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觉得心中有不祥之兆。
缓缓起身,齐素末向已然有了乏意的云平躬身道:“大人,因阁里有规矩,素末便不好多留了。多谢大人抬爱,素末今日……”
“慢着!”云平忽然间打起精神,几步便冲到了素末的身边。
一把拽上素末的手,云平毫无意识地将他拥入怀中,可是下一刻便心生悔意。素末被云平拥着,完全如同受惊的大雁,整个人愣在原处,竟连丝毫都不敢动弹。
这样尽心地保护一个陌生男子,自己却连自己的夫君也保护不了。
云平的鼻尖竟有些发酸,心里的苦水一瞬间完全倾倒了出来。李乾月的音容笑貌乍然浮现在她脑海,云平霎时间目露凶光。
“平儿,我带了一壶……”
“啪——”
伴着一声酒壶落地的清脆响声,云平茫然地侧脸看去,竟见着刘泠然怔然地站在门口,那笑容仍僵在刘泠然的脸上,倒是让云平一时觉得怀里的人如同一壶滚烫的水。
“狐狸,你……”
“好!一个御司大人!云平,我真是看错你了!”说完,刘泠然转身便向后跑去。
一把甩开齐素末,云平大喝道:“管家,把刘大人扣在府内。所有人明早之前,不得出府!”心里暗自叹了口气,云平已然懊恼不已。
齐素末站在一旁,冷眼看了这出闹剧,倒是对云平有了更大的疑惑。天亮,天亮之前一定会发生大事。此事,或许正好关于自己。
见云平匆匆出了屋子,外面的伺人们从外锁住了屋子的门。齐素末独自被关在这屋里,倒是心中越发不安。
云平一面追着刘泠然,一面竟急得使其了轻功。管家从未见过如此慌乱的云平,自知兹事体大,也不好多问,便四处央着人去追刘泠然。
御司府的大门被紧紧关上,刘泠然竟气得对守门的家丁动武。云平见状连忙迎了上去,谁知刘泠然气急败坏地一掌便劈向云平。
不想伤到她,云平只好冒险侧身躲过了她,出其不意地抓上她的手腕,随后便将刘泠然打晕。重新落地,云平这才松了口气,转而道:“管家,今日之事,若是府内有人胆敢传出去,她自是知道下场!”
“是是是,小的一定会交待下去大人的意思。”管家冒着冷汗俯身应道。
换了口气,云平道:“叫两个人把刘大人抬去厢房,用九玄锁封死门窗,不得声张。”
管家连忙唤人过来,抬着昏厥的刘泠然便向院子后面赶去。远望着刘泠然,云平心里很不是滋味,只是暗自叹了口气。
次日,楚京城门大开。御林军皆着纹金铠甲,手持金刀,分列两侧,队列逶迤如山。号声起,旌旗在骄阳下不断展动,宛如燃烧的烈焰如此耀眼。
在外八年,远归的将士行在行伍间,望着那依稀渐进的城门,皆是连连哽咽。更有甚者轻吟家乡歌谣,将那原本欢愉的曲子吟唱得如泣如诉。
此去经年,离时少女,归来而立,皆不知容颜已然经历几百般沧桑,更不知同去之时的伙伴,更是有多少人战死沙场,用鲜血染红边疆。
骑着陪伴自己多年的战马神凫,李乾昭迷茫地踏着归程,亦然不知前路如何。如今归来,怕早已物是人非,自己如这落红烂入泥中,再也不得归往前生。
记得那日自己行及笄之礼,原本是一个惹人心喜的日子,只是李乾月登基之后便苛待自己家姐妹,竟不准王府内布红,不准兴礼乐,更不准朝内任何官员朝贺。亦然不知自己那时年方十五,究竟为何会得罪已然如愿称帝的皇姐。
被她赶出内朝,如今幸得留余残喘之命归来,上天已然昭示自己,此生与那女人誓不两立。残害姐妹,谋夺皇位的恶徒,人人得而诛之!
略一收马缰,李乾昭侧脸唤道副将,“将本王替云御司备的礼从车上取来,本王待会儿要亲自赠与她。”
副将领命,驾马向队伍后面赶去。
嘴角不由得泛出一丝笑意,李乾昭继续驾马行进。
今日她已然卸去了铠甲,转而一袭黛色衣裙,倒是显得甚为内敛干练。褪去了往日的稚气,她的眸子无比深邃。似乎她每向前行进一丈,便是噬掉了自己皇姐的一寸血肉。
身着云色官服立于城门之外,云平远眺着浩瀚的长队即将到来,便连忙亲自斟了杯酒,用那琥珀色的夜光杯很是趁手。
过了许久,已然见着神凫马身披的银甲泛光,云平连连上前几步,便见着李乾昭神采奕奕地驾马而来。李乾昭面上只余喜色,云平见其无异色,不由得心中起疑。且按李乾月所此人之前性子刚烈,如今归来倒是不应有喜色。
未等云平开口,李乾昭倒是先行跳下马,一手握着马鞭,扯起嗓子喊道:“这位一定是御司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原本备下一堆客套话,见她如此爽快利索,云平也只好挤出僵硬的笑容,向她躬身行跪拜礼,“微臣云平参见城和王殿下。”
来到云平身边,李乾昭并未让她起身,反倒是从袖中掏出一件透着光的宝物。这块由玉雕琢成的小狗,倒是憨态可掬,碧体通透,竟无一丝杂质。且技艺精湛,将狗儿刻得活灵活现,捧在手心,只觉得它随时会吠叫两声。
她单手递给云平,云平倒是恭敬地双手接了上。
李乾昭转而笑道:“这是南疆特有的通灵翡翠,本王自知御司大人长居京中,不稀罕什么宝物。只是这玉似是犬,模样倒也俏丽,只望大人不嫌弃本王穷酸。”
“岂敢岂敢,是您抬举云某了。”云平的笑容已然褪去,她晓得,来者不善。
一句“这玉似是犬”,或许旁人没听出其中端倪,她倒是听得明白。初次见面便当面羞辱,只怕她醉翁之意不在酒,恐在陛下罢了。
眼前之人,或许是一个有能力把李乾月拉下皇位的人。
想到此处,原本的怒气也消散得差不多了。云平见她不唤自己起身,倒是有意。云平转而自行起身重新端过酒,站着双手奉给李乾昭,“陛下赐酒于您,请。”
作者有话要说:
☆、前传 第八章 暗然风起
置疑的目光掠过酒杯,略微迟疑,李乾昭看了看云平,接而笑着举杯饮下了酒水。将一切收入眼中,云平收回那酒杯,转而相迎道:“迎城和王进城!”
御林军齐齐喝道,声势恢弘,盖过半壁天空。随李乾昭入京的军队皆是沉寂,大家有序地向前行进,动作十分拘谨。李乾昭随着云平上了马车,跟着前方开路的御林军一同前行。
虽是马车,却由一驷马并排牵引,车体硕大,倒也算是四平八稳。李乾月用了一半自己的仪仗来迎李乾昭,如今倒更是让李乾昭捉摸不透那女人的心思。
“近来皇姐她……可安好?”李乾昭忽然开口问道。
车内坐着的官员无一人回答,反倒齐齐看向了云平。云平抱拳道:“陛下凤体安康,得您在南疆卫国,陛下自是高枕无忧。”
“呵呵……是啊,她高枕无忧了……”李乾昭小声自言自语着,轻蔑地一笑,便扭头重新看向了窗外。
窗外途径的街市历历在目,李乾昭瞅见昔日里楚京的街道,自是心中有感。只是周围所有的官员都是效忠于李乾月的人,这叫她如何敢露出自己真实的心境。曾经,最疼她的人,不是自己的母皇或爹爹,而是如今坐在皇位上的那个女人。
夜里高烧不退,没有伺人会在乎自己,可是皇姐却整夜不睡在身边照顾自己。在皇姐的庇护下长大,亲眼见着皇姐一点点被权力迷了心,变得越发可怕。如今她仍守着原不属于她的江山,我又能如何!
一直到了黄昏时分,亲自送着李乾昭入宫后,享用了洗尘宴。云平微醺着回了府。身上的酒气倒是让出门相迎的管家很是意外。她,几乎从不会让自己醉酒,对酒只是浅尝辄止。
晃晃悠悠地入了府门,云平远远便瞅见安流火站在院中。她推开管家,一步步向安流火走去,手指着她却半天不说一句话。
看着眼前的女子,安流火不禁攥起了拳头。陛下赏识云平,自己便要沦为她的奴才,屈居于她之下。段不知这女子有什么能耐,可是相随她四年,自己早已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
是她云平,亲手杀了我的夫君。她竟还笑着说,情只会乱心,男人不过是万物,你切莫玩物丧志。多么可笑,我与夫君何时得罪于她!
稍稍屏息,安流火克制下重燃的怒火,恭敬地道:“大人,昨夜流火赶回京城,遂与她们将事办了。”
听她一句话,云平忽然回过了神,这才想起刘泠然和素末都还被关在府里。
“你且回去歇着,他日我再唤。”云平遣走安流火,随后大步向后院走去。
关了整整一天一夜,狐狸怕早是醒了。那么可怜的一间小厢房,怕是早不知被她拆成了什么模样。今日忙于接见城和王,竟把这家伙给忘了!
“来人,开锁。另着人去放了齐素末,顺带着把他带过来。”站在厢房门前,云平的思绪稍稍分明了些。果然,酒后误事。
几把九玄锁纷纷落下,伺人推开了门,阴暗的屋子里独独坐着刘泠然一人。她黯然埋首沉思,满是消沉颓唐之意,也不知是发生了什么。
听见声响,她侧脸瞥向云平,却紧闭双唇,沉默不语。
进了屋,云平屏退了伺人,这才坐在刘泠然的身旁道:“饿了的话,就出去用膳吧。”
猛然揪上云平的衣襟,刘泠然忽然怒吼道:“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
被她不住地摇晃着,云平合上眸子,只等着她泄下怒气再行解释。果真,见云平不语,任由她摆弄,刘泠然渐渐放缓了动作。
一把抓上刘泠然的手,狠狠将她甩开。云平起身整了整衣襟,转而低头道:“陛下命我除掉燕燕阁中的口舌,我便做了。素末公子聪慧过人,昨日他急于离府,我一时情急才与他有了接触。我云平早已自知蓝颜祸水,从不轻易与男子交涉。齐素末此人虽非凡物,但入不得我之眼。”
愣了片刻,刘泠然抬起头小声道:“你还在想他吗?”
一句话立即让云平脸上不自然了起来。云平不再理会刘泠然,转而向门外走去,“狐狸,别告诉素末燕燕阁与我有关,你且带他回府吧,养在深院,莫让人知即可。”
眼前没了云平的身影,刘泠然长吁一声,挽起袖子起了身。
二更天过后,御书房内——
坐在桌前,李乾月看着桌上摊开的一份遗诏,抬起头一把将遗诏丢在了地上。她怒然起身,瞪着跪地的安流火,竟气得身子都颤抖了起来。
深深吐出一口气,李乾月重新坐下,“你从何处寻来的?”
“陛下,是丞相府偏院的牌匾下。弑神骑潜在相府的人,在那日修葺偏院时,无意寻到的。那偏院原名‘风荷院’,先……先皇临终前曾小住过……”安流火说话间声音愈发小了。
“哈哈哈哈,你害怕什么?”李乾月转为笑颜,俯身用锐利的目光刺向安流火,“奴才终究是一副奴才相。云平知道此事吗?”
安流火连连摇头道:“小的已将那发现遗诏的人毙命,无人知晓。”
“无人知晓?这东西藏在杨碧光的家里,她怎会不知!”李乾月又是一声冷笑。
原本害怕的安流火又是一抖,连忙俯身叩首。见她行此举,李乾月心中倍感厌恶。
一条狗,只知道一味讨好主子,却不知道如何替主子办事。这条狗的用处,怕也不过如此了。只是那个人就算死,也不会想到自己的女儿如今卑躬屈膝的模样,多么可笑。
想到这里,李乾月倒是觉得地上的遗诏显得不那么刺眼了。
御司府——
坐在棋盘对面,刘泠然一面揉着发痛的脖颈,一面落子。她伸了个懒腰,打了哈欠,疲惫地托着下巴,眼皮甚是沉重。
云平仍淡然地落子,似是一丝倦意也没有。
“若是还痛,我取些药酒给你揉揉。”云平低眸淡然地道。
一下子来了精神,刘泠然坐起身子,连连摆手,“药酒就算了,以后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就得了,非得动起手来,搞得人仰马翻的,有什么意思!我的御司大人,就你武功最高,还要拿出来显摆……看看看,你还不喜欢人家说你的不是,真是的!”
抬头看向刘泠然,云平将棋篓推到一旁,冷冷道:“狐狸的伤看来好得差不多了。”
忽然间打了个冷战,刘泠然不自在地整整衣襟,重新支着脑袋看向了云平。“平儿,听说城和王一见你就送了份厚礼,拿出来给我瞅瞅吧?”
深吸一口气,云平起身向书桌走去,“要知那日是你先动手!”说话间,云平从抽屉里取出了那只玉犬。看到那俏皮的狗儿,云平便觉得很是不悦。
生生递给刘泠然,云平坐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