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弄,此行甚是危险——’”云欣故意压低了声音,模拟着故事里男主角的语气,却又被自己逗笑了,“这个‘无穷’真是好有趣啊,明明清弄捉鬼的能力已经很好了,师父都说不是大事,他还总是在强调危险,到底让不让清弄去啊。”
“他这是在担心清弄啊。”木萤笑道。
“担心就用点实际行动啊,既然不是大事,自己直接去摆平掉多好。他这么说,我看是激将法,怕清弄不去。清弄呢,又听信他们师父的话,没做多少准备——这样,无穷说不定要害清弄呢。”
“欣姐姐——”木萤笑着叹了声,歪着头,想了想说道,“你真是防人之心太过了。无穷只是担心清弄,有什么不行呢?”
“自己念叨着危险,又非要带上清弄,他到底怎么想的啊。”
“很简单啊,因为无穷喜欢清弄啊。”
“哎?这就算理由?”
“他是不想让清弄去做危险的事,可是清弄想做,他便陪她——”木萤认真说道,“说是喜欢,还有点低估无穷了……想要保护她,但是更尊重她。你不觉得这个故事,很温暖吗?”
一边听木萤说着,云欣一边偷偷翻到结尾:“最后还真是他们两个幸福地生活在一起了……”
“这种结局,一开始就确定了啊。”木萤略有点诧异地说道,继而释然一笑,“也对,你就没有猜对过。”
“哼,俗套罢了。”知晓了结局,云欣也不想看下去了,把书放在一边,倚在椅子上看木萤绣花。
“哪里是俗套,是人之常情啊。”木萤柔声说道。
木萤虽说是云欣的表妹,不过小她两月而已。木萤叫一声欣姐姐,但是家里大人们总说,云欣比木萤更像小孩子。
“那,小萤儿,你有喜欢的人么?”云欣不甘示弱,便调笑起木萤来,“明年过完生日,你也该张罗婚事了吧。”
“我又不急。”木萤停下手里的动作,起身去找着新线,“我呢,大概是要找个上门女婿的,祖母肯定要仔细挑,这肯定要三四年了。”
“也对,虽说及笄当嫁,但不到二十,也不是什么紧迫的事。”
“而且,不是还有欣姐姐在我前面挡着呢。”木萤拿好了东西,又到云欣身边坐下,“书也不看了,我教教你如何?一点都不碰可不行啊,我听说宫里的公主都很擅女红呢。”
“你说叶琳琅啊……”确实出乎云欣的意料,叶琳琅那性子,竟然极擅刺绣,不过宫里其实是不讲究这个的,据云欣所知,叶Й_就是一点都不会。
不过木萤都这么说了,自然也不能拂了她的意。
“花绷子这里呢,你先拿好这里……”木萤极耐心地讲解着,云欣一边听着,一边看着窗户上投下的桃枝的影子。
枝头自然是空荡荡的,但是枝干映在白色的窗子上,若是成画,也是别有意味。
“小萤儿,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欣姐姐这般纠缠不放,可是自己芳心暗许?”
“只是好奇是什么感觉罢了……”
“当然有。”木萤爽快答道,却又卖关子似的停住了。
“是谁啊?”云欣立刻追问,也不知自己怎么会这么好奇。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木萤念道,“不知又如何,有知又如何,木家的家业还需要我,以后嫁给谁,又不是看自己喜欢的。到了以后,嫁给谁便喜欢谁,就是了。”
“你还是没说清楚什么是喜欢啊……”
“大概,远远地看着他过的很好,就足够了吧。”
“嗯……那我大概还没有喜欢的人吧。”
“你问我什么是喜欢,是想看你自己有没有喜欢的人?”木萤笑了,“哪有那么准确的定义啊。不过,你真有喜欢的人的话——你自己,会感觉到的。”
“可是就像我一直猜错故事的结局——如果一直都感觉不到,怎么办?”
“这么说来,欣姐姐的情况还真是可怜……”木萤装模作样地叹道,继而又笑了,眼睛亮亮地看着我,“如果是你的话——等到有一天,你发现自己对某个人,不像猜故事这般猜忌他,大概就是欣姐姐的喜欢了吧。”
“那我就最喜欢小萤儿咯。”
两人正聊得开心,便听得丫鬟叫她们去正厅。
云欣和云夫人是今日一早就到了,云奕被云怀稼留下训话,晚些时候才能过来,结果吃了午饭也不见踪影。
“应该是爹和哥哥他们来了。”云欣说着,就急不可耐放下了手里的东西。
“才做了多久就烦了,真不知你怎么就能耐着性子背那么多书。”木萤收拾好了东西,又拉着云欣理了理衣裳,才说道,“走吧。”
刚出了门,便见云奕一身墨蓝,站在院里的树下吹冷风。
两人走过云奕身边,木萤福了福身道:“表哥,新年好。”
云奕点点头,伸出手来:“送你的。琦玉轩的镯子。”
木萤道了谢接过,却惊道:“表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站的久了吧,无碍。”
“你该不会是一直站在这里,等丫鬟发现了,才去告诉我们你来了。”云欣说道。
“我跟舅舅说直接来找你们了。一会儿,可别揭发我。”
“我们不说,表哥你……冻成这个样子还想瞒着?”
肯定又是被爹训了,云欣心内了然,云奕素来自视甚高,几乎容不下一句批评,但毕竟是父亲教训,再不愿意也只能忍着,从小到大他这般置气已不知多少回了。
云欣看云奕还没有回屋的意思,便说道:“小萤儿,你先去见我父亲吧。我陪云奕待一会儿。”
木萤有几分担忧的神色,但只是将装着镯子的木匣子交给丫鬟放回屋,便去正厅了。
“一见你就是,这么无精打采……冻傻了么?”云欣调笑道。云奕和木萤的关系一向不错,也经常开玩笑,方才那么冷淡,着实不合情理。
“大概是吧。”云奕竟也懒得和妹妹斗嘴,只是勉强笑了笑。
云欣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直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云奕竟也没有反应过来,并未躲开,愣了一下才说道:“你做什么?”
“看你是不是病了。”云欣故意说道,就算是以前病了也比这个样子要有精神些,“不过爹这次是生了多大的气,到这个时候才放过你。”
“没有,只说了一会儿。后来是圣上的赏赐到了……太子也来了。”
“藉由赏赐之时让太子和几位重臣见见面,方便今年入朝——绍宁帝想的很周全呐。”
“如果不是绍宁帝的意思呢。”云奕冷笑道,“僭越。”
“那再过几年,太子在朝廷上羽翼丰满了,恐怕会乱啊。”
“现在羽翼还不够么?上官家的,都是他的……不过这些东西,不知道最后是姓叶还是姓上官。”云奕以随意的语气说着这些最危险的预测。
“你到底和爹说了什么?”云欣见云奕终于愿意说话了,也不再同他绕弯子。
“大理寺的案底我昨天想办法看到了,虽然没有明确的结论,但是就差直接说明那不是琪琰的尸体了。”
“这份案底……绍宁帝怕是没见到吧。”
“大理寺最后入库的不是这份。”云奕叹道,“上官家拦下来的。”
“那他们把琪琰弄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上官家的人,似乎也不知道。”云奕亦是摇了摇头,沉吟片刻,说道,“这份案底是叶远蹊帮我拿到的,应该可信,毕竟当时,绍宁帝是派他去大理寺主持的这件事。”
“那……也是上官家从他手里拦下来的咯?”
“他说当时上官家本不在意验尸的结果,看了之后亦是慌乱了一阵。最后决定不把这个消息告诉绍宁帝,也是和叶远蹊商量过了。”
“那么,如果琪琰没死,是谁带走了她,又带到了哪里?”
“如果让琪琰不死,是在保护她的话——”
云奕还未说完,云欣便打断他道:“你是说郁贵妃?”
“爹也有可能这么做。”云奕冷笑道,“只不过想把琪琰带走,必须有个在宫里极有地位的人接应。”
“如果不考虑无人接应的话,爹的可能性其实是最大的。”云欣推测到,毕竟,“琪琰死了”这样的后果,对于郁贵妃在绍宁帝那里,是没有任何好处的。
“也只是相对最大而已。”
“那会不会是有人单纯地想要救琪琰?毕竟这么小一个孩子,出了皇宫就什么都不是了。在宫里确认是死亡,政治目的什么的,就算是达到了。”
“别总是想这么多,跟你又没有关系。”
“那是我表妹哎,我看着她长大的啊。”
“那你知道她还活着,就足够了。”
“是,我确实没那么在乎她,只是这些事关乎我自己而已。若死的是叶Й_或者叶琳琅,我一句话都懒得问。”
云奕叹了口气,靠在身后的树上,闭目片刻,又是一副轻松的表情,问道:“那如果,是我呢?”
云奕似笑非笑地看着云欣,云欣自然没有当真,只是瞪了他一眼,说道:“谁能杀得了你啊。”
“不是死……而是有一天,你我之间不再是手足之情,而是生死相搏。”
“与你为敌?”云欣笑道,“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若真是那样的局面,万望兄长大人手下留情啊。”
“那看来,你是要全力以对了。”云奕挑衅似的看着我。
“那是自然。”
“这便好。”云奕拍了拍云欣的头,便走向正厅。
云欣下意识地跟着他,走到一半,却忽然想起——
“喂,云奕,你还没告诉我,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啊!”
岔话题的手法还真是高明。云欣颇为不爽地想到,真是又被哥哥耍了。
“没时间和你说咯,自己蠢就不要总是怪我骗你。”云奕头也不回地嘲讽道。
真是恶劣啊……云欣懒得和他计较,一同走向正厅。
作者有话要说: 拖字数狂魔发功中。
☆、却如初
到了正厅寒暄罢,就差不多到了要去清风苑的时辰。每年此时,午饭是家宴,晚饭便是在清风苑宴请一些朋友。清风苑本是外祖母风离祖产,现今也在云欣外祖父木佳月名下。
祖父云子黎在世时,宴请谁都是由祖父决定的,无非借了外祖父的名义罢了。不过如今,确实只是请一些木佳月生意上的伙伴。也因此,宴席间没那么多规矩,酒楼里也是十分嘈杂。
云家一家四口和舅舅一家三口坐在一起,旁边一桌便是外祖父母和他们的几位老朋友。
“云奕,云欣,去给你们外祖父敬酒吧。”云夫人看那边木佳月已是喝了不少,估计过一阵就要离席休息了,便对两个孩子说道。
兄妹两个便起身走到木佳月身边,便有侍从端了酒来,云奕拿过酒杯,说道:“外公,外婆——”
然而刚刚开口,便被已经喝醉的木佳月打断了:“子黎——你……你怎么还是这般!今日又是我……先醉……”
子黎……是祖父的字。云欣无奈地看了一眼云奕,云奕也只是笑笑。
祖父和外祖父年轻时便认识,关系甚好,两家常有走动,才有了父母这一段姻缘。云欣回想着,而云奕确实极像祖父,此时在外公眼中,大概就是爷爷年轻时候的样子吧。
“老家伙,喝糊涂啦,这可不是你那亲家公,这是你的外孙。”风离一边哄着,一边把木佳月手里的酒杯拿了下来,“还喝什么喝。”
木佳月不说话,只是愣怔怔地看着云奕。
听闻当年,祖父和外公皆是赴京赶考,一见如故,外婆和祖母亦是旧相识。而今外公外婆身体都还硬朗,而祖父祖母皆已作古。节日热闹,却是昔人不在。云欣颇有几分悲凉地想到。
“而今我已是倦眼一双……”木佳月低声说着,“而你还是这般风神啊……”
“外公,”云奕放下酒杯,上前握住木佳月的手,在他身边半跪着,“我是云奕。”
“啊……云奕……”外公叹道,“你这孩子也长这么大了。又是你们娘叫你们俩来敬酒?寻儿鬼主意多,她就是怕我这老家伙忘给红包!”
木佳月说着,还愤愤地拍了桌子。
风离连忙圆场道:“云奕,你这六品的官还受这老头子的气,来外婆这儿——”
“哼,你不说我都还忘了,云奕拿了俸禄了,还要什么红包。”
“外公,那你不给哥哥了,省下的一份都给我好不好?”云欣举杯道,“以茶代酒,欣儿先敬您二位啦,新年如意,生意昌隆。”
“好好好。”木佳月端杯饮尽早已被外婆换上的茶,“云奕,御史台可还顺利?”
“自是一切都好。”
“可是长了不少见识?”
“既是入仕了,眼界自然开阔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