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你醒的早一些。”
“那……他还不知道我受伤了吧。”
“你知道我们会担心还跳下去?”叶远蹊冷冷道,子安立刻往被子里缩了缩,“当然是告诉他了。他见你不在家中,猜也猜到是什么情况。”
“这里……是哪儿啊……”此时子安才发现,此处当是宫中,但同她在北门那简陋的房间,简直云泥之别,何况,叶远蹊也不能在那里守着她。
“北门内殿。”叶远蹊顿了顿,“内室。”
“我怎么会在这里?”子安不满地拍拍床,“放我回家!”
“除了这里,朕还能找到什么又能处理事情又能看着你的地方?”叶远蹊皱着眉,伸手捏住子安两边脸颊,向中间挤去,看着她被动地嘟着嘴。
“唔咿——”子安挣扎着,却只有左手能动,说话也是口齿不清,“方搜——”
叶远蹊俯下身,轻轻一吻,才松了手,叹了一声说道:“昏了两天多,还这么有精神。朕是真怀疑你是真醒不了,还是一直在睡。”
子安立刻用被子蒙住头,半晌才幽幽说道:“饿了。”
“把脸露出来,你不觉得闷么?”叶远蹊无奈道。
“不要,怕你捏我脸。”
“不闹了。”叶远蹊拍了拍眼前的一团“被子”说道,“朕还有事要做。起来吃了饭,就把你送回家。”
听着叶远蹊的脚步声远了,子安才从床上坐了起来。可能是躺着太舒服的缘故,这下才觉得一点力气都使不上。任由宫女摆弄着梳洗过了,小桌上也布好了菜,子安右手被包的厚厚的,只能用左手拿着勺子,慢悠悠吃了起来。
嘴里发苦,吃什么都觉得没有味道。不过毕竟饿了许久,又觉得什么都很香甜。子安一边吃一边想着,简直是腐朽的享受。
吃过饭又休息到下午,没再见到叶远蹊,子安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等着,终于有人来带她出宫。
回到家中,子安顾不得其他,直接走到云奕房门前,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回应,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云奕靠在床头坐着,头向一边微微低垂——就这么睡着了么?子安走过去,还没说什么,云奕却已经醒了。
“回来了?”云奕笑道,“你想问什么还是算了吧——那种情况,根本就来不及考虑什么。”
“所以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子安说着已是湿了眼眶,“要是你真的……那样,就留下我一个人了啊……”
“你不是还有叶远蹊么?”
“我有什么啊。”子安坐在床边,低着头说道,“我只是很感激他在地宫里没把你抛下罢了。”
“你不抱着太高的期望就好。”云奕无奈说道,“郁皇后死了。”
“你说——郁婉然死了?”子安惊讶地站起来,“怎么可能?叛军应该没过太和门!就算有别的什么人在宫中,也不用特意去刺杀皇后。”
“确实很奇怪,但是没办法。”云奕看着子安说道,“郁泠然获罪牵连她也好,她假孕的事再拖几个月瞒不下去了也好,甚至是病死什么的……唯独死在叛军手中——”
“她假装怀孕的事……也不会有人再去质疑些什么的……”子安说道,“而且这样还能保住郁家。真是决绝。”
“还真是,幸亏我没死。”云奕叹息道,“她能做到这种地步,留下来的局面,让你一个人面对,还真是有些麻烦。”
“所以说,我之前都已经和你说过那么多次了,不要轻贱自己性命!”子安愤然道,“什么当然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对我来说,根本没有比你的性命更重要的事啊!”
“我是算计了一切,包括我自己,也只是该舍弃时就能舍掉的东西罢了。”云奕认真说道,“但是我从未,将你计划在内。只留下你一个人……我从未不信任你,也从未想过要束缚你,更不是要抛下你。等到一切都结束,虽然是给你留下了难以收拾的残局,但是我能托付的人,就只有你了。”
“然后现在又良心发现,凭我根本没办法承担这些咯?”
“以你的能力,当然没问题。”云奕说道,“祖父当初,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毕竟你是个女孩子,根本就没有正常的办法去做你能做到的事。就像这次,你人微言轻,虽是能让别人轻敌,但最后你也只能拼上性命才能达到目的了。”
“那还真是不公平啊……”
“是啊,所以你这次做的再多,功劳也都是我的。”
“你就在等着这个结果吧!”子安瞪了他一眼,说道,“叶远蹊应该是来‘慰问’过你了,是打算如何论功行赏?”
“你看桌子上。”
子安转身看过去,桌上放着的是那把华锋剑。子安拿起来,轻轻抽出了剑身,说道:“说是神兵宝器,也不过如此罢了。不过之前是在地宫之中镇护宫殿,守着王气,叶远蹊把它赠给你,还真是贵重啊。只是王正则的位置空出来,对你……是不是太早了?”
“所以只是给了这份许诺,而不是直接的认命诏书。”云奕说道。
“流采也一并给你了?”子安放下宝剑,才注意到那把匕首,“说起来,皇城司这次,是肯定彻底不能留下来了。给你这个还有什么用?”
“物归原主,不是么?”
“叶远蹊果然是不准备再追究了。”子安稍显轻松地说道。
“现在是不会,谁知道以后又是如何。”云奕说道,“不过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祖父告诉你的?”
“差不多咯。”子安含混道。
“果然还是偏心啊。”云奕无奈笑道。
“这个问题该是我问你吧。你既然知道这些事,也知道祖父和父亲他们是因何而死,还能为叶远蹊——”
“就是因为祖父死了,我才会想要去弄清楚因果。至少我做的这一切,能够证明祖父不应该为了这种事情而死。”
“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吧,还能怎么样?封了公侯,世袭的位置也给你留下了。”子安冷笑道,“他们还能再做什么?发个罪己诏,昭告天下,周灭齐不合天道,如今的皇室不是正统?”
“不是那么夸张的事。”云奕笑道,“只要一句杀了祖父是错的……就足够了。”
“所以,你真的觉得,祖父当时没有反抗什么——是错的么?”子安说道,“应当不是吧……你自己不也说,有比性命更重要的事。”
“当然有的啊。”云奕说道,“所以,已经无所谓了。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看着现在和以后会发生的事,就足够了。”
“你既然看的通透,怎么没早点把这个道理,教给澜庭。”
“之前桐州的案子就被卫家逃了。”云奕低声说道,“不管他们之前是什么态度又做过些什么——现今,卫家绝对不可再留。”
“所以你就引诱澜庭——”
“刺杀皇帝这种罪名,足够灭门了。”云奕说道,“何况叶远蹊虽是准备从轻发落皇城司,只是渐渐缩小规模,但也不可能每个人都是无罪吧。”
“你还真是周全。”子安嘲讽道,“我看你受的伤,也实属活该。”
“我什么都没做,不过是放任罢了。”云奕笑道,“推波助澜的不是你么?竟然好意思笑我……我只是没想到他竟会选择最冲动的形式……局面稍微有点失控罢了。”
“楚曜姐呢?”说起卫澜庭,子安又想起楚曜来,“她现在……”
“这两天,西秦的人已经动身回去了。”
“就这么走了,还真是急迫呢。”子安叹息道,“所有事情都和你期望的一模一样啊,云奕。王家覆灭,郁家虽然是因为郁婉然的死保住了自己,但也没可能翻身了。而西秦也就这么看着周内乱,未尝出手,帮了你的大忙,就安安心心回去了。所以——为什么?就因为你在凉山的乱军之中,救了贺宁之一命?”
“我救过他,自然是要卖他人情。”
“那时的贺宁之可不是如今的摄政王,你会好心到去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若你有这份善心,凉山那么多流民,你都一一去救助么?”
“他那时不是摄政王,却是亡了国的王子啊。”云奕说道,“周以西是西秦,秦之西北曾经有一个小国,十多年前被西秦攻占,王城被毁。”
“秦和周还真是一个德行呢……”子安说道,“那时的贺宁之,虽是王子,但年幼无力,对秦没有任何威胁,所以就算作是俘虏活了下来?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突然生出了怜悯慈悲之心。”
“也许只是可怜,也许……是觉得让他活着才更残忍。”云奕说道,“总之当时的秦王就把他带回国度,当做自己的养子了。”
“我看楚曜和贺宁之的关系甚好,作为养子,并没委屈到他吧。”
“我也不知道这其中具体发生过什么。但是我只明确一点——贺宁之要让西秦彻底覆灭。”
“那他为什么还要带楚曜回去继承王位?”
“我不知道蒋翕柔篡位和他会不会有关系,那次内乱虽是让西秦元气大伤,但是之后,蒋翕柔却让秦一点点壮大起来。这是贺宁之不愿见的。”
“所以他对楚曜到底——”子安急迫问道。想起当初叶远蹊曾经对她说过,摄政王请楚曜回国,未必是好意,心中的不安就更加强烈。
“我后来让人去仔细查过,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那个国家的王族之中,除了贺宁之,全部惨死。所以贺宁之要报复的,大概也不仅仅是西秦这个国家而已。还包括,西秦的王族吧。”
“让楚曜继承王位……”子安轻声说道,“捧杀啊……让楚曜看着西秦一点点灭亡却毫无挽救的余地,最后再让她以亡国君王的身份死去……”
“是的。也差不多到了该统一西秦的时候了。”
“可是贺宁之这种人,最多和你是相互利用罢了——”子安说道,“他若有仇恨,不可能只是让西秦灭亡……而是要让更多的人遭受战乱之苦。我都能想见,若是同他对阵,肯定是毁灭般的惨烈。”
“所以战事之中,还要早点杀掉他。”云奕缓缓说道,“等他把西秦内部弄得足够空虚,就不能留着他了。”
“那时还要借楚曜的手吧——”子安冷笑道,“告诉楚曜,西秦会变成这么不堪一击的样子,都是因为贺宁之……然后接着是对楚曜,也是一样的循环,利用完,就扔掉。”
“其实你可以说的不这么难听。”云奕笑道,“我是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过。卖了西秦的是贺宁之,以后杀掉他的,是楚曜。”
“叶远蹊把华锋给你,属意你去做相国,还真是没看错人。”子安无奈说道。因为云奕是兄长,所以以前,一直都不愿意去看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只是在仰望着自己所尊敬的兄长罢了——只是如今,就算是看到了,又如何?那也依旧是自己唯一的兄长啊。
“他是给了我。”云奕笑道,“只是我近日行动不便,还要劳烦子安,帮我还给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云奕死傲娇终于还是拒绝了大王!呵呵哒!
☆、江水逝
在家中休息一日,子安便带着东西,入宫求见叶远蹊。
直到下午,子安才被准入皇仪殿。见子安来,叶远蹊笑道:“倒是稀奇,你能主动来见朕。”
“陛下不也是没事从来不找我?”子安笑道,“所以那天中臣不说是什么事,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咯。”
“是我疏忽了。”叶远蹊低声说道。
“反正我也习惯这么被你们直接卖掉了,而且数钱都数的熟练了。”子安笑道,“今天来,是替云奕还东西的。不过都是兵器,我进宫的时候在宫门被收走啦。”
“这样么……朕有时还真是不明白,云奕究竟在想些什么。”叶远蹊也不在意,只是兀自摇了摇头笑道。
子安沉默片刻,又拿出一份奏章,呈给叶远蹊:“陛下也该准许我,辞官了吧。”
叶远蹊打开奏章,差点笑出声:“你这写的是什么鬼画符。”
“右手缠成这样,又不好意思让云奕帮忙,先用左手凑合一下了。”子安说道,“你看不懂,那我就直接说了。除了我的官籍吧,如今天下太平,也用不着我了。”
“子安这是说,朕该给你个新的位置?”叶远蹊起身,走到子安身边,说道,“也好。不过先把这些事,说说清楚。”
“陛下想说什么?”子安疑惑道。
叶远蹊起身,走到云子安身前,伸出手,手中是一个玉坠。
子安看清这枚普通的玉坠,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看来你还记得这个东西。”
“怎么会……在你这里!”
“因为朕当年,一直在边上看着啊。”叶远蹊笑道,“拿去吧。”
子安颤抖着伸出手,接过了玉坠,说道,“还真是没想到啊……”
“建平四年你在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