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谁……”
男子挑眉,傲然道:“在下郁白衣。”
“哈哈哈。”子安一阵大笑,连忙把茶杯放下,“你穿着一身白衣服就叫白衣,等到换了衣服是不是要叫青衣黑衣啊。若你想箪食瓢饮,是不是还要叫短褐穿结?”
“简直无礼。”郁白衣愤然合上折扇,抚扇道,“你可知白衣卿相?”
“没听过。”
“时下流行的词曲,你不知当真落伍。不过恰好是不才所写。”
“白衣卿相啊……”子安点点头,“阁下的号?真是无趣,何不直接叫布衣。不就是考不中科举的委婉说法嘛——”
“你这姑娘简直没有教养——”
子安白了他一眼,根本不打算再和他说话,却听得叶大王的声音:“云家的姑娘若是没有教养,京城恐怕就没人敢说自己读过书了。”
叶远蹊说着走了进来,子安连忙起身行礼。
“泠然,这是云奕的妹妹。”叶远蹊对着郁白衣说道。
虽说叶大王为自己说了一句话,但他既然这么说,子安便不得不给郁白衣行礼了。
“难怪。”郁白衣傲慢地点点头,便离开了。
“难怪什么……”子安低声说道,“他是不是考不中科举想出病来了……”
“子安,你也适可而止。”
“别的事情我是不敢去争,可是口舌之快,我向来睚眦必报。”
“郁泠然和云奕一直就不对付。”叶远蹊低声笑道,“你和云奕果然很像。”
“被云奕看不顺眼,那还真是可怜。”
“不过云奕可从没像你这么沉不住气。”
合着他那点本事全用来欺负自己了。子安愤愤想到,继而才反应过来:“郁泠然……这是郁婉然的哥哥?”
“没错。”
那就不奇怪了。子安轻叹一声,云奕会讨厌郁泠然,大概还是因为她和郁婉然之间的事吧……这么一来,心内还真不知是何滋味。
“找云奕并不是急事,却还麻烦子安姑娘过来,孤便想着,亲自来见你才好。”叶远蹊说着递给子安一封信,“让你久等,本来想和云奕说的事情都写了下来,你回家带给他便是。”
“我知道了。”子安说着收好了信件。和云奕说清楚以后,子安也不再纠结于对叶远蹊的态度,如今反而自然许多。
“几个月不见,子安对孤没了敌意,孤倒是受宠若惊。”
“因为有了更讨厌的人啊。”子安冷笑道,继而又说道,“今天出门虽说挺急,不过还好我是想起来了。”说完,便拿出了自己生日时,叶远蹊送的镯子,依旧装在当初的木盒里。
子安双手递过盒子,说道:“我虽鄙陋,不识珠玉,不过此物价值连城倒是看得出的。子安……着实不敢收。”
“虽是宝物,对孤来说,却也算不得什么。不过既然让子安姑娘忧心,孤收回就是了。”
“若真是算不得什么,”子安灿然笑道,“其实,太子殿下,你直接给我银票我会更开心呀。”
“你见过哪个太子,出门还带着银票的?”
“我就见过你这么一个太子。”子安面不改色。
“银两是没有……”叶远蹊为难道,“听闻子安姑娘要考明年的制科,不如,孤将千金难求的题目告知你如何?”
“我云子安堂堂正正,谁稀罕你的考试内容。”
“也是,子安姑娘才华无双,怎可能需要作弊呢。”
本来从一开始就绝对没想说吧……
“对了,为什么今年突然开了制科?我记得前几年才刚开过一次,照理,应该不缺女官啊。”
子安本没指望能得到什么回答,叶远蹊却是坦诚答道:“孤想根除西秦之患,现在差不多该开始找一批人帮孤做这件事了。但是有几个想要的人,不能通过常科入仕。”
“你是说像郁白衣这样考不中科举的吗!”子安脱口而出,自觉失言,又立刻煞有介事地说道,“叶大王果然心思缜密,考一次制科,同时又能封赏一些官员的女儿们,也算是一石二鸟。”
“你说的没错。”叶远蹊点点头,“不过郁泠然没中科举不是因为考不上。”
子安瞬间明白过来。郁贵妃在宫中地位不稳,最重要的原因就是郁氏朝中无人。郁白衣之前科举不顺,恐怕是因为上官氏的原因。而王丞相那边,也不喜欢郁家的人。叶远蹊不好插手科举,但干预一个制科还是可以的。先让郁白衣有了官籍,后面的事就好办一些。
“子安,若你过了考试,可愿来孤府上做——”
“不愿。”他话音未落,子安便果断拒绝。
叶远蹊没想到她会如此干脆,一时也有几分尴尬。
“云奕想让我去平城公主那里。”子安解释道,“在下保证身在曹营心在汉,为太子殿下效力,不下您的贼船。”
“原来孤这里是贼船。”叶远蹊无奈笑道,“云奕让你做……子安,你自己又是如何想的呢?”
“贼船……当然是很有意思的啊。”子安笑得有几分狡黠,继而收敛容色说道,“若太子殿下无事,子安就先告退了。”
“还有件事。下月灵山红叶,不知子安姑娘可有兴趣同去赏玩几天。”
“哎?我?”子安讶然道,不是说好了是郁婉然要做太子妃吗!就算叶远蹊是要做皇帝的,那也是以后的事,皇帝的妃虽说也是妾……但实际相差太远,她对后者完全没有兴趣。
“云奕还没同你说么?”
“诶——说了啊!”子安见叶远蹊疑惑,便随口扯谎道。
“云奕自然是要去的,别家都有带家眷,云奕说要问问你的想法。”
云奕几时这么好心地顾及自己了……子安咬着牙想到,如今叶大王直接问到她头上,她自然不能拉着脸拒绝。
而且又不是只请自己一个,没什么好担心的,子安便说道:“去,当然要去。灵山红叶,人间美景,怎能错过。”
回到家中,刚下马车,却刚巧看见云奕也在门口。在他身后出来的,却是王家的女儿,王佩馨。
子安直接拐去后门,等她绕到前面来,似乎王佩馨的马车刚走。
“再过两个月就定了?”子安见云奕走回来,便说道。
“什么?”
“我的嫂子啊。十一月就可以定亲了吧。”
“不会,还差很远。”云奕说着就向屋内走去。
“你就不打算解释点什么吗!”子安连忙拉住云奕,“你要娶王佩馨,这算什么——是不计前嫌,还是麻痹敌人?我可是……还记着仇呢。”
“今天只是回来的路上遇到王佩馨,帮她解决点小麻烦,带她回来安顿一下,便送她回家。”
“叶清晏当年也是这么对我的啊,人家还送了我一件斗篷呢。”子安冷笑道,“你要祸害别人家小姑娘,我是管不着。但是云奕,你既然不愿把我当做你的筹码,那……我也希望我的嫂子,能是你真心喜欢的人。你怎么对我说的来着——对啊,你堂堂文博侯,还娶不到自己的心上人不成?”
“你倒还管起我来,越发没大没小。”
“爹娘都不在,我虽是妹妹,也不能由着你胡来。”
“如果事情顺利,我肯定不会娶她。”云奕见子安一脸认真,颇觉得好笑,拍了拍子安的头,还是做了承诺。
“什么事情顺利,你果然还是在谋划着什么吧……不过那些我就不管你了。”子安说着拿出叶远蹊的信,“今天替你去了一次太子府,叶远蹊给你的。”
云奕接过,继而说道:“也好,我正愁找不到和叶远蹊那边往来的可信之人。以后你也可常去那边看看,能结交些人,也对你有帮助。顺便看看太子府上的少詹事是如何行事,以后你也方便些。”
“结交些人……”子安想起郁泠然来,“都是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啊……真是,一点都不想去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脸正经的郁白衣出场了。
☆、秋月明
“好无聊啊……”子安躺在硬邦邦的床上,看着床帏,自言自语道。
此次灵山之行,她本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白天虽是跟着众人游玩赏乐,却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云奕自然是不可能陪着她,而以前唯一能和她说说话的……这种时候,稍微有点怀念叶Й_啊。
灵山寺又是素斋,吃也吃得寡淡无味。就连此时,大概是因为疏漏,窗边没有帷幔,月光恰好照在床头,让人完全睡不着。
反正白天心不在焉,没看到什么景色,不如现在补上吧。子安索性起身,换了衣服,提着灯笼,自己沿着山路,向枫林走去。
拾级而上,四下无人,又是月色正好,子安索性熄了灯笼放在一旁,夜风清凉吹得舒服,便也不再拘束,沿着石阶,一级一级跳了上去。
“一薄盏,停杯两叹。”子安哼着酒令曲,一步一句,算是数着石阶,“三番流转,人间四月春照晚。五更晓乍寒。六音凝,奏不成、七味冷暖。林鸣鸟,八声绕琴乱。谁教无人听,九曲弦断。”
这么一唱一跳,已是一身薄汗。而眼前的石阶,恰好转了个弯,向山崖的外侧,临山坡建了一座亭子。
“十里柳笼烟。”子安唱完最后一句,恰好来到亭子之前的平台。想去歇息一会儿,刚刚看过去,却发现亭子里已经有人了。
竟然是……叶远蹊?趴在石桌上……难道是,睡着了?
叶大王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好奇怪啊。子安放轻呼吸,悄悄走过去。石桌上一壶酒,一个小杯子,子安俯下身闻了闻,好清雅的桂花香。
自己独占美景不说,居然还在寺庙里喝酒……还是桂花酒!子安鄙夷地看了叶远蹊一眼,又踮起脚,准备轻声溜走。
总觉得好不甘心啊……从这里应该可以看到山脚那片枫林全貌的。子安犹豫片刻,还是折了回来。
应该睡得很沉吧。子安走到石桌旁,又仔细看了看叶远蹊。叶远蹊枕着手臂,脸向着亭子无着的那一边。虽然穿着常服,却并未束发,头发垂散在白色的石桌上,有几缕散落下来,随着晚风轻动,睫毛也在微微颤动。
叶大王还有这个样子的时候啊……不是往日那个高高在上且总有坏心的太子殿下,现在只是个俊美的少年。子安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散在桌上的头发。
凉凉的。说起来,他在这里睡着,不会着凉么?子安想了想,还是把身上的斗篷摘下来披在叶大王身上。这还是叶清晏给她的那件,就算留下来,也只能查到是宫内之物。
也不见有宫人前来,子安索性在另一边的石凳上坐了下来。月光照进来,又是一层清辉——叶大王这家伙……还真是好看啊。尤其是头发呢……明明都是长发,子安却觉得和自己的一点都不一样。
真是想摸摸看啊!子安胆子渐渐大了,不再只是碰着散落下来的头发,而是轻轻抚过。叶远蹊额前的短发虽然柔顺,但还有点硬硬的感觉,划过掌心,实在是非常舒服。
这可是太子哎……子安自嘲地笑了,想着差不多要回去了,正准备收回手,却看见叶远蹊微微抬起了头,而自己还留在叶远蹊脸侧的手,则被叶远蹊抓住——
叶远蹊直起身,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子安,低声说道:“摸够了么?”
“天、天、天,天呐!”子安惊叫一声,甩开叶远蹊的手,从石凳上一跃而起,直退到退无可退,靠着身后的亭柱才勉强站住。
子安惊恐地看着面无表情的叶远蹊,脑海里已经乱成一锅粥。自己刚才到底做了什么?!这种时候是不是直接跑掉比较好!不行那样也太心虚了!不管怎么样都先跪着认错吧……
子安膝盖一软,差点倒在地上,幸而还是扶住了栏杆……摔倒的话也太窝囊了!还是装成什么都没发生过比较安全!
“摸得开心么?”
“开心!”还残留着刚才的触觉,子安下意识地回答,说完却恨不得直接从亭子里跳下去。
“那个……我这就去剁手……”子安颤抖着说道,“不不不,不管刚才太子殿下看到什么,都真的只是您做了一个梦啊!我我我……我刚到这里啊!”
“刚到么。”叶远蹊微微闭上眼,似乎是在思索些什么,“若是在我看来……你可是五更就到了。”
“什么五更!”子安慌张道,现在最多才三更吧!
“五更……晓乍寒。”
子安手上一时无力,再也撑不住栏杆,顺着柱子滑倒在地上。
脑海里只有四个大字——完了完了……
“你这调子,还真是歪的离谱。”叶远蹊说着走到子安身边,握着子安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子安浑浑噩噩,顺着叶大王坐在了栏杆边的凳子上。
“节拍也完全不对,不过既然是跟着你跳上来的脚步,倒也没什么问题。”
“呜……”子安双手捂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