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平心里默念着,用力扑向了那背对着她的男子。将男子紧紧拥入怀中,云平正欲言语,却见怀中的男子瞬间化为了身着凤袍的女子。
“云平,你可还是舍不得区区一个男人?”李乾月的脸乍然浮现,只让云平瞬间瞠目结舌,周身如同被掷入冰窖之中。
那金晃晃的凤冠映着初日的光辉,让云平的眼睛一阵刺痛。金步摇相互碰撞的声音,撩得云平心神尽乱。
不断后退,云平不断后退,可是李乾月却步步相逼,口中仍念道:“你有情谊了是吗?你不再肯为朕效忠了是吗?你恨朕的夺夫之仇是吗?云平,回朕话!”
“不!不!不……”
……
“大人!大人?您是怎么了,快醒醒,时辰到了,该上朝了。”管家轻唤着,冒着胆子将声音放大,俯身靠近了云平的耳畔。
瞬间惊醒,云平坐起身来,却见一旁的蜡已然燃尽。管家正担忧地看着自己,手里还托着绣金纹鹤的朝服。
手下随意扶上椅子,她低头却见自己的衣襟一片湿濡。不自在地摸上眼眶,自己竟然在睡梦中落泪了。
稍稍定了定神,云平站起身子道:“吩咐人准备洗漱,你且出去,今日我自行更衣。入宫的马车备好就先在府门外候着,不必再进来通传了。”
管家应着,不放心地瞅了眼云平,转而离去。
盯着桌子上的朝服,今日她竟恨不得将此物撕得粉碎。奈何终究屈身与人,云平不情愿地换上朝服,站起身子不由得又瞅上了刚褪下的衣物。梦里,都是那个女人。
她说自己的双亲将自己丢在树林里,自己只是一个没人要的野种。若不经她手,自己便也不会活到今日。
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依然是自己依附的主子。倘若李乾月不再是大楚的女帝,云平便也只不过是条丧家之犬罢了。
“来人!将这衣服烧掉,别让我瞧见灰!”云平厌弃地将那被泪水沾湿的衣物抛在地上,随后便唤人道。
管家重新推开门,弓着腰便捡走了衣物。
不愿再多想,这几日的心神从未如此乱过。都败那个男人所赐,自己竟真的可笑到喜欢上了一个男子,更可笑的,竟是自己因为这男子对皇上有了二心。
直到马车来到了宫门前,云平在伺人搀扶下踩着梯子下了车。银靴刚落地,便听见身后一声大笑。她缓缓侧眸,正见着刘泠然正骑着条黑面白口的小毛驴悠然而来。驴蹄踏上青石板的清脆声音,在这早晨倒甚是悦耳,颇具一番风情。
只是身着二品官服,原本头上的乌纱纹云冠被抱在怀中,刘泠然这一副模样更是夺得众人眼球。官员们大都是乘着华车而来,恨不得将家中所有绫罗珠玉都装在车外面,车子行进时伶仃作响,在官员耳中甚是好听。只是如今刘泠然如此而来,倒是羞得不少官员面红耳赤。
云平向来喜好素雅,不大爱招摇铺张。她的马车亦然平素无奇,但却在宫门前众华车间极好认得出。可不怕比较,如今倒是刘泠然比云平更加惹眼了。
皱眉四下看了看,云平小步走到那头毛驴身边,还未开口,乖巧的驴儿倒是应景叫了一声。刘泠然本已止了笑,可一见这乖巧的驴,立马又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了起来。
连忙掩面,云平别过了脑袋,“也不知你又发得哪般疯魔!”
轻灵地跳下驴背,刘泠然毫不避嫌地一把勾上云平,“我这可是为家里省银子。素末说了,只要我每天骑毛驴上朝,他就赏脸过府与我饮一杯浊酒。为讨得佳人欢心罢了,你若是嫌弃,就快些去一边!”
“我当狐狸你有多大的本事呢,就这样一个青楼里与文人墨客周旋的诗伎,竟让你做出么些……这样的事。若是齐公子早已心许了别人,你如今可不……”看着官员们陆陆续续进了宫门,云平这才打住,“快些入朝吧,净被你……”
刘泠然笑着一把扯上云平,转而边走边小声道:“昨晚,我把黄五赏给了府里几个好女色的打手,实在解气。平儿,觉得妥当与否?”
故作无事地平视前方,云平淡然地道:“也不知再过个百来年,我旁边的这位大人可就要修炼成好一条狐狸精了!”
话音刚落,云平倒是随着刘泠然一同笑出了声。刘泠然见云平第一次笑得如此随心,稍稍舒了心,也忘却了近来自己的忧愁。
金凤环绕而起,十二只画柱坐落在这明亮的大殿之上。远望那正中央的凤椅,直叫人望而生畏。单单站在玉阶下,竟也可以感受到来自帝王的气魄。大殿中已然站满了百十余的官员,大家分立两侧,各持玉笏,一同面向尽显天家威严的凤椅,终是静下。
“大楚圣帝驾到——叩首!”监礼的伺人呼喊道。
众人齐齐下跪,行三拜九叩之大礼。衣袖抚地间,云平位列崔尹对面,沉静地瞥了她一眼,未被人察觉。
礼毕,起身,云平整了整冠容,稍稍站定。
今日李乾月配着紫金栖凤衔珠冠,挽着众星拱月髻,身着彩金飞凤礼裙,妆容尽态极妍,衬得她面容姣好,却不失帝王之威严。如今年近不惑,倒更显得英气十足。
一点朱唇,微微张启,李乾月侧身落座,略一收裙摆,便道:“今日早朝之前,朕听闻有狂徒在京城中纵马伤人,可有此事?”
杨碧光沉着地站出列,持着玉笏弓腰俯首道:“不过是民间小事罢了,怎可入得陛下之耳。近来城和王将要班师回京,八年一战,陛下……”
“微臣听闻那纵马之人并未获罪,反倒在衙门中走了一圈,便被放了。杨丞相,此举有违法纪,竟视我大楚律例于不顾,可曾算是小事!京师乃是天女脚下,官员勾结,更不可就此善罢甘休。陛下,微臣上谏,定要将此事查明,给天下人一个交待!”云平揣摩罢了李乾月的意思,便打断了杨碧光的话,不顾众人议论便站了出来。
此话一出,不仅杨碧光面色不佳,一旁规规矩矩站着的崔尹,已然面如土灰。她憎恨地瞪了一眼云平,右拳紧握,仿佛要把云平捏得粉身碎骨。
杨碧光稍稍理了理思绪,揣摩着既然皇帝出口,云平帮腔,想必定是皇帝的意思,自己不大好插手了。只是崔尹是自己的门生,如今皇帝当众要寻崔尹的不是,恐怕是对自己有了芥蒂。一滩浑水,自己能避则避了。
暗自忖度着,杨碧光接着道:“云御司所言不假,方才微臣愚钝,未顾忌此处,望陛下宽恕微臣之过。”
“丞相是大楚的栋梁,稍稍有所不顾,也无大碍。”李乾月敷衍着,一面却接着道:“刑部尚书,此案交由你同吏部尚书一同着手,务必将案件查明。”
云平见崔尹脸色愈发不好,便进而道:“陛下,微臣那日不巧,正好途径。只闻那纵马之徒口口声声言自己是刑部尚书之女,但见崔大人一向奉公束已,若此恶徒乃崔门之女,实属滑稽。不如请崔尚书……”
崔尹轰然跪倒在地,她连连冲着李乾月叩首,仰首间竟涕泗横流,完全没了方才故作镇定的模样。她的额头已然叩出了青紫,却还是不住地狠狠砸向地面,“陛下,是臣教女不严,是臣的过错。只是臣只有这一个女儿,若她服了刑,崔家便后继无人啊陛下!”
今日之仇,且是你当日利用司空玉钦暗算我之仇。
冷眼瞧着殿上的闹剧,云平接着道:“倘若崔尚书因一门的利益扰乱法纪,杀人者不偿命,那天下间的纲纪岂不是尽乱!女刺母,母食女,行道之人受劫掠,官府不加管制,我大楚之江山便岌岌可危啊!”
“云御司所言甚是,这一旦开了先例,天下人谁还会遵守法纪。皇女犯法与庶民同罪,此皆一理也。恳请陛下为大楚法例正名!”廷尉张蝉出列相禀,倒是惹得杨碧光很是不悦。
张蝉为人耿直,其人犹憎恶云平一党。只是今日云平说的在理,张蝉便不计前嫌出言帮衬,倒是又合了李乾月的心思。
因张蝉在朝中名声甚响,见她出言,其他文武百官倒也随之附和,一同向李乾月进言要将崔氏之女绳之以法,以儆效尤。
李乾月暗自欣喜,但面上却毫不流露。她正襟危坐,便道:“传朕旨意,刑部尚书崔尹之女纵马行凶,崔尹打通官员包庇纵容,实属朕之不能忍。即日,将崔氏一门满门抄斩,以匡法纪!”
“陛下!满门抄斩过于苛重,崔尚书为国鞠躬尽瘁,理应厚待,方才是笼络臣心之术啊!”杨碧光连忙出列相劝,却见崔尹已然懵了。
云平见这一副场景,只觉得一阵唏嘘,却又不好意思出言相劝,只得冷眼旁观。
似乎也觉得有些流于刻意,为了避嫌,李乾月点了点头,“丞相所言有理,崔氏之女罪大恶极,于菜市斩首示众。尚书崔尹,即日贬为松营县县令,永世不得回京。”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不想开篇就那么沉重,可是生活由不得我们不沉重。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如今我亦不晓得在演谁的戏,又或者谁在演这个我。寥寥数字,尽是排解生活的苦闷罢了。
☆、前传 第五章 戏夫之耻
坐在客栈的二楼栏杆旁,略一低头便可望及脚下喧闹的街市。对面的桌沿空空,瞧得刘泠然很是别扭。她探出大半个身子向下张望,却久久不见佳人进这酒楼大门。
天碧蓝碧蓝的,一丝杂云都没有,多好的景,如今自己竟被一个男子戏耍了。
吞下杯苦酒,刘泠然觉得很不是滋味。
“素闻大人乃是人中之凤,足智多谋。素末为衬得大人,只得从后院的小门而入,如此只为讨得大人抬爱便是。大人久等了,素末见过大人。”面颊如青玉雕琢般,他像极踏风而来的仙家。只是出言,便已然让人欲巴不得。
京城第一诗伎之名,定非他莫属。容颜易老,他虽仍有一副摄人心魂的面容,但更加让权贵们着迷的,是他满腹的文采。一句“玉簪不胜”,惹得京城中多少文人墨客日日茶饭不思,只愿挤进燕燕阁中,亲耳听他颂词一首。
被齐素末的忽然现身吓得够呛,刘泠然险些丢掉了手里的酒杯。她陪笑着打理起自己的衣襟,颇有些故作镇定的意思。
齐素末今日着着月白色内衫,另披了白色禙子。青丝略挽,简单的一只木簪,便匆匆扫过这了装束。只是瞅见他不同在阁里的妆容,刘泠然倒是有些惊讶。
将刘泠然的呆滞看在眼中,齐素末淡笑着起身替刘泠然重新斟了杯酒,便重新坐了下来。见刘泠然还在打量自己,齐素末只得故作忧愁地扶上额头,哀叹道:“可惜大人也同世间庸俗之辈相类,不喜素末这番……”
“不不不,素末的装束极其淡雅,甚为别致。只是单单瞅见素末一眼,我这凡女早已醉了,醉了罢。”刘泠然的脸已然涨得通红,不自在地喝下他倒的酒,冲着齐素末憨笑起来。
见刘泠然完全失了分寸,齐素末大喜,却不表露于色。
稍稍定了神,刘泠然道:“这连着一个月我都骑驴上朝,若素末还记着,那何时……”
“都是素末的玩笑罢了,大人怎可当真这样骑驴而去?”一时难免有些惊讶,能为他舍弃颜面的女子,似乎只有面前这一人。
只是他被伤得太多次,唯恐眼前人也只是贪图一时新鲜,才陪着自己闹罢了。自己的爹爹当年盛名不亚于如今的自己,可他嫁给那个女人之后,得到的又是什么!这些女子,皆是薄情之人,只是当风月场上的男子为玩物罢了。
仅顾着赔笑,刘泠然不由得摸上自己发热的脸颊,暗自开始咒骂自己没出息了。
“近日朝中多事,我那厮冤家又发狠,所以你我过府相叙一事只得暂且搁下。下个月的今日,不知素末可否……”
“大人口中的冤家,可是御司云平?”忽然间打断了刘泠然的话,齐素末好奇地便问道。只是话一出口,他自是懊恼。自己只不过是风月之人,怎可如此插嘴官家的事。
愣愣,刘泠然见他面色忽然不佳,连忙劝解道:“无碍,无碍。那冤家便就是她,前些日子刑部尚书的女儿纵马伤人,京兆尹帮着包庇,我那冤家眼瞅不惯,便上奏参了崔尚书一本。原本已无事,云平她却劝得陛下将崔氏之独女斩首,亦将崔尚书贬官去了松营县。你也晓得,松营处在大楚与鲜卑的交界,时不时就有哪些鲜卑人纵马抢掠。上一任县令便是被鲜卑人手刃,陛下当时大怒几度央着出兵……”
“罢了罢了,大人您倒是真性情,把这些朝廷的事讲给素末,素末略闻便可。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妥。来,素末敬大人抬爱!”齐素末打断了刘泠然的话,举杯便道,随后昂首一饮而尽。
此男子聪慧过人,懂得避嫌,又甚为谦恭。刘泠然越发对他着迷,只是想来莫明空的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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