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咻。”眼前一黑,身影一顿,一股恶臭扑鼻而至。白色锦缎上赫然沾着点点牛粪。流云脸色瞬间铁青,攥着扇子的手紧紧扣在手心。嘴角颤抖着,眼中火光四射。
云倾城一讶,用尽全力将手中还擎着牛粪的招财丢出棚外。流云已经掠上前来,右手死死拎着云倾城的衣服。显然已经愤怒的说不出话了。
“噗。”没忍住,云倾城一下喷出的笑,又将口水沫子喷了流云一脸。
随即,听到耳畔“滋啦啦”的声响。那男人竟将手下攥着的衣服撕扯成碎片。
“喂,你是男人么?”云倾城瞪起眼睛。一巴掌打在那人手上,怒喝一声,“松开!”
“嘶!”男人受痛,撤开手。方看见被自己撕扯坏的褙子和里面短襦的女子凝着凤目瞪着他。
男人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一步,手不自觉地颤抖着,随即舔舔干涸的嘴唇,拱手一礼,声音沙哑地道,“姑娘,得罪了。”
说着,伸手将云倾城的胳膊提起,快速地一掠而起。
匕首一脱,划过手臂。男人手下一松。云倾城当下在男人脚上轻点,乘着力掠出数丈。
夕阳的余晖在瞬间湮没,天色瞬间暗沉下去。流云望着远去的背影,手背上渗着的血,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还真是个倔强的女子。”
招财被扔到了集市上。收摊的人们茫然地瞧了他一眼,又各自忙碌去了。他从地上爬起来,回到马车上,驾着车,等着云倾城。
天色渐渐暗了,招财点起灯,心道,再等一刻中,不来便回去领罚。
就在招财打起马来,要哭着回去的时候,一个身影闪过,马车一重。里面一个熟悉的声音飘出,“走。”
“姑娘坐好。”招财的声音里充满了喜悦,驾着快马向申府走去。
云城。
夜钦的心疼自己的马,已经放慢了速度。那二人却由不知觉,打着马向王宫方向快速驶去。
“我今夜就要进宫。”重妤任性地将所有的气都撒在马身上。她倒要看看云王到底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这么轻而易举断了她的人生。
风灵不理会,跟在后面。马儿的速度并没有减,反而更快了。夜里,风灵的眼睛发出幽幽的光芒来。仔细瞧着便会被吓一跳。索性街道上并没有人。而重妤生气,驶在前面。
初更过后,王宫已经下钥。
重妤坐在马上,立在宫门口。扣动手指就要自行开门。
“注意身份。”风灵轻喝一声。拉住缰绳。
话落,城门犹自开启。一众女官鱼贯而出,俯首跪在地上。
“恭迎重城主。”
重妤从马上跳下来,僵硬的大腿挪步都困难了。幸好一顶小轿抬出,重妤被拥上了轿子。
风灵跳下马,便有侍卫迎上前来,“风公子请。”
两人去的地方自是不一样的。风灵凝了一眼轿子,心中莫名地不是滋味。是了,每次看见这种场景都不是滋味。
轿子被抬起,向着后宫方向去了。风灵则跟着侍卫向御用书房走去。
“几时了。”云莫离高居堂上,手里端着刚沏好的茶。
“酉时刚过。”老太监立在右侧,声音尖锐。
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云莫离放下手中茶碗,顺手拿起一本,看起来。
“是个好王。”空气中传来淡淡的声线。云莫离嘴角噙着笑,抬起头来。
老太监疑惑此时云王的举动。身子略微向前,看他手中的折子。
半晌,老太监保持着偷看的姿势入了定。风灵的脚便踏进了书房的大门。
“风公子,别来无恙。”话见,云莫离已笑着迎下去。
“我来给你送美人。”风灵嘴角扯出一抹笑,便看见云莫离突然僵硬的嘴角和明显迟钝的手,“一路上听说云王已经一口气收了十几位美人了。可喜可贺啊!”
云莫离收起笑意,明知道这人是逗他,却还是忍不住要气闷。
“这就是云王的城府?”风灵已走过大殿,向隐在后面的暗格去了。
云莫离回头,心下暗叹一声,的确,这样的城府还不足以与朝中明的暗的势力争斗。半晌,抬步进了隐在书房后面的暗格中。
“重城主,你的王后。”风灵已经一本正经地坐在棋盘一侧。
云莫离在对面落座,眼神幽幽,口气淡淡,“那便收了。”
在这个位置上,他的想法并不重要。他想要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哪个人会给自己安排一个怎样的人在身边。说起来都是无所谓的。换了谁都一样。他只是悬在空中孤立无援的活死人。
手下落子如飞。
云莫离眼中出现狠厉。风灵信手拈来,不急不缓,落子飞快。
☆、第三十一章
“姐姐可好?”云莫离不抬眼。他知道,关于云倾城的事,没有人会向他透漏一字半句。只是突然很想问一句,成全一下自己的任性。
风灵亦盯着棋局,并没有说话,手下的子飞快地落着。
见风灵无话,云莫离的心沉了几分。手下的棋子有些乱了分寸。
半晌,风灵抬起头,见云莫离垂着眼睛,嘴唇微微抿着的模样,倒是难掩孩子气。便淡淡开口,“好。”
一句话清清淡淡,不着痕迹。散在空气中便没有的音讯。云莫离却扬起嘴角,满足地笑了。
如是而已,便是有一个字他也是能安心的。当日若不是他执意要往成府去,怕是成府也不会惹来杀身之祸吧。手中握着的棋子裂开了缝,发出清脆的响声。云莫离后知后觉,仍沉寂在那腥风血雨的登基之日。
阳光晴好,百官跪迎。他就站在云城的最顶端,俯视着匍匐在身下的臣民。那一刻,也许只是那一刻,感觉这世界都是自己的。恍惚间,他还能听到母亲最后一道圣旨在耳边呼啸的声音。母亲表情淡淡的,像往常询问他无关紧要的事情。父亲跪在百官之中,他迷离氤氲的双眼看不清是父亲坚实的脊背在颤抖,还是泪水溢得太肆无忌惮。
见云莫离陷入沉思。风灵便也不多说,盯着棋盘出神。随后,风灵嘴角扯出一抹笑,心下暗自嘲笑了一番。
再回过神来,云莫离已掩去情绪,在棋盘上落子。
“云家亲王众多,为何偏偏是我?”
云莫离的声音悠悠地在内室中回荡,一声声清脆地瞧在风灵的心上。唇角勾起一个弧度,并未停下手中的动作,“心性暴戾,难为太平。你较之他们,秉性纯良。”
“风公子从何而知。”云莫离抬起头,凝着风灵。似要看出其中端倪。当时母亲说这句话的时候,明明只有他二人。
风灵笑的更灿烂了些,并不答话。心道,云莫离竟是在这方面与云倾城相像的紧。不愧是重离的一双儿女。
见风灵那般眸光闪烁,想来再问也是徒劳。便专心落子,不问缘由。
一盏茶功夫,棋盘上满是棋子,云莫离执着最后一颗子,踌躇的紧,脖子一梗,凤目微瞪,“要是姐姐在,定不会让你钻了空子。”
见云莫离这样说,风灵勾勾手指,待云莫离便靠近一点,戏谑地笑着,“你怎知你姐姐在便能赢了我?”
“我姐姐怕是做这王位都绰绰有余!”手下悄悄收着棋子,眸光一转,凝上风灵的目,“这么说来,为何当时母亲不传位姐姐?”
“深宫困了她十七年,难不成还要困她一辈子?”
见风灵这么说,云莫离微不可见地点点头,却瞟见风灵靠在榻上,一副得逞的笑。
“母亲就说你非良师益友。”云莫离瘪着嘴,将棋子都收起来,白皙细长的手指在额前扶了一下,“果然没错,你便是那纨绔的。”
“重离眼光不错。不愧是我重城的三百一十七代城主,有点眼力。她……”
一只纤长白皙的手指伸到风灵嘴边,堵住他要接下去的话。云莫离似有恼意,更多的却是为朋友担忧的责怪,“我看你是越发大胆了,竟敢公然说起母亲来了。”
见一只手指近在眼前,风灵赫然向后倒去,头狠狠偏到一边。眉头拧起来,满眼的嫌弃。
云莫离见风灵如此,眼里闪过一丝狡黠,暗自记在心头。嘴上露出盈盈笑意,少年的开朗活泼劲与他一身明黄色的袍子甚是不搭。
少年那一抹年少的气息晃了风灵的眼。他震了一下,随即恢复玩世不恭的笑脸,“我说的是实话。莫不是重离还放不下我重城的国师?”
“哪有你这样的人?尽说些胡话!”云莫离顿时红了脸,恼羞成怒的样子,像极了发狂的小兽。
“今日重妤已进宫,明日你们便可相见。”说着,风灵直起身来,向暗格门外走去。
见风灵已经抬步离开。云莫离眼底溢出淡淡的不舍。随即恢复面无表情的自己。帝王,本就不该有这么多的感情。在这暗格内与风灵私下交好已是越距。不再奢望什么,嘴角扯出一抹惨淡的苦笑。随即掩起神色,大步向暗格外走去。
书房中老太监还是一副偷瞟奏折的模样。云莫离当即太不上前,做回椅子上,举起刚刚看到一半的奏折。老太监伸了伸微酸的脖颈,默默记下云莫离为之发笑的奏折。缓缓落回原处。
云城的夜还是泼墨一般的黑,云莫离向着敞开的大门看去,竟是只有两盏宫灯在远处随风晃动,甚是孤寂。
——
招财栓马车的空档,嬷嬷丫鬟们已经迎出大门。云倾城掩住被抓坏的衣服,匆匆进门。嬷嬷还是有些拘谨,想来柯城那件事怕是早已经传回这边。不知缘由的人们,做出什么样的举动都是无所谓的。
嬷嬷垂首跟上云倾城的步伐,刚过垂花门,便传来一股氤氲的饭香。这府中的厨子当真了得,便是在云城王宫也没有食物会令云倾城食指大动。
偏偏是这里,这个小小的院子,西厢旁边那座小小的厨房。
见云倾城停下脚步,默默抬起头见厨房昏黄的灯下那个窈窕的身影穿行,缓缓和善的开口,“迎春姑娘说今日得了好东西,在厨房忙活,等着凌姑娘回来一同用饭呢。”
话声刚落,便见小厨房里几个人鱼贯而出,端着几道色泽明艳的小菜。嬷嬷忙上前接过迎春手里的食盒,便听到迎春对嬷嬷耳语一声。
嬷嬷应声浅笑,“谢迎春姑娘了。”
云倾城浅笑,对上迎春的目。嬷嬷已经提着食盒穿过垂花门向别的院子走去。小丫鬟们端着菜进了东厢,将小桌子上的摆设撤掉,摆上饭菜。
云倾城进门便摆弄着今日淘来的匕首。看着很是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迎春做饭累了,便坐在椅子上歇着。半天不见云倾城说话,便朝那人坐着的方向凝一眼。那人手中镶着宝石的匕首一眼便勾了迎春的魂去,碍着房间里人多,便对当先的小丫鬟说,“你们也摆一桌去西厢房吃吧,厨房还有一壶酒也给你们,今日就不用过来伺候了。”
小丫鬟机灵地退了出去。院子里小小一阵低低地议论。云倾城探头瞧个究竟,适时迎春已坐到身边,若无其事地捧起桌上的茶碗,抿一口茶水,漫不经心地问,“哪来的?”
“你也觉得熟悉么?”云倾城将匕首向迎春近前挪了挪。
迎春眸子缩了缩,勾起嘴角,放下手中的茶碗,“是你想多了。”拉起云倾城的手向饭桌前走去,“我今日得了些新茶,做了些菜,尝尝。”
将迎春异样的举动收起,接过迎春递过来的筷子。过眼之处均是些没有见过的食物。香气宜人,闻着便让人心旷神怡。汤中飘着翠绿的茶叶,菜上点缀着点点绿色。手中的筷子踌躇了半天也不知要先吃哪一个。
见云倾城这般模样,迎春取过汤匙,舀了一碗鱼汤放在近前。云倾城方回过神来,落筷。
云洲是很少春意盎然的,云倾城便对那遥不可及的风灵山揣着幻想。她喜欢绿色,喜欢那种充满生机的色彩。
申府另一个灯火通明的院子里,几个男人对桌而坐,丫鬟将小厮送来的食盒打开,申忌崖微微颔首,丫鬟们便把菜拿到餐厅端到桌上。众人面面相觑。送菜小厮在申忌崖耳边低低耳语几句,申忌崖不动声色地微动眉头。小厮随即退出门去。
“二哥,不是说了今日去夫人那边用饭么?”年纪最小的申集贤蹿申忌崖跟前试图听到小厮的讲话。
“这是何意呀?”老大申集忠眸光淡淡,喝着面前的茶。
老六申集孝瞅一眼二哥,便不说话了。默默地凝着上首的申忌崖。
半晌,见丫鬟们都退出餐厅,申忌崖便抬步向外走去。
老七申集贤快步跟上申忌崖,“二哥,今日我便不回去了。在你这里吃可好?”
见老七离开,剩下的兄弟们坐在堂上,面色顿时变了几个颜色。童石榴适时进门,向堂上各位少爷行礼,“各位爷,刚才小的已回了各家太太夫人,不用等爷回去了,今日便留在议事堂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