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臣驽钝。还望陛下讲明。”
“讲的是那亡了国的忠臣,用自己的孩子,换了正统血脉。云子黎,别以为朕不知你的底细,你本不姓云,是前几年才从泷川回到京城,说是远亲,过继给云家。”景祐帝说道,“而你之所以在边境,乃是随着齐国右相卫孝钦流放而去。若也有这么个忠臣,用自己的女儿换了皇子,虽说是流放边境,却总比扔在京城的水深火热之中要好。”
景祐帝看着云子黎,继续说道:“虽然据说齐灭国时,梅妃还在怀孕。但那不过是传说罢了,也许早就有了孩子。以梅妃的受宠程度,乾德十四年才有孕才奇怪。而且,你在伪装——总是装着自己不过三脚猫的功夫,可是在清风苑初见,我对你挥剑,你竟未眨眼睛,若不是高手,不会有这般控制力。”
云子黎尴尬地笑了笑,说道:“不管是我还是我家夫人,当年那个算命的不是说过,我不出三代就绝后了么?陛下有什么好顾忌的。”
说完,叹了一声,继续说道:“不过,我倒是没有猜错……你早就知道忍冬在想什么,所以对她不过也是将计就计,逢场作戏?”
景祐帝容色微变,轻声道:“云卿家想的太多了。”
“我家夫人究竟想什么,微臣也搞不懂。不过,陛下终究欠她一句话。”
“只要你云家安安分分,朕和朕的后人,就绝不会杀你云家的人——这一句,朕说到做到。”
“多谢陛下。不过陛下有没有想过,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也许绕来绕去,我和我家夫人,都不过是幌子罢了。那真的皇族后人,也许是他人,也许早就死了。”
景祐帝看不出云子黎所言是真是假,只是静默不语。
云子黎从容行礼,说道:“微臣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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度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何为执念?又有何,一生放不下?
开始即是结束,结束即是开始。
雩风诀,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夜流光
子安提着食盒,在御史台门前来回走了两遍,别说直接走进去了,连让人去通报一声的勇气都没有。
“为什么云奕会来御史台这种地方啊……”子安看着御史台的大门,只觉得阴森得可怕,“不过大理寺应该更恐怖就是了。再不敢进去饭菜就凉了……”
正想着,猛然听见乌鸦的叫声。子安没有防备,着实吓了一跳。
还没缓过来,又听见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子安姐!”
子安回头一看,还好,是卫澜庭。
“澜庭啊!”子安笑道,“真是好久不见。在皇城司可好?哎,你都做到武骑尉啦。话说你来御史台做什么?最近御史台又发生了什么需要皇城司帮忙的大案子么?新帝刚刚登基,不会有什么事吧。”
“子安姐,你说这么多,我该先回答哪个?”
“呃……那就都别说了……你能帮我叫云奕出来吗?”
“我本来是和云大人约在这里见面的。”卫澜庭说着,越过子安看向她后面,“云大人到了。”
待子安转身,云奕已经走到她身边。冷着一张脸,直接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给你送吃的啊。”子安说着把食盒伸到云奕面前,“应该还没凉。我还做了好多栗子羹,你分给别人吃也行。”
云奕却不接,说道:“我今日本来和澜庭约好一起去吃午饭,顺便说些事情的。”
“所以——?”子安也不收回手,瞪着他说道。
“那就一起去吃饭吧。”卫澜庭拿过子安手里的食盒说道,“而且也没什么事不能对子安姐说吧。”
“果然还是澜庭懂事!”
“对连御史台都不敢进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那可是乌台哎!乌鸦吃犯人的肉的地方啊!”
“只是个传说吧。”澜庭无奈笑道。
“对啊,只有这种蠢货才会信的传说。”
“明明是爷爷给我讲的!”子安不满道,“我倒是能理解你在御史台装成这么严肃的样子,但是云奕,走出这条街你能不能换个风格啊?”
“莫非云大人不是一直这样?”卫澜庭惊讶道,自然有几分戏谑。
“少年老成啊。”子安摇了摇头,“我看他的架子都快做御史中丞了。”
“少说两句。”云奕拉起子安的围巾,挡住了她的嘴。
子安仿佛赌气似的把围巾又向上拉了拉,重新打了结,只露着一双眼睛,又瞪了云奕一眼。
在酒楼里坐定,卫澜庭便说道:“我也是拿俸禄的人,这顿让我请子安姐吧。”
“说得好像就你有俸禄一样。”子安笑道,“没事呀,澜庭,你随便点,让云奕付钱就行了。”
云奕轻叹一声,打开食盒。果然都是自己爱吃的几样,最底下放着一碟黑乎乎的东西,大概就是子安做的栗子羹。
云奕又重重叹了一声,合上盖子,把食盒推到桌子中央。靠在椅子上,不理会喋喋不休的子安,闭目养神。
“澜庭,你在皇城司,做到武骑尉就差不多到头了。若是真想立军功,还是要换个地方。”
“我还不到弱冠,打算在皇城司多呆几年。在京城,一样能保护别人。”卫澜庭认真道,“何况跟着云大人,收获颇丰。”
“果然还是觉得我这个师父不称职啊。”子安怅然道。
“不会,我对子安姐一直都是——”
子安却不理会他,收了失落之态,又想起什么来,说道:“其实云奕也不该算你师父,若依楚曜姐那边的话,他该是你师娘!”
云奕皱着眉咳了一声,悠悠睁开眼,却是冷冷看了卫澜庭一眼。
“你每天哪来这么大的架子。”子安不屑说道,“你们不是有事要说么?用不用我堵着耳朵?”
说着,饭菜已经摆了上来。云奕摇摇头,说道:“还是先吃饭吧。来不及了。下午还要进宫。”
“真忙呀。”
“吃完饭我同你一起回家。”云奕吩咐道,“换了官服,我们一起进宫。”
“怎么这么突然。”子安惊讶道,“皇后还没正式册封,我去做什么。”
“自从上官皇后被废,仁明殿就一直空置,为了迎接新后,少不了一番修补布置。”
“到今天才来找我,你们不会是才想起来吧!”
“还有三天,你尽力做就是了。”
三人都没有吃饭时说话的习惯,又是进宫面圣的事,便也不再寒暄拖沓。
到了宫里,子安直接被带到仁明殿住持事物。期限只剩三天,她又没有经验,现场只能说是惨烈。
腾出手来计划一下事情,堪堪来得及。待做完一天的任务,子安正发愁深夜如何回家,却被宣去北门内殿。
北门是皇宫北门外一片建筑的代指。周朝最初,翰林学士轮值于北门,方便传旨。后来除了翰林学士,一些经常受到皇帝召见的议事官也可住在北门。而对于子安这些侍奉于宫内的御员,除非休假回家或有急事住在自己供职的殿内,居所也在北门。
北门内殿以南就是皇帝书房,这北门内殿自然成了除了集英殿以外,第二重要的议事厅。
匆匆赶到,甫一进去,除了叶远蹊,云奕也在。
子安虽然懒散惯了,但是宫内礼仪常识也是知道的。北门因事物繁多,又常有急事,故而不行大礼。子安只是福身说道:“微臣参见陛下。”
叶远蹊头也不抬,说了免礼,便再无话。
子安无奈地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云奕,只得说道:“下官见过云大人。”
“可。”
不知等了多久,子安站得昏昏欲睡,叶远蹊终于批完了手里的东西,说道:“仁明殿的准备如何了?”
“回皇上,今日已经做了小半。仍缺很多东西,微臣已经着人制备,明日再有一天即可妥当。后天待陛下看过,微臣再进行些调整,当可准时迎皇后娘娘入宫。”
子安答得字斟句酌。
“云奕,你认为子安做的如何?”
“太慢了。”云奕一边说,一边继续看着手里的书籍,“当先去礼部问制,东西今日即可备齐。”
“你们自己先忘了皇后的事,现在还反过来说我——这也就是郁婉然是来当皇后,才不计较这份怠慢。出了宫,哪家还能把女儿放心嫁给这种人家?”
“何来的怠慢?子安不是已为仁明殿修缮之事忙了许久了么?”
子安刚想骂他脸皮厚,云奕却先开口:“陛下,东西写好了。”
“好。劳烦云卿家送去北门拟旨了。”
“是。”云奕拿了桌上的几本册子,出了内殿。
一时间,殿内只剩下子安和叶远蹊两人。
夜深人静,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子安看着仍然伏案写字的叶远蹊,只好试探着开口:“皇,皇上,没什么事,微臣先告退了。”
“今天找你来,是有些事要教给你。你先去内室。”
内室不是皇帝休息的地方吗!过去做什么!特别授课又是什么东西啊喂!子安见叶远蹊仍是头也不抬,连忙说道:“授课什么的……就在这里不行吗!”
叶远蹊这才放下笔看着她。对视了片刻,子安才发觉自己失礼,连忙移开了目光。
叶远蹊见她一脸慌乱,自己却是笑了,摇摇头,走进了内室,很快又出来,拿了几张纸交予子安,又指着云奕刚刚所坐的位置,说道:“先把这个做了。”
子安看着纸上密密麻麻字,以及字后面大面积的留白,只觉得熟悉……这是小时候父亲常考的策论啊!可是以前还能和云奕商量着些,现在孤身一人简直欲哭无泪。
子安心中郁结,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看向叶远蹊,他已经又低下头写着什么。
云奕的事情都做完了,叶大王却还留在这里么……子安没有来地想着,结果却迎上叶远蹊似笑非笑的目光,立刻乖乖低头,认真看了起来。
第四题……税法……子安本来就又累又困,硬着头皮瞎写了三道,自己也不知道到底胡乱说了些什么。叶远蹊的字在子安看来,实在不敢恭维,又写的密密麻麻,简直乱作一团。
哎等等,这是叶大王亲手写的?子安打着瞌睡,已经完全不认得纸上的字了。
猛然感到有人轻轻点着自己的额头,子安立刻直起身子。居然在北门内殿睡着了……再一看,站在自己书案前的不正是叶远蹊!
这下,子安是彻底清醒了。
“第一问,问你前朝形式。”叶大王绕到书桌后,站在子安身边,拿过她的作答开始看。
被终极上司这么审视,子安端坐着,一动不敢动,目不斜视地看着桌上的笔架。
“照理都是在《贤良进》中提到过的东西。”叶远蹊轻叹一声,手中的纸轻轻拍在子安头山,“朕怎么听说你是过目不忘?”
“那种事情不可能存在的啦……”子安无奈道。只是小时候不贪玩,读书比较认真而已,怎么奇怪的传闻连叶远蹊都知道了。
“第二问……西秦的事。你果然还是觉得,王正则和西秦有所关联?”
“不……是我瞎写的。”子安毫无愧疚地承认了,“不过我有一事不明……王正则,真的是想自立么?”
“他只是希望坐在龙椅上的人能够是他的傀儡,方便他推行政令。”叶远蹊说道,“不论是不是,朕都不能留他。”
“野心真大啊……”子安想到。叶远蹊和云奕的政见,在贤良进上写了一部分。为了不至于引起过多争论,基本披着王正则的新法的外衣。但是实际上,相差甚远。
“朕这位王丞相可能是认真的。否则……他也不会对西秦的态度那么看重。”
“他以前似乎还想控制楚曜。”子安说道,“果然还是陛下胜过一筹。”
“是你兄长胜过一筹。”叶远蹊淡然道。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子安没由来地一阵惶恐。
“第三问,问的是西秦形式。对你来说是有些为难了。”叶远蹊说着,轻叹一声,把纸放在了桌上的油灯旁,俯下身来看着,继续说道,“虽说让楚曜回西秦,是卖给西秦一个大人情。但是子安,你这份私心——你想让楚曜回去,固然是好意。但你怎知那边的摄政王也是好意?你怎知他不是想先骗楚曜回国,再除掉她?”
叶远蹊俯身,便几乎是在子安耳边说话。
叶大王您不觉得这样不妥吗!子安僵着身子,缓缓偏过头。叶远蹊却是真的没有觉察什么,依旧低声说着。
这么晚了,他也是累的有点看不清纸上的字,才会凑到油灯旁边吧……子安一边听着他的声音,一边听着自己的心跳。
“子安?”叶远蹊见她不说话,低声唤道。
“臣在!那个……西秦摄政王的事,微臣并未想过。”她连西秦摄政王是谁都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想法。
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