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顾自摆弄着包裹,然后对阿昆说:“我不用你的巾帕,是因为我是医馆之人,自然懂得如何包扎。”
“你才胆小如鼠。”
说着,少年从包裹中打开一个缝隙,从中取出了沾着褐色浆子的药贴,一面走一面熟练地给自己手臂包扎。
阿昆时而转头看看,这少年熟练的包扎手法,确实像是医馆中的学徒,不像说谎。
至于是不是胆小如鼠,想想刚才面对尖刀的战栗,不是说明了一切?
第四三九章 苦口良药(一)
阿昆没有直接让这少年去蓝府寻人,虽然他已经能够确认大半,认为这少年找少爷和少夫人并无恶意,而这少年也是单纯善良之人。
但他还是先回了酒楼,安置了少年,再让酒楼的伙计去向少爷传信。就说这里有个埠城来的医馆学徒,声称要找他和夫人,再看少爷如何定夺。
此事被酒楼老板听了去,老板神态谨慎,似有难色。
在阿昆的再三询问下,老板方才告诉阿昆,这几日蓝府似乎出了些状况。蓝府的少爷和少夫人也都在天择苑中,一连五六晚,都没有回过蓝府了。
而且,这段日子,圣京中的天择苑和玄玑阁也有异象。
老板娘和苑主大人都有动作,不知他们和蓝府之间有什么关系,又是为什么事而神秘忙碌。
阿昆听后,心提到了嗓子边缘,恨不得随时跳出来。
他虽然心急,但他知道,如果自己这时候冒然出现在蓝府,或者出现在天择苑,一定会被管家的人看到,也不会有好下场。
这样六神无主的状态,是没法帮到少爷和夫人的。若是想在这里继续暗中给少爷帮忙,还是稍安勿躁的好。
于是,酒楼的老板便派了个脑子灵光的伙计,秘密去天择苑给蓝风少爷传信。这个医馆的学徒少年,也被阿昆暂时安置在酒楼客房中,还生怕他自作主张溜走,将他盯得很紧。
如今的天择苑苑主易仁,将自己关在天择苑第三层书苑的书堆之中,没日没夜地研究解毒之法。
苑中的一切事务,他也来不及管。
仍述更是陪在明萨身边,彻夜不离,每隔片刻便不放心地探探她的脉象,生怕她趁自己一不留神,有个闪失。
所以,派去天择苑的酒楼伙计,一连去了两日,都没能在苑中,见到蓝风少爷或是琴瑶姑娘。
事情越发蹊跷,阿昆和酒楼老板都担心,是天择苑苑主囚禁了蓝家少爷。情急之下,唯有用下下策了。
本不打算叫天择苑中侍从知晓,但此时看来别无他法。
第三日,那伙计再去天择苑,只得将阿昆手中保管的半块玉佩,交到其中一个侍从手中。
恭敬道:“官爷,我知道蓝家少爷在苑中暂住,能否将这玉佩和信转交到他手中?若非急事,我也不会特来叨扰了。”
这伙计一连来了三天,每天在苑中并不看书,只是满苑乱转,一看就是来寻人的。他早就被苑中侍卫留意起来。
如今他自己前来说明,倒显得更加真诚几分。
那侍从应下,便匆匆走去安置蓝家少爷和少夫人的房间之外。
近来苑中有大事。
自从蓝家少爷和少夫人来到这里,竟住进了苑主的密房中。而后,老板娘不时来探,苑主更是疯了一般,躲在书苑中不现身。
所有异常,都是因蓝家少爷和夫人而起,如今这关乎蓝家少爷的急事,侍从可不敢耽搁片刻。
来到这间苑主安置了法宝结界的房间外,侍从停步。这房间,除非有苑主的允许,不然,房间里的人只能出不能进。
那侍从轻声在窗外叫道:“蓝少爷,有人在外找你,说有急事。”
仍述在房间里听得清清楚楚,但此刻能有什么事,要比小魔头的性命攸关还要急?真是笑话。
仍述呆坐在床头,似假死人一般,无动于衷。
那侍从看了看手中的玉佩,又补了一句:“来人带了半块玉佩和信来,不知蓝少爷见或不见?”
半块玉佩?
那不是阿昆?
仍述怎么将他给忘了,只觉得自己在魔族之地,除了小魔头再无任何亲友,哪里来的要紧急事。
最近几日,自己一直窝在天择苑中,从未出过这房间。说不定,圣京中对蓝府和天择苑的变动,已经传的神乎其神了。
或许是阿昆听说了蓝府遭遇变故,心急的不行,他不会径直跑到天择苑中来吧。
仍述想着已经起得身来,来到窗边道:“把信给我。”
那侍从便将信和玉佩轻轻放在窗棂边,随即他便退开去了。仍述打开窗,将信和玉佩取进来。
果然是阿昆的那半块玉佩。仍述忙打开信件,这信倒也简洁:埠城德仁医馆学徒,特来圣京寻找蓝府两位贵人,现已被安置在酒楼。少爷和夫人是否安好?
仍述看着阿昆的字迹,心中自有万语千言,哪是一句安不安好能够说得清?
不过,说起那德仁医馆,包括那个小学徒,仍述都是有些印象的。
他记得那天晚上,自己和小魔头夜探医馆,若是没错,正是那个学徒给他二人打开的门。
小魔头后又将解毒的药方给医馆留下,此刻,他们找上门来,所为何事?
况且,当日小魔头和自己并未留下姓名,他们是如何知道身份,找上蓝府的呢?
不过无论怎样,仍述却生出一种隐隐约约的感觉。
那个德仁医馆,看起来规模颇大,是正宗的医馆。而且那个老大夫,一副对医药痴迷的神色,他们会不会对小魔头的病症,帮得上忙?
仍述神色一动,进而决定,要见一见这个医馆的学徒。
可是,天择苑是什么地方?
虽然他焦急难耐,但那天凌晨,老板娘来这里时,还是尚需敲门得到苑主的允许,方能进门来。
所以仍述知道,这个房间不是什么人想进便能进的,所有侍从最多只是站在窗边,哪里敢向这里迈出一步。
可是,自己若是出去了,如何找到苑主?又有谁能来看着小魔头?
不过,自己已经在这房间里,痴愣愣等了好几天。这样白白等着,并不能帮小魔头渡过难关。想来,也是自己该出门去的时候了。
想过这些,仍述再走到明萨身边,将她的脉息探了又探。
自从吃了老板娘的保命药丸弹指丹之后,小魔头的脉息一直保持这样,再未变坏,但也没有更好。
仍述握紧明萨的手,心中暗道:“小魔头,希望我回来时,手里便拿了能救你的良药。你要坚强,撑住,等我!”
第四四零章 苦口良药(二)
出了天择苑的门,方才一路上,仍述自然见不到苑主易仁。想必他也还在闭门钻研,是个十分认真的性子。
当然,此刻仍述尚不知,正是因为易仁将《十三宝鉴》截了最后一节下来,并未交给明萨,才致使明萨的走火入魔。
一向聪明的明萨,早已发现音节问题,她想要冲破最后一节的限制,想要参透最终似乎有所保留的旋律,方才有现在的性命堪忧。
若是仍述知道这一点,恐怕他对易仁的恨意,不比对老板娘的少。
此刻,仍述前进的方向却不是阿昆所在的酒楼。这样过去,太招摇过市,老秦的人一定在自己周围死死盯着。
若自己冒然前去,阿昆必然暴露。
仍述一路叹气,无奈之下,只能有唯一的选择……寻求玄玑阁老板娘的帮助。
蓝府中人都不是诚心服侍自己的,交代给他们,相当于将阿昆送入虎口。
此际,唯有老板娘可以号令玄玑阁侍从,为她所命。当然,也只有她才能在天择苑中,将闭门不出的苑主易仁找到。
看似最令人气愤,最不愿信任的人,此刻也变成了唯一的盟友。
想到她的那颗弹指丹,正是将小魔头的气息稳定的关键,她该是值得信任的,是吗?
仍述在心中纠结着,脚步已经来到了玄玑阁门外。
本以为老板娘会刻意嘲讽一番,她会说:“这是谁啊,莫不是蓝家少爷?怎么屈尊来求我一个老妇人?”
或许是在小魔头床榻边守着时,仍述的心神已经全然失控,才会不记得,老板娘之前是如何在他面前低声细语的。
他现在脑中,只有从前对玄玑阁高高在上,气势凌人的老板娘的固有印象。觉得这样的讽刺和为难,出自她口,才符合她的身份和个性。
但老板娘见到仍述的第一句,竟是十分平淡的:“我猜到了你会来找我。”
她简简单单地说着,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语调中没有讥讽,没有戏虐,包括她看向仍述的眼神,一样的平淡,如同一潭死水,毫无波澜。
仍述诧异在原地,一时忘记了应答。
“说吧,我能做什么?”反倒是老板娘先问出了口。
这情形,哪里还是仍述有求于人,仿佛老板娘中了什么蛊咒,竟瞬间卑微成了仍述的侍女。
玄玑阁中的侍卫们,心中都在打鼓。这样的老板娘,他们连做梦都没敢梦到过。
仍述便将自己的计划和打算对老板娘说了,老板娘随即一招手,片刻时间未曾耽搁,便派了可靠的侍卫,从玄玑阁暗门出去,到阿昆的酒楼去接应。
玄玑阁中的效率,令仍述无可挑剔。
仍述则静默地等在玄玑阁正厅中,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自己对那家医馆的预感,一定要灵验!
时而,他会感觉到老板娘投来的注视目光。
仍述没有转头,他不想看她,因为他的心中还有怨念。还有,他害怕迎上的神色,是那个真实的幻境中,年轻美貌女子笑意盎然的目光。
那女子的笑容,写满了弯成月牙儿般的双眼。
那笑容在仍述的脑海里迟迟不能散去。仍述不知道她与自己有何关系,但他却在心中忐忑不安,甚至有些惶恐。
老板娘虽然努力控制自己流露过多情绪,但仍是不自主地看向蓝风,虽然他一次也没有回应过。
怪不得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的声音那般亲切熟悉,老板娘的眼角有泪,但嘴角却是会心的微笑。
……
等待中,时间总是过得很漫长。
玄玑阁的饭菜凉了几许,又再热过,仍述自然没有胃口。
老板娘劝说:“你若是倒下了,没人会比你更努力去救琴瑶。”
仍述方才勉强食不知味地吃一些。放下碗筷的那一刻,刚好暗门里走回了那侍卫,他的身后还带着一个被蒙了双眼,畏畏缩缩的清瘦少年。
“你看,急有什么用,这不是回来了?”
老板娘是对仍述说着,瞬即她一摆手,那侍卫上前,便将少年眼上蒙着的黑布取掉。
少年四下张望,不知自己是来到了什么霸王匪窝。这四下看过,十分庞大和苍凉的装潢气势,他哪里见识过。
稍加留意,看得出少年的双腿都在不住颤抖。
“你别怕,孩子。”老板娘在台阶上站起来,温和对少年道。
奇怪,老板娘竟真的像是扯掉了从前嚣张跋扈的面皮,重新做人了一般。她此刻温和的言语,竟是真正发自内心,反而让这少年心中感到安定。
“你来圣京,不就是寻找蓝府的贵人吗?那,”老板娘手抬一指:“这位便是蓝府的少爷,该是你要找的人了。”
少年将信将疑,但也随着老板娘的指向,朝仍述看过来。
这身形确实相似,他记得那一夜,一个姑娘扶着一个装作病倒的青年,一同进了医馆的大门。
而仍述也在第一眼,便认出了这少年,他确实是德仁医馆的那个开门学徒。
见他有所迟疑,仍述站起身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你看看,是不是我?”
仍述好意说着,继续让他相信自己的身份:“那天晚上,我和另一个女子,蒙了青色面纱。”
少年眼神中多了些肯定,但却不敢完全点头认可。
仍述从腰中取出一物,再道:“你看这个,你们便是根据这个玉穗,推断出我们的身份吧?”
少年看着仍述手中摇晃垂下的玉穗,方才狠狠点头,嘴角也绽出灿烂的笑。
这一趟,任务终于完成了。
“现在可以确定了?”仍述道:“医馆的老师父,要你做什么?”
少年笑过,听了仍述的问题,又有犹疑:“师父让我找到两位贵人,可是,他说要我将这件事,对给了药方的女贵人说。”
少年是个认死理的人,他迟钝片刻又道:“虽然见到了这玉穗,不过,那位女贵人,她在哪里啊?”
听了少年执意的问话,仍述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