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略带些哀伤的笑容,看起来如此熟悉,袁小飞微微低了头:“找你半日了,还以为你被狼叼跑了呢。”
苏棠笑了笑,继续望着那夕阳。
“哎,你出来了这么久,想不想家?”
“习以为常了。”袁小飞也跟着一同望向前方。
“不想见家人吗?”
“既想也不想。”
“想是期待,不想是怕失望,对不对?”苏棠笑道。
“你如何得知?”袁小飞奇道。
“如何得知,说出来你也不信。”苏棠低头拨弄着脚边的石子:“告诉你一件事,我打算和沐之曦回锦绣山庄。”
“什么?”袁小飞一下呆住:“几时做的决定?”
“晌午前,给他送吃的时候,他说的。”
袁小飞不作声,只望着苏棠,苏棠浑身不自在。
“你从头一回见他便不对劲,喜欢他?”袁小飞问道。
苏棠没料到袁小飞如此直接:“说不上来,只是他长得很像我过去认得的一个人,让我有些归属感。”
“认得的人?”
“嗯,过去只有那个人对我还算不错,我还曾胡乱想过和他一起过日子。”苏棠笑了起来:“是不是花痴?”
“你这个傻子。”
苏棠笑音未落,却听见袁小飞对她大吼。
“你发什么病?”苏棠气恼道。
“不要再同我说这些听不懂的话。”袁小飞噌地站起身“什么归属……只不过长相相似,你便要跟一个一无所知的男人走,你知晓他的底细吗?去了那里又会怎样?”
“再者说来……”他突然顿了顿,又怒气冲冲道:“难道你望不见身旁还有人吗?”
入夜,夜幕中不见半点星光,独悬的残月方才还在阵阵云雾中若隐若现,这一会儿又不见了踪影。天地间格外闷热,夏虫在草间不知疲倦地鸣叫,兴许……很快将要变天了。
别院的一个偏僻院落里,一道身影立于树下,动也不动,似乎在等着谁的到来。
不多时,另有一人走了进来,他步履轻松,与前一人的凝重相比,显出游刃有余的自信来。
两人相隔三步距离。残月探出云雾,薄光下,那树下等候之人竟是袁小飞,站在他对面,锦绣公子沐之曦则是一脸轻蔑之色。
半晌,袁小飞终于开了口。“为何要带她走?”
“你这是在问我?”
“她是个好姑娘,你不能……”
“若没说错的话,怜花宫主应是吩咐过你了,不要干涉锦绣山庄的事。”
袁小飞握了握拳头:“她对男女之事极为懵懂,即便是为宝图,这般利用也太过残忍。”
“利用?你不正是这般做的吗?”沐之曦冷笑道:“不要忘了,你不过是个棋子而已,尽好本分便是。”
“你到底是何人?”袁小飞极力压抑着怒气。
“你只需记住,在怜花宫主心中,我比你重要高贵得多。” 沐之曦望着他:“背叛我,便等于背叛怜花宫。”
这一早,苏棠刚洗漱好,便有人叩响房门。
“谁?”
“苏姑娘可忙妥了?奴婢们给姑娘送来了东西?”
苏棠开了门,门外候着三个侍女,中间的一个正捧着一个锦盒,那锦盒上饰有玉珠,十分华丽。
侍女将锦盒小心地放在桌上,笑吟吟道:“这是庄主命奴婢给姑娘送来的,庄主说了,这盒里的东西名叫‘凤求凰’,希望姑娘能喜欢。”
那侍女恭敬地退了出去。苏棠打开锦盒,里头静静躺着一支金簪,十分绮丽精巧,金簪上饰有团团花簇,中间探出两只凤凰,一上一下,凤眼镶着宝石,对望凝视。
“真漂亮。”苏棠叹道,她小心地拿起簪子插在头上,朝镜子里望去,那金簪明晃晃地闪着,十分贵气,可镜中那张小脸却太过天真稚嫩,戴着这金簪反倒有些怪异。
苏棠有些无奈,心中莫名浮现起了袁小飞的脸,不由气恼地将簪子拿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月黑风高,山林间,两道黑影一前一后,运功疾行,突然又有一人自空中俯冲下来,直向前者扑来,
那两道黑影分左右躲闪开。
“是你。”凌潇望着来人。
笑声娇俏魅惑,原来是在堕人沟见过一面的红衣女子。
“姑娘怎会来了此地?”袁小飞笑道。
“自然是为了那欲加害我堕人沟之人。”她挑眉望了望凌潇,眼眸勾人心魄:“真好,你还记得我。”
话音刚落,人影闪动,她飘然而至,紧贴他身后,双臂环上了他精壮的腰身。
“我叫赤罗刹。”她呢喃道:“可不许你忘了。”说着那玉手便向他身下抚去。
凌潇将她甩开,转身出掌,赤罗刹高高跃起,落在一旁的树上。
“好生无情呢。”她俯身笑道:“难道不怕我不告诉你线索?”
凌潇冷冷道:“若是不说,你能走得了?”
赤罗刹咯咯笑道:“我就是喜欢你这样。”她在树上悠闲地躺了下来:“你们可听说过‘追风散’?”
“自然听说过。”袁小飞道:“这药的气味只有堕人沟中人才能识得。”
赤罗刹道:“那日来堕人沟寻‘榆钱香’之人,身上被洒了‘追风散’。虽说时日愈长,飘散的气味愈加稀薄,但始终不会散去,我在这附近便觅得一丝‘追风散’的味道,只是时断时续,辨不清方向。”
袁小飞向四周探去:“难道那人今夜会此现身?”
“怎么?你害怕了?”正说笑着,那赤罗刹突然敛了声,凝神片刻后,施展轻功,向山下跃去。
凌潇、袁小飞紧随其后。
三人到了一处山谷中,赤罗刹停了下来,眉头微皱:“真是讨厌,又断了……”
“分头打探。”凌潇径直向前方走去,袁小飞、赤罗刹也各朝一边谨慎行进。
凌潇将佩剑挡在胸前,一边探路,一边环顾四周,如此又走过一段,风吹草低,不远处赫然出现一团白色的东西。
凌潇拔出剑,那白色的东西动也不动,血腥味随着夜风飘来,凌潇缓步上前,发现竟是一具身着中衣的死尸,他将尸体翻了过来,是一个女子,面目难辨,中衣上血迹斑斑,双手指尖也已烂了。
“想不到‘追风散’竟在她身上。”赤罗刹走过来,踢了踢那女尸的右手,小指上的一枚朱砂痣鲜红欲滴。
她娇声叹道:“可惜人已经死了。”
袁小飞走到凌潇身旁:“如何死的?”
凌潇淡淡道:“全身经脉尽断,应是迎面承受了极重的掌力。”
“看来是要杀人灭口。”袁小飞走到那女尸身后,距她三四步的距离有一个土坑:“她重伤时被人活埋,而后又从土里爬了出来,但还是没能撑得住。”
凌潇微微侧目,只见那女尸手中抓着一个染满鲜血的香囊,他将香囊拿来细看,收入袖中。
他并不吭声,走到一旁重新挖了一个土坑。
“难不成你想埋了她?”赤罗刹笑道:“她可是向李家寨下毒之人。”
凌潇将那女尸丢进坑中:“不过是个替死鬼罢了。”
这日一早,苏棠便开始在别院中晃悠,前前后后转了两遍,直到无处可去,才回自己房中。
她无精打采地在桌边坐下,倒了杯水,刚凑到嘴边,又将水杯重重放下。
“跑到哪里去了?”苏棠嘀咕道,她心中有些焦躁不安,自从那日争吵之后,袁小飞便不见了踪影,明日她便要跟着沐之曦回锦绣山庄,还不知袁小飞会做何安排。
第二日,几个侍女到了苏棠房中,恭敬之态更胜往日。
“奴婢们给姑娘梳洗。”
侍女扶着苏棠坐到镜台前,为她描眉涂粉,梳头盘发,苏棠只觉得别扭:“不必如此装扮吧。”
“这是庄主的吩咐。”一个侍女笑道:“姑娘今日就要进锦绣山庄,定要盛装打扮才行,庄主还为姑娘新置了衣裳。”说着便将放在榻上的新衣展了开来:“姑娘你看,多好看。”
那粉色的衣裙上绣着银丝,华丽异常,苏棠看在眼里,心中却像担上了负担一般,她想到那日清泉边,袁小飞帮她拧湿发,吵吵闹闹间的却是轻松快活,究竟为何,却也说不清。
苏棠正在出神,突然觉得头上一沉,是那侍女将沐之曦赠送的金簪插到了她的发髻上,苏棠有些不适,想让侍女拔下簪子,可张了张口,始终没有出声。
又过去一个时辰,苏棠顶着一头珠翠,让人扶出了别院大门。
沐之曦骑着一匹白马,早已等候在门外。他身着锦袍,容色逼人,见到苏棠过来,便下了马,走到她跟前。
“苏姑娘果然秀美可人。”他笑道。
苏棠正要说话,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她急忙踮起脚,伸长脖子望去,只见袁小飞同凌潇策马奔来,苏棠松了一口气,只觉得安下心来,脸上禁不住露出笑意。
沐之曦淡淡瞥了苏棠一眼,状似不经意地挡在她身前。
二人勒马停住,沐之曦拱手笑道:“袁兄、凌兄,几日不见,二位这是要往哪里去?”
凌潇道:“自然跟去锦绣山庄。”
苏棠心中欣喜,偷偷瞄了瞄袁小飞,不想他却故意不看她。
沐之曦面上含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也好,那我等这便出发吧。”
他走到苏棠面前,将她头上的金簪插插好:“簪子斜了也不知晓,怎会如此顽皮?”
苏棠愣住了,待她下意识地要看向袁小飞时,沐之曦已将她扶上马车,错过了袁小飞眼底那一瞬怅然若失的黯淡。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一章
天近黄昏,车马队伍已行进大半日,只见正前的一座远山,背倚通红的落日,山上草木茂盛,山腰处,一片青灰色屋脊若隐若现地掩映其间,望起来仿佛水墨画一般。
队伍进了盘旋的山道,又走过半个时辰才停下来。
苏棠出了马车,面头是一座高大的牌楼,通过牌楼便是一段石阶,看起来足有百余层。
苏棠跟着众人登上石阶,两扇大门一点点从尽头冒了出来,她站在石阶上,仰视着那门上挂着的匾额,四个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锦绣山庄”。
待苏棠气喘吁吁地爬上宽广的门庭,站在两株老银杏树之间,这才发现那两扇乌木大门有两丈多宽,牌匾上的一个字,足有她小半个人高,粉白的围墙,向两头延伸开去,似望不到头。
那气势跟在山脚下望来截然不同,褪去了落日的暖色,竟有些森冷,苏棠突然心生恐惧,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莫怕。”温和的声音传来,苏棠转头一看,只见沐之曦正护在她身后。
他半抚着她的背,将她引进门,外人看来,那模样犹如一对恩爱夫妻。
第二日一早,山庄书房内,沐之曦坐于案前,将几封亲笔书信分装入封套中,以蜡印封好。
“来人。”
一个侍卫应声而入。
“将这些书信送出去。”沐之曦道:“务必要交到各派掌门手中,只说是劫案已有了结果。”
“是。”
那侍卫刚要躬身退出,又被他喝住。
“慢着。”沐之曦思索片刻,缓缓靠向椅背:“吩咐下去,今晚我要设宴,款待宾客。”
日头一点点的升高,苏棠百无聊赖地坐在房中,望着恭恭敬敬站立在一旁的侍女,实在闷不下去了,她起身欲往外走,那四个侍女立刻跟在她身后。
苏棠无奈道:“你们不必跟着我,我自己走走便好。”
侍女回道:“庄主命奴婢们好生伺候姑娘,若是不尽心,定要重罚,还请姑娘怜悯。”
苏棠只得又坐了回去。
当中一个侍女见苏棠有些不快,连忙走到她身旁哄道:“庄主待姑娘可是如珠如宝,姑娘可知这处宅院?”
苏棠奇道:“不就是锦绣山庄里的一处地方吗?”
那侍女笑道:“这处宅院早已建造,紧邻庄主所居住的主屋,每代庄主夫人嫁来之前,若是到了山庄,就住在这里。”
苏棠不愿听她再说下去,便岔开话题,笑问道:“从没听你们庄主提过老庄主同夫人,他们是不是很严厉的人?”
那侍女愣了愣,吞吞吐吐地答道:“老庄主同夫人已过世了。”
苏棠见她神色有异,心中不免奇怪,但也没再多问。
暮色很快降临,锦绣山庄的偏厅上布置好一桌精致的筵席。苏棠到了厅堂,见凌潇同袁小飞已经在此,袁小飞望了望苏棠,并不像往日那般逗她说笑。
沐之曦从屏风后走出来。
“诸位还请入座。”他将苏棠引至身旁落座,客气了几句,筵席便算是开始。
一旁的仆从给几人布菜,凌潇缓速吃着,袁小飞则拿过酒壶自斟自饮起来,只苏棠同沐之曦略有交流,气氛不免有些压抑。
酒宴过半,沐之曦起身,向凌潇同袁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