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我哪一日不学琴的时候我会去外书房找你们的。”秦般毓应道。
可江珉铄的脸上却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屑,“女子会琴艺是好事,可也只是修身养性的一种手段罢了。娘子又不像猗傩姑娘一样要抛头露面,琴艺这东西学学就好了。”
秦般毓并没有回应江珉铄这句话,她也不打算告诉江珉铄,其实无鸾教她学琴的时间少之又少,大部分时间里,无鸾都在教她别的事情。无鸾的本事并不仅仅是琴仙,他的学识也不是旁人可比的。秦般毓有张四娘打下的底子,再有无鸾的教导,她学的东西并不比名师教的少。
“小……阿铄,你不喜欢苏侯是不是?”秦般毓不知道该跟江珉铄说什么,只好随口扯出了这么个话题。
谁知江珉铄的脸色随之阴沉下来,但却仍旧回答了秦般毓的问题,“我很讨厌他,因为,瑞午就是他介绍给阿娘的。他自己好男风,也好给别人介绍,上京城那些有面首的人,几乎都是他介绍的。”
☆、深藏春心萌(1)
江珉铄的声音愈来愈低,说到最后几乎是细不可闻。秦般毓有些不忍,软言道,“公主她很疼你,你也稍微理解一下公主。”她知道自己的劝解毫无作用,但是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眼前的男子。
“没事,我只是随口说说罢了。阿娘她这些年也不容易。”江珉铄的变脸速度之快,让人难以相信刚才他脸上存在过一丝悲伤,“对了,你会不会骑马?现在天气还未转冷,哪日我跟老师说一声,带你去围场骑马怎么样。”
秦般毓见他不愿再提刚才的话题,便也顺着他的话说下去,“我自然是愿意去,可是恐怕你得带上二娘三娘,我一个人恐怕不方便。”
江珉铄听了这话,先是一愣,旋即脸上就绽放出笑容,“也好,到时候我就让阿琛去教她们,我单独教你好了。”他本就生的俊俏,那一笑,更是让人移不开眼。
那一日在桃花村,他也是这么冲自己笑的呀。秦般毓眼神迷离,她忽然就想起了遇见江珉铄的那一天。
那次阿娘得了很重的风寒,阿奴想着要上山给阿娘采药。这次上山倒是收获颇丰,不一会阿娘需要的药材就备齐了,她也没有多待,而是径直往山下走去。才走到山下,就听见远方传来人声,眼见是有人经过,而且声势还不小。
阿奴有些慌张,在村里长了这些年,外人见得极少,而且来者也不知是何人,她便有些慌乱。忽然她看见旁边五六人粗的大柳树,当下也顾不得许多,挎着箱子就往树上爬去。
幸亏往日跟村里的男孩子学过爬树,不然这突然过来人了自己该往哪儿躲呀!阿奴这么想着,却又忍不住从树叶中往外看去,想要看看来人是什么模样。听声音那帮人走的越来越近了,阿奴踮脚看去,结果这一看不要紧,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就从树上滚了下去。
她以为自己这一下子要摔个半死,谁知却摔到了一个陌生的怀抱里。她抬眼一看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穿着蓝色衣衫,被她撞得也有些糊里糊涂,旁边跟着的随从见状连忙上前要将阿奴从马上扯下来。
“你们慢点,别伤了她!”那少年见随从动作粗鲁,忍不住说道。
阿奴这时也清醒了几分,也不待那几个随从上前就自己赶紧从那少年的怀里挣脱出来,结果冒冒失失的就从马上跳了下来,脚踝当即就扭到了。
“喂,你没事吧?”那少年见阿奴面色有些不对,又开口问道。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阿奴并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自顾自低头四下找着什么。
“我家郎君跟你说话呢!”有随从出言训斥却又被少年给制止住了。那少年翻身从马上下来,走到阿奴跟前柔声道,“你在找什么,我帮你找?”
阿奴听了这话才抬起头,脸上已经布满了泪花,“给我阿娘采的药材找不到了。”
望着那双黑葡萄似的眼睛,少年的心没来由的震了一下,眼前的女子虽然衣着打扮很破旧,但是星眸熠熠,那光彩却是自己从未见过的。
“你阿娘得了什么病?”
阿奴此时才想起自己还站在一群陌生人跟前,不由神色大窘,连说话声音都小了几分,“我阿娘得的是风寒。”
少年点点头,向旁边的随从吩咐道,“从咱们随行带着的药箱里取出两副治风寒的药,再取个活血化瘀丸来。”随从领命而去,不过片刻便将东西取来了。
少年将那些东西塞到阿奴的手里,“这些都是上好的药材制成的,你拿去给你阿娘用吧。还有这个活血化瘀的给你用,总归你摔到我面前了。你快回去吧,我们也要赶路了。”
“谢…谢谢。”阿奴咬着嘴唇,低声说道。说完也顾不上脚腕的疼痛,连忙一瘸一拐的往村子里跑去。
秦般毓的思绪是被江珉铄的声音给打断的,江珉铄笑着看她,“怎么突然就不说话了?”
“脑子里突然有点乱,所以就发呆了。咱们出来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回去吧。”秦般毓说完这话就转身往回走。江珉铄有些愣忡,不自觉的就望着秦般毓的背影入神了。
秦般毓的背影,和那个明明扭伤脚还倔强的想要跑回去的小姑娘真像呀。自己分明就觉得,她们是同一个人,可是理智又在叫嚣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江珉铄无奈的笑笑,之后也回了殿里。
☆、深藏春心萌(2)
江珉铄回到席上的时候,信阳公主正拉着林婉的手絮絮说着话。林婉眉眼之中都带着笑意,显而易见是心情不错。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位平常貌不惊人的林夫人得了信阳公主的青眼,信阳公主是何等贵重的身份,能跟她这么说上话可是不容易。不过也有那等嘴碎的人语带嫉妒的说林婉之所以能得信阳公主的青眼,还不是因为秦太傅是皇上的肱骨之臣又是小侯爷的老师。
不管如何,等宴席散了回府的时候,林婉脸上的笑容仍旧未有褪去,就连回府看到楚娘子,那身上都多了几分傲气。
而今日信阳公主难得没带瑞午出来,江珉铄也难得和有一次机会和母亲同坐一辆车回府,只是母子俩已经有许久没有这样紧密的独处了,江珉铄反而有种不适应的感觉。
“阿铄,你也快要及冠了,心里可有什么中意的女子?你舅舅今日还问我你的婚事呢?”许是发觉了儿子的疏离,莲翩主动挑起了话题。
江珉铄的回答不温不火,“阿娘,我暂时还不想成家,我想得一份差事,能闯出一番天地来。不是让您去舅舅说一声,随便赐给我的那种差事。我仔细想了一下,除了参军或者科举,没有别的办法了。”
莲翩闻言笑了一下,“我还当什么事,原来就这么点小事。阿铄,你和旁人不同,你是我的儿子,是未来的临淄侯,你怎能跟那些穷苦人家出身的人一样去参加科举或者入伍为兵?你的路从你出生那天就已经定下来了,你是天潢贵胄,就该好好享受上天给你的这个福分。你也不小了,过两日我就跟你舅舅说,让他把你安排到哪个地方去历练历练。你说说,你想去哪?吏部?还是大理寺?”
“阿娘,我不想这样。你如果非要给我安排些什么的话,我还不如跟阿琛,做个富贵闲人算了!”江珉铄闹起了小孩子脾气。
谁知莲翩听了他的话脸上登时就黑了下来,“我跟你说了多少遍了,你不能拿你和老七比!老七他什么都没有,能保留住这郡王的名号都是你舅舅可怜他!可你是谁呀?是我慕容莲翩的儿子,是临淄侯的儿子!功名利禄对你来说不过是手到拈来的东西,你何须那么辛苦的去争?”
江珉铄气的转过头去不说话,莲翩连喘了几口粗气也觉得自己似乎说的有些着急了,抚上儿子的肩头软言道,“阿铄,为娘身边只有你一个亲人了,阿娘做的一切也是为你好。”
“那你跟瑞午的事情也算是为了我好?”江珉铄仍旧很生气,说话也就不顾及分寸了。
莲翩脸色发白,别人怎么议论她和瑞午的事情她都不在意,唯独江珉铄提起她就不高兴。可偏偏旁人从来不敢在她面前议论瑞午,就连皇兄对瑞午也很客气。可自己的儿子却最喜欢拿这件事来诘问自己。
难不成自己还真要告诉他,瑞午跟他的父亲,也就是自己已逝的夫君长得一模一样!
可是莲翩终究是压下了火气,继续软言道,“好,咱们不说差事了。阿铄,你的婚事……”
“不要你管!”江珉铄话一吼出来,就连马车好像也为之震了一震。
“阿铄,我知道你不喜欢为娘多管你的事情,可阿娘也得告诉你,你的妻子家世门楣都不能次于你,更不能是庶出,这样才能成成为你的助力。”莲翩兀自说的喋喋不休,可江珉铄却不肯回首回应她一个字。
秦府这边林婉正坐在榻上,认真检查着楚娘子呈上来的账簿,她今日心情大好,处理起事情来也格外舒心些。
可底下站着的楚娘子就不舒心了,两个女儿已经将今日宴席上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她。一场宴会下来,秦般毓和秦岳那两个小杂种居然就成了嫡出!居然还是在江夫人的名下!这也就意味着,论礼法来讲,秦岳才该是秦府的继承人!可那样的话,自己的儿子又该如何是好!不行,自己绝对不能让这一切发生!
楚娘子脑海里正想着这些事,忽然红绡在后面戳了她一下,她这才反应过来,林婉在跟她说话,可她完全没听到,她连忙跪下道,“贱妾刚才走神了,夫人恕罪!”
“红绡,扶楚娘子起来。”林婉的气度如今越来越像一位正室了,“我刚才只是说快到二娘生辰了,你好好给二娘操办一下吧。”
楚娘子连忙应了,就在此时,秦明快步走进来禀道,“夫人,皇上身边的春公公来了!”
☆、深藏春心萌(3)
林婉一听也顾不得旁的,连忙敛衣起身往外走。那位春公公是连皇贵妃都要高看一眼的内监,他们秦府的人自然也不敢得罪了。
不过那春公公见了秦府诸人倒也客气,手里也并未捧着圣旨一类的东西。只在见到秦渊的时候弯了弯腰道,“皇上口谕,令太傅长女与其胞弟入嗣江氏夫人名下。”
“请公公代我向陛下谢恩。只是这也不过是件小事,何须劳烦公公出宫一趟呢!”秦渊对春公公也颇为客气。
“太傅哪里话,您是陛下的股肱之臣,您的事情陛下一向都是上心的。更何况信阳公主对府上的大娘子颇为喜欢,皇上自然更关注了。”春公公也不多废话,之后便向秦渊告辞回宫复命去了。
楚娘子的脸色青红交加,这对她而言是莫大的威胁与耻辱,眼见秦般毓这个小蹄子就要凌驾于自己之上,她这颗心就无论如何平静不下来。
“郎君,信阳公主对咱们大娘这么好,莫不是有为小侯爷求亲的意思?”林婉此时敛去正室的风范,有些娇媚的对秦渊说道。
秦渊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公主的打算咱们不能瞎猜,你如今只要处理好府上的事情就够了。府上事情多,你辛苦些吧。”秦渊的话看似随意,实际上他已经显露出了将楚娘子手中权力收回交由林婉的打算,可是他并打算一蹴而就,因为他不确定,林婉这个人到底能不能撑起一个秦家。
秦般毓从宫里回来之后就被秦岳缠着要陪他写字,此时姐弟俩正坐在窗下临字,秦岳的童声让秦般毓从回宫以来一直惴惴不安的心情得到了些许安定。
秦岳撒娇的样子和阿稚一模一样,近来她梦见阿娘和阿稚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反而是秦岳时常会出现在她的梦里。
“阿姐,阿娘长什么模样?”秦岳执笔写着写着,忽然就开口问道。
秦般毓怜爱的抚了抚他的脑袋,“阿姐也没见过阿娘。不过听阿爷说,咱们的阿娘是北地的女子,骑马射箭都不在话下。比起都城中女子更多了几分英气。”这是她白日里去向秦渊请安时,秦渊随口说出来的话。她自然知道秦渊说的是她的亲娘,至于秦岳的生母,他从未提起过,此时为了哄秦岳就随口说了出来。
“阿爷总是说他疼我,可是却从来不肯告诉我阿娘的模样。对了阿姐,我听人说,咱们要认阿爷去世的江夫人为母,是不是?”秦岳脸上显出了不解的神色,“可是江夫人已经去世了,咱们为什么还要认她做母亲呢?”
“你刚才不还说阿爷疼你嘛,阿爷这么做也是疼咱们的表现。楚娘子为何能欺负咱们,不就是因为咱们姐弟俩自小没有生母照顾嘛。江夫人是阿爷的结发妻子,地位比现在的母亲还要高,咱们认她做了母亲,以后就没人敢欺负咱们了。”
“可认她又有什么用,她已经不在了,还是没有人会心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