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你要娶那来路不明的君染楚,我倒也一时犹豫,只恐他身家不清明,染了咱们家的血统。总算是我多虑了,什么祸,能娶到司空大人的儿子,是你的福啊。”李乾清的笑意一直涌上眉梢,倒是比之前笑得更从容了。
走到如今的境地,她竟还注重血统。云平想来倒是一身冷汗,但也不知在暗地里李乾清究竟做了些什么。这江山,她莫非真的要夺回来?
都是笑谈!二十年过去了,李乾月根基已然稳固,岂容她凭一己之力去夺!想来这些日子都是自己多心了罢。来之不易的太平日子,是应该不去想那么些乱的事情。
司空袭倾步入内堂的瞬间,立刻将所有人的目光引了过去。
只因平日大家与君染楚都见不上几次面,倒也不大记得他的模样。这样细细看去,瞅见司空袭倾那张脸大家便已然忘乎所以,谁还记得去辨认谁是君染楚。
柳玉琼被这一幕吓得够呛,但见着云平很是淡然,便晓得其中必然有原委,就顺着云平的意思装作无事一般地端来了两杯茶,“李老板,快些敬茶吧。”
云平点点头,接过一盏茶,扫了司空袭倾一眼,便径自跪地,索性直接便呈了茶给李乾清,倒也不理会司空袭倾。
见状柳玉琼连忙圆场道:“李老板第一次成亲,不晓得规矩也是常理。瞧您急得那模样!君公子,您快些过来吧!”
司空袭倾见云平正被柳玉琼气得脸色发暗,便自顾自笑着走过来跪在了云平身侧,接过茶便道:“娘,小婿敬您,请。”
“多好的孩子,真是媛开的福气啊。”一直打量着司空袭倾,李乾清接过茶连忙喝了一口,便又笑着道:“好孩子,跟了平儿,入了我们李家的门,我们日后定不会让你再受半丝委屈。”
平日里李乾清对待自己远没有今日这般热情,司空袭倾总觉得有何处不对劲,只是一瞬间,李乾清那句话便惊醒了他。
方才李乾清口中道“媛开”,正是自己母亲的表字。若不是亲近之人,怎会口出这样的称呼。况且她竟然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
“娘,喝茶。”云平没有留意到司空袭倾的异样,平静地敬茶道。
接过茶,李乾清饮了一小口,连连点头,“平儿,过了今日也算定了你的心。日后好生照顾这孩子吧!”
“按照娘这么说,是当真要在我成亲之后,你不久便要独自出门远游了?”云平闻言便道,丝毫不隐藏自己的想法。
点点头,碍于众人在场,李乾清没有做声。
尽管怀疑李乾清,云平仍没有再行问道。只心里念着,毕竟人各有命,她纵是蛰伏二十年都想要翻身,倒也与自己无由。自己再也经不起什么大风大浪了!
……
清晨,被外面的鞭炮声轰醒。朱修桓揉着眼睛便推开窗子,因在酒馆里睡了一夜,她身子有些不舒服,脑袋昏昏沉沉倒也没大看清。
酒馆对面一夜之间兀得出现了一座新开的茶楼,竟让朱修桓险些叫出声来。
对门这样大放鞭炮,惊动整条街的人,显然是想要在气势上押过这里的酒馆。况且单见对面牌匾上“醒卿”二字,朱修桓便更觉得对面是真真地针对这边的醉卿!
匆忙换了衣服下了楼,朱修桓还未开口,便撞见了刚进门的云平。平日里这个时辰云平不会来酒馆的,忽然见着她,朱修桓心里竟有种不祥的预感。
“君公子只是想要跟您怄气罢了,李老板您忙了一早上,还是坐下来歇歇吧。”柳玉琼的声音传来,倒是让朱修桓提起了精神。
云平转身望了一眼对面的茶楼,不禁小声嘀咕道:“还真是个祸害!”
话不温不火,恰好入了柳玉琼的耳,他连忙打笑道:“毕竟是一家人,赚来的银子也都放在一处。茶酒不分家,男人家在外闯荡一番倒也不错。”
“我是没那个殊荣与他是一家人,罢了,且由着他折腾!”云平闷哼一声,转身落座,抓起桌上的一杯酒便吞了入口。
摸不透云平话里的意思,柳玉琼因见着朱修桓下来,便转而上前道:“今早君公子在对面开了间茶楼,修桓你瞧瞧。”
怔了怔,朱修桓透过大门看向对面,眼神中满是迷茫。
只见醒卿茶楼的大门前,挂着那副对联:昏昏沉沉醉于尘世,凄凄惨惨毁于人世。
“他这是针对着咱们酒馆吗?”朱修桓来到云平身边,却见云平走了神。
见状柳玉琼便道:“不过是副对子,咱们反过来换一副不就省事了吗?”
回过神来,云平猛地起身,“修桓,你文采那么好,且帮咱们换一副对联。我偏不信,这厮岂要逆天!”
“平姐姐,你若换了对联,对面估计也会换。两边这么换下去,得耗着多少纸。倒不如你们好生交谈,和好便是了。”朱修桓实在不想中伤司空袭倾,只得道。
早就摸清了朱修桓的心思,云平没有理会她,径自便来到柜台旁取纸笔,提笔便要写字时,门前竟多出了一个人。
“哟,我来得真赶巧,妻主觉得没把握同我斗下去了?”司空袭倾上前几步,见云平死死抓着手中的笔,竟笑了出来。
被这一笑惹得火上心头,云平略一用力便将笔折断,随手丢在了地上。
稍稍静了静,云平侧身道:“我倒也不在乎那些银子,既然你想玩,我这做妻主的陪着便是了。”忽然间,她看向柳玉琼,“琼哥,为了庆祝染楚他开业大喜,咱们店里今日所有酒水都不用收银子了,直到送完为止。劳烦你传个信,让县城里的人都知道。”
“如此自掘坟墓,妻主也真是的。为夫的这些年经营了些田产,还算积攒了些银子。只是不知过上几日,妻主这里耗光了银子……”
“都是无谓的事,所谓千金难买染楚你一笑嘛。就算为妻的花光了银子,也无碍。你说呢,夫君!”云平的眼中完全是怒意,唇边却泛着笑。
二人对视的瞬间,竟都散发出了要将对方置之死地的气息。朱修桓话到嘴边便咽了下去,灰溜溜地跳出大门,也不大敢在此处逗留。
因为时辰还早,店里的伙计还没上工,酒馆里仅剩了他们三人。柳玉琼有些怕出事,便借口去办事,也出了门。
店里没了别人,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司空袭倾上前勾上云平的肩,低头看着她的双眸,不禁笑道:“为夫的在外打拼家业,也是为了让咱们家过上好日子嘛。何苦动这样大的肝火?”
“我看着你的脸,就觉得恶心。”冷冷地撇下一句,云平转身便要上楼去。
司空袭倾只是笑着上前几步,侧倚着身子在柜台上,口中缓缓而道:“为夫为了妻主,可是费尽心思弄到了一份帝君省亲的行进图。还有一个月,妻主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机会吧?”
本想继续前行,可双腿竟瞬时间无比沉重。云平侧脸看着那张脸,稍稍克制了一下怒火,可却又没有勇气下那个决定。
既然已经分开,又何必这样流连……
似乎看出了云平的犹豫,司空袭倾将指尖扣在柜台上,轻轻敲了敲,“看得出来,你倒是挺爱那个男人的,我也懒得逗弄你了。”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叠好的纸,搁在柜台上便道:“真不知道你这女人心里想的是什么!”
“你纠缠了我这么久,突然间我离开,你难道不会觉得无趣吗?”云平抽回身子,缓缓来到司空袭倾面前,拿起了那张地图,打开来随意瞅了瞅。
把脑袋侧了过去,司空袭倾撇嘴道:“的确,我也不知怎的,竟陪你玩了这么久。不过也好,如今你我都跟李乾月结了仇。我偏要你抢走她的帝君,给她戴顶绿帽子,她又能如何!”
“这么说,你又是在利用我,来解你的气了?”云平的语气倒是缓和了许多。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的存货定在9号,平儿和明空宝贝相隔五年重新见面了。我眼泪一把鲜血一把地码啊,这场面,我自己都陷进去了。
☆、正文 三十四 与莫重逢(1)
拨弄着算珠,柳玉琼眼瞅着一日比一日流水的减少,心中尽是刺痛。对面那茶楼的生意红火,简直要盖过了天!
一连白送了三天的好酒,酒馆倒也空了。自己干急也没什么用,见老板那样悠闲,也不知道她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夏日里蝉声起伏,午后的酒馆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甚为安静。柳玉琼趴在柜台旁,渐渐泛起了困意,眼皮缓缓合上。
“嗵——”一记闷响,震得柜台上所有的物件都抖之一抖。
柳玉琼连忙张开眼,只见数日不曾露面的乌笛气喘吁吁地撑着身子,满头大汗地直望着柳玉琼,上气不接下气道:“待会儿我兄长来寻我,就说我没来过这里!”
未等柳玉琼应声,乌笛径自钻进了柜台,吓得柳玉琼连连退后了几步,困意倒也完全消失了。他张望了门外一番,并未见着拓拔部族有人在附近。
眼瞧这兄妹俩折腾了几个月,追来追去,竟绕了大楚一圈又回到了松营。柳玉琼只好整了整衣裳,重新来到了柜台前,翻了翻账本,只当什么都没发生。
过了片刻,听见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柳玉琼本以为是拓拔赫邪来了,便装作不知情继续看账本,也没有理会来人。
“柳掌柜,你见云平了吗?”声音略显急促,司空袭倾面上竟泛出了少有的急色。
点点头,柳玉琼倒是松了口气,“今天早上李老板来过店里,说是取东西,然后就走了。这会子大概回家了吧!”
一听这话,司空袭倾一拳砸在了柜台上,“前几日才说好的,这会儿她就这么先走了。柳掌柜,我的茶楼这几日也交给你打点了,赚来的银子都算你的。你替我跟李夫人和朱修桓说一声,就告诉她们……我和云平结伴出游,叫她们不必牵挂。”
“这……”
柳玉琼话还没出口,只见司空袭倾急匆匆便转身跳出了门。
忽然间柜台下一阵颤动,柳玉琼连忙低头看去,关切地问道:“乌笛姑娘,你还好吧?”
沉寂片刻,只闻乌笛喘着粗气道““好……好……好个什么……拓拔赫邪他再不来,我真的就要闷热死了……”
……
十里长的仪仗队伍,仿佛要从眼前一直连到天边。平常富家公子回府省亲便已是隆重,且让世人无法想象出帝君回乡祭祖的场面。仪仗队伍打前走,队伍后还有随侍搬来的大大小小的杂物队伍,另两边都有数不清的御林军护驾。
因帝君此次要出京城,沿途几乎都是在野外。大家唯恐伺候不周,便带足了东西。经由李乾月的意思,派出宫里三分之一的御林军护驾,又调了一支弑神骑的精兵在暗处保护周全。里里外外,倒也将莫明空围得水泄不通。
如此大的排场,所到之处,官府都会提前扫尽路上的闲杂人等,另调动地方兵力加以维持秩序,生怕帝君在自己的地界儿上出了岔子。
一来二去,倒是给一个人以极大的考验。
已经穿着夜行衣默默跟了队伍三天三夜,云平时时刻刻都寻不到机会靠近,哪怕一个守卫的缺口竟也没人留给她。想来就算到手了那地图,那也不过是张废纸罢了。
多年来不曾经手暗卫的行动,一朝间她要潜伏在从草间躲避众人耳目,竟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十六岁那年,自己便是这样跟着大家一起行动,如夜里的豹子一般,默默盯着周遭的一切,伺机而动。
明明只隔了几步之遥,想要靠近那华贵无比的马车,竟比登天还难!
直到马车进了灵州城,云平觉得连日下来身子很乏,便乔装一番入了一间靠近官府的客栈,稍作歇息。
隔了几个月,重新回到灵州,她自然有道不尽的感触。沐浴之后,换上简单的棉布衣裳,她尽量不惹人注意,只是等候着队伍重新出发罢了。
灵州太守为了恭迎帝君大驾,特花了大把官银修建了十几座牌楼,沿途将道路布置一新,生怕污了帝君的贵眼。种种做法,倒是比当初迎接李度风的送嫁队伍要来得更奢侈些。
为了探寻最新的消息,云平特意日日在官府附近闲逛,只想着留意四处一切的风吹草动。却不料,发现了一个绝好的契机……
……
“你叫什么?”官府一小吏执笔问道。
故意弓着腰,摆出一副谦卑的模样,云平在脸上贴了一颗黄豆大的黑痣,将发髻整得凌乱不堪,这才在拐角处答道:“小人叫李云,修琴有好些年头了。”
“你要知道,这琴可不是一般人的琴,那可是陛下赠与帝君的宝琴。修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小吏见云平这模样,只觉得不大信任她的手艺。
连连点头哈腰,云平凑上前去道:“一提掉脑袋,这不没工匠敢过来帮帝君主子修琴了么。小人若是没把握,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