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因化名‘李云’,又没有请帖,云平与拓拔赫邪被分到了场侧靠后些的位子。平地间,虽仅有一张简单的地毯,但山庄内仍贴心地给众人身侧设了凉棚与炭火。
跪坐在那张暗色花纹的波斯地毯上,云平不经意间触上那纹路,浅笑道:“京城中一百两银子一条的上等货色,竟然被她用来做这些子事。”
看着身边山庄里提供的果品,拓拔赫邪不由笑道:“这个时候还能享用到夏令的水果,那姓白的‘大楚首富’的名号,绝非空名。”抬起眼,他又道:“你心上人莫非是嫌弃你太穷了?本汗来到这山庄后,见那普通客房里的摆设件件都是上品,随便一件都比你府上主卧中的一件要贵重。在这里住久了,本汗生怕你回府后觉得自家太过寒酸。”
白了拓拔赫邪一眼,云平捏起身边一只夜光杯,却不禁低头轻嗅,“那连陛下都不可轻易得到的‘葡萄醉’,竟被白惊鸿用来待这么几百号的客。”说完,她竟这绛红的酒汁一饮而尽,满面尽是苦笑。
“难怪一些人宁愿抛家弃女,被官府打压,都要卯足力气去经商。这钱倒也来得快,惹得本汗瞧见这府邸遍地奢侈之处,竟都生了嫉妒。”拓拔赫邪也给自己斟了杯“葡萄醉”,惬意地饮下。
远远见着一中年女子盛装来到了会场的正中央,云平细密着眼,心里暗叹果真被自己猜了个准。那日与司空袭倾一起下棋的女子,正是眼前之人。她,便是这里的主人,大楚首富,白惊鸿。
略一蹙眉,云平侧眸冷言道:“你就不可改掉那自称吗?”
不在意地扫了云平一眼,他便道:“都被发配到这边疆了,只给你扔张地毯,还有谁会在乎咱们的来处。如今人几乎都到齐了,你且在对面寻寻,瞧瞧你心上人坐在何处。”
倒也无心与他相争,云平搁下酒杯,远眺着,将所有宾客环视了一圈,并未见到司空袭倾。心中暗自纳闷,她竟也没了章法。
拓拔赫邪自顾自地拿起一个苹果,随手便掏出一个物件削了起来,口中还哼起了鲜卑语的小调。
回过神来,云平见着拓拔赫邪手中的玄铁叶,额角立刻渗出了冷汗。
削……苹果?
感受到云平诡异的目光,拓拔赫邪转过头看看她,便道:“别指望本汗也顺带着给你削一个,要吃自己去削!”
“你从何处寻来的这东西?”云平死盯着他手中的玄铁叶,按捺住了怒火。
削完苹果,拓拔赫邪将苹果递到唇边,便随性地咬了一大口,“你醉酒涂得满身都是秽物,介解语守了你一夜,本汗让她去歇息了。因你那味道着实难闻,本汗便屈尊降贵,替你换了衣裳。却不知你每件衣袖中都有暗囊,还装了那么多小铁片。本汗只是见它锋利,就顺了一个出来把玩。”
冷笑了一声,云平望向远处的白惊鸿,缓缓而道:“这些玄铁叶也不知了结过多少人的性命,你用之前,理应洗去上面的血渍……”
闻言连忙将口中嚼了一半的苹果吐出来,拓拔赫邪干咳了几声,厌恶地将苹果丢到一旁,又抓起酒连连漱口。
玄铁叶一旦放出,又如何收得回来?自己身上的不过是新打的一批玄铁叶,倒也不曾被启用过。顺手牵羊的下场,理应如此。
“诸位,白某招呼不周,还请诸位见谅。今年的大会如往年,到访的贵客倒是多了不少。白某暂且谢谢诸位赏光!”白惊鸿立在场中央,抱拳一一道。
侧身看向拓拔赫邪,云平百无聊赖地道,“今日想必他不会出现在会场上了。”
“那你准备回宫完婚吗?”拓拔赫邪抿而一笑。
“我也没那雅兴,难得出来一趟,且好生快意一番。”云平说话间,竟不由得瞥向了远处府门前,正在走入的女子及一群随从。
一种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云平下意识地转过脸,似是有意躲避。
“昭王到——”府门前一声通传,震得在场皆将目光投去。
被李乾月发配流放,李乾昭出逃后与李乾清会和。因李乾月褫夺了她“城和王”的封号,她便自立为“昭王”,且李乾清也自号“清王”。
如今天下人皆知清昭为叛党,可是白惊鸿邀请了昭王来大会,自然也有她自己的由头。
宾客们一齐起身,其间无一人争议!
李乾昭带着一众随从踱步来到了会场中央,微笑着便道:“无须多礼,诸位请坐。”
宾客们闻声纷纷落座,倒也甚是恭谨。
“昭王殿下能够应邀,实属白某人的荣幸。”白惊鸿抱拳便笑道,随后引着李乾昭向一旁主座走去。
云平与李乾清皆怕李乾昭那直白的性子,故此并未告知她云平乃李乾清之女。如今若是李乾昭认出云平,定然会特意寻衅,将云平置于死地。
不愿惹事,云平身子向后挪挪,便小声道:“我与昭王旧日结仇,她不知晓我是母亲的女儿,我与母亲亦不愿她知晓。故此,这些日子你亦然要谨慎,莫要让她发现我们。”
拓拔赫邪抿抿唇角,远眺着李乾昭道:“这就是当年平定南疆的大人物?年纪与本汗相仿,论辈分,却是你的姨娘。”
“她排行第九,年纪自然要比母亲小些,但终究还是母亲的妹妹。你如今也年过而立,若是不嫌弃,索性你嫁与我九姨娘,做我的姨丈,我姨娘也是直爽之人,你们正般配。”轻笑一声,云平低头不语。
本以为拓拔赫邪会反驳,谁知他细密着眼看了李乾昭许久,这才缓缓道:“如斯佳人,定然世间难求……”
愣了半晌,云平竟一头雾水。
他……当真了?
提前离席,云平无心再行参赛。且让介解语收好那些太过寻常的茶具,云平独自一人行走在这山庄之中,留下拓拔赫邪一人在场上远观着李乾昭。
云平行在长廊中,不经意间瞥见一旁的假山石上刻了些字。心生好奇,她跨过横栏,几步便跃下台阶,走到了假山石旁。
上面以歪曲的字体写道:戌时三刻,鸽子扑水。
不大理解这意思,云平只好无奈地离去了。
回到自己院子里,山庄里的伺人收拾好被褥,正往外走,见云平回来,她们便齐齐拥了上来,也不知是有何事。
一女子张望片刻,低声询问道:“李姑娘,今夜鸽子扑水,想知道时辰吗?五十两银子,我且告诉你。”
摆了摆手,云平淡然地道:“我累了,想歇歇。”说完,云平自顾自地进屋去了。
伺人们一阵唏嘘,一面向外走,一面竟又讥笑起了云平的不知趣。
晌午,大会且停了下来。各路宾客纷纷回屋,院里渐渐开始吵闹了起来。倒也据弑神骑探查得知,这个院中其他屋里住着大楚最大的米商与丝绸商各自一家,因人过多,故此院里吵闹也难免。
本在软塌上打算小憩,云平乍闻敲门声,便不耐烦地起身前去开了门。
但见一黄衣女子连忙跳进了屋,扯上云的胳膊便急切问道:“今夜鸽子扑水,你买了时辰吗?李姑娘。”
茫然地看着米商家的小女儿龚玉,云平恍惚地摇了摇头。
懊恼地跺了下脚,龚玉直悔道:“我本已打通了关系,谁知晚回来一步,那些伺人们竟就这样走了。枉费我千里迢迢随母亲过来,不过是想瞅一眼罢了。”
为了防止旁人起疑,又恐这是什么暗语,云平忍住没有去问,只顺着她意思道:“若是错过了,何不明日再行……”
“大冬天的,谁天天往林子里温泉那里跑啊!就算司空公子不冷,我都嫌冷。”龚玉摆摆手,便欲离去。
司空?
越发按捺不住了,可云平仍忍住了没有去问。这暗语看似简单,倒觉得有些玄机藏在其中。莫非真的是什么要事,又或是什么宝物,与司空袭倾有关,且又不可告人?
莫非他们要在后山温泉谋划大事?!
心间一惊,云平仍记得那时辰,今夜恐怕自己必然要亲自前去探查一番。
晌午拓拔赫邪没有回来,介解语通传道,说是拓拔赫邪与李乾昭搭讪成功,竟被李乾昭邀去房中饮酒去了。
竟也不知拓拔赫邪是犯了何样的魔症,只见李乾昭一眼,心竟被勾了去。
午间着实不得安眠,云平只好问了其中缘由。
介解语倒也不推辞,直接道:“昭王骁勇善战,可汗早年便想一睹如此女子的风采。如今见着了人,自然心喜。”
闻言,云平哭笑不得。想来拓拔赫邪那样从马背上长大的男子,狂傲不羁,直来直去,倒也需一个同等的妻主才可以招架得住他那霸道性子!只是又一想,云平心中有了小小的触动。拓拔赫邪如此做,恐怕只是为了安自己的心,让自己安心寻袭倾回来罢了。
终于捱到了傍晚,云平晚膳亦然没用。她满心都是那机密的要会,她亦然担心司空袭倾的安危。鸽子扑水,究竟为何等机密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八十一章 鸽子扑水
自那太阳落下山后,林间夜风也渐渐无了踪迹。枝桠撞击的声音全无,衬得整个后山都是那般死寂。
慑人的寒意席卷了云平的全身,她打着灯笼,踩在林间枯叶夹杂的残雪上,且听那“咯吱”的响声,着实带着些惧意。
细索的声响从草丛中传来,云平侧耳细听,便借着昏暗的灯光,瞧见两个黑影闪过了林子。她见状连忙踏着轻功追去,却极力不发出声响。
在林间行了许久,她见有两个女人匍匐在草丛中,她自己便在不远处落了地,且站在古木之后,侧身远望着那边的动静。
又是一阵窸窣,四面八方皆传来了细微的声音。
夜里这么多人争相上后山,一定有阴谋。
警觉地备下了玄铁叶,云平熄掉灯笼,借着月色继续跟着那些匍匐在草丛间的女子前行。
眼瞅着时辰就要到了,她见她们并未有所动作,心中很是疑惑。但又不便打草惊蛇,故此,她并没有现身。
又在夜色中潜行了片刻,云平随着众人一并来到了一处空旷的地方。
站在树梢上,云平放眼望去,这空旷之处的四周从草间竟都藏了人,且完全是女子。空旷之处正中央是一个天然的温泉,月色下,那蒸腾的白气倒很是惹眼。
即是要寻温泉,为何她们如此谨慎小心?难道真的有阴谋?
心间一紧,云平做好出手的架势,只等着所有人有所动作,她便准备出手。
宁静的山林间,忽然传来了人的声音。
“公子,我……我忘带换洗的衣物了……”
“无碍,我们昨日才换过衣裳,且穿回去又何妨。”
“今天的月亮真好看。”
“你现在这样分神,当心被路上的石头绊了去。待会儿浸浴时,你再抬头赏月罢。”
“我只是忍不住,公子您看,温泉到了。”
见着司空袭倾和亭蕖的到来,云平满心尽是不解。
他们的到来,惹得从草间一阵骚动。
亭蕖正欲替司空袭倾除去外衫,却被司空袭倾制止。司空袭倾若有所思地扫了四周一眼,便只是除去鞋袜,穿着衣裳跳入了温泉之中。
连忙看向四周,亭蕖的脸瞬间涨红,站在池边竟开始犹豫要不要脱衣服。
背靠着池边的石壁,司空袭倾吸着热气,仰头看向了月亮,露出了自信的笑容。他勾起水花,浸湿了自己的前襟,胸膛的起伏若隐若现,惹得草丛里面细响不止。
月色那,他的举手投足竟都如天上的仙家那般灵秀。捧起一汪水,他缓缓低下头,清洗着自己的面容。芙蓉出水,倒也比不上此时那月光下的绝美五官。
一脸冷汗看着司空袭倾摆出各种撩人沐浴,云平总算晓得了何为“鸽子扑水”。她悻悻地别过头去,却不想见着树下躲藏的女子竟淌出了大把鼻血。
林间,更有细微的交谈声……
“五十两,花得太值了。”
“真希望司空公子日日都在此处,这样……”
“天啊,今夜我不必入睡了!”
“司空公子,司空公子果然如传闻中那般……他身旁那位亭蕖公子,倒也生得不错。”
……
已然尴尬到身后起了青烟,云平想要离去,可一低头,见满地草丛里都是匍匐的女子,竟也没了落脚的地方。
恰好又起了风,她欲哭无泪地站在寒风中的树杈上,干巴巴地望着那热腾腾的温泉,心里已然懊恼至极。
忽然间,正在清洗的司空袭倾眸光一转,落在一侧的草丛边,幽然开口道:“有劳诸位今夜陪着本公子赏月,袭倾感激不尽。”
四处潜伏的女子纷纷脸红埋头,可过了片刻,竟都齐声答道:“无碍。”话音刚落,草丛中所有女子的脸更红了。
哪知今夜几十号人相聚于此,众人竟都浑然不知。
府里买卖消息的伺人此番竟是大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