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镯子通体翠绿,苏棠在手中摩挲一阵,将它小心地放进包袱,终是再次踏上旅程。
活了两世,这算是第一个朋友吧,苏棠回望那远处向她招手的万九娘,心中一阵暖流流过。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
出了寿州城,苏棠又赶了半日的路,走的虽是郊外小道,却也不偏僻,季夏天气,路旁草木浓绿,星星点点的野花散落其间,丝丝凉风吹来夹着泥土味的清新之气,往来路人不时擦肩而过,苏棠望着这些“古人”,想到如今自己也行走其间,恍然觉得就像梦一场。
日头渐渐爬高,约摸走了四五十里路,苏棠有些疲乏,见到前方已有城楼的影子,便打起精神赶了过去。
城楼上写着“焦县”二字,这城池虽不大,但也十分热闹,入了城再往前走走,便上了一条宽阔的街道,许多小摊一溜烟排开,这其中有一家,摊主正打开锅盖,锅中腾起团团热气,香气四溢。
苏棠过去一瞧,原来是馄饨,盛在碗里,个个饱满晶莹,鼓囊囊的透着些粉,该是肉馅的,苏棠咽了口口水,琢磨着包袱里除了万九娘给的整锭银子,还有些铜钱,买碗馄饨该是够了,她解下包袱正要掏钱,突然一阵急促的喊声传来。
“让开,快让开。”
“站住,别跑。”
苏棠抬头望去,只见远处有几人正向这边直冲过来,路人皆慌乱避开,苏棠也吓得抱起包袱闪到一旁,待他们到了面前才发现,是一个青衣男子正被后头四人追着,那四人身着同样的短衫,似是公服。
见他们跑远了,苏棠回到摊前,买了一碗馄饨。
“大娘,方才这是怎么了?”苏棠靠着摊旁的小桌坐下。
“姑娘是外地来的吧。”那摊主将馄饨端上桌,小声道:“如今世道不好,这些捕爷成天抓人。”
“原来是衙门的人。”
“可不是,这些人常在这条街上白吃白喝,真是人见人厌。”
晌午已过,苏棠饥肠辘辘,一碗馄饨很快便见了底,填饱了肚子,便在这县城里悠闲地转了起来,她走上一座小桥,桥下一条小河自西向东潺潺流过,河水清浅,岸边一棵歪脖子老树下,几个女子正洗着衣裳。
知了叫个不停,苏棠向桥下走去,寻了一截阴凉的台阶坐下,微风徐来,好不惬意,可没等她惬意多久,那几个捕快的声音又传过来。
“找到没有?”
“没有。”
“那边呢?”
“也没见着人。”
“娘的,钻哪儿去了,再让我遇见,绝饶不了他。”
一阵微弱的声音自苏棠身旁一处凹槽里响起,苏棠忙转头望去,那凹槽中竟然卧着一个男子,身着青衫,正是那些捕快追捕之人。
见苏棠惊得就要喊出声,那男子连忙双手拱起,一副哀求的模样,苏棠望了望他,生生把到了嘴边的一声大喊给吞了下去,
那些捕快越走越近,苏棠大气都不敢出,冷汗涔涔,哪里还有心情欣赏河边美景,心中直骂:“这瘟神,哪儿不能躲,偏躲到我旁边。”
“这里也没有。臭小子,跑得倒挺快。”
那捕快见没寻到什么,便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直到脚步声消失,那男子才探出半个脑袋,长嘘一口气,从凹槽里蹦了出来。
“多谢姑娘相助。”他嬉笑着坐到了苏棠的身边,苏棠立马向边上挪了挪,打量了他一番,这男子十分年轻,面上白净,一对剑眉并不很浓密,眼睛深邃却又活泼,嘴角微翘,似带着笑意,若不是鼻子生得英挺,望起来就像只无害的小动物般可爱。
是个美少年,苏棠想道,她故意咳了两声,道:“举手之劳而已,只不过……他们为何要追你呢?”
“为此。”那少年猛地从身后拿出一只烧鸡,笑道:“我偷了他们的烧鸡,可惜我动作不够快,被瞧见了。”
他闻了闻那烧鸡,一脸沉醉:“这可是迎仙居的烧鸡啊。来,尝尝。”他撕下一只鸡腿,递给苏棠。
苏棠摇了摇头:“不用,你吃吧。你为它跑了几条街,连命都不要了。”
那少年笑了起来,大口咬了口鸡腿:“嗯,香、美味。”
苏棠起身向那少年道:“你慢慢吃着,我先走了。”
“还请等等。”那少年连忙放下烧鸡,将手在衣衫上使劲擦了擦,拱手道:“在下袁小飞,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苏棠。”
“今日得姑娘相助,日后定将报答。后会有期。”
苏棠也学着他的样子:“后会有期。”
苏棠又在城中逛了逛,看到些精巧的小玩意儿,便心痒痒地想去买,这些小玩意儿仅值几文钱,那些摊主见苏棠拿出个银锭子,纷纷说卖不了,苏棠便打算找个地方,将万九娘给的银锭子化成为零。
她打开包袱,正找那银锭子时,从里面滑落了一个小圆牌,掉在地上“叮当”一声。
苏棠拾起来一看,认出这圆牌是她刚穿越到荒野上时,莫名其妙从嘴里吐出来的,心中想着,不知道这圆牌什么质地,不如找到当铺试试,能换些钱便是最好了。
她寻了一家门头望上去十分气派的当铺进去,那柜台架得高高的,还安着木栅栏,遮挡得那里面的人仅可见一颗脑袋。
“掌柜的,当东西。”
那掌柜抬眼瞧了瞧苏棠,道:“首饰、瓷器还是书画?”
苏棠递上圆牌:“应是个挂件,不知能当多少?”
掌柜将圆牌捧于手中看了一眼,不想却越凑越近,渐渐地竟瞪圆了眼,他望了望圆牌,又抬头望着苏棠,一脸震惊。
“这是你的?”
“是啊。”
“这个当不了,姑娘请回吧。”
那掌柜慌慌张张地从柜台里走了出来,将苏棠往门外推去。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苏棠被轰到了街上,路人皆看过来,她涨红了脸,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得再去找别家当铺询问。
说来奇怪,这些个当铺掌柜见到圆牌时,皆是一副大惊失色的神情,苏棠一肚子疑问,却无人作答,眼看天色渐晚,她只得收起那圆牌,先找客栈投宿。
入夜,苏棠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没剩下几个铜钱,店家安排她到后院小屋里将就一晚,可这床板上铺垫得也太少了,苏棠浑身硌得疼,不禁烦躁地坐起身,突然望见窗户上一道身影闪过。
苏棠一惊:“谁?”
没有人答她。
苏棠慌得赤脚跑到门口,猛地拉开门:“谁在外头?”
院中黑漆漆的,仍旧无人应声,苏棠瞪着眼睛望了一阵,正要将门关上,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那道身影一晃而过。
苏棠惊呼一声,立马关上门,一头钻到桌子下面,此时,外头一阵动静,似有什么重重摔在了地上,紧接着,房顶上便传来零碎的声响,应是有人在上头疾走。
又过去一刻,屋门突然被人推开,有人匆忙闯了进来:“苏姑娘、苏姑娘?”
苏棠浑身发抖,只见一条手臂伸至桌下,将她拖拽出来。
“别杀我,别杀我。”苏棠吓得抱头大叫。
“是我,小飞,袁小飞。”
苏棠一下抬头,瞪着面前的袁小飞,半晌才缓过神:“你?怎么是你?”
……
一粒烛火在小屋里渐渐明亮,将这诡异之气燃尽。
苏棠惊魂未定,接连牛饮两大碗水,“咚”的一声将茶碗置于桌上:“你是说有人跟着我?”
袁小飞点点头:“我在城中闲逛,正巧又碰见你出了当铺,一个男子远远跟着,我料定有事,便在这客栈附近守着,子时,果然见他现了身。”
苏棠缓缓坐下,左思右量,奇道:“我初来焦县,除了你,没结识什么人啊。”
“那可有怪事发生?”
“怪事……说到这个,我倒是想起来了。”苏棠将圆牌之事说与袁小飞。
“哦?竟有此事?”袁小飞倚靠着墙,细细思索,那橙红的烛光忽明忽暗,将他的脸庞映照得轮廓分明。
“可否将那圆牌交在下看看?”
袁小飞接过苏棠手中的圆牌,细细端详,惊叹道:“竟然是李家腰牌。”
苏棠看袁小飞有了眉目,立刻起身凑过去:“李家腰牌是做什么的?”
“此乃进出李家寨的凭证。你可听说过李家寨灭门惨案?”
苏棠惊恐地摇了摇头,只听那袁小飞缓缓道:“这李家寨就在城外百里的山上,吃穿都是自给自足,是个富庶的寨子。”
“大半年前,李家老太爷过70大寿,城里城外许多人都赶来向他道贺,正热闹时,不想老爷子突然倒地病发,眼看着就要不行了,家里人手忙脚乱,可他嘴里只一个劲地叫着‘宝图、宝图’,又急着把大儿子拉到耳旁说话,那大儿子脸色都变了,交代完之后,没一刻老爷子便躺在地上咽气了。”
苏棠惊道:“这么蹊跷?”
“正是。”袁小飞将那腰牌递还给苏棠:“此事虽然渐渐传开,但后来也就不了了之,谁知突然有一日,李家寨一夜之间,尸横满地,五百余口人竟遭灭门,因李家寨所居山头四周并无人家,至今查不出这惨案是谁做的,城里城外一时沸沸扬扬,都说李老太爷临终前嘴里喊的是张藏宝图,给全寨招来了杀身之祸。”
苏棠倒吸一口凉气:“真是太残忍了。”不想袁小飞望着她笑了起来:“你还是先担心自己的好。”
见苏棠一脸不解,袁小飞奇道:“我当你独自行走,该有些江湖经验才是,原来竟是一无所知,那些个当铺不仅当东西,还是卖消息的地方,今夜你所以遇袭,定是那些不轨之徒将你当成了李家幸存之人,想逼问你要藏宝图。”
苏棠一惊,猛地站起身,正要张口,突然又顿住了,心中暗想:我穿越到这里,并不知寄宿的这个女孩的真实身份,圆牌从她嘴里吐出来,说不定……
她想了想,道:“我并不是李家人,对那藏宝图也毫不知情,可接下来该怎么办?”
袁小飞望着她,抱起胳膊:“一个字,跑。”
“好。”苏棠干脆答道,立刻走到床边动手收拾包袱。
袁小飞愣了愣:“你有地方去?”
苏棠头也不回:“没有,你去哪儿,我便去哪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
天一亮,苏棠便离了客栈准备出城,一刻不敢停留,城外二里处的一个亭子里,袁小飞正靠柱子坐着,远远地向她招手,苏棠连忙赶了过去。
袁小飞打量一番,只见苏棠身着蓝色直裰,头顶结发髻,一身书生打扮。
“我琢磨着穿男装会方便些,怎样?”她舒展双臂,兴奋道。
袁小飞摇头叹道:“只求路上遇见的皆是眼拙之人吧。”
两人这便上了路。
苏棠递给袁小飞一个馒头,又咬了一口自己手里的,信口说道:“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袁小飞嘴里塞着馒头,呜咽道:“这话是你那儿的?”
“对啊。”
“只是这人怎会是铁,饭怎又成了钢呢?”
苏棠又将一个馒头塞到他手里:“你只管吃就好,其余的当我什么都没说。”
二人边说边走,翻过一座山,夏日骄阳已爬上山顶,原本水蒙蒙的草木,不一刻便亮得刺眼,苏棠累得一下坐到地上,以掌作扇,一个劲地给自己揽着凉风,直嚷道:“不行了,快休息会。”
袁小飞坐到她的身旁,扯过袖口,擦了擦额头,无奈道:“这已是第五回停下歇息了,我在行走江湖三年,头一回见你这样的,如此不济,还偏要一个人出来闯荡。”
“我要什么都会,岂不让你这英雄没了无用武之地?”苏棠哈哈一笑:“菜鸟上路,还请多包涵。”
“菜……鸟……”袁小飞笑道:“你分明没出过远门,真不知晓如何学来的这些古怪的话。”
苏棠正想胡说些什么搪塞他,一阵吵闹声传来,苏棠寻声望去,只见山麓间的一座临水木亭中,几个男子正饮酒作乐,皆是衣着华丽,一看便知是些纨绔子弟,其中一个肚大腰圆的男子撸起袖子,提着壶酒往便嘴里灌。
“好,王兄果然好酒量。”众人纷纷叫好,又向对面坐的一个高瘦男子起哄道:“高兄,该你了。”
那姓高的男子白了白脸,故作不屑道:“这么喝酒未免太过无趣,不如……咱们来行酒令……谁接不上谁便喝。”
“来就来。”那姓王的男子强撑道:“你出的主意,你先起头。”
那姓高的男子在亭中踱来踱去,抓耳挠腮,半晌才憋出声:“年年游湖又吃酒……一直活到九十九。”
“好,好句,风雅。”众人一阵喝彩。
后头接的一人亦是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游……游……游湖吃酒又……吃虾,一直活到八十八。”
“妙,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