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渐渐发现他或许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可怕。是她这些年因为父亲的事情而对太多人有了防备,六七年来朋友没有几个,交心的更少。
是不是自己把别人想的都太复杂了?认识元深以来,他关心她,帮助她,体谅她,理解她,所有的事情都站在朋友的角度替她考虑,很有分寸感。这让她已经抵触不起来了。
这样的人,做朋友,真的很让她舒心。
既然如此,何不顺其自然。
“好。谢谢。”她第一次对他绽开了最真诚的笑。
这一天的事很多,有惊喜,有惊吓,有恐惧,也有欣慰。秦抒躺在公寓里的床上,感受柔软的床垫陷下去的触感,很快就进入了黑甜的梦乡。这是她近日来睡得最香的一个晚上。
第十九章 厚礼
身上的衣服越来越厚,人也越来越臃肿。四季的变换也变更了心情,从秋入冬,由冬转春,一步一个脚印。北方的天气就是这样,总会给人持久的新鲜感,不会让你看惯了厌烦了任何一个季节。北方的冬是漫长的也是短暂的,北方的夏是酷热的也是隽秀的。在四季更迭朝夕转换间,秦抒知道,自己即将又长了一岁。
那天在元深的车上,秦抒断断续续语无伦次地说了很多。元深一直是一个默默的倾听者,直到秦抒无意间感慨,年关将至,不小心又熬过了一年。
元深这时突然认真地问,她的生日是什么时候。秦抒没有隐瞒,如实告诉他,一月二十日,每年都处在元旦堪堪经过,春节翩然而至的黄金时段里。说完了秦抒才反应过来,又是一年,父亲的悬案依然悬之未决,自己的未来更是一片渺茫。
元深问她生日准备怎么过。秦抒摇摇头,她说自己几乎不过生日,除了每年好友会吃顿饭聚一聚之外,也没什么新的花样了。
元深彼时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秦抒现在想起来,不知道他这么问的用意是什么。不过既然已经是朋友了,那这些也就无所谓了。
元旦这天,秦抒照例又去探望了妈妈,回到公寓时,田荧琪和隋雨溪已经等在楼下了。
田荧琪不是市人,如今在市工作,小的节假日从来不会回家。隋雨溪更是,一个南方姑娘,回一趟家路费就要花不少钱,除了每年春节,其他时间都是在市跟朋友过的。秦抒曾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还是经常回家看看吧,真到父母认不出自己是谁了的时候,那就真的晚了。说这话难免不暗自神伤一阵,不过她秦抒不是适合郁郁寡欢的人。都已经敢踹凳子砸酒瓶了,这些事,不足一提。
三个人谁跟谁啊,在秦抒的小房间里举杯痛饮,看看跨年晚会,聊聊自己在工作上遇到的事。
隋雨溪说,过完这个元旦她又没有好日子过了。之前破获的大案还有很多疑点,她决定继续追查下去,不深究到底这些腐臭的问题就不能得到彻底解决。田荧琪照样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一口酒一口肉,吃饱喝足了把自己摆成大字形,躺在秦抒的床上。“你再怎么样也是要给秦抒来过二十四岁生日吧。女人这一年一年的都是在杀猪刀上过日子啊……”
“这个你放心,这回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缺席的!”隋雨溪秀气的双眸笑眯成一条缝儿,目光清澈。
秦抒的手机响了,田荧琪扑到床头柜前,看一眼来电显示,顿时鬼叫起来:“啊啊啊!元深啊元深!孔雀男哎!秦抒秦抒快接啊快接啊……”
秦抒放下酒杯,走到窗前踹了田荧琪的屁股一下,接起电话。
“秦抒,在做什么?”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
“哇哦……”田荧琪在床上闪烁着大眼睛,一脸的“有戏有戏”。秦抒大翻白眼,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我在和朋友聊天呢。祝你元旦快乐啊”
元深在那头笑了:“谢谢,元旦快乐。我也没别的事,就是问候一下。还有,心情好些了吗?”
秦抒一手摁着即将一跃而起的田荧琪,一手握紧手机:“这都多少天了,我还能一直难受吗?不早抑郁了。”
“那就好。”
电话两头安静下来,只有无形的无线电波在其中交汇。秦抒等了一会儿,柔声说:“谢谢关心。那,以后再联系?”
“好。”
“哇呀呀呀天要下雨秦抒要嫁人”
“滚!”秦抒把手机随意一扔,伸手就拽得田荧琪半个身子掉下床来。
“不明生物别在我的床上待着。”
隋雨溪安静的品着红酒,她的目光落在秦抒的脸上,那是一种很久未曾见过的安宁和平静。隋雨溪知道,很多时候朋友能赋予一个人相当多的特质,而其中的很多心境,诸如安全感,是闺蜜也给不了的。
也许……这一回,秦抒真的遇到不错的人了呢。
旧的一年翻了过去,新年甫至,小长假一过,三个好朋友同时陷入了昏天黑地的忙乱状态。
秦抒的工作刚刚起步,就像当初在顽石一样,不断地给大律师做助手给他们准备材料旁听他们的会议跟随他们去和委托人商讨,等等。同时学校里的课虽然不紧张,但她也需要付出一定时间精力去消化。她早就做好心理准备,毕业论文也已经在筹备和起草。
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
隋雨溪忙得失联了,秦抒早就习惯她突然就玩一回失踪。
十多天过得平稳而快速。
这天,秦抒赶着早班车到了华严,刚把包放下还没坐稳,坐在她对面的一个入职才一年不到的女孩就一脸暧昧地凑过来,冲着秦抒挤眉弄眼:“秦抒呀,你有啥事瞒着我们呐?”
“啊?我能有啥事,你想多了吧。”
“啧啧啧,一大早就有人给你送礼物来了,还说没事。不过也是,能在华严工作的人都不是盖的……”一句话把自己也夸进去了,秦抒忍俊不禁。不过想到她说的礼物……秦抒目光落在桌面上。
一个长长的纯白的盒子,盒子表面是金色的龙飞凤舞的文字,秦抒一时也认不出来是哪国的字母,就先放在一边。她掀开盒子盖,顿时吸了一口凉气。
女孩在身边吱哇起哄:“,我就说嘛,一看就不是什么便宜货……”
秦抒“啪”地扣上盒盖,转头瞪她:“许音,别胡乱八卦。”捏着那个盒子,感觉它像个烫手山芋。许音悻悻然坐了下来,远离秦抒的警惕范围,她方才小心翼翼地又把盒子打开,取出其中的一张小纸片。
“秦抒小姐,24岁生日快乐。”落款是笔法洒脱有力的两个字,“元深”。这字体秦抒一眼就看出来,是下过数年功夫的。一笔一划入木三分,字体是最能写得出清逸味道的行楷。在她的记忆里,老中医爷爷也喜欢练字。
今天就到了自己生日啊……都过蒙圈了。
她收起纸片,双手把盒子托到自己眼前,仔细打量那条项链。
秦抒粗糙地活了二十多年,除了必备的首饰,多余的奢侈品一件也没有。十九岁生日的时候田荧琪还曾经下血本送了她一整套化妆品,嘲笑她活得不讲究,跟个大老爷们似的。大学四年,两年读研,从外貌到气质再到生活习惯,变化颇多。可是面对这样的奢华首饰,她还是有点接受无能。
这是一条天蓝色的水晶项链,精工雕琢成一个下弦月的形状,像是被天狗咬了两口。月亮外围镶嵌着银质的雕花,看起来是花朵在捧着月亮,巧夺天工。
秦抒见过很多漂亮的项链,可她从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人送给自己这么一条……价值不菲的……
她瞅了一阵,猛地一闭眼,“啪”一声又把盒盖盖上,扔在桌子一角。
元深的电话适时打来。
“喂……”秦抒躲开同事,走到电梯间。
“怎么这么没精神。东西收到了?”
秦抒已经把自己的头发揉乱了:“喂,我说你没必要给我这么贵重的礼物吧,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你什么时候有空,我把它还给你。”
“我的东西既然送出去了,就再也没有还回来的道理。如果你说不喜欢,那我给你换一条如何?”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元深的嗓音居然微微有些狡黠的意味。
秦抒扼腕:“不不不不不用了,我很喜欢,真的,可是我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
“你放心。只是一条水晶项链,对于我来说,并不算贵重。”
秦抒默然。
“收下吧。”
“明天你有空吗,出来吃个饭,我请。就当是答谢你了。”
“求之不得。”
新春佳节一步步近了。
秦抒倒在公寓的床上,手里捏着韩昀给她的请帖,贴在脸前面,瞅着瞅着,瞅了老半天。秦连江失踪之前和韩家的人私交甚好,每年韩家的新年宴会,他都会受到邀请。现在父亲不在了,接受邀请的人就成了秦抒。她知道,这是韩昀表达自己念旧情不忘老友的态度,就冲着这一种态度,秦抒就不会被韩家的人遗忘。
不知道这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秦抒一松手,请帖直直地掉下来,砸在脸面上。她闻到墨水的清香。
这种晚会,不去就是自己不够意思了。她又不是什么大牌,毕竟是父亲的多年情谊。可是去了吧,又没个伴,没个聊天的人,就是一个劲的吃……
韩家不愧是市豪门之首,韩宅坐落在城西,这里的一草一木透着一股贵气。大堂里金碧辉煌,而整座别墅的装潢优雅低调。这里离她的生活距离太远太远了。
这才叫真富裕,并非大土豪。
第二十章 必然的巧遇
参加宴会之前,秦抒让雨溪帮忙参谋着,穿什么衣服合适。雨溪在她屋子里转了一圈儿,最后扯出一条长及脚踝的蕾丝长裙来。
秦抒本来想拒绝的,考虑到场合问题,只好憋了回去。隋雨溪找了裙子还不算完,满屋子溜达翻箱倒柜的找什么东西,最后在秦抒的柜子里翻出来那个纯白镶金的盒子。秦抒来不及阻拦,她已经掀开盒盖,看到里面的内容。
“卧槽秦抒你藏着这么条好货,怎么没见你戴过啊?这条这条,非常合适。”隋雨溪二话不说,一把扯过秦抒,给她戴在脖子上。
珠光璀璨,满室生辉。
“我不……”
“戴着!怎么着也要活得讲究点吧?”
……
秦抒远远的坐在嘉宾席的角落里,一口一口抿着红酒,尽量让自己显得没那么高调。不过衣香鬓影的这里,处处可见娇花朵朵,秦抒自认属于庸脂俗粉,不想和她们离得太近。可是该来的挡不住,她不去就山,山来就她了。
“小抒。”
秦抒认命地放下酒杯:“韩叔叔。”
韩昀身边还站着一个人,看着甚是眼熟。秦抒打量他半天,噢,这不是孟二爷嘛,前不久还在大开了讲座的。
“这位是……”孟颐川的眼神亮了一亮,尤其是看到她颈间的水晶项链,眸子里的玩味更重。秦抒视若无睹。
“秦抒,我朋友的女儿。”
男人彬彬有礼地伸出右手:“秦小姐,你好。”
秦抒冷眼看他,考虑到这是韩昀面前,伸手碰了一碰他的指尖,算是尽了礼数。打完招呼,和韩昀寒暄一阵,秦抒就径自回到角落里蹲着了,仿佛没感觉到背后的两道打量的视线。
韩昀正与朋友对酌,聊得在兴头上,下属走到他跟前,耳语两句。他登时变了脸色,匆忙交代几句就消失在了大堂里。秦抒目睹了全过程,心下疑惑。有什么人能让韩昀如此紧张?怕不是个了不得的贵客吧。
韩昀避开众人,跟着下属来到休息室。沙发上一人身形颀长,两条长腿交叠,气定神闲。可是韩昀就没这么好心情了。
“沈总,您怎么来了。”
沈渊抬抬眼皮:“你韩家的新春大庆,就不兴我来凑凑热闹?”
“哪敢。”韩昀陪着笑,“那您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呵,要紧的事……不过我沈渊有什么样的事,你统统能给我打太极打到天上去。”沈渊语调平平,可是韩昀从中听出了讽刺。“不过我好心提醒一句,方家的那批货,如果有人敢接,那只有一个结果。”沈渊言尽于此,再没有说下去。
韩昀后背冷汗涔涔。
“秦小姐?您怎么到这来了……”下属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韩昀一惊。虽然秦抒也不是不知轻重的,可是沈渊的身份很少有人能辨识出来。如果让秦抒冒犯了沈渊,那可如何是好……
“哦,卫生间不是在这边吗?”
秦抒是真的尿急,毕竟一个人在这场合里实在无聊,就喝得多了点。果汁红葡萄酒,凡是能喝的,秦抒都灌了不少。这下膀胱闹情绪了……
韩昀看见沈渊的神情蓦地变了。不再是刚刚面对他时的冷酷无情,面若冰霜。此时的沈渊,平白多了不少烟火气,目光柔软下来,让韩昀大为震惊。他从来没有见过沈渊露出这样的神情。
然后韩昀目瞪口呆地看着沈渊起身,走到门边,按下门把手。
门口的秦抒也是一懵。
韩昀愣了半秒,赶紧想要出声补救,可是秦抒的声音响在了前面:“元深?你咋在这的?啊,韩叔叔。”
韩昀嘴里没吐出的字瞬间噎回去了。“小抒。”他略微尴尬地笑了一下。
“真巧。”沈渊目光里原有的冰冷霎时褪去,一双眼睛就像氤氲着热气的温泉,望着清透温暖。
“你和韩叔叔认识啊,难怪。”秦抒想到元深的职业和公司,顿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