仍不免咳嗽了几声,云平带着一众手下便匆然向大门内行去。
今日在校场正中央设了四方的擂台,主座则在擂台的正东方,且搭了帐子,遮住了几排座椅。每一张案几上都已然码放好了美酒与果品,似乎一切准备就绪。
掠过几间营帐,云平无意间听见了女童的言语声。心里想起了雀儿,但见着周遭皆是旁人,云平故打消了去探望雀儿的念头。
待云平扬着衣袍来到帐中落了座,一众官员也纷纷开始入座。云平的近侍分列在场中,将帐子附近皆围了上,给予众人无尽的压迫感。
明明身子在场上,她脑海中却完全是司空袭倾的那张字条。思绪萦绕间,她竟不知不觉地呆坐着。
一旁营里的人奉了茶上来,介解语连忙接过便暗自用银针试了毒。见茶水无异样,她才将茶亲自捧到了云平身侧。
探出手掩了掩披风两侧,云平侧眸低声道:“你且去四下瞧瞧,雀儿如今在何处。”
迟疑了片刻,介解语上前轻声附耳道:“小的方才瞧着,二小姐似是受了罚,正在女童那营帐附近提着水桶扎马步。周围,并无旁人。”
从袖口掏出一只帕子,因方才无意碰触了面前的案几,云平厌恶地擦了擦指尖。侧过身,她平静地道:“待会儿散会后,莫要惊动旁人,解语你且陪我私下去瞧瞧她。”
“也好,主子您且安心观赛罢。”介解语点点头,重新站起了身子。
原本在操练,风副使觉得穿着一身铠甲来此太过戾气,便回屋里换了身便服,带着几个副将匆匆奔赴此处。
连忙从自己的案几上取了已然斟好的酒,风副使挂着笑大步来到云平面前,且举杯道:“多年不曾驾临,大御司如当年一般意气风发,风姿绰约,今日您回到这营中,定是我等荣幸之至。属下,敬您一杯!”说话间,风副使昂首便将酒水尽数吞下。
昔日安流火替了自己的位子,营里唯一没有处处听命安流火的人,只这风副使一人。云平自是对这人不乏好感,便抬眼望了去,“近日本官不宜饮酒,且以茶代酒。风副使替本官在营中训练暗卫多年,劳苦功高,自当受得起本官一敬!”说话间,云平端起茶杯,面上竟泛了笑意。
周遭的人见昔日不苟言笑的云平竟肯给风副使面子,一时间,诸位竟皆对年过年近不惑的风副使起了敬意。
众人齐齐起身举杯敬酒,方才迎云平入场时的紧张气氛倒也缓和了不少。
军鼓再次被打响,等候比赛的诸多暗卫们已然就绪。
云平坐在主座之上,当年自己上台比武的场景,一时见充斥在了脑海间……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 103章 弑神比武(2)
左营的赵都尉挎着佩剑,由校场那边走向此处。行至云平两丈开外时,她猛地单腿跪倒在地,抱拳道:“启禀大御司,首先出赛者为丙等暗卫。”
扬扬手,示意开始比武,云平并无心思去瞧一群胳膊都未张开的娃娃,一番花拳绣腿地进行着所谓“比武”。
擂台上,少女们拼了命向上挤去,唯恐落后。还未开始比武,此番一阵哄抢擂台的行径,倒已然让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终是有人挥拳出了手,也有人使出了暗器。一拨又一拨地涌上去,却一个又一个地被踹下台来。这股子冲劲,倒是年少时特有的。
云平忍着笑,不禁侧眸故作冷声道:“风大人,这抢擂台的功夫,你们倒是教习得甚好。”
眼角那朵妖艳的彼岸花映衬下,那眸光竟处处透着寒意。
风副使见她明明在笑,但语气似是不悦,一时她竟也猜不透了云平的心思。愣了愣,风副使只好俯身道:“这些丫头晋为正式的暗卫不过半年,自然卯足了劲要在大人您面前露脸。下官倒也思量着,若是连一张台子都挤不下的女子,她又如何能为陛下为大人您效力呢?”
没有言语,细细眯起了眼,云平远远望着擂台不再理会风副使。
若是散会后,自己身侧定然会被围得水泄不通,倒也不方便去见雀儿。思索片刻,云平侧扶上了额头,只低声道:“此处太过吵闹,本官昨夜处理政务已是乏了。片刻后,待轮到甲等暗卫上场,再行来唤本官。”
周遭的将领纷纷起了身,一众躬着身。
风副使连忙唤来手下,且挂着笑意吩咐道:“快些请大御司移步本官的营帐,命人送瓜果点心去那里。”
摆摆手,云平只唤来了介解语,“本官认得路,倒不必劳烦你的人了。本官只想一个人静一静,小憩片刻便是。若有何人胆敢叨扰……”
“下官不敢,不敢。大人,请。”风副使连忙退了几步。
绕过眼前这帐子,云平假意向副使的营帐走去。只因此时众人皆在校场上观赛,营中其余的地方几乎没有人影,云平倒也乐得自在,直接命介解语给自己带路。
把雀儿塞在这里一个多月,云平也不知那丫头变成了何等模样。毕竟营中女童所受的训练与自己幼时在天凌山相当,自己曾经都有打过出走的念头,真的难以想象那雀儿会忍下来。
二人绕过几间帐子,来到一处僻静的帐子旁。树荫闲散地打了下来,却未曾遮住女孩被晒得通红的脸。瘦弱的身子在日光下微微颤抖着,而她的额头上已然泛起了一层晶莹的汗珠。
一手提着一个盛水的木桶,在这片干裂的土地上稳稳扎着马步。她听见脚步声,细细抬头望去,刺眼的阳光却让她一时张不开眼。
隐约地见到一个女人的身影,雀儿的汗水滑入眼中,模糊了她的视线。尽管眼睛生痛,她却努力忍耐着,纹丝不动。吃力地挤着眼睛,雀儿咬牙开口道:“师母,我真的没有偷馒头,那明明是南丘栽赃的啊!求求您饶了我,让我去看比赛吧。大家都去看了,我也想去,不然晚上回来她们都会笑话我的……”
未等云平开口,身后竟果真传来了一阵阵女童的嬉笑声。
低头退到一侧,云平别过脸去,且与介解语一并躲在了粗壮的树干后,在那晃动的树荫下,久久伫立。
端着一碗水,一个女童带着几个同样年纪的小姑娘笑着走来,几个小孩完全忽略了云平的存在,只是将雀儿团团围了上。
用袖子替雀儿抹去了落入眼中的汗,在雀儿张开眼的瞬间,女童便举起了那碗水,笑着道:“喂,雀儿,倘若你求我,本小姐就可以考虑赏你碗水喝。”
“主子,这……”介解语不禁上前了一步。
急忙拦下介解语,云平侧眸低头小声道,“我想看看雀儿的能耐,我们站在此处便是了。”
看清来人,雀儿面上更加红润了。或许,是因为气恼,而涨得通红。
“南丘,你……你欺人太甚!”半天只憋出来这四个字,雀儿一时尴尬,只好又道:“你仗着你表姨是蒋暗史,就由着师母偏袒你。你敢做不敢当,算什么女子啊!”
撇着嘴,随手便将碗里的水由雀儿的头顶倒下。周身湿透,雀儿惊讶地看着眼前这女孩,唇角已然气得颤抖了起来。
将碗交给身后的小姑娘,南丘叉着腰上前一步,一手捏上了雀儿的下巴,恶狠狠地瞪着她道:“嘴里最好放干净些,当心我让师母罚你吃军棍。”
“呸!”雀儿不屑地吐了她一口,那唾沫正正落在了南丘的脸颊上。
错愕……恍惚……诧异……南丘惊讶地看着她,一手便扬了起来,带着满腔的怒火,那耳光重重地落在了雀儿的面颊上。
一个清脆的响声,倒是让雀儿也为之一震。
缓缓侧过脸来,感受到面上火辣辣得疼。雀儿斜眼瞪着南丘,随手便将两只木桶甩出,径直砸向南丘的身子。南丘纵身灵巧地躲过,两只木桶白白地落了地,却将地面弄得泥泞不堪,尽是浆水。
正当南丘想要上前再行打雀儿时,她身后的女童小声提醒道:“师母朝这边过来了。”
猛地收起拳头,南丘微微一笑,却立刻在自己大腿上拧了一下,硬是挤出了几滴眼泪。她揉揉鼻子,得意地扫了雀儿一眼便转过了身去。
她们的师母来到此处,见木桶被扔在了地上,又瞧着南丘哭红了眼,心间勃然大怒,“只是趁着我不在的一会儿,你们几个是要闹翻天了吗!”
“师母,她……雀儿她想要用木桶砸我……”南丘哭着便跑了过去,倒也有那么几丝悲怆的模样。
“今日营中有大事,我也懒得管你们这些闲事。你,雀儿,给我跪在这里,明天早上才准起来。南丘,你带着师妹们去赛场看比赛罢,莫要给我惹事了。”那师母说完便转身走了。
嬉笑间,南丘冲着雀儿做了个鬼脸,便带着一众女童向两间帐子的外侧走去。
膝盖沉重地落了地,雀儿不甘地瞪着前方,死死咬着牙,却一手扣上了身旁的泥土。十指皆深深插入土壤,雀儿沉重地喘息着,像是已然气到了极点。
因土壤里夹杂的小石块过于锋利,雀儿的指间竟淌出了血。那血混着泥浆将她的手染得面目全非,或许是感受到了刺痛,雀儿连忙抽出了双手。她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己的手,胸口起伏间,对南丘的恨意更是添了几分。
“若是想要放弃,现在还来得及。”云平的声音幽然从树干后传来。
诧异地转过头去,雀儿见云平现身,竟有些呆滞。
徐步来到她身侧,云平俯下身,见着她的手如此狰狞,便侧身道:“解语,去替我打盆水来。”
点点头,介解语便转身离去了。
拿起雀儿的双手,云平掏出帕子仔细地替她擦去了泥土,沉眸道:“练武之人,理应宝贵自己的双手。这双手废了,你便什么也不是了。”
“姨娘,你……我听说今日你会来这里,前几日就做了打算,和大家一起去校场观赛,顺便看看你。谁晓得昨夜南丘她竟……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场上吗?”雀儿忍着痛,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
介解语端着山泉水来到二人身侧,且蹲下了身子,“主子,还是让小的来替二小姐清洗伤口罢。”
“不必了,你且去守着那两个帐子的口,若有人便唤我一声。”说话间,云平细心地开始替雀儿清洗伤口。
介解语应了一声,便起身向一旁走去。
听见介解语唤自己为“二小姐”,雀儿心间竟有一种莫名的感动。那只牵着自己手的手虽是冰冷,可在她心里,倒也是暖暖的。
替雀儿上了药,又用另一条帕子给她包扎好。云平起身将木盆中的污浊的水倒了去,且将盆子搁在了一旁。
见雀儿虽跪着,却一直在瞅着自己,云平不免低下头看向了她的眸子,“何事?”
摇摇头,雀儿尴尬地笑了笑,“姨娘,原本我真的有了丝放弃的念头。可是方才竟见姨娘待我这么好,我再也不敢有那想法了。我知道姨娘总是疼我的,所以就算别人再怎么欺负我,我也要忍着,熬过三个月拜你为师……”
摆了摆手,云平冷然一笑,“忍?我有让你忍吗?”不经意间打理了一下衣衫,云平蹲下身子,直勾勾地盯上了雀儿的双眸,“记住,不要给天底下那些贱人们留任何情面。对敌人仁慈,就算对自己的残忍。”
“姨娘难道是想……”
“也当是我这准师母给你出的一道题,若你能不动用武力便将南丘这大患除掉,三个月期限一到,我不仅会让你拜我为师,更会助你无需考核,便可登上丙等暗卫的位子。”云平缓缓起了身。
点点头,雀儿坚定地道:“姨娘,我一定会给你争光的!”
似是被她那憨态可掬的模样给逗到,云平忍着笑不禁感叹道:“傻丫头,果真与灵儿丫头不同。你灵儿姐姐古灵精怪,你倒是认准了什么就一口咬定的死性子。罢了,今日散会后,我替你向风副使说说,饶你在御司府陪我一天。”
听见云平要让她入府,雀儿瞬时间呆滞在了原处……
……
重新回到校场上时,甲等暗卫的比武已然开始。
弑神骑中真正的绝顶高手,皆在这些暗卫中。开场时,诸暗卫皆相互谦让着上台,一切井然有序。两名暗卫先行在台上决出了胜负,两个人却都毫发无伤,仿佛将一切招式的分寸都拿捏得极好。
抿了口茶,云平满意地欣赏着如今这些人的身手,有时瞧见妙招,竟也会面露喜色。
过了一个时辰,场上只剩下零星几个暗卫还未比赛了。
云平一眼便瞧见那些女子中有个穿着紫色衣衫的,满面英气,目光淡然,仿佛并不将这比赛看入眼中。这样的气魄,倒也少有。
一声锣响,声音落定,剩下的几名女子皆踏着轻功飞身上了台。
暗器与刀枪的摩擦间,撞出阵阵火花。只听那风中传来的清脆铁器撞击声,观赛的众人便已然将心魄交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