慢慢朝对过移。”侉子一望:“不行!咱老子不能玩。”伙计啊,我这个人身躯太重,万一麻绳一断,噗通!掉下水,我是个旱鸭子,又不会水,到了水里头还不顺水淌吗?时二爷晓得他怕绳子断。是的哎,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不要紧啊,老时再来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加一根保险带。两个人把两根腰带解下来,打了个结,接起来。“这样子,我在这一边抓着腰带的这一头,你呐,就抓着腰带的的那一头,慢慢地走软梯上朝对过移:等你移到河当中,我再到那边去,你放心大胆地朝对过移,即便麻绳断了,你掉下水也不要紧,我就用腰带把你走水里朝上拖。这样总可以了吧?”侉子一听,“嗯——呃!呃……”连珠的鼻冲子打了几个。心里有话:啊咦喂!怪不道军师称他是梁山第一能人。他人虽鬼祟,心跟着实玲珑哩。有道理!就用这个办法。侉子就照时迁所说,一手抓着腰带,跳上树,脚踩着麻绳,就象玩杂技的走钢丝差不多,慢慢地朝对过移了。移啊移的,移到河当中了。你是个侉子嘛,你就只管朝对过移咧,你不要朝下望唦,哪晓得侉子是个大粗人,耳朵听见底下哗……,水声哗哗地响,想望了玩玩,把目光垂下来一望:没得命了!乖乖!这个水多溜啊!我如果滑下去的话,还想活命吗?侉子吓得心直跳。时二爷来得快了,随即拽了一根树枝,朝河心里一撂,脚尖子一踮,得儿……噗!到了对岸了。侉子看见时二爷到了对岸了,心才算放下来。就在这时候,城头上来了两个打行更的。行更者,就是一边走着一边打着更。咯!咯!咯咯咯咯……“哐!哐!哐——!敲着喊着:“看见了——!哎。不要走啊!”喊过之后,把随身带的喷枪举起来,砰!砰!放了两喷枪。喷枪是对着河心放的。哪晓得侉子一吓,手一松,噗通!人下水了,什么道理呢?侉子以为他们是看见他了,喷枪是对着他放的。其实更夫并没有对着他放,也没有看见侉子,他们不过是壮壮胆、吓吓人的。侉子掉下水之后,哺吱(谐‘不吃’)哺吱……“不吃不吃”已经几口水下肚了。好在抓腰带的这只手没有松。时二爷见他下了水了,背着腰带大踏步朝前跑。他朝前头跑,就把侉子朝岸边上拖。好不容易才把侉子拖上岸。侉子这时候倒也聪明,二话不说,就跟在时二爷后头左一个纵步,右一个纵步,拼命跑。什么道理呢?喷枪是没有射得到,万一城墙上再来个乱箭齐发,夜里又看不清楚,那一来就要变成刺猬了。两个人蹦纵蹿跳,到了离城百步以外。啊咦喂!罢了,罢了,罢了!心里头才算放心。
他们以为平安无事了,忽然听见后面城头上嗒——!一通炮响,隐约听见:“追啊——!”有追兵来了。“快跑啊!”两个人脚步又带快了。哪个追得来了?没羽箭张清。张清怎么会来追的呢?他得到消息了。刚才侉子被喷枪一吓,噗通!朝水里一掉,惊动了城上的更夫和小军了,大家跑到垛子口朝城外一望,看见有两个黑人影子在那块跑,晓得坏了,一定是从城里溜出去的,不晓得是两个什么人。“啊……!”城上一阵嘈嚷。随即有人下城,骑快马去禀报张清。张清从睡梦中惊醒,赶紧命人到牢里去查点刘唐。一查点,划唐没得了。张清随即命人备马抬枪,周身更换,临走的时候拿豹皮囊,一望,豹皮囊没得了,再把柜子开下来一望,解药又没得了。晓得坏事了,一定是梁山的大王把刘唐救走了,把我的毒石子跟解药也盗走了。随即把箱子朝下一开,在里头又拿了一只装毒石子的豹皮囊,朝身上一挂,带了三百兵丁,出城来追了。等他追到城外,迟了,时迁、刘唐已经离对过大营不远了。张清只好收兵回城,把城门紧闭,吊桥高扯,叫兵丁小心守城。
这一刻梁山大营里也惊动了,值夜的头领到营外一望,原来是时二爷回来了。时迁在前头蹦纵蹿跳,后面还有一个黑影子跟着,再入神一望,原来是赤发鬼刘唐。刘唐这副鬼相难看了,周身叽淋透湿,就跟野猴子差不多。大家觉得奇怪:时迁有轻功,来去不烦神,刘唐是怎么会跟他一起回来的呢?这一刻也来不及细问了,先叫侉子换衣裳,命人去报卢员外、军师。一起奔大帐。
卢员外、军师听说时迁跟刘唐家来了,赶紧起身升帐。此刻天色已经大亮,众头领纷纷都到了。时迁跟刘唐上前:“军师啊,老时见军师销差。”“咱老子见员外、军师请安!”“时迁贤弟,你是怎么把刘唐贤弟带回来的?事情办得怎么样?”“啊,军师不嫌絮烦,听老时细禀。”如此如此,这等这样。大家一听,不由一个个竖大姆指头:我们家时迁兄弟道理大哩!不但把解药偷家来了,居然把身高个大的侉子也偷家来了,不愧是梁山第一能人!时二爷接着就把豹皮囊呈上,说:“军师啊,这一来,张清没得玩了。”“啊?怎么他没得玩了?”“毒石子在这里面,都被我拿回来了。”“啊!”吴加亮心里好欢喜:你跟他来了个连锅端,好极了!花项虎龚旺在旁边一听:“哎,不对啊!告诉你们,他的毒石子多哩,豹皮囊里面只是一点点,他有几箱子哩!”“噢,原来他多哩。——时迁贤弟,你拿来的这个解药,可是亲眼看见张清擦的呢?”“军师,一点不错,我是亲眼所见。”“好。如此说来,我们先代关胜兄弟擦点解药试试看。”
大家到关胜的寝帐。关胜正睡在床上哼着哩。前两天他一直昏迷不醒,双睛紧闭,今儿才微微能哼两声。卢俊义和吴加亮亲自上前,一个拿着瓷缸子,一个用鹅翎蘸了一点解药,就在关胜耳朵边子破皮的地方轻轻地揭。还就灵哩,搨上去也不过一会儿工夫,关胜的眼睛就慢慢睁开来了。大家一看.都非常高兴。关胜这两天只喝了一点稀粥汤,俗说“人是铁,饭是钢,三天不吃软叮当”,关胜瘦掉一壳了。“贤弟,你吃了苦了。”“唉——!”关胜叹了口气,“军师,这解药怎么来的?”“贤弟,说来话长。“如此如此,这等这样。吴枷亮就将时迁盗药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你贤弟好好休息吧。”留了一些解药下来,吩咐孩子好好照应,大家复回大帐。又命马夫佚拿解药去代马治伤。神医安道全把解药望望,闻闻,一时也弄不清楚张清到底是用的什么药炼的毒石子,又是用的什么药炼成的解药,只盼早日收伏张清,当面向他讨教讨教。
过了两天,关胜的病是好了,但是龙驹马结皱了。搨了解药之后,马中的毒是解了,马也站起来了,但是它还得了外感,寒热不清,还是不进草料。马夫报信给卢俊义这块赶紧把营里的兽医喊得来。几位兽医把马一望,一个个直摇头,说:“军师,休怪我们不敢下药,因为龙驹宝马身价太高,万一有个闪失,我们承担不起。”这块就跟神医安道全先生商量。安先生说:“军师,学生能效劳一定效劳,因为学生向来都是代人治病,从来没有代牲畜治过病,实在无能为力。还是另请高明吧。”吴加亮急坏了:这一来怎么好呢?嘿!不要着急,花项虎龚旺站起来了,说:“军师,你老不要急,就在我们东平的管辖境内,有座皇甫庄,庄上有一位有名的兽医,双姓皇甫,单名是个端字。这个皇甫端治马病的本事非常高明,只要把他请来,包管手到病除。”“啊!好极了!就请你贤弟去把他请来。”“不行啊!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