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萨坐下来,看季嬷嬷给太后喂药,太后喝了两口便想抗拒,拉着明萨的手要说话。明萨只能再劝说:“先把药喝完,凉了不好,喝完再说话。”
太后乖乖把药喝完,一双眼盯牢明萨生怕她走,不待季嬷嬷为她漱口就急忙说:“致儿…我的致儿……你何时从菀陵回来的?母后最惦念的就是你了,致儿……”
明萨看了季嬷嬷一眼,见她示意随便应付就好,于是笑了笑掩饰道:“我前两日才来,刚和哥哥说过话就来看您了。”
“段流对你可好?”太后抓着明萨的手,紧盯她双眼问。
段流……晴公主没能如愿嫁给她的意中人万孚尊主,却嫁给了段流,这恐怕是她凄惨命运的开始……
“好,我很好。”
“我的致儿都瘦了,一定是不好。我们致儿不回去了,不回去了啊!”太后说着激动起来,开始摇头晃脑。明萨见季嬷嬷脸色顿时紧张,与其余几个闻声跑来的侍女一同将太后按住,不让她动作太大撞到柱子伤害自己。
季嬷嬷暗中给明萨示意,明萨见状紧急,只能揣测说:“好,好,母后,我不回去了,就在这里陪您好吗?”
太后闻声瞬时安静下来,不顾额前垂乱的头发,疾疾问道:“致儿,你不骗母后吧?”
“是真的,不骗您。”
太后笑了一下突然满面泪水:“当年我死也不该让致儿嫁过去,致儿…致儿你留下就好……”她拍着明萨的手,不断重复。
那之后太后说说闹闹,一会儿哭笑,一会儿突然睡去而后猝然醒来,仿佛害怕明萨离开一般,连续闹了数次才终于睡安稳。
见太后睡熟,季嬷嬷将明萨示意请出门来,躬身拜下道:“今日多谢英候,真是为难您了。”
明萨摆手礼谦将季嬷嬷扶起身来:“太后能睡熟就好,我也帮不上什么。”明萨心想,太后是护元的母后,将太后哄好,也能省去护元在前方忙碌的惦念和挂牵。
季嬷嬷有些触动,一双有些垂塌的老目中总是盈着泪。
“这些日子青城动荡不宁,皇城周围更战火不断,太后受了不少惊吓,往日那些不好的回忆恐怕又重新记起,这些年不断吃药的疗效也被这场大战消去了。这些天太后一直没睡安稳过,怎样用药都不行。”季嬷嬷执意送明萨出去,一路上她对明萨说。
“太后病了多久了?”明萨亦有感触。
“十几年了,很久了,”季嬷嬷哀叹一声:“自从公主在菀陵出事,太后得知不久后就病倒了,这是她最大的心病。只要清醒她就埋怨自己,当年不该妥协将公主嫁过去。”
明萨默然颔首,晴公主着实是个可怜之人。
“嬷嬷,我与晴公主竟这样像?太后是公主的娘亲,与我相处都看不细致吗?”明萨不解问道。
季嬷嬷微微一笑,叹道:“老奴虽与英候初次接触,但也从英候身上看到您的聪慧和自信,您身上有公主没有的品性,看的久了便不十分像了。”季嬷嬷顿了顿接着说:“至于太后……老奴有时分不清太后娘娘是真的痴愣,还是有意逃避记忆中的痛楚有意如此。
若是前者,太后如今恐怕真看不真切了,有您这样酷似公主的人出现,她便相信是公主回来了。若是后者,她恐怕是给自己找寻安慰罢了。
看到您自信开朗的样子,想必太后会很宽心,当年公主若是也能这样,不把心事都掩在心中,或许会好过些。”
“晴公主,她是怎样的人?”明萨好奇地问。
“公主太温婉,太善解人意,她这一生全为他人而活,忘记让自己开心了。”季嬷嬷动情地道。晴致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太后如今的心痛她也多有感触,怎会不为白发人送黑发人感到伤楚?
季嬷嬷一路将明萨送至宫殿最尽头,再次躬身去拜,谢明萨今日前来解围,明萨忙搀扶回礼。而后明萨有些担心说:“我不日后便回菀陵了,可好与太后交代?”
“谢英候挂牵了,英候放心,如今战事已定,太后的病慢慢调理定会好转。”季嬷嬷说。
明萨微笑心道那便好,而后辞别季嬷嬷,随另外两侍女向后宫外走去。
第六七六章 愿伴君行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
然而别离之期总会到来。
在明萨和顾庭即将启程之前的这天晚上,明萨和仍述一同去赤烟房中最后探视了一次,赤烟在床榻上还是那般昏睡着,茫然不知世事变迁。走出赤烟的房间,明萨和仍述有些局促,离别在即,两人心中都觉空空荡荡。
“赤烟的伤势一有好转,你就传信给我。”明萨先说道,仍述颔首应下,这莫名的不安让人心慌。
今天是仍述自己撑起拐杖试走的第二天,还不太适应对拐杖的控制。明萨走在仍述侧后方,有些护着他的意思。
“今夜月色正好啊!”仍述出声,明萨随他目光看去,明月高悬,银河泻影,天地清明。两人皆有意在月色下畅聊,遂相伴坐在仍述睡房外回廊上,坐在最外缘,这地方仿佛最接近天际,可以最直接感觉这片玉宇无尘。
“明天就启程,这一路你有的累了。”仍述说着,两人面前吹过一阵风,风卷庭院的花瓣柳叶,有些微凉。
明萨向仍述依偎了一点,仍述顺势也将头向明萨依偎去,两人一并靠近,给彼此有力支撑。
“早些返回皇城,尽力阻止暗影军师对菀陵伺机图谋。”明萨说道。
两人说着青城和菀陵的事已经心不在焉,临别在即,本不必谈论的如此一本正经。
说完这些,一时间两人有些沉默。却又从这沉默中一同感受到青城皇城战事初捷后,人物皆静的夜晚,月明如水,深浸楼台,良久无声,唯有铜壶滴水,远远可闻。
“仍述……”
“怎么了?”
“这几天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本不想说……”
“你想说就说吧。”
“我总隐隐觉得不安,这次分开好像会有什么事发生,你有这感觉吗?”明萨稍稍仰起头来看着仍述,或许是沉静的气氛让明萨触动,终于将这话说出来。
“怎么会?是你想多了。”仍述将心中情绪控制的很好,转过头来安慰明萨,笑的很窝心。
“是吗……希望是吧。”明萨喃喃自语道。
“能有什么事?”仍述依旧笑着,试图宽慰开解。
“自从你和赤烟受伤,我知道你心中也不安,最近我们都没坐下来好好聊过。”明萨说。
“赤烟的伤势,我遍寻四方名医也定想办法治好,哪怕她以后有事,欠她的我会想办法还。我不担心其他,我担心的是赤烟受伤,暗影军师不会善罢甘休。”仍述说着,言语再没方才的释然。
“我走后你自己小心。”明萨叮嘱。
“放心,有岛主在我身边,况且还有护元尊主。”仍述宽慰:“我的伤已经开始恢复,等过段时间赤烟的病情也稳定后,我就回去了,你先回一步。”
明萨侧首看了一眼仍述笃定的目光,重重点头。
那天晚上,明萨和仍述一直相依坐在庭院中,时而说着时而依稀睡着。
朦胧中,明萨做了个梦,梦见灵山消失了,神巫们飞升天际,缥缈中向地上仰面而望的明萨挥手告别。
睁开眼睛,仍述正与自己依偎睡着,明萨忽然想起她在与神巫们告别时,火神巫曾经看了眼山下等候的仍述,问他便是仍述?得到肯定答复后,火神巫道了句:“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丫头,好生保重。”
月色袅袅,明萨侧首去看仍述半脸,心中突漏一拍,接下来是大片空断。今夜可共观月色,然而此后却银河迢迢。心中只愿人在一处,并非千里共婵娟。
……
第二天一早,明萨顾庭整军完毕,军队待发,蓝姨带着面纱端坐明萨身后,护元仍述和岛主一并来送行。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大队浩荡进发,相互惦念之人的目光再无法聚焦到彼此的眼睛。蓝姨还在心中兀自纳闷,为何那个白头发的尊主老头儿一直看着自己?看他一会儿想哭一会儿又想笑的,真是个怪人。
大军行出皇城,明萨转头回望,不见居人只见城。归路迢迢,风尘仆仆。
顾庭看了眼明萨,见她心情低落,想安慰些什么最终没有开口。万孚尊主从鼎界归来后与他说明,明萨和仍述带回了关于异族的消息,顾庭也知事情复杂。
蓝姨上前来,拍拍明萨咿呀两句,安慰明萨不必伤感。明萨亦不是伤感,只是莫名担忧不安。
目送大军如长蛇般消失在远方,护元及岛主示意仍述回去,而后命令侍卫将仍述抬起来,走下高台石阶。
待尊主护元走后,岛主一路将仍述送回房间,不忘提醒仍述说:“赤烟受伤已久,他怎么一次也未出现?”
仍述点头:“我也正如此担心,赤烟受伤暗影军师绝不会善罢甘休。他越是按兵不动,越可能在暗中加紧谋划。明萨和顾庭他们走后,青城皇城势力减弱,近日我们都需小心提防着点。”岛主听了缓缓颔首。
“前段日子五师弟与我联络,特地提醒我如今时局动荡,一场大战可能随时爆发。”岛主说。
“木老爷这是何意?”仍述问。一场大战,指的可是魔族将要有所动作?
岛主点头认可仍述眼中的猜测:“他掌握着鼎界大半财源,最近鼎界正在散钱,不知在加紧操作什么,总之绝无好事。”岛主解释说。
“木老爷一家如何打算?”
“五师弟现在和鼎界彻底撕破脸,再无合作的必要,我正想着何时让他前来,与我一处助我一臂之力。”
仍述缓缓颔首,道:“也是时机了,既然大战不知何时爆发,各方势力还是提前集结的好。”
“族中的消息,你和木老爷可能拿到?”仍述顿了顿又问,他还是放不下老板娘,担心暗影军师对老板娘和苑主易仁不利。
岛主无奈摇头:“两界相隔,我等回不去,族中人出不来,若能打探到消息,早就能估量族中铸造光影梭移的量,便能对大战提前预估了,怎用如此担心?”
仍述听过,手掌攥了攥,点头没再言语。
第六七七章 千里奔赴
明萨和顾庭率领万岁军及部分菀陵皇城军,身负万孚尊主召命一路奔波不停,终于行至菀陵中心地界。
“再过三日就能到家了。”顾庭赞叹道,回首一望然后转身,言语中颇有喜色。明萨看他笑了笑,顾庭自小生长在菀陵皇城,对皇城的归属感自然比她更强烈。
“将军,看来这天色要变,雷雨将至……”后方副将上前来对明萨和顾庭说。顾庭抬头看天,果然阴云飞移,鸦雀低飞,有暴雨来临前的预兆。
“明萨,看来我们得在此搭建帐篷暂宿一晚了。”顾庭对明萨说。
明萨四处看过,为了走捷径快些赶回皇城,当下选择的这条路有些荒僻,阴雨将至却前无避雨的去处,唯有趁雨来临前赶快搭建营帐。
明萨对顾庭点头应下,顾庭一声令下后方将士开始有序搭建临时营帐,为防御暴风雨的袭击更将营帐加固,一群人手脚麻利热火朝天。
明萨跃马向前一段四处看了看,四下查看过巡视的巡卫,一切有序才转回身来。正在这时,明萨和顾庭接到前方哨兵传信:“侯爷,前方有一队不明身份之人正向这里进发。”
“距离?”明萨问。
“人数?”顾庭说。
哨兵反应一刻回禀道:“距离此地十里,人数一百人上下。”
“可是军人?”顾庭再问。
“一行人皆没穿军甲,队伍行进速度也不快,但行在前方之人都手持军械,看身形应是受过训练之人。后方还护卫了一架封闭马车,车后面跟着一些驮着货物的马车……”
明萨看着这哨兵支吾的样子,再听他回禀的话,知道想必他是被那队不明身份之人弄得有点糊涂。
一行百余人手持兵器的队伍,看起来像是行军之人,然而身后却护卫了封闭马车,封闭马车后更像是商队,着实不好判断身份。
“加派哨兵探查,若他们仍旧向此方向而来,派一队先锋兵上前问清楚。”顾庭在后吩咐说:“既然我们在这里扎营,这前路必须肃清,若是无关紧要之人,且让他们绕路避行,有消息随时回传。”听毕吩咐,那哨兵领命退下了。
过了半晌,哨兵再回传:“那队伍行进颇稳,但仍是向我军扎营方向而来,侯爷,我等是否上前征问?”
“去问。”顾庭言道。
“是。”哨兵再领命退下。
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