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情如何还需再探,但他背后的纳氏家族,却一定将我盯得紧。”仍述半眯了眼睛,解释道。
明萨一牵嘴角,莞尔一笑:“看来此次魔宫之行,我虽没进正殿,却将两宗的公子都见了个遍。”
“怎么说?”仍述不解,转头过来问。
“你们见到的那个,猜我是纳家千金的壮汉,就是仲家公子。”明萨笑道。
“仲聪?”
“嗯。”
“嚯,果然好名字!”仍述笑意讥诮,不住咋舌:“那般资质,还真是走了个聪字的极端啊!”
明萨睨他一眼,笑他挖苦起人来从不留情。不过,与法器宗宗主之子纳修比起来,那个音律宗宗主的仲少爷,可真要差上好几个等级。
法器宗宗主有两个儿子,大儿子纳允,据说日后有意接替父亲纳洪的纳家军。小儿子纳修,已经在禁卫军中崭露头角,颇有大将风姿。
而音律宗宗主仲群娶了几个老婆,多年来都未能生出一个儿子。这个唯一的儿子仲聪,据说是与一魔族女子所生,仲聪母亲并非黄金家族血统,所以仲聪也显得没那么聪明俊秀。
不过毕竟是唯一的儿子,仲聪之后,也再无子嗣,音律宗宗主自然十分宠爱。几乎每次来魔宫议事,都将他一同带来,想为他日后前程铺路。
可仲聪却一点也不给父母争脸,不仅脑子不够灵光,反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不仅在音律宗南方地界,就算在横河之北,仲聪的名气也十分响亮。
他俨然成了人们教育孩子的发面教材,是无恶不作,不思进取的典范。
上了返回圣京的船,明萨和仍述并肩立在船头,看着渐行渐远的魔宫,依旧震慑心魄。
殊不知,在这摄人心魂,令人肃穆敬仰的魔宫中,那位魔尊是何相貌,如何心性,如何号令众生?
“说起来,你与这里还颇有缘分。”仍述笑意满满,侧过头来,看着明萨道。
“为何?”
“小魔头,不正是魔族的小魔头吗?”仍述扬起嘴角,开怀笑了。
“那也是你有先见之明罢了,这名字是你先叫的。”明萨假做愠色,瞥他一眼笑道。
仍述沉默半晌,再仔细盯着明萨的脸,似在有意打量什么。
“怎么了?”
“我在想,你是如何能将我的名字,唤得那般柔情的?”
见仍述又提起刚刚的尴尬事,明萨双颊登时羞红。却似湛蓝天空中漫洒桃花枝蔓,落红纷飞,艳丽到了极致,竟凭生无限轻灵。仍述看得痴了。
想那时,明萨是极力去扮演一个娇羞淑女形象,现在想起来却着实羞愧。
“我是怕,我冒失过去捶你一拳,以后你蓝家还没等争什么,颜面便丢尽了。”明萨嗔道。
仍述心中一漾,收回痴然心神爽朗一笑:“我替蓝家声誉谢谢你…嘴下留情…”
仍述看着明萨春阳般灿烂的笑意,回味刚刚自己心房崩塌一瞬间的心襟荡漾,像被冬日暖阳拂过心房,温暖无可附加。
第三四七章 流民之乱
启程离开圣京。
明萨和仍述已在魔宫之外耽搁了些时候,先是仲聪后是纳修的,遥望大泽前方渺渺船只,此刻已被魔宫中出来的人远远甩在后面。
等下了大泽的船只,明萨和仍述没有耽搁,便欲径直返回落城蓝府。却在刚走到圣京边缘地界,在围栏之内,目睹了一大批流民闹事与禁卫军的对抗。
这些流民浩浩荡荡,声势浩大,衣衫褴褛,大多枯瘦如柴。明萨和仍述从圣京内走到闹事之处附近时,流民们已经与圣京禁卫军发生了激烈冲突。
圣京之内严禁流民入内,然而这些流民却像疯了一般,硬生生向里闯,单纯地以为凭借人多便可以涌进圣京。毕竟,圣京是最繁华之地,讨个饭吃要比在其余地方容易得多。
然而,奢望过大必然付出代价。禁卫军并不是可以随意挑衅和时常妥协的。面对劝解无效,震慑无效,圣京禁卫军动起了真刀真枪。
明萨和仍述看着冲撞在前面的流民不断倒在刀枪之下,黑色军服的禁卫军,手中长枪一出,便能刺穿一两个流民的胸膛。那些面黄肌瘦的人,无辜地倒在血泊里,死状惨窘。
禁卫军刚开始动手时,流民似乎还没意识到死亡的可怕。也可能,他们觉得被驱赶出去也是饿死的命运,还不如跟禁卫军拼了。
但是,当一批又一批的流民口吐鲜血,倒在身后的流民眼前时,后面的流民方才知道了其中厉害。看着他们踌躇不走,禁卫军高声喊叫着,挥起手中刀枪,刹时冲出边界,向滞留在这里的流民刺去。
这批在圣京边缘清理流民的禁卫军统领高声喊叫,不想死的马上离开,凡被禁卫军追上的,都要死!
后方的流民哗然轰嚷,你推我搡地调转方向慌张逃窜而去,一路上都不知被自己人踩踏多少。禁卫军却似嫌他们逃窜的力度还不够,仍在后面追着杀着,转眼,圣京边缘地带沿途远去,一路上都倒着流民的尸身。
明萨愣怔看着禁卫军大开杀戒,眉头一蹙,终于心中不忍。虽然她知道仍述如今是虚挂闲职之人,刚受了封,或许还不能对这些士兵施令,但她还是暗中扯了扯仍述的衣角。
仍述侧头看她,明白她眼中善良之意。
仍述转身走出几步,方才由于这些流民滋事,圣京里的人暂时都被禁卫军护卫着,没让他们出城。
此刻,仍述走向一个士兵,在他面前说了几句,那士兵瞬即恭拜,洪亮叫道:“是!蓝军谋!”
这士兵应着,便跑出城门去,急忙跑到已经亲身杀到圣京边缘外的小头领身边,耳语几句后,那头领神色突变,忙低眉顺目地小跑来到仍述身边。
“小人不知蓝军谋在此,是属下有眼无珠。”他说话间已然下拜。
仍述嘴角一抿,心中暗想,自己刚刚在魔宫才领了军职,这些守在城门处的禁卫军便尽数知道了,消息传得还真够快的,这速度与菀陵皇城的内部消息传递可以媲美了。
仍述一摆手,沉吟道:“叫你的人停手,这些流民已得到了应有的教训,够了。”
这头领挤眉弄眼了一阵,抬起头来应道:“蓝军谋有所不知啊,这些流民都是自横河河畔乡村中而来,都是些饿到不怕死的亡命徒,他们来闹了很多次了…”
他言下之意便是不愿停手,或许也是知道军谋一职不过是个虚职,作为纳修的属下,对这个初来乍到的军谋有些故意挑衅的意思。
仍述眉头一蹙,眼中闪出一道伶俐之光,灼灼地逼向这头领:“叫你的人住手!”
仍述一字一字咬得紧实,听得这头领倒抽一口凉气,抬头间,与仍述眼光相撞,仍述目中久经杀伐的凛冽更是让他心旌大乱,无法反抗。
“住手!都撤回!”这头领摆手间,一声嘶吼。
“头领。”他身边的小跟班在这位头领身边唤了一声,似乎是说,真的撤回来吗?
“少废话!赶紧给我撤!”这头领没好气地臭骂一声,吐沫星子溅了跟班一脸。
小头领乖乖立在一旁,再不敢抬头看仍述一眼。或许刚才那一对视之后,他从心底里知道,这个新上任的人间归来的蓝军谋,并非军中所传那般好欺负,他,绝对是个厉害角色。
至于与他勾斗之事,还是交给纳将军自己去做吧,自己这种小喽啰还是保命要紧。甭管是得罪了将军还是得罪了军谋,都是掉脑袋的大事。
再过半晌,流民已经逃的够远了,沿途的流民也倒了一大片,本来已经被饿得毫无体力,如今也被禁卫军杀断了气。
那小头领巴巴地上来,对仍述恭拜道:“流民已镇压完毕,恭请蓝军谋先出城,让流民冲撞了军谋,属下失职失职。”
仍述心中冷哼一笑,不动声色地道:“让其他人先出城吧,我无事,耽搁一会儿无妨。”
说着,仍述提高声音道:“大家可以出城了,沿途不太平,当心安全!”
被暂围在城中边缘的人们纷纷邀着同伴,早已有些等不及,疾步朝外面赶去。
“蓝军谋真是菩萨心肠,有您如此,是我等属下的福分呐!”那小头领巴结不停,弓着背,垂着目,在仍述身边立着,嘴角的笑一刻不停。
仍述虽不屑应付,也只能敷衍一笑:“有你们这等忠心之士,也是我的福气。”说完,仍述朗声哈哈大笑出声来,倒是笑得身边的小头领心中发毛。
等圣京城中的人都散去出了城,仍述也领着明萨出城。那头领带着手下士兵,点头哈腰地送出城外,极尽恭卑。
“纳修手下还能任用这样狠辣心性之人?”明萨侧头回去,瞥了一眼那个灰头土脑的小头领,不屑地道。
“要知道,在军中,杀伐决断和残暴无良,有时候只差一步,这个度,不好把握。”仍述转头应道,微笑着,似乎在安慰小魔头的情绪。
明萨点点头,看着仍述温柔的神情,眼神飘忽。在脑海中想象着他在沙场上杀伐决断,或者残暴无良的样子,突然有一刻的伤感。
第三四八章 机警伎俩
圣京边缘这些流民多是横河之畔跋涉而来,那里是音律宗和法器宗,两宗战乱纷争四起之地,弄的当地居民无法耕种,无法劳作,便无法安家。
于是,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搬离横河河畔。不惜劳苦,不畏艰险,走到极南极北,只为愿图个安稳生活。
流荒之人出门在外,冬寒暑溽,毒虫猛兽,若是遇上盗匪横生,则更是凶险百倍。但是,这些横河之畔的人,不怕沦为他乡路上的游魂野鬼,也要离开那个修罗之地。
看到他们,便知横河两岸是怎样凋敝荒乱了。
明萨和仍述策马向落城方向行着,路过道路两侧,横七竖八的流民尸身,不是一个惨字可以形容眼中的触目惊心。
这些人不管是被刀枪砍死,还是自己饿断了气,总之,都已成了尸身,青紫了脸庞。
这一段尸身有点多,让明萨和仍述不得已将马速稳了下来,不忍心践踏到死者的身躯。而当仍述策马徐行之际,他突然一个急急回头,目光凌锐地向地上看去。
明萨知道他定是发现了什么,便屏住呼吸,随他一同转头,看向那个方向。盯了须臾,明萨便也知道,仍述是被什么吸引了目光去。
在三五个尸身之中,有一个魔族人,只露出半张脸,也直挺挺地趴在地上。不过,若是细致看去,他的面色并不青紫。而且,他的颈间尚有细微的呼吸起伏。
再看之下,通过身高体格判断,这应该只是个魔族孩子。
仍述与明萨相视一眼,抬腿跳下了马,来到他身边,伸手去试探他的鼻息。方才还看到他颈间的起伏,此刻试探去,他却屏住了呼吸,毫无鼻息之状。
仍述对明萨耸耸肩,明萨神色一急,焦急的神情似乎在说,方才不是还有气息吗?这片刻就死去了?
再看仍述对自己挤眉弄眼,明萨便明白了,这魔族的孩子原来是在耍小聪明,是想要装死,逃避追兵,保住自己的小命。
仍述对明萨笑笑,示意自己有办法。瞬即,仍述走到马前,取下水壶打开壶盖,咕噜噜灌了两口水,含糊着道:“哎,又是个薄命的!刚还想给他点水喝,这么快就撑不住了。”
“不知一会城中的禁卫军出来清理尸体,会不会对身上没有伤口的人再刺几刀?”明萨清楚仍述的计划,便在一边帮腔。
两人说完,气氛凝滞片刻。一时人静,再过一会儿,只见那露出半个脸的魔族孩子,哼哼唧唧了几声,气息微弱地说:“救救我。”
他身形枯瘦,手指都瘦成了枝杈般,此刻正奋力地张着,祈求一口水喝。
明萨和仍述相视一笑,仍述道:“居然又活了!”
明萨睨他一眼,噗嗤一笑,示意他快去给这孩子水喝吧,别折磨他了,不然一会儿真的断了气。仍述便过去扶起这孩子的上身,将水壶塞到他嘴里。
刚刚触碰到水壶,那魔族孩子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双手来了力气,一把握住水壶,咕噜噜往肚里灌。
“好了!喝多了伤身!”还是仍述强令道,方将水壶从他的手中拔出来收回。
这时,明萨已经将马上的干粮拿出来,坐在路边,递给这孩子吃食。这魔族孩子眯着眼睛,懵怔着只知道喝水,吃干粮,也不抬眼看人。
过了良久,他似乎补充足了能量,方才睁开惺忪眼睛,看到明萨的第一眼,嘴角便笑起来:“仙子下凡了!”
他这句说法,让明萨霍地想到远在西域的裴星。他也是无故便唤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