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们当然不会给你铁十字勋章了!听说戈林为空袭伦敦的失败大发雷霆,责骂他的气象人员没有能预报出英国上空的天气,害得准备扔在伦敦的炸弹都丢到梅德威河里。冬天来到,北大西洋除了风暴就是大雾,势必给潜艇活动带来极大困难。〃他悄悄地对着布留恩耳朵说:〃美国海军气象人员声称,他们截获的德国潜艇电报中就有五位数字的气象密码。〃
〃这一切都说明,格陵兰处在危险中,随时都可能有德国军队或者是间谍在这里上岸,建立秘密气象站。他们高兴了,甚至可以进攻戈特霍布或者是果德豪恩,我们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格陵兰气象专家补充着,得出自己的结论。
〃 唉……〃总督长叹一口气,坐回椅子上。他双手插入头发,使劲揉搓着。他的一生中从来没有遇到这样难办的事,这个和平的海岛既没有能力也没有准备进行战争。前一阵子有几百个丹麦难民从欧洲逃出来,给他讲了纳粹分子在欧洲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行径,他还以为远在天涯,像是发生在火星上一样呢!
克劳斯到底是总督的智囊,他既博学多才又深谋远虑。这时他慢吞吞地说道:〃只有一条路,就是请求美国政府保护。根据门罗主义,拉丁美洲成了美国后院,其实质是整个西半球都是它的势力范围。加拿大是英联邦的主要国家,罗斯福已在暗中为英国船提供护航,西半球实际上已经参战了。
〃另外,我们的军队也要整顿。丹麦政府投降了,武器没有来源,光靠几支温彻斯特步枪只能打打海豹,不依靠美国行吗?〃
〃让我考虑一下吧。〃布留恩抱着头一次发疼的脑袋,走到外面的雪地里。朔风呼啸,弥天飞舞的雪花、雪块、雪团已经和铅色的天空融成一片,淹没了房顶和仓库,只有教堂低沉的钟声在锤击着他阵阵收缩的心。
和西海岸上总督的沉重心情相反,东海岸的人们是那样的欢乐,因为他们沉浸在大规模猎取海豹和海象的喜悦里。在这个季节,海豹和海象就是一切。
如果把整个格陵兰岛比做一个史前时代的打击石器,那么东西海岸就是它的两面刀刃,费尔维尔角是它的刀尖。即使处在同一纬度上,东西海岸的气候、动植物、居民和文明程度也相差很大。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就是海洋中的两条著名河流……北大西洋流和东格陵兰海流。
北大西洋流是一股暖流,它属于湾流的北支。热带的阳光把墨西哥湾海水烤热,一路北上,给高纬度地区带来生机。温暖的北大西洋流在百慕大群岛和亚速尔群岛一带分支:一支直抵挪威和苏联的阿尔汉格尔斯克,使那里终年不冻;另一支经过戴维斯海峡冲入巴芬湾,使格陵兰西海岸得益匪浅。而寒冷刺骨的北冰洋冷水则沿格陵兰东海岸南下,使那里终年冰冻,荒凉得可怕。格陵兰两万多居民的95%都住在较暖和的西海岸,只有少数爱斯基摩猎人敢于向东海岸的狂风暴雪挑战。除了几位欧美探险家,他们的生活几乎无人知晓。
斯科尔斯比桑德是东岸最大的定居点,它刚好处于一个名叫詹姆士地的小半岛尖端,位置在北纬70度和71度之间。居民绝大部分是爱斯基摩人,猎取海豹的时节是他们的盛大节日。
许多皮船被派出去,它们被风和海流带到海洋上。大群的海豹和海狮随波逐流,出没在流冰和海浪间,捕食富氧冷水中的鱼虾。马克·安德森和莫里·克鲁克斯是东海岸最优秀的丹麦猎人,他俩分别驾着两只皮船在黑色的大海上航行。安德森枪法很准,海豹刚一露头,他的枪就响了。于是海面上长着胡须的那个小脑袋在一摊血水中消失了,不久一具尸体浮起来。灵活的爱斯基摩桨手立刻把带气囊的标枪投出去,扎在死海豹身上。由于海豹是哺乳动物,没有鱼鳔之类的器官,死了之后会像一块石头沉入海中。
一只皮船上只能载四五只海豹,不大工夫就载满了。他们把船划回去,岸上穿皮衣的爱斯基摩女人欢笑着把死海豹拖上岸,熟练地剥皮、剔肉、割下大块油脂。空下来的皮船又返回大海。
10 月的格陵兰,天很短。没干多久,已是满天星光。安德森和克鲁克斯回到帐篷中,脱掉了湿漉漉的皮衣,一个年老的爱斯基摩妇女给他们端上茶和鹿肉,饿坏了的猎人就大口吃起来。鹿是另一批猎人打的。他们一直越过詹姆士地,穿过几条冰冻的小河,到了斯科尔斯比地。在那片浑圆的山峰下,他们成功地截住一批北美驯鹿。猎人们打到爬犁装不下了,才用剩鹿肉喂过狗,顺着刚刚冻硬的冰面把死鹿拉回来。驯鹿群有时留恋鲜嫩浓密的鹿苔,在高纬度区一直逗留得很迟才南迁,结果成了猎人们的美餐。随便一个北极人都会告诉你:驯鹿肉比海豹肉好吃多了。只有在严冬没有食物可打时,人们才津津有味地啃冻得硬邦邦的海豹肉。
安德森的脸映着海豹油火显得很兴奋。他刚过完20岁生日,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幻想来看世界。他枪打得准,雪滑得好,驾狗熟练,精通北极地区的各种知识和技术,从砌雪屋到凭石头辨别方向,其体力之强、耐力之好,比得上一头强壮的北极熊,而且在远方还有一个美丽的姑娘恋着他。
他问比他大10岁的克鲁克斯:〃今年的海豹为什么这么多呀?皮船还没划出海岸就装满了,往年半天才能打到一两只。〃
克鲁克斯曾经在丹麦军队中干过上士,对残酷的欧洲战事略知一些。
〃德国人占领了挪威、荷兰和我们的祖国,渔民们都不敢出海,英国的渔民都被征入海军,所以没有人捕鱼了,鱼多海豹也就多了。〃
〃德国人为什么要占领别人的国家呢?〃
看着安德森天真的眼睛,克鲁克斯也解释不清希特勒的国社党、〃日耳曼人至上论〃和生存空间学说,只是简单地说:〃他们是坏人。〃
〃人怎么会变坏呢?〃单纯的格陵兰人只认为人要和大自然搏斗,而人和人都是兄弟。
〃反正他们坏就是了。〃克鲁克斯在年轻人的盘问下也无从招架,恰好进来一个爱斯基摩小伙子,他把一张纸递给克鲁克斯
〃长官,神仙来的信。〃原来他把电报当成神仙了。
克鲁克斯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串串数字电码,中间歪七扭八地写着译文:
克鲁克斯,速带电台前往爱斯基摩村,沿途搜索德国气象台。到达后详情另告。
布留恩
克鲁克斯眨眨眼:〃刚说起德国人,他们果然就来了。〃北极夜就要降临,在永不见阳光的漫漫长夜中,大风雪随时都可能吞噬敢于行路的猎人,此行真是凶险莫测。
〃我和你去!〃安德森自告奋勇。当然他去爱斯基摩村还另有目的。
〃这是战争呀。〃
〃我什么都会,捉海豹、驾狗,这条路我也很熟。我不怕什么战争,用得上我的。〃
〃好吧。〃克鲁克斯拍拍安德森的肩膀,〃找电报员本格森去。〃
黑暗的夜晚里,新雪在猎人的皮靴下发出很响的嚓嚓声。
五 威廉·赫伯特先生
柏林歌剧院里座无虚席。不少将军、部长、大亨和青年人都在听一位初露锋芒的女小提琴家的独奏。她叫玛丽埃特,今年才18岁。
舞台灯光由暗转明,把色彩柔和的光线投到漂亮的姑娘身上。她刚拉完一支门德尔松的小提琴曲中的最后一个音符,从灵魂到肉体都浸没在音乐的仙境里,对台下暴风雨般的掌声、喝彩声和口哨声置若罔闻。
玛丽埃特终于醒过来,微笑着躬身接过从下面抛上来的鲜花。她不得不一再谢幕。就在最后大幕将合的时候,她对歌剧院远方某个黑暗的角落中抛去一个动人的飞吻。几乎没有人在喧嚣的剧场中听到姑娘细嫩的声音:〃谢谢你,赫伯特舅舅。〃
那个被称为赫伯特的人穿着一件皮夹克,饱经风霜的脸上显出自信的神气。他体格强健,戴着金丝眼镜,像是运动员出身的学者,或者是教授兼登山健将。
赫伯特来到后台,玛丽埃特刚卸完妆。他轻轻扶起姑娘,一起走到繁星满天的大街上。赫伯特把玛丽埃特让到司机座边,启动了梅塞德斯车的发动机。汽车在深夜无人的萨尔兰大街上疾驰。麦克伦大街、安哈尔特车站、漂亮牧人大街和希姆莱的秘密警察总部一闪而过。经过波茨坦广场后,赫伯特减低了车速,拐入僻静的凯旋林荫道。柏林在英国飞机的空袭下还实行灯火管制,梧桐树的残枝遮住月光,更显得幽暗昏黑。
〃玛丽埃特,你演奏得好极了!〃赫伯特往后一仰,车速慢得像走路。
〃是吗?〃计速器的微光斜映在少女兴奋的脸上。
〃如果不是战争,你一定会成为最好的小提琴家,你天生就有音乐家的气质。〃
〃战争不是快结束了吗?法国退出了战争,大不列颠在空袭下苟延残喘。还有谁能和我们作战?欧洲秩序正常了,我去巴黎演出,连火车都不误点,听说陆军都已经准备复员了。〃
威廉·赫伯特笑了笑:〃战争才刚刚开始,而且看不到尽头。〃
〃舅舅你又骗我,每次你从北极来都讲那么多神奇故事,我全把它们当成真的。这一次请不要开玩笑。〃
〃舅舅从来没有开过玩笑。〃赫伯特的神情非常严峻。这时候车子〃吱〃的一声刹住了。在星辰的辉光下,前面就是德意志帝国威严的象征……雄伟的勃兰登堡门,弗里德里克大帝在1791年建成的岩石纪念碑。
〃我们出去走走吧。〃赫伯特对玛丽埃特说。他们无声地穿过勃兰登堡门,姑娘回头看看门上的雕塑,四匹嘶叫的烈马拖着战车,深刻表现了普鲁士民族旺盛而不加羁绊的精力。
玛丽埃特和她舅舅认识很久了。9岁那年妈妈去世后,她就住在舅舅家。她父亲原是一位家具商,在1929年大萧条的风暴中破产投了莱茵河。舅舅常到北方去,她一直跟舅妈长大。因为家中没有孩子,玛丽埃特就成了宝贝。威廉·赫伯特毕业于柏林大学,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北极学者。他长年居住在渺无人迹的斯瓦尔巴德群岛上,研究极地的气候、冰川、地质和风土人情。他关于极地冰川变化的几篇论文连著名冰川学者阿尔曼也表示赞赏。赫伯特难得回家,他的踪迹遍及法兰士约瑟夫群岛、新地岛和北地群岛。他有许多奇妙的历险故事,每次回家都讲给玛丽埃特听。在小姑娘心目中,舅舅是个无所不通的奇人。
赫伯特开始解释他对战争的看法:〃盎格鲁撒克逊民族是个古怪的民族,大难临头反而更加坚硬。自从诺曼人入侵以来,英国从来没有投降过。它的真正优势是在海洋上,拿破仑也在加莱望洋兴叹。这次在敦刻尔克放走了英军,将来必然养虎遗患。〃
〃赫伯特舅舅,你讲这些干什么呀!它们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对它们一点兴趣也没有。我想进音乐学院,再不就进剧团,我已经长大了。〃玛丽埃特闪动着她好看的眼睫毛,身上散发出一股青春的热力。赫伯特不禁摸了摸她的金发。
〃正因为你已经大了,我才要和你说这些。不是每个德国姑娘都能分担国家和元首的忧愁的,而你恰恰就有这个福气。〃
〃我?〃金发姑娘睁大眼睛。他们已经走得很远了,不知不觉已经站在菩提树下大街的尽头。北面是松柏环绕的美丽公园,南面是王宫前广场。清冷的月光下,广场的花岗石阶上蒙着薄霜,一队党卫军巡逻队走过,皮靴踏得石板地得得地响。
〃正是你。〃
〃舅舅又把我当成小姑娘。〃玛丽埃特不高兴地撅起嘴,突然发现赫伯特舅舅脸色非常严峻。
〃我又要到北极去,去干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这一次生活很苦。我想把你带上。在那片荒凉的冰雪大陆上,没有你是难以熬下去的。你是鲜花,是温泉。看到你可爱的脸,人世间就没有什么困苦可言。这次的使命关系到德国和英国的海上斗争,以后我详细给你讲吧。〃
〃要很多年吗?〃
〃等任务完成,战争就结束了。〃
〃那回来以后我可以进音乐学院?〃
〃你是德国的功臣,所有的地方都会给你开绿灯,所有的人都会向你致敬。英俊的小伙子会以认识你为荣耀。〃
红晕飞上玛丽埃特的双颊。她犹豫不决地说:〃让我想想好吗?〃
〃好的,你想想吧。时间不早了,今天雷德尔海军元帅和邓尼茨将军要接见我们。〃
〃是海军司令和潜艇司令吗?〃
〃正是。你可以想象这次任务的重大啦!〃
他们突然感到疲倦了,就在公园边的长椅上坐下来。玛丽埃特裹上呢大衣依着舅舅,睡意蒙中觉得天快亮了。寒气很重的曙色中她隐隐看到大楼中的微光。她睁开疲倦的眼睛,认出公园中挂满彩灯的枞树,这才想起来,她原来是准备和舅舅回家过圣诞节的。1940年的圣诞节,几乎每个德国人都是怀着惶惑不安的心情度过的。德国的版图已经从挪威的北角扩展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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