旨强留我和娘在泷川,等消息到了京城,外祖父应该会派人来接我们回去。”
云奕知道了消息,应该不会夺情吧……那他,会来接娘么?云欣长叹一声,说道:“我先去看看我娘。啊对了,楚曜姐,以后,还是称我的字吧。我已及笄,朋友之间,本来就不该再叫名字了。”
“欣儿”这个称呼……云欣想着,能把自己当做小孩子的人已经不在了,也不能再把自己当做小孩子了。
何况,这个字也是父亲给的。
若父亲唯一的心愿便是女儿的平安。那么,如他所愿。
转眼十月份过去,子安这从未见识过泷川严冬的人,已是几乎不敢出门。
云怀稼的事情已经差不多尘埃落定,只是消息大概还未传入京城。不过搭了送军情的便车,应当也是快了。
母女二人依旧生活在医馆里,老夫人给云夫人调理着身子。而子安说是在守制,可是生活似乎没有什么变化。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不提起云怀稼。
子安隔三差五抽空去房子里收拾父亲的遗物。很多东西还保留着从京城搬来的模样,来不及拆开,收拾起来也全无困难。
最后,只是剩下父亲手边常用的那些东西了。
比如父亲的那些印……为防止以后流落出去,有人做伪,子安都在台阶上,一一磨平。
还记得小时候祖父去世,她也是看着父亲从祖父的房间里拿出了好几枚印章,坐在院子里,把印章全部磨掉。
印象里父亲并没有忙很久,可是大概是自己力气小的缘故,竟从上午一直坐到了太阳将要落山。
最后,只留下了从祖父那里传下来的,代表着云家的印。这方印石当然是不必磨掉的,仔细收好就是了。羊脂白玉的小巧印章,不过拇指大小,底端是个篆刻的“云”字,印纽雕成云纹,纹路里镶着极细的金线。
真是精致无双。毕竟它的主人,曾经也是真正的国士无双。
天色渐暗,石阶凉气不断,子安收好这些印石,准备离开。
突然又有几分后悔,这么快就把印都磨掉了。明明可以自己拿着玩几天的。
怕印章给别人拿去做伪,但是若是要做父亲书法的伪,恐怕没别人可以比她做的更像了。
还记得两年前,她与哥哥心血来潮,想把学父亲的字迹写的书法拿出去卖,看谁卖得好学得像,便到父亲的房里去偷印章。
结果被父亲发现,罚跪了整整两天。当然,云奕比她还要多一天。
如今……唾手可得,却再也没了那般兴致。
“真是皆成虚话。”子安自嘲笑道,收拾好东西,锁上房门,便向医馆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便当计数器开启。
拖字数狂魔模式开启。
究竟何日,才能国士无双啊。
☆、凭栏待
转眼已是十二月,泷川天寒地冻,子安冻得几乎不能动弹,每日早早就去床上裹着被子看书,恨不得把炉子抱在怀里。
“能让在下这么伺候的……你也还真是头一个了。”楚曜沏了杯热茶递给子安,又转身把炉子里的火拨弄得旺了些。
“是,长公主殿下。”子安捂着手,笑着说道。
“老太太怎么跟你说的?跟在下学个几招几式就能大有改观,结果你连个马步都扎不稳。”
“我对没有天赋的事一向看得很开。”
“真是希望你外祖父快点派人来,把你这尊佛请回京城去。”楚曜无奈道,走到桌旁刚想熄灯,又犹豫道,“你还要看多久的书?”
“不看啦。我娘明天起来看见灯油烧得多了,又该说我坏眼睛了。”
“你知道便好。”楚曜说着吹灭了灯。
屋内瞬间漆黑,四周亦是一片寂静。泷川的冬天,恐怕没有什么活物能增添几分声趣。
正是因为如此安静,子安和楚曜同时听见,院子的后门嘎吱清响,接着便是什么倒地的闷声——
“有人?”楚曜低声疑惑道,“在下去看看。”
“我也去。”子安随手抓了一件外衣披上,就跟着楚曜出了房门。
借着月色,果然有个人倒在门边。
楚曜小心走近,子安跟在她身后,待过去一看,楚曜却是低声惊呼道:“宁之?!”
“流年不利,”贺宁之的声音听起来虚弱且疲惫,“不知公主殿下可否扶我这没用的手下一把?”
楚曜连忙近前,贺宁之便靠着院墙坐着,又笑着说道:“真是好久不见呐,云姑娘近来可好?你父亲的事……真是非常遗憾啊。”
“多谢关心。”子安仔细看着贺宁之。他现在还是一副轻松表情,一袭黑衣,然而胸前隐隐见到浸湿的印记……是血?
“当初你说若是断手断脚,便可来医馆与你住上一阵——”贺宁之说道,“我如今落难投奔而来,殿下可否暂且收留一阵?”
“进屋再说——”楚曜挑眉道,“你伤势如何?我可背不动你。”
“已无大碍,路上伤口裂了,实在走不动了,才来找你的。”贺宁之说着,挣扎着起身。楚曜连忙扶住他,却是一闪。两人险些倒地,子安犹豫片刻,也在另一边扶住贺宁之。
“多谢。”贺宁之虽是伤重,嘴上却不闲着,“云姑娘虽是身量娇小,力气却不小啊。”
“在下一个人也够了。”楚曜闷声道,“宁之啊……你想说她矮就直说好了。”
“我还会长的啊!”
“从在下认识你就没再长过,以及按照你每天这么懒……毫无希望啊。”
费尽力气,把贺宁之弄到了二人隔壁的房间。上月这里刚刚有卫家的客人住过,不用临时收拾了,御寒的东西也很齐全。
贺宁之倒在床上,终于是如释重负般地闷哼一声,脸上也稍显痛苦之色。
“怎么伤的?”楚曜问道。
“箭伤。”
“多久了?”
“八天前在凉山……本来长好了,我走的太急……就这样了。”贺宁之起身,解开上衣,里面是染血的白色棉布。
明明已经十二月,他却只是穿了一件单衣和里衣。也难怪血迹都透到了衣服上,故而,大概伤口没有楚曜方才想的那么严重。
“子安,你去准备热水棉布……”楚曜沉吟片刻,“不用劳烦老夫人了,伤药有现成的,你再拿点烧酒过来。”
“嘶——听着就觉得疼啊。”贺宁之无奈笑道。
屋子里之前烧了热水,所以子安很快就准备好,拿进了房间。
等她回去,楚曜已经在慢慢拆下贺宁之身上原有的包扎。
“没有敷药?”
“哪里有啊,我从凉山出来,每天能重新包扎一下就很不容易了。”
“你在凉山那边——”楚曜在棉布上倒了酒,便开始一点点清理贺宁之的伤口。
“我之前接近王正则,不得不给他做点事嘛。”贺宁之神色不变地说着,“周的军队从十月就被围在凉山,我是算作援军。本来想着趁乱跑了,不过中了流矢,被人救了一命……然后我就继续逃了。”
“救你的人可有认出你什么?”楚曜开始上药。
“应该没有……周人。”
“真是做了件该下地狱的善行。”楚曜剪了棉布,开始重新包扎,继而对子安说道,“子安,你帮我把棉布从后面系住。”
子安走近帮她,手依旧冷的有些僵硬,便不小心碰到贺宁之的伤口周围。
“喔,好凉。”贺宁之惊讶道,“这样还来帮我,真是欠了个大人请啊。”
子安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贺宁之应当也是惯常练武之人,身架极好。然而身上除了这箭伤,零零散散还有些看起来曾经很严重的疤痕。
“别对子安有什么非分之想啊——”楚曜警告道。
“我能想些什么……”贺宁之似乎很委屈地压低了声音,继而对我说道,“子安,云欣……你改名了?”
“子安是我的字。”
“麻烦的中原人。”贺宁之说着,右手却悬空比划着字,笑道,“安……我还背过‘此心安处是吾家’,意境很好啊。”
“你那点才学别在子安面前卖弄。”楚曜说着,用力打了个结。
“是吾乡。”子安简洁纠正道。
“在下去熬药。”楚曜起身说道,“你好好躺着吧——子安手凉是真,但是你也开始发烧了。”
“那,我先把这里的炉子生起来?”
“嗯,辛苦了。”楚曜说完便走了出去。
真是揽了一件艰难的差事。子安一边认真地引着火,一边听着贺宁之躺在床上絮叨。
“唉……楚曜真是没有自知之明,明明自己是个很麻烦人的家伙,却总觉得自己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呐。”
为什么流了那么多血还这么有精神。子安无语扶额。
“上次把她托付给你,你还真是照顾的不错。子安姑娘,我这是欠你两个人情——你说是两条人命也行,我贺宁之向来是有恩必报的。”
“你能让我专心生个火,我就很感激了。”
“哦?嫌弃我太吵了啊。”贺宁之叹了一声,然而仅仅沉默了片刻,就又开口说道,“心里烦闷的话,不知道怎么办的话,就随便说些无关紧要的事吧。虽然原本想倾诉的东西没能说出来,但是似乎心情也很畅快。虽然聊天对象也没能给出什么解决办法,但总觉得压力轻了不少。”
“我还以为话唠都是受过什么刺激,没想到你是主动养成的。”
贺宁之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继而却大笑起来:“哈哈哈,我看你话少,还以为你是心事郁结,没想到你是一鸣惊人的那种类型。”
“话说得多可是很累人的。”子安终于生好了炉子,又浸湿了一条帕子,敷在贺宁之的额头上。子安手太冷,感觉不出他烧得多厉害,不过楚曜既然说了,那这样降温应当没错。
“你们中原人呐,脸上都是一副我欠你钱的表情,可是做的事又善良得不得了。”贺宁之伸出手,自己把额头上的帕子往上提了提,露出眼睛看着子安,“凉山救我的那个周人也是一脸的不情愿,可是动作却也没半点犹豫。”
“我也可以明明一脸惋惜,却在你的伤口上加上一刀。”
“别急着泼冷水啊,我虽是觉得你们人都不错,可是真到了战场上,也是一个不会少杀的。”
子安继续陪他闲聊着,无非他说几句她答一句。后来子安困得厉害,贺宁之也有些累了,随意东拉西扯,子安也是嗯嗯地随便应着。
楚曜终于熬好了药,给贺宁之喝下,便各自去睡了。
第二天子安醒的迟了,直接去吃早饭。还在想着贺宁之的事,楚曜会怎么和老夫人说,刚一走进房间,便看见贺宁之坐在桌边,和老夫人聊着。
楚曜也坐在一旁,手支着头,右手按着眉心,颇为苦闷。
换了是子安也能理解……一大早起来,就这么聒噪。
紧接着便听贺宁之说道:“老夫人,依我看,您的眼睛是被上天收回去,做日月星辰了。”
“三天。”楚曜拍案而起,“三天之后立刻回西秦。”
“我又没有钱付给你们,还等着伤好了给你们做几天工呢。”
“那等到吃过早饭,你去帮子安搬东西吧。”楚曜立刻说道。
今天原本准备去家中搬些书过来看的……虽说役使病人很过分,但是贺宁之这个样子……也没什么拒绝的必要。子安想到。
带着贺宁之一起回去,清早街上还没有什么人,他这异族人也并未引人注目。
到了书房,要搬的书已经准备好,还不等子安开口,贺宁之便直接抱起了那堆书,说道:“并没有多少啊……”
本来我是准备分两次拿的……好吧是我自己太过没用,不过,贺宁之毕竟也是有伤在身,我便说道:“你一会儿还是给我拿一些吧。”
说着,贺宁之已经走到院内等我。
子安关好房门,走到他身旁站定,再次说道:“你不如——还是给我几本吧。”
“嗯,让你这种小姑娘拿东西,真是太让我过意不去。”贺宁之颇有些为难,继而坏笑道,“可是看你这样子,真让你空手,你是要纠结一路。”
“伤口会不会再裂,又不是你自己控制的事。”
“让你拿些轻的吧。”贺宁之说着,把重量都挪到左手上,右手从书背上划过,搜索着薄一些的书籍。
子安伸出手,等着他把书放过来。
然而,贺宁之却停下动作,把手放在子安的手心上,又轻轻握住了。
好像……很,暖和?
子安一时呆住,手臂僵住,也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定定地看着贺宁之。
贺宁之笑得开心,说道:“重量看起来刚好够。”
“诶、诶——?”
子安依旧不知所措,贺宁之却松开了她的手,这回真是把两本书递给她了。
“真是比楚曜可爱很多——”贺宁之说道,“要是她的话,大概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