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走出去没几步,秦渊就瞥到一抹浅蓝色衣衫从侧边快速走过,等他仔细看去只看到了一片衣角。从那衣饰上来看,应该是江珉铄无疑了。
这段时间谢娘对自己说过,说是原本日日来找秦般毓的江珉铄不知为何对秦般毓变得十分冷淡,让秦般毓有些不开心。看起来这小子今日是来哄秦般毓开心的。
“太傅,您想什么呢?”春公公春江见秦渊走着走着脸上露出了些玩味的笑容,掌不住问道。
“没什么,咱们快点进宫吧。”秦渊随口就把话题给岔过去了。
这边江珉铄匆匆忙忙的到了念竹园,今日原本他想带着秦般毓在昆仑池随便走走来着,谁知刚走了没几步就碰到了宫里敏贵嫔的女儿山阴公主慕容楚玉,这慕容楚玉和秦般毓年纪差不过,也是跟他自己玩在一起的。结果慕容楚玉就非要拉着自己去另外一边看春日新飞来的燕子,自己拗不过就跟她去了。而且那慕容楚玉似乎对阿毓不甚友好,连话都没说就拉着自己走了。
想想也知道阿毓不会高兴,所以自己才会把母亲送回去之后匆忙赶来这里想要安慰一下阿毓,准确的说,是安慰那个自己梦中的那个女子。他还记得,那方倩影跑进村子的时候,听得旁人叫了她一声,阿奴。
阿奴,就该是她的名字吧。江珉铄的脚步渐渐走慢了,那双亮闪闪的眸子再次浮现在脑海中,直到他走到念竹园也未曾缓过劲来。
秦般毓见他突然来了,有些惊喜也有些嗔怒,刚才江珉铄就那么把自己扔下,说不生气是假的。只是那个拉他走的人是公主,自己总不能跟公主计较吧。再加上现在江珉铄眼神看起来有些愣忡,秦般毓一生气就想往内间走。
江珉铄一下子反应过来,赶忙伸出手拉住秦般毓,语气先软了三分,“阿毓,你别生气。楚玉她就是那样没心没肺的性子,她也是无心的。”
秦般毓听了这话,原本并未生气得她心头忽然就冒出火来,但却努力按捺道,“她没心没肺你也跟着那么做?把我一个人扔下,差点就找不回去!”
“好好好,我错了行了吧,以后不这样了,你别生气了。”江珉铄见秦般毓有松动的架势,一个顺势就将秦般毓揽了过来,低声在她耳边说道,“别闹,等我过两个月回来就让阿娘上门来提亲。”
“你怎么又要出去呀?这次又要去哪?”秦般毓被他这么一抱心就软了下来,可是一听他说要走却又有些不快。
“可能有些差事,不过也没准,也许不会走。不过你放心,最迟不过五月,我一定让阿娘来提亲,然后咱们年底就成亲。阿毓,我一定会对你好的。”
秦般毓被他这话说的面红耳赤,羞赧道,“别的我不要求,你别再没事就消失个十天半月,总要给我个消息,不然我就要担心了。”
“好,我知道……。”
这厢秦般毓和江珉铄低声说着悄悄话,那边秦渊出府后骑上马一路狂奔向皇城的西北边。若是有人对皇城内部非常熟悉的话,会发现秦渊并没有往平常议事的太极殿去,反而是去了帝王沐浴的逍遥池。
那逍遥池建在皇城外侧,是自城外引进来的温泉水,常年不绝。慕容逍年轻时征战伤了腿,故而最喜欢来泡温泉,而且他也很喜欢一边沐浴一边同近臣商讨国事。
到了逍遥池之后,秦渊先下马验明正身,之后便轻车熟路的往慕容逍常去的天龙泉走去。一进门就是扑面而来的热气,隐隐约约的可以看见用来注水的九尊龙头。
慕容逍的声音若有似无的传来,“别站着了,老规矩都忘了。”
“你最心爱的儿子不是刚受伤了,还有心情叫我过来?”秦渊轻嗤了一声,依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早有面容清秀的小内监走上前服侍秦渊,不过片刻,秦渊也在旁边的池子里斜倚着躺下了,此时他和慕容逍的距离也不过一尺而已。
“惠昭一向都是咋咋呼呼的性子,承祚有一点事情她都受不了。”慕容逍抬起头打量起那一边的秦渊,说道,“怎么感觉你倒胖了?”其实他和秦渊也都不过是四十多一点,正是男子最好的年岁。秦渊身上是阳刚之气,而慕容逍则多了几分阴柔。
“托你的福,好容易没出去跑,所以胖了点。说吧,这么着急叫我来有什么事?”
“大郎刚一回宫就急忙来找我,说是要纳一个女子为妃,那个女子是你女儿。这对大郎来说可是头一遭,你那个女儿还真是好本事!,我狠狠的斥责了他,毕竟承天王刚受伤他居然都不问候一句,一心只想着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顾念兄弟之情。”
秦渊轻哂,“帝王是没有兄弟姐妹的,这话是当初谁对我说的?你自己把这样的道理教给了太子,就别指望他还能再顾念兄弟。况且太子已经比你好了太多,至少比你忠厚。”秦渊这几句话都说的极放肆,可是慕容逍却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反而是静静听着他说的话。
“太子不过是一时被我女儿迷住了,也许过两天就忘了。更何况那个孩子是庶出,你同意她嫁给太子?”
“庶出又如何?你还不是把庶出的女儿变成了嫡女。对了,子深,那个秦般毓是不是她的女儿?”慕容逍的脸上露出了狠厉之色。
☆、阵势难分明(2)
秦渊的回答没有片刻的犹豫,“她的孩子不是被你亲手杀死了吗?怎么还会跑出来一个她的孩子?芜遥,你的疑心病太重了。”
头上忽然滴到水,秦渊猛然睁开双眼,发现时慕容逍披着衣服站起来走到了他旁边,脸上的神色也变了,“朕是疑心病重,当年你和她的感情那么深,朕无法相信你会忍下心来。”
“不过是一女子罢了,我有什么好在意的。你要是找我进来就这么点事儿的话,我就走了。”秦渊说着就要起身。
慕容逍见状这才又坐回了水中,“你哪次来逍遥池能这么快回去了?我今日特地备了不少好东西,你难道不想尝尝?”
“那可说好了,我要是不满意,你得赔给我一百两金子。”秦渊玩味道。
“好说。子深,我叫你来自然是有事情要跟你说的,进来北边的魏国频频扰我边境,我有心讨伐但是却苦于无人可派,你说该如何是好?”
秦渊将身子深深浸到水中,片刻之后才出水回答道,“你真的不考虑考虑你的儿子们?除了承天王年纪还小之外,其余的皇子都可以独当一面了,其中不乏有些厉害的。”
“我总共才有几个活着的儿子,大郎是太子不能出征,二郎文采不错但却不是做武将的料子,四郎是个书呆子,五郎性子不够稳重,六郎还有承祚年纪都还小。你终究是想推荐你的得意门生吧。”
“我真是不知道阿琛是哪里得罪了你,同样都是生母卑微的皇子,你对五郎六郎就能和颜悦色却偏偏要对他那么坏,连我都看不过去。要不是你让他接掌了血蝠卫,我都要以为你放弃他了。”
慕容逍命内监取过酒盏,为自己和秦渊都满上一杯,他端着酒盏低声道,“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可是他又做不了储君,唯有打压和收服双管齐下才能制住他。否则无论来日谁即位都掌控不住他。”
秦渊也端起酒盏,微微抿了一口,“这种事那你也看不到了,何必管呢!”
“这件事我可以不理会。但是魏国那边我可不能坐视不理。三郎虽好但毕竟没有威名,军中兵士恐怕不服,若是实在挑不出人来,我便亲征!”
“芜遥!”秦渊蓦地从池子里直起身来,“打仗不是小事,若是你在外边……朝中必定大乱!”
“我知道呀,所以,我是逗你玩的。”慕容逍脸上的严肃之色尽数褪去,换成了戏谑的样子,“我就想看看你还关不关心我。”
秦渊气的躺下不再理他,直到慕容逍取过一封奏折递到他面前,他才冷着一张脸将奏折接了过来。慕容逍递过来的并非普通的奏折,上面印着一只血红色的蝙蝠,显而易见是血蝠卫的人呈上来的。
奏折里的内容不多,可是句句都让秦渊惊心,过了片刻他放下奏折道,“申相一向和我不和,这次主动居然私下里和秦岱有所联系?”他嘴里的申相就是申贵妃的亲叔叔,当朝丞相。
“你自己的儿子你不晓得?你现在有了嫡子,虽然只是过继的,但到底名分占在那里,比你那个大儿子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你小心别把你儿子逼急了。儿子害老子的事情可多了去了。”
秦渊并没有回应这件事,反而是对慕容逍让血蝠卫去查申丞相的事情产生了兴趣,“你说若是申贵妃知道你去查她叔叔,会不会跟你大闹一场?”
“我有本事让人去查,就有本事让她不知道。国事与家事,我分的很清楚。对了,跟你说一句,我虽然斥责了大郎,但是他的想法我会考虑。咱们做个儿女亲家也不错。”慕容逍说的很兴奋,扬起酒盏示意旁边的小内监给自己倒酒。
那个小内监身着青衣,面容清秀,那皮肤看起来比女子的还要细腻几分,再看看慕容逍迷离的眼神,秦渊嘟囔道,“难怪信阳公主能被瑞午迷得神魂颠倒,有你这么个兄长在,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话放在嘴里说出就是极放肆的事情,偏偏慕容逍怎么也不会跟秦渊生气,反而是继续跟秦渊说道,“说到莲翩我还想起来一件事,前两日苏侯新得了几个漂亮的戏子,想往逍遥池送几个,再送给莲翩一个。也不知道阿铄那小子怎么知道了这件事,居然上门把人家苏侯给打了,打的还不轻。气的苏老夫人连夜进宫求见,要求我言称阿铄。”
“阿铄今日还能去昆仑池,看起来是你驳了苏老夫人的面子喽?苏老夫人都六十多岁了吧,好容易才有了苏侯那么个儿子,小心气出人命来。”秦渊也抿了一口酒,“你好歹也想想人家苏侯替你寻觅来了多少戏子。”
慕容逍冷笑数声,“他们苏家也就这么点伺候人的本事,又想要爵位又想要名声,我可不想便宜了他们。”
二人你来我往的说的不亦乐乎,不觉间已是夜半三更了。秦渊也不会回秦府,也不会去官府,而是和慕容逍一样在逍遥池住下了。逍遥池伺候的人都是见惯了的,也都是经过训练的,自然不会有什么难听的话传出去。
等到第二日秦渊回府之后,林婉已经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楚娘子搬回了原来的院落,秦素芷单独住进了秦府西南角的瑾芳斋,而教导规矩的仆妇也已经安排进去了。秦渊对林婉的安排赞不绝口,让林婉难得了红了脸,这还是成亲多年来秦渊第一次开口夸奖她。
不过她自然也有担心的事情,一是秦素芷有可能成为太子嫔妃,到时候楚娘子恐怕就会以生母身份跃居自己智商,二是楚娘子现下身子好了,她很怕秦渊一心软再将家里的事情交给楚娘子。所幸秦渊并没有提出此事,反而是让楚娘子好生休息。
而楚娘子也因为女儿即将飞上枝头变凤凰,对秦府的大权也不甚在意,反正只要女儿跟着太子,日后成了娘娘,自己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之后林婉也顾不上再想这些事,因为秦老夫人马上就要回来了,她整日都带着秦般毓在老夫人的院子里转悠,生恐有哪一处陈设摆放不对惹了老夫人不高兴。
说起来这位秦老夫人柳氏也是个厉害角色。早年秦渊的祖父还活着的时候妾侍众多,子嗣自然也不少,为了继承权几个儿子也是闹得头破血流,而这位柳夫人就一直陪着丈夫左冲右突,最终将继承权牢牢护在手中,并且还把那些跟自己过不去的兄弟妯娌统统都打发了出去。
老夫人的事情秦般毓也挺谢娘提起过,因而秦般毓对这位素未谋面的祖母也有些惧怕,自己那些小伎俩在这位久经风霜的老夫人面前恐怕不值得一提,所以她也只好收敛光芒,安静一段时日。
不过不知道是不是老夫人的威名太盛,就连一直想要找茬的楚娘子那边都安静了下来,秦府竟难得过了一阵安静的时光。
三月底,老夫人终于回来了。一大早秦渊就带领府上人等侯在门口,等到老夫人一从车上下来,就赶紧上去扶着。
“儿子给母亲请安,母亲这一路辛苦了。”
“一路上有人细心伺候,倒也不辛苦,反倒是子深你年岁也不小了,站在这里久了也不好,毕竟天气还没热起来,咱们院里也有些寒气。”
“母亲说的儿子都记得了。”秦渊转身示意林婉走上前,从另一边扶着老夫人。
老夫人打量了一下林婉,如今林婉穿着大红色齐胸襦裙,发上簪钗也多了几支,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了几分,这可和她记忆里的林婉大为不同了呢。
楚娘子见林婉上前,连忙推了推身边的秦素若,秦素若赶忙上前叫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