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喘息着,云平垂下了头,“陛下,微臣戴罪之身,恐污了凤体。”
松开云平,李乾月任由其瘫软在地面上,低头瞅着她,忽然冷笑了一声,“这么多年,你倒仍这般性子。平儿,倘若你身子尚健全,朕倒有了重新用你的心思……只可惜,你只不过是一个废人!”
没有言语,只是仰面微微笑着。云平合上了双眼,不再去看李乾月。
活下去的意志,只借着李乾月的一句话,自己便再也寻不到了。是啊,废人。既然选择了死路,如今反悔想要活下去,上天岂可答应。
捏了捏手指上套着的扳指,李乾月重新坐回椅子上,支着身子慵懒地打了个哈欠,斜眼瞥着地上的云平道:“当初你四处散布假遗诏,不过是想动摇朕的位子,然后向朕报复,不是么?”
闭着眼,云平一言不发。
李乾月俯下身子,看着她道:“你背叛朕,无非是因为明空。只是平儿,当年你娶明空进门后,便终日躲在府里陪着他,荒废了事务。朕让明空进宫,无非是让你定下心神。你却不知感恩,竟做了那样的糊涂事。朕当时气急了,一心想要赐死你。可后来的这些年……”
“陛下由着微臣伺候惯了,一时换成别人,陛下心中不满意,故此得知微臣尚在人世,便留了微臣的性命,是吗?”云平接了李乾月的话,重新张开了眼,“此番微臣自投罗网归来,无非是想与陛下有个了结。陛下养育之恩,微臣无以为报,只得以性命偿还。”
李乾月狠狠拍上桌子,厉声喝道:“若是要死尸,朕一声令下,大楚便可血流成河!朕在你身上费了多少心血,你这忘恩负义的东西!”
忽然传来叩门声,隔着暗门,只听外面的人言语道:“陛下,慕家的少爷留了首诋毁天家的反诗,在京城的一家客栈里自刎了!”
闻声李乾月便让来人进来,只见外面的一行人蜂拥而入。
安流火方才透过暗孔将里面看得一清二楚,心知李乾月果真有意重用云平,她便在李乾月面前谨慎了起来。
通报的伺人跪在地上,神色慌张,只看李乾月的意思。
慕遥光受辱而死,若是被天下人知晓,不仅自己颜面有损,整个皇家的名声都会受损。此事不容小觑,李乾月半晌竟毫无思绪来应对。
只因今日一心都在云平身上,李乾月倒也没了主意。倘若杀了慕家人,只会惹来更多的非议。可……
“听闻狐狸娶了夫君,那男子却又被陛下亲自休了。想来受辱与人前,他自然会有寻死的念头。凭狐狸的性子,她若知晓自然会自责一辈子。陛下可先行将知晓此事的人封口,再者让安大人出面息事宁人便可。一来可以不张扬,二来也可防人口舌。至于慕家,且劳烦安大人寻个溺死的男尸充当,只做是慕家公子失足落水便是了。”躺在地上的云平忽然间开口,声音虽不算大,但却响彻整个地牢。
李乾月平静地看看安流火,转而阴沉着脸道:“你按平儿的吩咐去办吧!”
心中纵有怒火,安流火倒也没有表露。她只是躬身行礼,随后带着几个人一同出了地牢,任何不当的言辞都未吐出。
云平也知安流火想必恨透了自己,倒是可以马上给自己一个痛快,不必拖着这无用的身子,苟活于世。
叹了口气,李乾月缓缓起身,又望了云平一眼,才道:“回宫!”
……
齐素末端着茶站了半天,因见着刘泠然和手下人在书房论事,他倒也没有敢进去打扰。
过了半晌,听见有脚步声,齐素末重新打起了精神。
手下的人率先冲出屋子,紧接着刘泠然大步跳出门槛,焦急地正欲唤人时,却侧脸瞧见了齐素末。
一把拉过齐素末,刘泠然瞥了眼四处,便小声道:“方才有人来报,平儿她被安流火抓回了京城,这会子被关进了地牢。”
将茶搁在窗台上,齐素末牵着刘泠然进了屋,随后将门轻轻合上。
四下安静,齐素末便上前道:“安御司昔日是云御司的手下,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如今就算陛下不取云御司的性命,想必安御司也必然要先于陛下一步了。”
“素末,安流火那人向来都入不得我的眼。可是平儿被关在地牢里,凭我一人如何能进去救她出来?如今情况紧急,平儿多在安流火那里一个时辰,便多一分危险。”刘泠然徘徊在门边,完全没了往日的镇静。
当年因为自己,云平才落得那样的下场。若是此番云平身故,这一辈子的罪孽,只得让自己一世都心神不安!
齐素末思索了片刻,忽然开口道:“安御司既然为陛下办事,自然每日都要进宫。泠然,你可知晓这时辰?”
“我曾夜里在母皇那里见过她一面……母皇每天都是夜里召见她,正好可以借机混入御司府。只是不知道那里的牢房重修得如何,若是机关有所变动,恐怕我的人也进不去。”刘泠然思索前后,只好坐在了桌旁,稍稍缓神。
隔着窗子,齐素末探出手,将外面窗台上的茶杯取了回来。
忽然间,一个灵光闪现。
刘泠然连忙起身,紧紧拥上齐素末,大喜道:“素末,谢谢你!”
连忙又将茶杯搁下,齐素末竟有些摸不着头脑。
“凡是地牢,皆有通风之处。既然从里面进不去,倒不如换个法子,从外面进。我这就差人去探查那地牢通风之处的所在!”刘泠然连忙松开齐素末,推开门便没了踪影。
望着那杯冷掉的参茶,齐素末稍稍安了心。
也不知自己还要干这龌龊的事情多久,今日幸好她不曾饮下,否则即是自己终身的遗憾。大楚……留廷汗……无休止的撕扯……
……
清晨,下朝回来后,安流火便匆匆乘车归府。整整一夜,她心里都不曾放下过那个苟延残喘的废人。
此番,就算不用自己出手,自己也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再也不会,自己再也不会甘心沦为她的奴才!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五十二章 逃出生天
临近除夕,大半个月不曾前往凉秋台,李乾月倒也渐渐适应了这样的日子。
她费心想着由头,但也知覆水难收。前几个月一怒之下废了帝君,一朝一夕间,想要重立帝君自然是难事。
“陛下,大喜,彘伺君复明了!复明了!”御前总管冲进屋子,趋步来到李乾月面前,笑盈盈地道。
手里还握着朱笔,李乾月怔了怔,便将笔搁下起了身,“可是真的?”
“今早庞七询托信言语的,错不了。陛下,要不要小的去张罗,摆驾……”
“不必了!”李乾月重新执笔,“让太医去好生看看有没有落下什么病症,再让太医来报。朕要午憩了,你且让人准备一下。”
独自坐在屋中,手指刚触上琴弦,只觉得冰凉刺骨。莫明空将手垂下,暂且搁在了桌旁。只闻一阵脚步声,便见着庞七询匆匆进了屋。
今日天降大雪,只是借着庞七询开门的空档,便有不少雪花飘进屋中。
双手被冻得通红,庞七询抱着桌上的汤婆子,连连跺了跺脚,且将身上的残雪都清了干净。他向莫明空靠了靠,见莫明空终于换上冬装,心里倒是有几分欣喜。
索性将琴推到一旁,莫明空起身道:“七询,咱们进来时带的箱子还在吗?”
“主子,那箱子里都是您不喜欢看的兵书和政要。如今怎么忽然想起来了?”庞七询转身便去帮着他寻觅,一眼瞅见在一张香案的下面,庞七询便大步而去。
弯腰费力地拽出大箱子,庞七询用嘴吹了吹箱子上的灰尘,便手脚利落地开锁开箱,随后便退到一旁,只待莫明空前来。
面色严峻,莫明空游移到箱子前,一手便拿出一本《大楚治事》。张目盯着那书许久,莫明空手下一只拳头渐渐握紧。
侧脸看向庞七询,莫明空忽然开口道:“虽为男子,终日与软曲为伴,倒也算是白白失了年华。”
忙不迭站直身子,庞七询上前几步,低头张望了一番箱子中的书,“主子若是有意为政,凭主子的聪慧,自然要胜得过任何一位皇女。只是……只是陛下向来不喜他人分政,过去几年或许只是面上做做样子罢了。”
“圣贤有言‘大智若愚’,若是果真有治国之才,又何必外露于色。”将书搁回了箱子里,莫明空转而看向了紧闭的窗户,“此番落难,终究是本君咎由自取。这些日子,本君的心思倒也渐渐明了。”
庞七询直勾勾地看着莫明空,越发觉得他身上少有此时的威慑。
微微一笑,莫明空背着手转身向桌前走去,“命终究是自己的,折磨自己倒也无趣。不若借此,有所一番作为,倒也可以做个打算。”
“看到主子您这般振作,小的定当永生相随!”庞七询激动不已。
这几个月,在这死气沉沉的凉秋台,庞七询已然怕了。
每一日莫明空都如行尸走肉一般,茶饭不思,不悲却也不喜。他日渐消瘦,终日憔悴的模样,直直敲击着庞七询的心。
“明日起,你且按着宫中的时辰唤醒本君。闲来无事,与其拨弄些靡靡之音,倒不如好生瞧瞧这书里的东西。”莫明空说话间,一眼瞥见了妆台上的剪刀。
快步走到妆台边,一手拿起剪刀。莫明空折身来到桌前,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李乾月赠与自己的琴拉至身前,且与那琴弦尽数剪断。
被这场景吓得不轻,庞七询怔然杵在了原地。
丢开剪刀,莫明空唤道:“把琴用布包起来,且搁在床下,以后莫要让本君瞧见!”
一切,总该有个真正的了结。
……
接连多日的酷刑,已然让云平全身未曾剩下一块好地方。纵使她昏厥后再也没有醒来,手下们仍听从安流火的吩咐,用弑神骑的各种刑罚加在云平之身。
因担心云平死后无法向李乾月交待,安流火只好日日差人拿来保命的丸药给云平服用。同时,她却又恨不得想要将云平活生生打死。
如今的云平,只像是一个冰凉的尸体,任由别人鞭笞着,毫无知觉。
多年来,无数的怨念都被聚集在了这几日。安流火对周遭一切的恨,也完全凝结在了云平一人的身上。这些年所受的屈辱,何仅如此!
伤痕叠着伤痕,淤青夹杂着淤青。原本干净的衣裳已然尽是血污,看着直教人触目惊心。躺在湿冷的地牢中,双耳中依稀可以听见外界飞雪的声音,云平却没有半丝气力去张开眼睛,甚至只是动动手指。
她知道,自己终究是要离去的。
被关在这里整整半个月,自己每一天数着日子,倒也记得清楚。这一辈子所犯下的罪孽,在自己临死之前不断在脑海中重现着,竟那般真实。
她相信回光返照,也相信生死轮回。只求,下一世莫要再为人便是了。
嗅到了一丝香气,云平心知那是迷烟,她倒也无心再去担忧。这条命,且算是送给那些人的年礼罢……
……
“妻主可是嫌弃明空?”
……
“云袭倾国平,不解香风意。”
……
“水清则无鱼,人贱则无敌,妻主不曾听过吗?”
……
“妻主尖酸刻薄的样子,竟也这般风采照人!”
……
……
将一杯姜茶搁在手边,齐素末暗自叹息着,久久不得展颜。估算着时辰,想来也快到了下朝的时候。明日便是除夕,刘泠然久留宫中便也是自然。
正当齐素末走神时,门被推开来。
刘泠然戴着裘帽,披着黑貂斗篷蹑手蹑脚地进了屋。她轻轻合上门,见着齐素末一个人独自坐着饮茶,又见软榻上被棉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云平仍昏迷不醒,不禁有些焦心。
摘掉裘帽,刘泠然凑到软榻旁瞅了瞅,便转身问道:“大夫不是说她受的只是皮外伤吗?她自己也是练功的人,身子怎么这样弱?”
“昨夜她便喊了一整晚的‘袭倾快跑’,可就是不曾张眼。我亦然不知袭倾为何许人也,只得守着她,不敢有丝毫怠慢。”齐素末见刘泠然鼻尖被冻得通红,便匆忙起身道:“你也累了,快些休息吧!”
怔然望着云平许久,刘泠然只得叹道:“费尽心思救她出来,怎么也不见她喊几声‘狐狸’来听听。平儿她相貌不凡,这些年在外定然得了不少佳人的芳心。”
见刘泠然还有心思说笑,齐素末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只觉得好生有趣,刘泠然坐在软榻边,偷偷捏了捏云平的面颊,噗嗤笑了出来。“还别说,趁着她没醒,我还可以多玩玩。”
“只别伤着云大人便是了!泠然,你过多少年,都还这样孩子气。”看着昔日里满面严肃的云平被刘泠然“□□”着,齐素末不忍地侧过了脑袋。
正当刘泠然笑得正欢,忽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