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琴瑶昏迷,木斐便一直留在房中照顾,刻意避开了班鸣审讯绿漪一等人的场面。这些事是两宗之间的事,他隶属玄玑阁,本就不该参与。
“我居然睡着了?”
这时,明萨突然醒来,说话的声音有些含糊。她手臂动了动,似有牵痛。
木斐从外室三两步走进来,看她脸色尚好,微笑道:“伤无大碍,只是迷魂剂放的实在太多。”
明萨笑笑,撑着坐起来,木斐想要上前搀扶,怔了怔最终作罢。
“本来就没事,本想撑到家中再睡也不迟,谁想到没撑住。”
“你如此逞强,怎能令人放心。”木斐一时不受控,情绪一急,便将这句嗔怪的话说出了口。
说完,见琴瑶用诧异的神情观察着自己,木斐方知自己失态,忙应付道:“你家中之人一定很担心。”
明萨点头,这一夜未归,仍述不知急成什么样子:“我得赶快回去了。”明萨说着便掀开被子下得床来。
“你才睡了不久,现在上路还是有昏迷的危险。”木斐意态不许,但又不能强势反对。
明萨倒是释然笑笑:“放心,我一定能撑到家。”
“好,那我与你同行。”木斐道。
明萨有些奇怪,挑了眼梢问:“你不等班少爷一起?”
木斐微然一笑:“他的事,我不插手,我只是来救人的。”
……
明萨和木斐阿昆两个一同,辞别了班鸣,一同纵马前行。看样子,班鸣已经要将绿漪一等人转移走。
纵马行出一段,明萨转头再看那绿漪藏身的小院,外表的清雅,里面却即将上演血腥的大屠杀。
明萨心中了然,既然将绿漪交给班鸣,那绿漪一般舞女只有死的份了。只因她宁愿死都不愿说出真正的背后主使,而一口咬定此事就是音律宗所为。
音律宗的人怎么可能会留她的活口?
绿漪是和仍述一样的受人摆布之人,她是个可怜人。而且,她是个意志坚定,心思明净的可怜人。
在明萨在对她句句诛心时,她表现出来的痛苦和挣扎,是她的真心所想所感。但最终,她的忠诚信念仍是战胜了她的情感,她没有背叛她的坚持……
“我在这里还要处理一件事,木公子,你可以先行一步。”明萨在马上对木斐道。木斐只以为明萨有心要与他分开走,便默然应下,并交代阿昆看好琴瑶。
其实明萨是真的有事要做,那个被采仙院的老妈妈索要了三千两的姑娘,估计还眼巴巴地等着自己去救她。还是中间又耽搁了许久,她已经感到绝望想要轻生了。
明萨带了阿昆,来到那间圣京边缘的采仙院,当明萨见到那姑娘的时候,从她的眼中看到了十分的坚决。
看来是自己小看她了,明萨心想道。她没有绝望,眼神中似乎很是肯定,明萨一定会回来救她。
反而是那老妈妈和几个奴隶很惊奇,没想到这个出手阔绰的女子果然会回来。
若不是那女子,一直坚定地相信明萨会来赎她,心神间一直有一股毅然之气,老妈妈已经想要将她处理掉了。
而每次要对她动手鞭打,都能看到她眼中的坚决。就仿佛看到了女贵人前来领人,想起她说的这丫头不得有事,一众人只好作罢。
一手交钱,一手放人。
明萨拉着这女子走出采仙院的门,她像一棵就要枯竭了的小草,再见光明一般,沐浴着清晨的阳光朝露,喜悦之极。
也不顾及身上单薄的衣衫,不畏惧清晨凛凉的晨风,她全身都透着新生的喜悦,更是目光灼灼地盯着明萨,她的救命恩人。
明萨将她带在马上,一同奔驰了一段。等到距离采仙院所在的边城有一段距离了,明萨再让她下得马去。
明萨不可能带她走,蓝府有了阿昆之事,再不可能让明萨和仍述带人回去。况且,这女子一看就不是做惯了粗鄙活什的侍从。
“你为何会流落至此?”明萨轻声询问。
“……”女子微颤颤立于明萨的马下,沉默了一阵,似一言难尽。
明萨留给她盘缠,要她在圣京或者其他地方,好好生活,好自为之。这女子咯噔一声,双膝跪地,久久不起。
“恩人为何不问我的身份?”这女子伏在地上,戚戚然道。
“我问你如何流落至此,你都有苦难言。我又何必再问你的身份?”明萨应道:“有缘相识,与你相助,你不必如此感激。我亦帮不了你更多。”
这女子听完,双眼盈满泪光,但她强忍着不流泪。倔强的神情,诉说着她不为人知,但却一定委屈愤懑的身世故事。
“先去置办两件厚衣裳,再去雇一辆马车,走得离这里越远越好。”明萨微微一笑,看着她削瘦的身躯和倔强的神情,对她说话,就仿佛与家族祸患之时的自己对话一般,心底有种暖意。
明萨不再耽搁,眼神示意阿昆,两人便策马离去。
这女子巍巍然,跪在地上朝马蹄扬尘的远处,深深磕了一个长头。一滴晶莹的泪划过脸颊,混着脸上花了的胭脂,滴在雪白的衣袖上。
第四零四章 有你相共
明萨一夜没有回家,仍述一夜没有合眼。你为我奋身涉险,我为你担忧成疾,这每分每秒哪有一刻停歇?
全府的侍从也有些奇怪,昨晚有个侍从来通报少爷,说少夫人要随天择苑苑主出行办事,可能要明天才能回来。
今天还说是少夫人的生辰,整府人上下忙碌了一个下午,就这么白忙了?
明萨叫阿昆交给班鸣的信中,除了让他带人前来捉拿绿漪外,还请他派人装作天择苑侍从,前来蓝府,通报蓝家少夫人要隔夜才能返回蓝府之事。
这些都是明萨和仍述的策划,只不过,明萨随机应变,多加了一些想法。
明萨随阿昆前去确认绿漪之前,便与仍述商议过。如果确定是绿漪,明萨要在制服她之后,对她审讯一番,看她的说辞如何。
若她真的如班鸣预料的那般,一口咬定是受了音律宗的指使,那就将她交给班鸣处置。音律宗是不战派,两人在暗中能帮便帮吧。
不然音律宗因为此事,若真落了个四散崩溃的结局,也不知是不是人类磨难的开始。
之前,明萨一个人,又经历了何其和何大嫂两人的对话,从中可以推断,老秦该是他们口中的管家,也是他们和绿漪共同的指使人。
所以,方才明萨才笃定地对班鸣说,让他相信,此事也绝非是像他想的那样,是法器宗自做苦肉计,用来诬陷音律宗。
但是这个第三方,在完全确认之前,无凭无据,明萨和仍述不能对他人提起。换言之,就算提及了,有人可会相信?
……
告别了那个落难的女子,明萨和阿昆再行几段,便开始分头而行。阿昆继续回到班鸣给他安排的酒楼里隐藏。明萨则快马加鞭,赶回蓝府。
路程的后半段,她再次觉得神情困怠,睡意昏沉。
看来木斐说的对,自己未将药力全部消散便强行上路,还真是有的熬了。此刻她的神情已经有些迷离,视线也开始渐渐模糊。
在努力硬撑之下,终于,远处看到了蓝府的府门,模糊中听到一个侍从高呼:“少夫人回来了!”
应着这个声音,仿佛不到一眨眼的时间,仍述便从府门中冲了出来:“小魔头!”他疾呼。
明萨身子绵软,从马上翻下来,恨不得现在就能一头倒在床上,睡个昏天黑地,酣畅淋漓。仍述却被这神情吓坏了:“你受伤了?”
“脸色怎这样难看。”
“伤在哪里?”仍述揽着明萨,急急追问。
“小魔头,小魔头!”
“仍……”明萨迷糊之中,隐隐叫出一个仍字,便噤口不言。
明萨在彻底睡过去之前,给了仍述一个踏实的微笑,示意他都办妥了。
而后,仍述的脸便越来越迷糊,越来越远,他的声音在耳边飘忽着:“别睡,小魔头…”直到彻底消失了声音。
睡过去的边缘,明萨还在心中反驳:别睡?怎么可能,我千辛万苦支撑到家,自然是要睡的…
等明萨再醒过来时,已经是这一天的晚上。
仍述守在她的床边,手腕上的伤也重新换过药。虽然醒过来,但明萨还是觉得全身酸软,绵软无力。
“你可终于醒了。”仍述长吁短叹。
“你以为我要死了?嘿嘿,让你失望了。”明萨恢复了心神,便开始打趣。
仍述对她翻白眼,瞪她说这些不吉利的话,我宁可失望透顶,宁可尽被你欺负,也不要你真的有事啊。
“我睡了几天了?”
“没有,才是今天的傍晚。”仍述轻声应着,再给明萨理理被子。
“也没睡很久啊。”明萨懒洋洋地道:“他可回来了?”
仍述知道,她问的是班鸣。便对他笑笑:“你就放宽心,相信他,叫他去收拾烂摊子吧,我们等消息就好。”
明萨颔首,瞬即又低声耳语,将自己听到的何其夫妇对话对仍述说来。老秦是个厉害角色,也不知在圣京中,在魔族中,他培养了多少这样忠心的棋子。
“制造这次的刺杀,又对我们多番提醒。有什么好处?”仍述说着,在帮两人一同梳理思绪。
“让你能在法器宗人中,树立威信,证明能力。”明萨慢慢说来。
“还能让两宗关系更加岌岌可危,甚至,经过这次刺杀事件,两宗战火一触即发。”仍述补充道。
“难道…他们派我回来,是要我帮助法器宗彻底消灭音律宗?”仍述疑惑着,声音低到嗓子里去。
“他们因为认可你的统兵能力,故而叫你回来,完成这个任务?”
“可是并非只有我能胜任吧。法器宗此多少年英杰,他们又如此攻于心计,培养无数暗中死士,难道应付不了音律宗?而却相信我可以?偏要我一个外族人插手,还冒着可能泄露魔族阴谋的风险?”仍述说着,无奈苦笑一声:“这有点荒唐了。”
明萨也不明白这些困惑,不知暗影军师派仍述前来的最终目的,究竟为何。
看着仍述纠结的面容,英俊的脸上挂满清冷的愁思。他每次想到控制自己的势力,都是这副难言痛苦的神色。
明萨伸出手来,搭在仍述的手上:“我们慢慢探寻,总会知道缘由的。”
仍述颔首,转而掩去眼中苦涩:“你知道吗?我很喜欢你温柔体贴的样子,可是,你温柔的时候却如此稀有。”
明萨用眼剜他,连夸带损,嘴里一句正经的话都没有。明萨才刚要发作,想要拿话反驳与他斗嘴,仍述却手中施了力,握紧明萨的手。
“在我身边,总是惹你赴险,受伤痛苦,有时候我在想,若是最初没有遇见你,你现在会不会过得更快乐?”仍述突如其来的感伤和表白,让明萨一句反驳的话咽在喉咙里。
“没有遇见我,你舍得?”明萨躺在床上,摆了摆头质问道。
“舍不得。”仍述微笑:“或者,我可以离你远一点,或许对你以后更好?”
“你舍得?”明萨再反问,眼底莹然。
“自然不舍得。”仍述凑近来,看着明萨的脸。
气氛之中,一阵晃人心弦的沉默。眼前小魔头的脸颊,晶莹剔透,泛着微微红晕。她的睫毛不自主地忽闪,似三月春风吹来千树桃花。美得令仍述心旌震动……
第四零五章 足智多谋
婉儿端着药进房时,正巧看到少爷和少夫人亲密的一幕,尴尬地避无可避,只能瞬间垂头,转身便要返回去。
“是婉儿吗?”明萨和仍述都听到声音,明萨将脸移出来,一边看向门口,一边轻声唤道,声音还有些不自觉的局促沙哑。
“是,是,少夫人到时间吃药了。”婉儿站在原地,也不敢转过身来,支吾着赶忙回应。
仍述清了清嗓子,敛正声色道:“过来吧。”
“是。”婉儿应着,却还是隔了片刻,方才转身看过来。见少爷已经退避到床边一侧,只等自己端药过去。
婉儿小心走过来,面上还有些羞色的红晕,垂着头,显得比平时更寡言安静。
“我来吧,”婉儿刚刚走到明萨近前,仍述便上来端药碗,亲自给明萨喂药。婉儿慌张点头,撤了托盘就要退下。
“婉儿?”明萨轻唤。
婉儿应声迟疑,但还是转过头来。明萨看着她,脸上的红晕若说是方才的尴尬所致,但红肿的眼睛如何解释?便再问:“你怎么了?”
“奴婢没事…”婉儿果断应答。
“可是昨夜哭过?”明萨追问。
仍述也端着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