猗傩听了这话,便陷入了沉默中,久久未曾开口说话,
深宫之中的和妃闻知秦般毓有了身孕,一直不太放心,想着要嘱咐秦般毓几句,所幸出宫开府的皇子每月都有一次机会入宫拜见自己的母亲,慕容琛生母早逝,他每次进宫拜见的都是和妃,这次便是秦般毓替他进宫去向和妃请安。
秦般毓一进殿门,就被和妃赶紧叫到身前,前后左右的看了一遍,直看得秦般毓有些不好意思,“母妃怎么了,儿臣脸上有东西吗?”
“哪儿呀,我是高兴。阿琛这两年运气真好,不仅成家了,子嗣上也比那几个皇子强,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几分。”和妃看着秦般毓,心中安慰道。
秦般毓低下眉眼,心中却在想着另外一件事,早前太子提及让阿琛正式认和妃为母的事情已经在她心里转了千百回,这件事总还要跟和妃通个气才是。自己不如就趁今天试试和妃的态度。
“母妃,我看阿琛自小还有您照顾,可是五弟六弟却一直没有母亲照顾,岂不是过得辛苦?”秦般毓似是无意道。
和妃本也是聪慧之人,她虽然没猜到秦般毓真实意图,但也摸到了边。她向身后的侍女示意了一下,那名侍女便将殿内所有的人都带了出去,只剩她们婆媳在殿里。
“孩子,有话就直说吧。我一直当阿琛是我亲生的,若是要为他做什么事,我定然不会退缩。”和妃说的极诚恳,让秦般毓也不由感动。
“若是要母妃支持阿琛问鼎帝位呢?”秦般毓近前了几分,在和妃耳边低声道。
和妃身子一震,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声音依旧是波澜不惊,“那又如何,我和我身后的郭家必然会全力支持阿琛的。我想我猜到你想说的话了,你想让阿琛正式认我这个母亲是不是?”
“母妃说的没错。”秦般毓并没有否认的意思。
“这件事我当然同意,只是需要再三小心。你看五郎六郎身世卑微,陛下压根不会关注他们。可就是这样不被关注的他们,曾经有嫔妃想要收养他们,却被陛下以图谋不轨为名给赐死了。陛下很忌讳嫔妃主动开口收养皇子的,因为那就代表着嫔妃对自己所处地位的不满,想要寻求改变,除非陛下自己决定,否则没人有敢提出这件事。”
“陛下的决定?”秦般毓有些疑问。
和妃叹了口气,“陛下的性子你应该也有所发现,多疑到了无可附加的地步,朝政上尚能听进去别人的话。可是对待后宫嫔妃皇子,他基本就是一手遮天,凡事只有他自己决定的才是绝对正确的,旁人多说一句都是僭越。前两年信阳公主还能说上两句话,这两年也难了。不过你放心,就算阿琛不能认我为母,但我依旧会全力支持阿琛的。”
秦般毓听了不由感念,刚要开口说话,就见和妃的贴身侍女采青跑进来道,“娘娘,王妃,陛下传旨,将要驾临长秋宫!”
☆、万事必有失(3)
长秋宫上下人等皆有些惊慌,只因慕容逍多年来独宠申贵妃,甚少踏足别的嫔妃宫室,更何况和妃多年前因为一桩旧事惹怒了慕容逍,慕容逍更是再也没来过长秋宫了。不过和妃听闻这件事并未有何大反应,只是让采青下去按照老方法煮茶。
过了不多时,慕容逍就已经到了正殿,和妃敛衣上前向慕容逍问安。慕容逍看起来心情不错,见到秦般毓在哪儿就随口问了一句,“老三家的也在这儿?”
“启禀陛下,三郎远行在外,阿毓又是初次有孕,臣妾怕她有不懂的地方,恰好今日是皇子入宫的日子,所以就让阿毓来了,也好跟她说说。”
“你怀着三娘的时候亦是宫中奉御伺候呢,你能告诉她多少?还不如派个奉御过去呢!”慕容逍显得不屑一顾,不过话一出口便带着威势,秦般毓没来由的竟出了一身冷汗。
和妃恭谨道,“是臣妾着急了。”此时采青带着人捧了茶盘上来,和妃接过茶盘恭恭敬敬道,“陛下,请喝茶。”
慕容逍接过茶盏品了一口,似乎还颇为满意,“雨前龙井,一向只有你宫中的最好喝,朕时常念着。”
“陛下若是喜欢,臣妾不如就将煮茶的方法教予申贵妃的宫女,到时候陛下就能时时喝到这雨前龙井了。”听了和妃这话,秦般毓有些犹疑的看向和妃,她虽然不是后宫嫔妃,但是在书中也看过嫔妃争奇斗艳的故事。若是某一嫔妃有了吸引皇帝的独门绝技,是万万不会告知旁人的,只怕别人分去了君心,可是和妃竟然主动要煮茶的方法教给旁人。
慕容逍脸上闪过一抹惊诧神色,嘴角浮上一抹玩味的笑容,“阿柔,你还是这样的性子。可是这雨前龙井也只有你这样性子的人才能出来这样的味道。朕若是想喝,还会来长秋宫。朕今日来,还有一件事想跟你说。跟北魏的仗打了很久了,朕想着要边境安定,于是便决定让三娘和亲北魏,同北魏的太子成婚。”
和妃闻知此事,一直挺直的身子登时软了下来,若非秦般毓和慕容逍在旁,她几乎就要瘫在地上了。慕容逍似乎对和妃的反应非常满意,继续说道,“这件事基本已成定局,朕活着的女儿只有三个,前两个已经嫁了,就只剩下阿琉要为国远嫁了,朕会好好准备她的婚事。阿柔,你可有意见?”
表面上慕容逍最后一句话是在征询和妃的意见,可是他已经明明白白说清楚,此事几成定局,而慕容逍能用的女儿也只有慕容琉一个,和妃没有一点讨价还价的余地。
和妃呆愣在那里,不过下一刻她就缓了过来,逼着自己俯下身去谢恩道,“和亲乃家国大事,阿琉能有这个机会是她的荣幸,臣妾定然会好生教导她的,让她不致丢了大齐的脸面。”
“朕就知道你这样深明大义。只是那北魏太子已有妻室,若是他不肯为和亲之事休妻,那恐怕就要委屈阿琉了。”
堂堂金枝玉叶烽烟去国竟然有可能去做妾,这样的屈辱恐怕甚少有人受得了,可是和妃脸上依旧没有出现慕容逍想象中的难过,她依旧是一脸平静的接受了这一切,似乎慕容逍说的事情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似乎那个要远嫁的并不是她的女儿。
慕容逍终究有些无趣,只好讪讪的起身离开了。可等到慕容逍一走,和妃的身子便颤抖了起来。
秦般毓见状赶忙上前安抚她道,“母妃,若是撑不住您就哭出来,哭出来就会好一点。”
“不…不行,我不能哭,我绝对不能哭。”和妃死命的按捺住自己的心绪,咬牙道,“你信不信,陛下他现在还在我宫外,就等着听我哭出来一声,他就心满意足了,可是我偏偏不会哭,我绝对不会哭!”
和妃就那么咬着下嘴唇,生生的将下嘴唇咬出了血,可她就算再怎么样,也始终没有哭出来。等到之后慕容琉学琴回来,听说了这件事之后也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回了寝殿之后那一声又一声带着幽怨的琴声在表明着她的心绪。
秦般毓在长秋宫待到了黄昏才离开,和妃亲自将她送到了宫门口,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件事你就放心吧。”言语之中再没提过和亲的事情。
秦般毓深深福了一礼,之后才起身坐上马车往外走。
走到一半的路程,忽然那马车剧烈的晃动了起来,唬的今枝连忙挡住了秦般毓,生怕她被撞到。过了片刻消停下来秦般毓才掀帘子一看,原是有一块石头打中了拉车的马匹,使得马匹受惊所以才暴躁起来。
车夫并不敢走,因为马车前立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袍的小男孩。这孩子秦般毓见过,就是申贵妃的儿子,慕容承祚。
虽然慕容承祚比慕容琛小上不少,但是他的王爵却被任何一位皇子都要高,秦般毓见状扶着今枝的手走了下来,走到慕容承祚跟前行了一礼。
“你是三哥的新媳妇?”慕容承祚昂起头,仔细打量起秦般毓。
“王爷说的正是。”论个头来说,慕容承祚不比秦般毓矮到哪里去,但秦般毓仍旧是把头低了下来。
“人都说三哥找了个漂亮的媳妇,果然是这样,比申若怀好看多了。”慕容承祚看起来心情不错,对秦般毓也没有什么戒备,居然举起手中的弹弓递到秦般毓手中,“孤看着你还算亲切,这个送给你,只当见面礼了。”说罢,慕容承祚居然躬身跟秦般毓行了一礼,之后就跑开了。
回府的马车上,秦般毓看着手中的弹弓不由哑然失笑,自己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个慕容承祚了,初次见面他那么骄纵乖张,而这一次却显得有些可爱。
“这承天王送咱们个弹弓做什么?难不成是觉得娘子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今枝随口说道,可是话一出口才发现了自己说错了话。
秦般毓脸色微变,低声道,“如果是个男孩,我不会让他活下来的。来日阿琛是要做皇帝的,我不能乱了他的血脉。”
今枝不由默默无言,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话来来劝慰娘子,虽然她觉得娘子的话有些狠了,可是又能怎样,这个孩子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的。
过了也不知多久,马车在郡王府门口停下了,秦般毓刚从车上下来,就见谢娘匆匆忙忙从里面跑了出来,到了秦般毓跟前低声道,“娘子,信阳公主来了,已经候了好几个时辰了。”
秦般毓眉头一皱,脚下却往里面走去了。一进正屋信阳公主就走了过来,可此时的信阳公主样子却变了许多,秦般毓差一点就没认出来她。现在的信阳公主发间已明显有了白色,就连神色也憔悴了几分。
“贵主驾临郡王府,不知有何事指教?”自相国寺出事,秦般毓再未和江家发生过任何联系,不仅仅是因为江珉铄的缘故,更因为猗傩对她说起的,当年提议处死阿娘的人,是江珉铄的父亲,信阳公主的丈夫,这未必不是江家为了巩固和秦家的姻亲关系的做法。如今江家已经做不了自己的盟友,那不如就想办法解决掉,也好报当年母亲的仇,
秦般毓在想这些的时候,表情一变再变,可是信阳公主却未曾发现,拉着秦般毓的手絮絮说这些家常,只字不提自己的来意,最后还是秦般毓有些不耐烦了,沉声道,“贵主若是有事就直说吧,不用在这儿遮遮掩掩的了。”
信阳公主闻言不由愁上眉梢,“孤来找你,就想让你劝劝你那妹妹,她还那么年轻,总不能真的青灯古佛一辈子吧。反正她是带发修行,只要她从相国寺出来了,孤保证她是江府的一位贵妾。”
秦般毓低低笑了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信阳公主的幼稚,“贵主说的很轻松。可是却不知二娘是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有的这个决定。这件事多多少少已经在上京城传开了,要是二娘再还俗嫁给小侯爷,那岂不是人人要嘲笑我们秦家软骨头!”
“可是…你忍心看着你妹妹这么孤独终老?”信阳公主的算盘很简单,江珉铄干的这件事已经惹怒了慕容逍,自己这几次入宫求见慕容逍都没能成功,让她不由有些惶恐。江家最大的保障是自己,而自己唯一的保障就是慕容逍,若是连慕容逍都放弃了自己,那自己这个公主就不会存在任何威势,所以自己必须想出些办法来补救。
“等风头过了,阿爷自然会将二娘接回府上,自然会想办法解决二娘的终身大事,这个就不劳贵主费心了。我倒是觉得,贵主若是真的为小侯爷好,就该好好辖制下他的性子。”
一说到江珉铄的性子,信阳公主更是头疼了,“孤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竟然养出阿铄这么一个不管不顾的性子。”
“贵主若是没有旁的事情,就请恕我不能相陪了,我有着身孕,实在挺不住。”秦般毓淡淡了下了逐客令。
信阳公主见状,也只好做了自家马车离开了。
☆、良人自远归(1)
远在北边的慕容琛听闻秦般毓有孕的消息之后十分高兴,将粮草押运到地方之后就想赶紧回去,可偏偏慕容逍就不让他这么做,言称慕容琉即将和北魏和亲,不如就让慕容琛在那里多呆一段时日,跟着迎亲使节一同回来。这么算下来,秦般毓生产的时候他赶回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虽然慕容琛心中不快,但是皇命难违他也只好在那里安心等了起来。此时正好太子偷偷传信与他,希望他能同北地的武将联络一番,来日太子若是想做什么也好有个照应。慕容琛便打起精神来处理这件事,一时间也就忘了秦般毓的身孕了。
于秦般毓而言,,慕容琛若是等自己生产完了再回来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至少给了自己默默接受那个孩子的时间。慕容琛暂时回不来也是好事,她尚未缓过来,如果过早面对慕容琛恐怕情绪会不对劲,难免让慕容琛察觉,倒不如这段时间她让她自己好好地排解一番。
宫里那边已经开始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