呈害羞地笑,互相交头接耳,白凤呈也听不见在说什么。不过她猜可能是在议论她和铁弗善的孩子会是什么样子吧,因为她也很好奇。北坤人高鼻深目,眼仁儿都是深深的绿色,有很多人还是卷发,虽然肤色不似大申人这么白,但他们长得普遍比大申人高,比大申人壮。两人靠近大帐的时候,刚好看见部落里的巫医们三步并作两步地飞奔而来,进了铁弗善的大帐。侍卫也不再靠近了,只往那里一伸手,示意白凤呈进去,自己则退到了一旁站着。
白凤呈慢慢靠近大帐,就听到了里面断断续续的吼声,那声音让她很怀疑是不是铁弗善发出的,她从没听过他这样失控的痛叫。其实白凤呈并不是很想进去,虽然她还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是也大概知道不会是什么美好的场面,况且里面那个人是铁弗善,就更让她没甚耐心了。
她立在门口犹豫了半天,听见铁弗善在里面大吼了一声“阿娅怎么还没来!去给我把她找来!”
她叹了口气,看来他不愿善罢甘休,里面跑出个打下手的小巫医来,一掀帘子,差点撞在她脸上,“哎呦!大居次,你可来了,快进来吧!”说着就把她拉进了帐篷里。大夏天的,里面的火塘竟然烧着,扑面就是一阵热气,火塘旁边的地上铺了一大块羊皮垫子,垫子两边的地上深深地插着两根木杖。铁弗善就大叉着腿站在羊皮垫子上,两手死死地抠着那两根手杖,身上的铠甲都被剥干净了,全身上下就罩了一件薄薄的麻制中衣。
两个巫医跪在他脚边,手从衣服下摆里伸进去。铁弗善从额头到胸口全都是酱红的,也不知是疼的还是热的。额上的青筋一条条蜿蜒突起,汗水从鼻尖滴落,胸口也是水淋淋的,那件薄薄的麻衣打湿了贴在身上,就把此刻身上每一块筋肉的形状都勾勒了出来,显得肚子尤其的大。白凤呈可以看清他腰上腿上屁股上的每一块肌肉绷紧用力,可以感到那巨大的肚腹在每次用力时鼓得多么坚硬,而在松懈下来时,肚子上又被孩子顶出一个一个的鼓包来。
白凤呈走近了些,微微偏着头看了看他的下身,也看不清,只是羊皮垫子上倒是各种颜色的液体混了一滩,白凤呈不禁觉得有点恶心。铁弗善刚得了个空喘息片刻,便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腕子,白凤呈看他那般痛苦的样子,也就没有挣扎,任由他抓着。突然阵痛又起,铁弗善瞬间收紧了全身的肌肉,手里也不自觉地加了十分大的力气,白凤呈差点被他捏得叫出来,结果还是默默地忍受了。如此反复几次,白凤呈只觉得自己手都要断了,也不知孩子出来没有。铁弗善大概也是累极了,放了白凤呈和手杖,两手撑在大腿上休息了一会儿。白凤呈也趁机把自己的手收回去揉了揉。此时铁弗善又开始呻吟,突然音调陡转,直接就嘶吼了起来。他试图直起身子,可手上一时又没个着力点,白凤呈见状,只好又把那只被蹂躏得生疼的手递过去扶住他,铁弗善一把抓紧,不顾一切地往下推挤起来。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了,铁弗善累得牛一样喘着粗气,下面却没什么进展。巫医担忧地摇了摇头,用坤语嘟囔了一句“太大了。”白凤呈听得懂坤语,知道巫医大概是说孩子养得太大,不好生,就不禁担心地往那里看了看。铁弗善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下面,伸手摸摸孩子脑袋顶起的那个半圆,把包住孩子脑袋的地方往两边扒开,然后用坤语不耐烦地回了一句“别废话,老子生得下来。”
铁弗善大概是嫌身上的衣服碍事,放开了白凤呈的手,一眨眼就把自己脱了个精光,甩飞了那件袍子。他这下子痛快了,接着就深吸了一口气憋住,再次抓住白凤呈的手嘶吼着用力推挤起来。没了那半雾半纱的衣服遮掩,白凤呈一眼就注意到了他浑身的筋肉都开始簌簌地颤抖,脚趾也随着使劲而蜷了起来,满头的大汗青经暴起,一脸的狰狞也昭示着他此刻忍受着无与伦比的剧痛。
一通高声惨叫之后,铁弗善身下喷溅出一些腥黄的羊水,巫医终于兴奋地说是孩子的头出来了,白凤呈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再不出来她也要疼得叫起来了。铁弗善喘着粗气,一鼓作气地把孩子娩了出来,巫医赶紧接在怀里递给了白凤呈。
“呃……这……”她手足无措,不知道是该抱着还是怎么提着,毕竟孩子身上还粘着一堆也不知是血还是什么的东西,看上去恶心不说,摸上去也是黏糊糊的。好在另一个巫医赶紧拿了一块柔软的棉布过来包住了孩子。巫医拿把小刀在火上烤了烤,割断了孩子的脐带,然后又拿了一支草管通干净了孩子的口鼻,小家伙哇地一声就大哭起来了。巫医赶紧抬了准备好的温水过来,帮着白凤呈一起清洗孩子。另一个巫医则还跪在铁弗善脚边帮他揉着肚子,没一会儿胎盘也落了下来,巫医就用浸在热水中的布巾清理了铁弗善的下身,然后用一块柔软干净的棉布包裹住铁弗善的下面,缠在腰部。最后才扶着铁弗善慢慢走到床那里躺了上去。
洗干净孩子,两个巫医清理了地上的血污,抬着盆,拎着羊皮垫子和那两根手杖恭敬地退了出去,帐篷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只剩下白凤呈抱着孩子站在那里。洗干净的孩子可爱了不少,刚哄安静了下来,白凤呈轻柔地把她托在臂弯里,嘬着嘴逗她。
“把孩子抱过来。”铁弗善躺在床上发号施令。白凤呈将孩子抱过去,轻轻地放在了他身边。虽然孩子的小脸还是皱巴巴的,但是其美貌已经可以初见端倪,睫毛长长的,皮肤竟然也很白皙,小鼻子的形状很秀挺,这在新生的婴儿里可不常见。铁弗善侧过头看着身边的女儿,伸手摸了摸襁褓中露出来的那张小脸,好嫩好软,他简直怕自己手上的老茧会划伤孩子的皮肤,赶紧放下了手,亲了亲孩子。
铁弗善抬头对站在床边的白凤呈一笑,“可爱吗?”
“嗯。”白凤呈点点头。
“抱着她什么感觉?”铁弗善追问。
“软,温暖,让我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轻柔起来。”白凤呈并不掩饰地微笑着回答了他。她自己也从没想到会对这个孩子有这样的感觉,在孩子出生之前,她并不期待,然而当巫医把那个浑身带血的小家伙放到她怀里的时候,心底却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觉,害得她当时竟然突然变成一尊木佛一般,小心翼翼的,一动也不敢动。
“哈哈!”铁弗善似乎是很开心,目不转睛地盯着女儿,然后又看看白凤呈的脸,似乎是在对比母女俩有没有什么相似之处。
“我决定给她起名叫荻。”
“荻?”
“嗯,铁弗荻,好听吧。”
其实白凤呈并不觉得好听,光是姓铁弗这一点就让她不喜欢,但是要说随她姓白,在北坤这地界儿,在铁弗善挟制下,也是绝不可能的。况且说到底,自己之前根本都没有认真地为这个孩子考虑过名字,因此大概也没什么资格妄论好听不好听的,所以她也就含糊地应了。
“荻……在坤语里是什么意思?”白凤呈好奇地问。
“意思是高贵的女孩,在你们那里呢?是什么意思?”铁弗善也反问到。
白凤呈想了想,笑了,“荻么,在大申是一种常见的野草,常常是一大片一大片的,长在水边,顶上的绒毛会随风飞舞,不稀奇,但是也很漂亮。而且用处不少。”
“哈哈哈!”铁弗善大笑起来,“我们这里高贵的女孩,到了你们那里就成了遍地都是的野草。不过……也还不错。”
白凤呈自己说完想了一想,也感觉这名字这样解释起来也还不错,便俯下身吻在了孩子的额头,轻轻唤了一声“小荻”。
大王安产的消息很快从铁弗善的大帐传到了部落的各个地方,小居次起名叫铁弗荻,部落里的人都像自家生了孩子似的欢天喜地。晚上,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铁弗善两个时辰前才生下的孩子,身下的血都还没流完,但还是坚持着爬起来穿好了礼服,抱着铁弗荻出来见他的子民。白凤呈被安排站在他身边,铁弗善悄悄地吩咐她“扶着我”,白凤呈就伸了只手撑在他腰上。铁弗善把白白胖胖的铁弗荻高高举起,下面的北坤民众们都伸长了脖子地看,小铁弗荻圆圆的小脚在空中捣腾,手指含在嘴里,眼睛都还没睁开,发出细细的娇弱的哭声,大家纷纷赞叹,竟然有一生下来就这么好看的孩子,肌肤雪白,在北坤人看来简直是神女降世一般神奇。部落里最年长的老人捧着朱红的颜料上前,在孩子的胸口画了一个三角的符号,白凤呈悄悄问铁弗善这是做什么,他说这是北坤的习俗,由最长寿的老人为新生的孩子祈福,这个符号代表着北坤草原之神的保佑。
亲卫搬了一张铺着虎皮的大软凳来,白凤呈扶着铁弗善慢慢坐下,刚想退到一边,铁弗善拉住了她的手,“别走,你是大居次,应该坐在我身边。”
白凤呈看着他那张仰起的脸,因为还没有恢复血色,反倒看上去舒服了很多,少了那种咄咄逼人的煞气,多了几分真诚和温柔,她就靠在铁弗善身边坐下了。孩子还太小太柔弱,不能长时间地暴露在外面,就被交给侍女带进帐篷去照顾了。
人群开始狂欢,羊啊鸡啊都被架到火上烤起来了,新酿的马奶酒被抬出来了,年轻的男孩女孩们围着篝火开始跳舞,满脸皱纹的老人们开始用悠远古老的调子吟唱,白凤呈虽然来了一年多了,却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她不禁陶醉在那样原始而又迷人的歌舞中。没有大申那样飘飘欲仙的锦衣华服,没有丝竹管弦的精湛演奏,但那些发自内心的舞蹈和歌声,却让白凤呈感到无比的感动与壮美。白凤呈不得不承认,虽然互为敌国,但北坤也同大申一样,都有着悠久的历史与文化,都有着质朴的百姓和情感,都有着鬼斧神工的自然造化,也有着人间的至恶与至善。一个浑身挂满彩缎的女孩赤着脚扭着腰跳到王座面前,娇俏地一笑,伸出双手去拉白凤呈,白凤呈回头看了看铁弗善,他笑了笑,“去吧,她是拉你去跳舞。”
“我……”白凤呈并不会跳舞,但那女孩如此热忱,人们又都期待地看着她,她竟然不忍扫了他们的兴,起身跟着姑娘走到了火堆旁边。女孩的腰身蛇一般地柔软,双足在地上快速而有节奏地轻踏,两手大开大合,旋转腾挪着,身上的彩缎凌空飞舞,充满了野性的美。白凤呈哪里会这样高难度的舞蹈,她僵硬地跟着比划,脚也跟不上节奏,纯属乱跳一通,不过她却神奇地感到很开心,和普通的北坤民众混作一堆,一起绽放着灿烂的笑颜,这大概是一年多以来,她第一次发自真心的欢笑。
铁弗善看白凤呈的动作实在别扭可笑,他撑着凳子站起身来,慢慢地步下台阶,走到了人群中,人们都自觉地让出一条道,等他走过,就将他和白凤呈两人围了起来。铁弗善搂住白凤呈,她正乱舞得投入,突然被人搂住了腰,吃惊地问,“你怎么下来了?”
铁弗善凑到她耳边,嫌弃地说:“你跳的太难看了,我教你跳,免得你丢我的人。”
“你?能跳吗?”白凤呈用眼光扫了扫他下面,示意他那处还流着血。
铁弗善没有回答,只是执起白凤呈的手,跟着人们的节奏跳了起来。白凤呈没想到,看上去又凶又彪的铁弗善跳起舞来竟然是这么好看,他手长脚长,肌肉的线条非常健美,节奏准确,动作干净有力,舒展开来,便是一副英武之姿,真真称得上是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白凤呈跟着他的动作,顺着他的带领,跳得也不再别扭,姿势也不再僵硬,两人如同翱翔在草原上的一对鹞鹰,在众人的围绕下妙舞神扬。
一舞毕,白凤呈身上出了一层薄汗,然而她却不觉得累,兴致盎然,拉着铁弗善还想让他再教自己一遍。铁弗善却笑着指了指肚子说:“我跳不动了。”白凤呈这才注意到,他嘴唇都变成苍白的了,不过也是,几个时辰前才拼着命生下孩子的人,现在又拼着命教她跳了一支舞,没昏过去已经很不错了。她放下还在空中挥舞着的手,尴尬地搓了搓,“那……你回去歇着吧。”
“嗯”,铁弗善用手指将她因为出汗而粘在脸上的头发梳理到耳后,转身慢慢走了。白凤呈咬着嘴唇,看着他蹒跚离去的背影,踟蹰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去扶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二宝子出炉,一进来就看到红红的网审,心好累。
☆、萧瑟寒秋
炎热的夏天转眼过去,大申也已经进入了秋高气爽的时节,山上尽是一片艳丽的秋色,火红的金黄的树叶交错其间,地上也早已铺了厚厚的一层落叶,踩上去又软又柔,树林中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