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时候,贺东言总会忘记自己曾经“手贱一时爽”付出的代价,如果他记得,他就不会继续再犯“嘴贱一时爽”的错误。而且还犯得如此作死。
三天后,当贺东言接到自己父亲的电话,大骂一通:“你除了能给NSJ惹麻烦你还能做什么!我看你就是太闲了!立刻给我滚回来!去公司打工去!什么?不会!那就去从打字员做起!要不就去打杂!端茶倒水总不用人教吧!”之后,他才明白自己又一次耍贱毁终身了。
不过那时候,他一点都不明白,还昂首阔步地走在作死的大道上。“唐亦天,来,笑一个,我给你拍个照留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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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亦天就那样黑着脸等到午后两点,韩念才带着耀灵回来。
耀灵看见爸爸还是挺开心的,但碍于妈妈在场,他不敢多亲热,只是好奇地问了一句,“妈妈说你在外面睡觉看月亮,月亮好看吗?”今早妈妈牵着他出门,耀灵就看见了睡在门口的爸爸,只是那时候爸爸睡得好香,耀灵怎么弄他他都不醒呢!
唐亦天看到耀灵,目光立刻转柔,“嗯,月亮很好看,耀灵晚上要不要和爸爸一起看?”
耀灵显然对这个提议心动不已,但是扭头看看妈妈,还是怯怯地缩回了身子,“外面好冷,会生病,打针好疼……”
唐亦天看了韩念一眼,意味深长地说,“别怕,你妈妈很体贴,会给我们盖被子的。”
对他不理不睬的韩念拿出钥匙打开家门,侧目一笑,终于开了口,“是啊,我这个人向来善良,就是小猫小狗流浪来了,我也会喂它们一口吃的。”
耀灵听出爸爸妈妈说话的口气不对,撒腿先跑进屋里躲避去了。唐亦天见孩子走了,便少了顾忌。一把就抓住韩念纤细的手腕,他使足了力道她却一副毫无感觉的模样,依旧目光清冷,神态平和。“唐先生昨晚失态不够,今天白天也要发酒疯吗?”
“韩念,你真够狠!”唐亦天的目光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逼向她,“是我对你太过温柔了吗?让你觉得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觉得我没有任何价值是吗?”
“你的温柔就像我给你盖了被子一样吗?”韩念轻嗤了一声,像是听到了一句可笑的话,“你把我弃之不顾,然后像施舍一样给我那些你以为的温柔?”
她挣了一下手腕,他反倒握得更紧,她稍稍动了下眉头,冷笑了起来,“所以,这就是你的温柔方式?”
“昨晚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唐亦天收紧了手指,拉着她不放。
韩念用另一只手拔下钥匙放进包里,向他走近了两步,“没有。唐亦天,我曾经是爱过你,可是现在再也没有了,我是有过动情,有过犹豫,可是在我给你答案前,你早已给了我答案。你对我没有一丁点的在乎,所以我也不可能对你还有一丁点的爱。即使我现在一无所有,我也不会回到你身边,因为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既然给不了,就别再玩幼稚的游戏了。”
她的笑容像冰棱一样,晶莹又美丽,却能如利刃一样插入心房,“爱不爱的游戏太可笑了,我们还是当年的十八岁吗?有些东西,错过了就不可能再回来。”
韩念记得今早父亲对她说过的话,她是韩复周唯一的希望。那些浪漫的、疯狂的爱情,那种包着糖衣的爱情,剥开来是血淋淋的仇恨,只有那些不知疾苦的天真少男少女才会觉得刺激又动人。她早已不再青春,也不再天真了。
奋不顾身的爱情,说走就走的旅行,是说给无牵无挂的人听的。她上有父亲,下有孩子,她根本没有资格去享受。
当她发现自己原本坚硬麻木的心,一点点有了感觉的时候,韩念很暴躁,也很不安。她需要一把锋利的刀,利落地割开她与唐亦天之前所有的羁绊,她应当怎样回来,就怎样离去,带着恨而来,带着恨而去,不应该有任何的踟蹰。
唐亦天与她,早已就错过了,而这个世界上,最容易错过的,是最美的风景;伤得最深的,都是最真的感情。他们错过了最美好的年华,耗尽了最真挚的爱恋,倒不如轰轰烈烈恨一场,反倒痛快。
免得彼此总有那些矫情的、不疼不痒的思念与不舍。韩念很怕那些情绪会像病毒一样蔓延,最近将她吞噬。
她幽然地吐字,如花瓣动人的双唇,说出最冰凉最无情的话语,“我从一开始就是为了利用你,从没有过一丁点的感情。”
他的目光骤然冷至零下,她迎着他的目光,却在那最寒冷的最深处看到他的不愿意相信。
“我希望这是我最后一次回答这样的问题,因为我记得,你问过我很多类似的问题。”她一抹讥讽的笑,将他仅存的最后一点尊严全部践踏进了泥土里,而她连看都不屑于看一眼。
“好!”唐亦天狠狠甩开她的手,嘴角的一抹笑容叫人不寒而栗,“没有是吗?不过我还有那么一丁点恋旧,所以我打算让你看看,我当初是如何的温柔,而现在,又是如何的不再温柔。”
韩念笑笑,进屋关门,她才不会相信唐亦天曾经对她温柔过。如果他那样还是温柔,那不温柔要如何?赶尽杀绝吗?如他所言,他比谁都盼着自己的父亲死,她曾经苦苦哀求,如今也曾一次次求过他,他都没有松口过一分。
也许他对她是温柔过,可在这件事上,他只有过心狠手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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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一周后,韩念发现自己错了。
“昔日韩部长再曝贪污事件”
“星江大桥丑闻再掀热议”
“韩复周疑涉黑色事件,无期徒刑恐要加刑”
……
韩念虽然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但面对这样一条条新闻时,她还是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拿出手机打电话给唐亦天,指尖却总是点错,拨了三次才拨对号码。
电话接通,她的声音些干涩沙哑,“这就是你要给我看的?”
唐亦天靠在办公室的座椅上,似乎很高兴她终于打来了电话,手里把玩着一封尚未寄出的检举信,他温柔地笑起来,连语调都轻快流畅,“这下你可以相信我曾经是温柔过吧?”
韩念一个字也说不出。唐亦天收敛了笑容,冷冷地说,“我手里还有一封信,寄出去,他就立刻要加刑,无期往上加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
“唐、亦、天……”韩念几乎要拿不住手机,两只手并用紧紧握住,才能保持与他的通话。
“我现在真的相信你没有一丁点的感情了,因为你认识我那么久,却一点也不了解我。我从不打没有把握的仗,当初要是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置他于死地,我是不会出手的。”他语气又清冷,像是彻底割裂了对她的那些依恋,才能轻描淡写地说着让她胆战心惊的话题。
“有没有我父亲的事,韩复周都是死。那时候我为了你,让他活着,可你却丝毫不领情,既然如此,我也没必要那么温柔了不是吗?”他仿佛可以想象到她颤栗的模样,那样的恐惧与不安,就像当初哭泣的小香菇一样,无助又可怜。
她说错过的东西就不可能再回来,看!他不是就让时光倒退了吗?倒退回了那个她离不开自己的过去。
“你要什么?”韩念知道这种时候就是谈条件了。不论沈瑜能不能帮自己拿到方亮手里的文件,她都必须先稳住唐亦天。
“带着孩子,今天下午三点前,到我家。”他干净利索地说,“不过我没空去接你们,反正你也认识路。”
末了他补充了一句,“早知道你对我没有感情,我就不应该和你玩那些幼稚的游戏。”
既然爱与不爱荒谬至极,那不如就别谈感情,只谈占有。
☆、PART 37
午后的两点多,韩念到了平海路。耀灵记得贺东言带自己来过这里。那次妈妈走了好久;他又哭又闹;贺东言就说带他来找妈妈;结果就是在这里遇到了凶巴巴的狼外婆呢!
“妈妈,这里是哪里啊?”
韩念深吸一口气;牵着孩子走进院子里;一步步踏进故居,像是走进一座满是荆棘的堡垒,只是这一次;她竟然还要带着孩子一起进去。
耀灵没有妈妈的那些感受;只觉得这个院子又大又漂亮,房子也好好看,“妈妈!还有小池塘呢!有鱼吗?”
孩子的天真无知;韩念不知是喜是忧,她没有告诉耀灵任何事,因为她想,唐亦天就是对自己再狠,也不会伤害孩子,那么就让耀灵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好了。让他开心自在,胜过和自己一起惶惶不安。
开门的是陈婆,大抵唐亦天已经和她说过自己要带孩子来的事,她看到耀灵一点也不吃惊,反倒是欢喜得很,抱起小孩子亲得不行,“耀灵啊,奶奶做了糖芋苗,你要不要吃?”
“好啊!”耀灵向来不怕生,抱着陈婆就不丢,“奶奶,你家好大啊!”
“哈哈,不是奶奶的家,是耀灵的家。”陈婆笑着说道。
耀灵扭过小脑袋问妈妈,“妈妈,是我们的家吗?”
韩念神色尴尬时,唐亦天步履平稳地从楼上走下来,替她回答了这个问题,“是啊,这里是爸爸、耀灵,还有妈妈……的家。”
耀灵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好像妈妈不说是,他就不敢去肯定。“妈妈,真的吗?”
唐亦天已然走近,长臂一伸,就把韩念揽进怀里。他的手掌看似若无其事地搭在她肩头,实则指尖收紧,像是要扎进她的肩骨里一样,提醒着她她现在是怎样的处境。韩念咬着牙逼着自己笑起来,“是……的,耀灵喜欢这里吗?”
“哇!”耀灵立刻拍起了小手,“喜欢!”
唐亦天微微垂目看他,他笔挺的身形比她高出一大截,当他不再俯身弯下腰到时候,韩念只能仰望他冷傲的面容,“小念,你看,耀灵多开心啊!你早就应该回来了。”
他的怀抱依旧是熟悉的温度,呼吸间带着柑橘和端香木的味道,掌心的温度也一如往常,这个男人像是从幻想中走出来的一样,冰冷得没有一丝情感。
彼此依偎着的两个人在耀灵眼里是那样甜蜜,没有人会注意到,韩念的指尖轻轻地颤抖着。
唐亦天温柔地笑了,“欢迎回来,小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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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灵的房间是唐亦天在几天之内叫人布置好的,这间屋子早在他们结婚的时候就特意留下,只是一直都未曾开启过。
耀灵一进房间就看见了闪电麦昆造型的大红色儿童床,一下就惊叫了起来,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爸爸爸爸爸爸……这、这是我的床吗?”
“是啊。”唐亦天抬手把他抱到床上一丢,把他丢到软软的床上。整间儿童房是红白色的基调,从床头柜到衣橱无一不是耀灵喜欢的《赛车总动员》里的卡通造型,就连房间通往卫生间的地毯,都是浅灰色的赛车跑道图案。
韩念把耀灵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摆放好,小耀灵像是一只欢腾的小狗儿在屋子里到处打转,在妈妈的腿边打转,“妈妈,我好喜欢这里啊!妈妈!这个好漂亮!妈妈,我可以叫幼儿园的小朋友来我家玩吗?”
有唐亦天在场,韩念只能苦涩地一笑。
唐亦天微眯着眼欣赏着她那抹艰难的笑容,待在自己身边对她而言就是煎熬与折磨吗?既然如此,那就煎熬着吧,像他这些年一直煎熬着一样。“你们先收拾吧,收拾好了,下楼吃饭。”他冷冷地对她说,转身走出房间。
韩念想,他一定是疯了,彻底地疯了。只不过把他逼疯的人是她自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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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婆做的晚餐要比妈妈做的好吃,耀灵的胃口特别好,吃得小肚子圆鼓鼓的。陈婆笑着问他,“耀灵,你明天想吃什么?奶奶给你做。”
“唔……”耀灵歪头想了一下,“好多好多,什么都想吃!好吃的都行!”
“哎哟,我们耀灵可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陈婆夸完孩子,对着唐亦天和韩念感慨了一句,“你们俩这样真好,现在又有了孩子,好好过日子多好!”
唐亦天的嘴角始终带着那样若有若无的笑意,难得有兴致地夹了一筷子特意为韩念准备的红汪汪的水煮牛柳。“味道不错。”
韩念只浅浅吃了几口,筷子都没怎么动,唐亦天用自己的筷子夹了一块牛柳放到她碗里,她吃了一口,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像是被辣椒呛到,咳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唐亦天递过一杯温热的白开水,她接过来一饮而尽,用辣得红肿的双唇艰难地说,“我吃饱了,先上去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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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敞的卧床,盖着被子都觉得冰凉。韩念清楚地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浴室的水声泠泠,提醒着那里的人稍后就会走出来。
从自己回来时他的冰冷漠然,到后来他的泥足深陷,再到他一次次哀求自己却又不愿意松口,她或是心寒,或是愤怒,有恨,有迷茫,也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