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般执迷不悟,就滚回大楚,做你母亲的好女儿,做你的太女,坐你未来的大楚江山吧!好一个李云平,那日你母亲唤我母亲‘媛开’,我便理应晓得会是如此。枉我错负与你这追逐名利的小人!李云平,你给我滚!滚!”司空袭倾大吼着,直指门外。“你们李家,我这辈子都不愿入!”
没有言语,云平疼惜地看了他一眼,便匆匆跳出了门槛。
她竟真的走了?
司空袭倾不禁追了出去,惹得白瑰又气又急,也连忙追了出去。
夜色中,空荡荡的院子里独独立着一个身影。月色下,云平久久驻足,似是不舍,却又无奈地叹息着。眸中泪光被她生生逼了回去,紧咬着双唇,她不愿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
一连串的脚步声回响在这院落中,云平闻声却未转身。
“你不要过来!”云平背对着司空袭倾,大声唤道。
茫然地止了步,司空袭倾怔然远远望着她,心绪已然无比繁乱。
白瑰停在台阶边,也不愿前行,只是观望着二人。
“对不起。”云平缓缓开口道,却已然哽咽。
看着她的背影,司空袭倾上前一步,“与你交心后,你却依然处处隐瞒我。我是气,我气你把所有东西都自己一个人扛着!你宁可被安母狗虐待得不成人样,竟也顾忌她的安危不愿告诉她你是她姐姐。你宁可送莫明空回到狗皇帝身边,也要顾忌莫家的安全,全然不顾自己。你宁可保我一命,也要饮下朱修桓的毒酒。够了!一切都够了!”
云平一时间瘫软在地,跪坐在冰凉的青石板上,垂头痛苦地道:“不要再说了!”
“如今,你明知道你回大楚就等于丧命,为了你母亲,你还要舍弃自己的性命吗!你现在不是李乾月养的奴才,你是一个活灵灵的人。你完全可以过自己的生活,不必再受制于人,管他什么骑兵叛乱,管他什么天家皇位,与你有何由!”司空袭倾大喝着,又上前了几步。
泪水如雨垂下,云平哭得声嘶力竭,竟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的心绪。
由她身后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司空袭倾,轻吻她的额头,哑着嗓子低沉道:“妻主,若你执意要助你母亲,我自是留不住。”
环上他的手臂,云平似是无力地倒在了他的身上,不禁抓上脖颈间的藏蓝胭脂扣,小声道:“袭倾,给我一年的时间。若是一年后的今日,我尚未归来,你便与白姑娘结姻,不必再等我了……”
用手指堵上她的唇,司空袭倾收紧了手臂,“你倒是打算得周全,若你不归,我便借以自己的容貌去魅惑帝王,做二皇女又一个后爹!”
沉着眸子,云平摇了摇头,“莫要拿明空来戏谑了。”顿了顿,她坐起身子,“如此母亲的军队势如破竹,我定然可以快些回来。事成之后,我便同你隐居在山间一生一世,再也不与你分离,可好?”
淡淡地笑了笑,他重新抱紧了她,“若是可以如此,自是极好……”忽然间,他眸中闪过一寸黯然之色。只怕天不遂人愿,最终也不知会飘零至何处。
……
一曲奏罢,灵动之尾音仍撩拨着人的心弦。
似是意犹未尽,玉君缓缓睁开眼,取走面前案几上的一觞清酒,昂首便一饮而尽,随后惬意地看向了琴边的莫明空,“空山新雨,自是这般意境。”
“玉兄,莫要贪杯。”莫明空身着玄色纹金龙交襟锦袍,头束紫金飞云冠,正是一番颇具威仪的打扮。今日诸君在湖边集会,他似乎有意要将皇贵君的气焰压下。
闻言,玉君抿而一笑,便搁下了酒觞。
觉得索然无味,坐在莫明空身侧的皇贵君扫了眼苏君,便道:“今日倒是蒙得帝君亲自为诸君奏琴,帝君琴音,比及山中隐士自是更具清逸之色。”
“帝君终日政务缠身,自当惜着身子。”苏君见状,连忙接了话。
暇然扫了众人一眼,莫明空侧目看向皇贵君,唇边扬起一丝笑意,“昨日,七询送来一块玉璧,听闻是苏君托家乡人带进宫的上好翡翠。本君见其通透,便让七询带了来,且与诸君一同观赏。七询。”
庞七询双手捧着一只锦盒,躬身来到了莫明空与皇贵君的面前。
“且与诸君传着看看。”莫明空开口道。
庞七询将玉璧一一递给每一位主子过了目,随后又回到了莫明空与皇贵君的面前。
莫明空缓缓起了身,徐步来到玉璧前,不禁一笑:“想来也是,这玉璧本是为苏君所刻。瞧那上面腾云而起的并非是五趾之龙,而是只有四趾的蛟呢。”
苏君闻声慌张地站了起来,便欲开口。
又是一笑,莫明空侧过身道:“苏君莫要惊慌,且坐吧。”
重新回到自己的位子上,莫明空只看着那玉璧,进而道:“龙便是龙,蛟便是蛟。再是雕刻精美的蛟,倒也仍不及龙来得尊贵。”
“帝君所言甚是。天下间仅有龙才可以与凤共同遨游与天际,而那蛟只不过是水里的一处霸王罢了。”玉君接了莫明空的话,却又看了眼皇贵君。
面色已然不佳,皇贵君干笑着,便看向了苏君,“倒也是这般道理。”
苏君绕至案几前,跪地便抱拳道:“帝君与皇贵君皆是天上真龙之尊!”
莫明空故意沉下面色,一旁玉君见状,细细地笑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六十章 恶蛟之辱
众人屏息,只见玉君笑声愈发变大。诸君心存不安,齐齐看向了莫明空。
故意阴沉着脸,莫明空徐徐问道:“玉兄在笑何事?”
一拍案几,玉君起身来到众人面前,躬身抱拳行礼,仍掩不住面上的笑意。他看了眼一旁跪地的苏君,随后望向了莫明空,“启禀帝君,臣伺只是听闻苏君那戏言,自是觉得有趣。旧日在书中只见二龙戏珠,何见二龙与凤相随。天地间唯一之尊,自是只有帝君您一位。若是生生言谈皇贵君,只怕会让皇贵君沾染犯上的罪名。”
已然被气得唇角发抖,皇贵君猛地起身便道:“本君不适,先行告退。”
皇贵君刚迈出一步,莫明空幽然侧过身子,开口道:“记得那日在凉秋台,皇贵君倒是声如洪钟。如今,怎的身子就不适了?”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口寒气,齐齐看向皇贵君。
猛然转过身,皇贵君直指莫明空,“莫明空,你莫要欺人太甚!”
瞥了他一眼,莫明空环视了众人一圈,沉着眸子,倒也没把他搁在心上,“直呼本君的名讳,皇贵君倒是忘了当日禁足之苦。”
“莫明空,你趁着陛下在上阳宫疗养,如此恶言相向。他日等陛下归来,本君定要她治你的罪!”皇贵君厉色,直盯上了莫明空的双眸。
轻蔑地一笑,莫明空徐步来到他面前,不紧不慢地正视着他,“事到如今,既是皇贵君如此不识时务,本君倒也不便与这苟延残喘之颓色相染了。”
转过身来,莫明空看向诸君,挺直了胸膛,且扬袖再次上前,昂首瞪着众人道:“自古祖宗家训,尊卑有别。尔等可得之于心?”
诸君见莫明空面色极为不佳,便纷纷绕行到案几前,齐齐跪地应道:“臣伺谨记帝君教诲,莫敢失德。”
侧首瞪了眼脸色煞白的皇贵君,莫明空紧接便道:“六宫之主,你们可知是为何人!”
“自是帝君尊驾!”诸君齐声言道。
恍然站在原地,皇贵君颤抖着身子,半晌却挤不出一个字来。
他见着昔日倚靠自己的苏君竟也向莫明空屈服,心中的无奈,自是无以言表。
重新入了座,莫明空高声道:“皇贵君对本君大不敬,本君即罚其闭门思过半月。来人,送皇贵君回寝宫。”
苏君猛地抬头,却见皇贵君只是瞪了莫明空一眼,随后便负气转身离去了。
一眼瞥向苏君,莫明空坐直身子,淡笑着道:“听闻本君出凉秋台的前一夜,倒是苏君眼明,见着了天上的异象。”
连忙叩首,苏君竟连开口的勇气也没有了。
数月未见,一朝莫明空归来,性子再也不同往日随和,周身皆如变了一个人。苏君见他那般有底气责罚皇贵君那样贵重品级的人,如今,只怕自身难保罢!
“诸位请起,苏君且将这玉璧收回去,留为己用便是。”莫明空言笑间,竟宛如无事之人一般。
苏君松了口气,回到席间,才发现后背已然濡湿。
今日莫明空立威,明日自己的性命便……
……
天蒙蒙亮,船刚到码头,云平便迫不及待地跳下了船。
顶着司空袭倾给自己按着李珠造的一张假脸,云平倒是躲过了层层关卡,直至入了内河,竟也毫发无损。
穿着一身普通的杏色粗布衣裳,云平背着包袱匆匆雇了辆马车,便央着赶车人向灵州前进。数月不曾回到大楚,大楚却因为战事变得混乱了不少。她透过车窗瞧着外面的世界,竟恍如隔世。
马车在路上行进了大半个月,来到了离灵州城不远的小镇上,云平便给了银子,住进了当地的客栈中。
连日的疲惫倒是折磨得她面色憔悴。草草收拾了一番,她换了身干净衣裳,便又买了马,只身驾其向镇子西方的小城赶去。
路上皆是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一片衰景,将她已然由最初的心忧变得麻木。
蝼蚁之躯,何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那座城被清昭大军驻扎着,在灵州东北方向约二百里处。一旦强行发兵,攻入灵州城还是有机会的。只是因灵州向来是要地,兵力囤积不容小觑。清昭大军并不敢轻易发兵,只是选择盘踞在这小城中休养生息,默默筹集粮草兵器,以休养生息。
云平驾快马飞奔数日,抵达此处时,身子仅存的气力倒也无几。
拥挤在城门前,为了应付守门的士兵来检查,她只好该做步行,牵着马入城。
城内部分商户虽仍开张营业,但战乱之色仍无法掩盖。街边的乞丐无故多出大半,张手便讨要着食物,竟连金银珠宝都不屑一顾。
城里屯着的粮食想来都已然充了军粮,致使百姓的口粮所剩无几。云平暗自叹息李乾清不懂取悦人心,只得继续牵马前行。
临近日落,云平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了清昭二人所暂居的广兴府门前。
守门的侍卫挺身阻拦,拔出刀剑,将云平逼退了数步开外。
费尽心思来到此处,云平却不能轻易见到李乾清,如今她已然没了头绪。
在府门前,她徘徊了许久,便又上前问道:“不知清王可在府中,在下有要事相见。”
“清王今日巡外,亦不是尔等想见便见的!”守门的女子倒颇具气势。
巡外?巡外,自然会回府。
云平思前想后,索性坐在大门对面,生生看着夕阳,直等候着李乾清回到广兴府。
一片枯叶落在她的脚边,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茫然地捏起叶柄,不由得笑道:“无边落木萧萧下……”又是一个秋日,却也依旧悲凉。
马前铜铃声忽然在她耳边响起。
她回过神来,见着一华服女子纵马带着一队人来到了府门前。云平正欲上前,不料走进一看,那人竟是当年将自己恨之入骨的李乾昭。一时间,云平只得收了步子,重新回到路边,继续坐在石头上等着李乾清归来。
夜幕已垂,云平已然不知不觉地睡了两个时辰。仅仅支着身子坐在路边,多日的疲惫搅得她再也无法支撑下去。
睡梦中,她与司空袭倾在萧山上秉烛夜游,赏着月色,二人皆满面笑意。尘世的纷扰,竟统统被丢去了别处。此生,安乐足矣。
肩膀被人轻拍了下,云平猛地睁开眼,却见着明亮的灯笼旁,一张熟悉的脸正摆在自己的面前。
“清王,便是这女子说有要事寻您。小的见您事务繁忙,只打发她言您不在府。哪知这女子竟坐在这里直到入了夜,也在等您回来。”打着灯笼的女子,便是白日里守门的女子。
锦服加身,妆容华贵,眼前贵妇般的女子,任谁也无法联想到当日松营那个灰头土脸农妇模样的女人。
果真是如此,李乾清在外设兵二十年,只为一朝重回朝堂。
见云平只盯着自己,李乾清不由得问道:“你是何人,所为何事?”
缓缓起了身,云平微微向李乾清行礼,随后一手将假脸揭下,直言道:“小的云平,见过清王……”
骤然一愣,李乾清大惊。
背着李乾昭,李乾清悄无声息地带着云平来到了自己的屋中。
将门紧紧锁上,李乾清亲自给云平倒了杯茶,笑着便帮她除去了一身脏衣服。又忙着去柜子里取出了几套自己的衣裳,交与云平换上。
受了夜寒,乍一吞入热茶,云平捧着杯子便笑道:“娘亲倒是好身姿,如此一换装,竟教女儿也认不出了。”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