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迎春当先走出了房间。浔未央也放松了身体,坐在椅子上。
“什么事?”刚出门,封澜就迫不及待地拦在迎春身前。
“封家老爷带人包围了我们。”童石榴站在门口,声音不大不小,正好院子里的每个人都能听见。
封澜手下一滞,随即紧紧握住手中的剑,朝大门外走去。
“不孝子。”一声怒吼,伴随着响亮的巴掌的声音。封澜单膝跪在门外的雪地上。
雪还在下,簌簌地落着。云倾城目光平静地站在门口,童石榴紧紧攥着拳头,随时准备动手。院子里的小厮们也提起了院子里立着的农耕工具,围到门口。
“父亲请回吧。”封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站在前面的人已经伸脚踹到了他的肩上。
“父亲请回。”封澜抬起头来,眼中神色不明。封老爷竟被唬了一跳。随即,更狠的一脚踢上来。
童石榴上前一步出手,拦下了封老爷的脚。封澜没想到会有人帮他,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童石榴一眼,随即恢复平静,“父亲请回。”
封老爷显然没有想到会有人出来拦截,目光里全是不可置信的怒火。收回脚,怒不可遏地对上童石榴。随即三个家丁挡在了封老爷的面前。
“下去!”封老爷怒吼。家丁立即散开。
“你们就是这浔家的狗?”封老爷恢复平静,神情傲慢不屑。
哪里是受过这种欺负的人,童石榴攥紧拳头,抬手就上。却被突然起身的封澜一把拦下。
“交给我。”封澜平静地说。
童石榴想说什么,却被封澜不可辩驳的眼神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封老爷。今日之事,我们确实有错。”云倾城从门里面走出来,脚步稳稳踏着,身上的斗篷微微起伏,“令郎重伤在身,我认为今日实在不合适解决问题,不妨我们改日再约。”
“果真是这浔家毒妇。今日不给我封府一个交代,我定踏平你这破地方!”封老爷哪管这些,一听封书俊,自然火气冲上脑门。
“封老爷不用这么苦苦相逼吧?”云倾城顿时笑了,如天上落下的雪,冰凉彻骨。
“今日你且交出那毒妇,剩下的账,咱们慢慢算!”封老爷牙齿都咬咬碎了。
云倾城淡淡整理着袖子上落下的雪花,眉眼里光芒凛冽,嘴角噙着一抹笑,“怕是不妥吧?令郎命在旦夕,老爷子却在这里兴师问罪。传出去了有辱老爷子的名声。”
“这么一说,那我老头子还要谢谢这位伶牙俐齿的姑娘了。”
封澜意识到封老爷的杀气,像云倾城身边微微挪了一步。云倾城却恍若未见地将斗篷紧了紧,“老爷子客气了。”
回眸看一眼怒不可遏的封老爷,“我这里有几只雪莲,老爷子先拿回去。等过一段时间,自当登门谢罪。”
迎春听着云倾城最后的让步,向屋门口更靠近了几步。
封老爷却再也忍不住了,阴鸷的眼神杀气尽显。
“不留活口!”说着,封老爷拂袖退了一步。
封澜复杂的眼神转瞬即逝,迎上自家的家丁。剑不出鞘,下手自有分寸。
童石榴略上前去,直取封老爷。
不曾想,封老爷也是个练家子,两人便纠打到了一起。
家丁源源不断涌来,小厮们冲出大门,将云倾城护在门里。
正在此时,夜色中划过一道亮光,向着云倾城而来。招式凌厉,速度极快。
众小厮还没反应过来,已经倒地。云倾城迎上那人,靛蓝色的劲装外罩着一个黑色的斗篷。大大的帽檐挡住脸。只见他手中持一柄利剑,招招狠毒毙命。
云倾城堪堪躲过杀机,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封家的家丁已经突破门口,三三两两冲进大门。迎春无暇顾及大敌当前的云倾城,将进门的家丁打出门外。
靛蓝色的身影在半空中快速移动,堪堪躲着,长发在打斗中披散开来,斗篷已经被利剑挑破。瞬间催动内力,聚于掌上,迎上那人的剑。
一声巨响,那人的剑从手中弹了出去。斗篷被内力震飞,露出一张白皙英俊的脸。云倾城喘着粗气,心下骇然,催动所有内力都没有讲此人击倒。那人嘴角勾起一个粲然的笑,旋身而上,无力再战的云倾城拎起。
两人在路州漆黑的夜空中。云倾城倔强地瞪着那杀手。比起害怕,更多的是不甘。那人眸底暗潮汹涌,却笑得更灿烂了。那人慢慢加重手下的力气,玩味地看着云倾城。像一只猫俯视着待宰的老鼠。
云倾城回瞪那样不可一世的眼神。手紧紧攥起,也不顾那人手上越来越大的力气和自己见见失去的神智。
一刀下去,那人笑容一滞,更加狠地掐着云倾城,嘴角丝丝溢出鲜血。云倾城扯起嘴角,手中的匕首不断边长,生生贯穿了男人的胸膛。
男人不可置信地凝着云倾城。那眼神,格外的醒目。云倾城脖子上的力量慢慢减弱,那男人像断了线的风筝向下坠去。那男人胸口的匕首慢慢消失,化成一只蝴蝶回到云倾城手里。
随着“嘭”一声,男人跌到雪地里,胸口鲜血直流。云倾城迟疑地看着这一幕。成墨是不是也是这样被剑贯穿了胸膛?热血在冰凉的雪地里流淌开来,如火色的莲花盛放。生命就这样消弭于世间。
云倾城从半空掠下,注视着男人开始涣散的眼神,生命的尽头。成墨是否也如此孤寂绝望?一滴清泪落在男人脸上。云倾城将双手紧紧按在男人的胸膛。
心中从未有过的执念,不要死,不要在我眼前消失。
双手满是鲜血,云倾城蹲着的地方血流成河。那男人嘴里一股一股涌上鲜血,云倾城脑中一片空白。就像不久前的那个梦。如是的场景,这个人快要消失殆尽的生命。
“你不要死。”云倾城哽咽着,紧紧按压着伤口。泪簌簌落在那快要冰凉的身体上。
“你醒醒,你不要死。”一声一声,不知扣在谁的心上。那男人微微颤动的睫毛,微微移动的手指。也许下一次见还是互相之间的杀戮,这一次,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离去。也许,这就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男人渐渐聚拢的眸光里闪过一抹苍凉。云倾城却是哭着笑出了声响。
云倾城抬起头,四下望着有亮光的地方。雪地上躺着的男人忧伤地望着那张绝美的容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云倾城将那男人安置在一个小医馆里。便匆匆离开了。云洲的风肆虐地刮在脸上,身上。云倾城觉得自己真的疯了。疯的无药可救。大雪迷住了她的眼睛。冰冰凉凉的。手上还有没洗干净的血迹。她自嘲地笑笑,也许她是不能看见流那么多血的人吧!
走到巷口的时候,就看见几个小厮打着灯笼在巷子里等着。迎春焦急地等在门外,看见一身狼狈的云倾城,欣喜地跑上前,“没事吧?我瞧瞧”
说着,拉着云倾城转了一圈,好好看了半天。除了身上满是血迹,和脖子上青紫的掐痕以外,人还是好着的。
松了一口气,挎着云倾城向小院走去。
“刚才给浔二少把脉,好多了。”迎春开心地说着,嘴角带笑。
“下那么重的药,不就是为了这样的结果么?”云倾城抚摸着脖子上的掐痕,还真是有点疼起来了。
一进院子,迎春直接从童石榴手里抢了一瓶药,倒出来闻闻,二话不说,揉搓到云倾城脖子上。
童石榴叹了一口气,从怀里取出另一瓶药,给受伤的小厮上药。
“你的伤口没事吧?”迎春瞥了一眼童石榴的后背,然后觉得自己想多了。只不过是个鞭痕,自己有点小题大做了。
谁知道童石榴伸出自己包扎着的手,在迎春面前晃了晃,一副真的没好的样子,“你说呢?”
“没好就去死吧!”迎春狠狠剜了一眼童石榴,细细揉搓着云倾城脖子上的青痕,“怎么会有杀手呢?”
云倾城微微震了一下,眼中划过一丝担忧,遂开口,“我也不知道。”
撇过脸去不看迎春,“封老爷呢?”
“封澜带回去了。”迎春将剩下的药还给童石榴,疑惑地望着云倾城。
“没伤着吧?”云倾城朝屋里走,避开迎春的目光。
“哦!”迎春意味深长地吐出这个字,迎上端菜出来的姌鸢,道,“交给我吧。把兄弟们的饭也端出来,就在火堆旁边吃吧!”
姌鸢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对这个小女孩倒是有几分敬畏了。
“贱人,别碰我弟弟。”
迎春端着餐盘进入房中,捆在椅子里的浔未央恶狠狠的吼道。唬得刚坐下的云倾城一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咳嗽起来。迎春到不以为然,不屑地瞥一眼浔未央,“有本事不疯了再和我叫嚣!”
说着,掀起门帘进了里屋。
“先吃点,我帮你看着。”迎春的语调柔软了些,将饭菜放在里屋的桌上,“快来,别把自己饿坏了。谁照顾他?”
芮妍不舍地放下浔二少的手,一步两回头地走到桌前。端起碗,看也不看就往嘴里拨。
“吃点菜。”迎春挡住芮妍的视线,语调不容辩驳,“慢点吃!”
芮妍点点头,挑起菜,迅速地往嘴里塞。
迎春走到床前。
浔二少已经开始慢慢恢复生气了。呼吸也明显均匀了很多。迎春端了一杯水,用一块棉花沾着水不断湿润浔二少干裂的嘴唇,嘱咐芮妍,“别让他嘴唇太干了。”
芮妍茫然地点点头,把最后一口饭拨进嘴里,又跑到床前。
“听话,先睡会。一个时辰以后醒来,我就要去睡觉了。”迎春语调轻柔地说,这几天的相处下来,她发现芮妍是个极其柔软的。情势所迫,不得不强悍。
果真,芮妍趴在新换的绸缎被子上不出片刻便睡着了。
云倾城听到芮妍传来平稳的呼吸声才进了里屋。迎春坐在桌前目光呆滞地望着浔二少。
“没事。”说着,云倾城搭上浔二少的脉,不由得脸色难看了两分,“尽量试试。你来施针。”
迎春诧异地盯着云倾城。她可不觉得自己有这一项技能。连连摇头。
云倾城可惜地看了一眼浔二少,复道,“那我也没办法了。”
“赶鸭子上架,真有你的。”迎春几步走到床边,在灯下看了看自己的手,辨别着这到底是圣手还是侩子手。重重吸了一口气,接过云倾城瘫在腿上的针包。
“你也别紧张,原先你也给我施过针。”云倾城扶住迎春的肩膀,这个事,她自己也没有把握。万一迎春真的没有这具身体的记忆……
她不敢多想,心跳加快。看着迎春的手里握着的针似乎是要扎在自己的身上。直到落了第一枚针,云倾城才放下心来。迎春的身体还记得以前的技能。真好!恍惚间,她似乎又看到了满满一地的鲜血,染红了她的衣衫。手不禁颤抖了一下。
“没事吧?”迎春专心的抿着唇下针,却还是看到了云倾城的异常反应,“不会是受内伤了吧?”
“没有。只是短时间内要修养一下。”云倾城轻描淡写地说着,专心地看着迎春下针。
一个时辰之后,浔二少的脸色渐渐有了好转,呼吸只是略微有些急促。迎春将针收起来,揣到怀里。深深地吐了一口气,用手蹭了蹭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就等今天晚上了。”云倾城微不可闻地飘出一句话,接过姌鸢端进来的药,一勺一勺慢慢喂完。方松了一口气。
“姑娘们吃饭么?”姌鸢接过空碗悄悄地问。
迎春却想起了外面绑着的浔未央,“那疯子吃了没?”
“哦。”姌鸢冷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点点头,“吃过了。”
“那你去吃吧。”迎春抬了抬下巴,对云倾城投了个放心的眼神。云倾城也不多说,站起身来就出去了。
迎春看着和衣而卧的芮妍,心里略过一阵暖洋洋的忧伤。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应该就是形容这样的女子的吧?可以和自己的男人共享富贵,亦可以为自己的男人忍受贫穷。可以为了自己的男人豁出性命。这便是芮妍这样的女子的全部。
夜慢慢深了。浔二少的眼睫颤动了几下,随即呼吸变得急促。芮妍瞬间睁开眼睛,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一把抓起浔二少的手,眼泪簌簌地落。
迎春看着这样的场面,心里黯然。是她低估了爱情的力量,还是她从来就不懂爱情。
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中,浔二少缓缓睁开了眼睛。
迎春提了一整天的心,终于落了地。轻叹一声,掀开门帘出了里屋,对上浔未央恨不得杀了自己的目光。
☆、第二十八章
浔未央恶狠狠地盯着迎春。眼神里充满了警惕。门外的火堆里不时爆出“噼里啪啦”的响声。迎春轻笑着坐在浔未央近旁的椅子上,手指叩着关节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这是她今天最悠闲的时刻,没有杀戮,没有和死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