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地对西秦的宫人问道:“这就是楚曜的孩子?”
宫女听她直呼女王之名,却也不敢不满,只是默默点头。
“看着都一岁了呀,我还以为刚出生没多久呢。”子安蹲下来,趴在床沿上继续看着小孩子。她是家中幺子,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小孩子。
公主的奶娘见子安和善,便大着胆子,带着点得意说道:“已经快两岁了,走路呀说话呀,都可以了。”
“快两岁……”子安皱着眉算着日子,现在是太初二年七年,那就是说这孩子该是建平十一年年底出生,可是楚曜是建平十一年四月底才离开盛京的啊!
“她什么时候出生的啊?!”子安跳起来,全然不顾会不会吵醒了孩子,惊呼道。
果然,小公主被吵醒,却也没有哭,只是半梦半醒地轻声哼了起来,奶娘连忙上去哄,一边回答道:“永兴元年十一月初二的生日。”
秦的永兴元年就是周的建平十一年……那这孩子……
子安顾不得其他,直接从奶娘手里抢过了孩子,也不哄她,反而轻轻拍着她说道:“醒一醒,喂喂,快睁眼。”
小公主极不情愿地醒过来,并没有哭,只是烦闷地瞪着子安。
这种让人好想打一顿的嚣张的眼神……子安默默把孩子还给宫人,心中惊悸未平,这肯定是云奕的孩子啊!
“小公主……叫什么名字?”子安问道,却又立刻改口,“算了,那个名字肯定不能再用了。今日七夕,小名就叫做七七好了。”
既为俘虏,更名易姓,那就有了活下去的可能。能被楚曜选来照顾女儿的宫女,自然都能识得这个道理,便都依了子安的吩咐,哄小孩子的时候也不再称殿下。
七七倒是没什么太大反应,听周围人改口,一时有些愣怔,但明白过来“七七”这个名字是叫自己,便接受了。
子安看着宫人们把七七哄睡,在殿里走了几圈,终于走了出去,在门口找了侍卫,让他去找云奕来。
侍卫很快就回来,子安见他孤身一人,便问道:“云大人呢?”
“云大人在正殿里,说忙得很,有事让您直接去。”
这种事怎么去正殿说啊……子安苦闷想道,不过确实,周既然军令严整,云奕如今也不可能到秦的后宫里。可是不让云奕亲眼看到这个女儿的话……子安为难许久,终于还是直接去了正殿。
正殿里人并不多,云奕见子安闯进来,连忙把她拉到角落,低声问道:“你不在医行呆着,跑来皇宫做什么?”
“当然是有正事了。”子安不满道。
“陛下明天就到郢都,今日我们恐怕是要整理个通宵,没工夫陪你闹。”
“整理文书,我也可以帮忙呀。”子安说道,“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啊。你听我说,楚曜这边呢,有个小公主。”
“还真麻烦……”云奕的心思还在方才忙碌的事情上,并未多想,只是皱眉道,“不能杀,但是交给谁抚养也是问题。”
“已经两岁了。”子安看着云奕,冷冷说道。
云奕顿时愣住,但很快便回过神来,笑道:“所以呢?”
“所以?什么所以啊!”子安气极反笑,“你的孩子你不要吗?”
“为什么是我的孩子?”云奕挑眉道。
子安素来从不和云奕争辩,此时倒是头一次被他震撼到,张口结舌良久,才说道:“楚曜建平十一年一月怀上的孩子,不是你的是谁的?!”
“虽说楚曜在京城时的宅邸由我负责,但是她在那里的一举一动,又不都是我的责任。”
这还是怪楚曜水性杨花?子安瞪着云奕说道:“云奕,你别太过分。”
“是你别太过分。”云奕冷声道,“招惹这些事……那是秦的公主。”
“这是云家的孩子!”子安厉声道,这才注意到别人看她,连忙压低声音怒道,“云奕……你不认这个女儿,我认这个侄女。你不是说交给谁抚养是问题吗?好,我来养。”
说罢,就推开云奕,快步走了出去。
云奕看着子安的背影,叹了一声,也走到殿外,找到自己的侍卫,吩咐了要他做的事,便回到殿内继续忙着。
将近三更,终于把殿内整理得可以迎接宣正,西秦的文书也已经归类并一一登记在册,陛下若来,亦可以找到想看的东西。
同僚们各自回去休息,云奕走出正殿,走到一边的小路,侍卫已经备好马车等在那里。云奕看过西秦宫殿的地图,便接过缰绳,让侍卫离开。
驾着马车,云奕听着马蹄声回荡在寂静宫中,不由得自嘲地笑了——最后竟然,用了这么粗劣的方法。
走到西边的宫殿群深处,此处就是关押西秦那些俘虏的地方。马车驶到最外那一间的门前停下。由于宫门皆有守卫,此处并没有人。
云奕打开房门的锁,推门走了进去。房间不算大,甫一进门,便看见楚曜被缚着双手,坐在床头角落,正定定地看着他。
楚曜本就没心思睡,更是早就听到响动,但见来者是云奕,稍微有些吃惊,仍旧是镇定道:“阁下有何贵干?”
云奕关上房门,握着门上的把手沉默许久,终于转身走向楚曜,抽出佩剑,挑开了绑着她手腕的绳子。
楚曜将断掉的绳子扔在一边,轻轻活动着手腕,看着云奕。
“门外有马车,马车上有细软。你换了衣服,自己出宫去。路你都认得,守卫也不会管你的。还有一份伪造的身份证明,该去哪里去哪里,银钱也足够衣食无忧。”云奕说着,解下佩剑,放在楚曜手上,“这个也给你,战乱未平,算是防身。”
“在下还真是……”楚曜拂过剑身,笑道,“受宠若惊。”
话音未落,剑已出鞘,楚曜跃起,剑锋抵上云奕的脖颈。楚曜将云奕逼到墙边,笑道:“这就把剑给了在下,你还真是疯了。”
“最好别就这么杀了我。”云奕无奈笑道,“孩子的事,留给子安一个人去做,会办砸的。说起来,你给她取了什么名字?”
楚曜却并不放手,剑锋反而又向前进了一分,已是见到浅浅血痕:“实在是想……取你性命。”
“云家的身份也有点麻烦,”云奕却继续说了下去,苦笑道,“西秦的小公主要是就这么抱进云家来养,简直是灾难……总之我会想办法安排个假死,你若以后听说到她死了,别惊讶就是。”
“在下还以为,若是你,觉得麻烦的时候会选择最简单的方法。”楚曜冷笑道,“现在又来好心放在下走?叶远蹊那边你准备怎么交代?”
“换了你的性命,大概代价很高吧。”
“让人没办法相信你啊……”
云奕闭上眼睛,沉默良久,才说道:“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是我,偶尔也会想着要做点善事。”
“善事?”楚曜终于收了剑,笑道,“在下还以为,在你眼中,没有对错之分。”
“快走吧。”云奕说道,“叶远蹊明天一早就到郢都,所以不要拖延。”
楚曜轻叹一声,走到门边,说道:“你不怕在下这么走了,收拾旧部,反抗到底么?”
“我以为气数已尽的道理,你应该懂。”云奕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自己一个人,路上小心。”
“最后,就这么一句了么?”楚曜笑出声来,转过身看着云奕。
云奕靠在墙上,避开楚曜的目光,笑着低下头,又轻轻摇摇头。
“在下还真是……从头至尾,败给你了。”楚曜说完,推门而去。
翌日,郢都——已经更名为郢城,迎接宣正帝的到来。大家都有的忙,子安便呆在殿里陪着七七。能驻扎在郢城内的军队,自然都是治军极严,但子安仍是怕七七这里出什么乱子。
拿玩具逗着七七,子安心中却发愁。孩子这么小,应当还不记事,这一天来也没见她找楚曜,大概楚曜平时忙着政事,也和七七并不亲昵。该带七七回京城,但是回去之后……
子安这才想起来,云家那微妙的身份。若是交给普通人家收养,当真是给了人家一个灾祸之始。能托付的人也只有木萤那边了……可是是自己揽了七七的事,交给别人未免太不负责了。
若是养在自己身边,当做自己的女儿……子安内心哭喊,真的嫁不出去了呀。
正想着,却见有个宫女红着眼睛慢慢走了回来。殿里的宫人知晓宣正帝今日会来,自然有几个去凑热闹,子安也并未拦着,但见宫女这般姿态,自然问了发生了什么事。
“陛下……”宫女凄然道,又连忙改口,“王上昨日夜里,殉国了。”
“殉国?”子安连忙拉着宫女走远,避开七七,又难以置信地问道,“怎么会?”
就算是输到一无所有,楚曜也绝不会是那种……会自杀的人啊。
“宣正帝发了好大的火。”宫女虽然泪还未干,却颇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听说要给负责看守王上的那个人治罪……治得好啊,肯定是那个人害死了王上。”
“都知道叶远蹊今日要来,谁敢顶风作案啊……”子安喃喃说道,差不多猜到是谁做的,却还是问道,“你可知宣正帝是向谁发了火?”
“姓云的什么人吧……”宫女说道。
云奕到底是怎么想的……子安心中担忧,又不知具体消息,便赶去正殿,希望能探听到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的结局……只留一句秦统帅战死,消散在史书里吧。
☆、与卿度
偷偷溜到正殿前的台阶下,似乎还没有正式的朝会,也并没有什么人。子安四处张望着,终于发现个熟悉的面孔,是叶远蹊身边的内侍,算来人家也是两年多没见过她,不知道还是不是认识她。
暂时管不了那么多,子安走到柱子后面,轻声喊道:“中贵人!”
中臣听到这般敬称,回头一看,认出是云子安,便过去拱手行了礼,笑道:“云姑娘,这是好久不见呐。”
“受不起您的礼。”子安亦是笑道,福身回了礼,继续说道,“您知道我兄长在哪儿吗?”
“刚从殿里出来,在那边廊上呢。”中臣向那边指了指,子安看见那边似是有人影,道了谢,便走了过去。
转过弯,果然是云奕正站在廊内。
“云奕!”子安欣然道,直接跑过去,扑到云奕身上,抱住他,“这么多年终于觉得你做了件人事!”
云奕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形,低头看着子安,愕然道:“你……你干嘛?”
“我说你放走楚曜啊!”子安不放手,还变本加厉地在他胸前蹭了蹭,抬起头,笑意盎然地看着他,“我听说叶远蹊跟你发火了?别管那个混蛋怎么说,大不了撤职削爵抄家嘛!”
“你……你是在说反话吧……”云奕无奈道。
“不是啊!我在木萤那里有小金库哦,没事的。”子安笑道,“叶大王是不是要被气死了?不解风情的人活该啊。”
刚说完,云奕无奈掩面,重重叹了一声。
子安正疑惑,突然觉得被人拉住了后衣领,将自己从云奕身上拽了下来。
“朕倒是,真要被你气死了。”
子安听到声音,霎时僵住。感觉背后之人松了手,颤抖着转过身看去,不是叶远蹊是谁。
“陛下,臣妹所言与臣无关,微臣告退。”云奕说完,行了礼,就匆匆离开。
“云奕你——就不能再做一件人事吗……”子安看着云奕的背影,无力说道。再看向叶远蹊,依旧是冷着脸,子安想想自己方才说的话,再次明白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陛下,我错了,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啊——嘤——”子安拖着哭腔说道,还是被叶远蹊拉进了廊边的房间里。真是失策,子安心内哀叹,方才叶大王就是在这间房里吧。
叶远蹊将子安拽进房里,又关上房门,厉声说道:“你倒是置身事外不知愁,知不知道什么叫功亏一篑?朕在京城一边要顾着西秦战事,一边还要盯着三司的人、向家郁家的人,把两件案子的案底备好,等着云奕立下军功就有理由立你为后,结果他都没找个替罪的人帮他挡一下就做了这样的事——”
叶远蹊说道此处,深吸一口气,才说道:“你还说他做得好?”
“什,什么乱七八糟的啊!”子安被他发了一通火,也来了脾气,“我哪里知道你是在做什么……云奕和我说的是你不打算给我翻案,我才来西秦的啊。”
“朕明明是怕你心软才让你离京避一避。”叶远蹊说道,“假传圣意,云奕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关我哥哥什么事,有话你自己不来说怪他咯?”子安昂着头,直接顶了回去。
“十个月未见,两年多来没和朕说过一句话,”叶远蹊怒道,“第一句就是你说我混蛋,第二句就是说我不解风情,谁给你的胆量?”
“那又不是和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