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出钥匙打开家门,韩念胡乱地甩掉脚上的高跟鞋,推开耀灵的房门,一头栽到了温暖的小床上,被褥上还有牛奶的味道,香香甜甜,她一边闻一边笑,很快就睡着了。
****
北郊监狱距离J市的中心有三十七公里。韩念打车去的时候,一路的景色都是陌生的,她还从没来过这里。
韩念坐在会见室坚硬的座椅上,没等多久,韩复周就出来了。他穿着有些泛白的灰蓝色囚服,三年多的牢狱生活并没有让他颓废沮丧,他依旧有着干净挺拔的书卷气。只是鬓角花白,毕竟他今年已过花甲。
三年多的日子对韩念来说很漫长,她一直没有机会来看父亲,大多数时候是韩复周通过律师捎话让她不要来。但对韩复周来说,三年多的日子只是他漫长无期徒刑中很短暂的一段岁月。他必须让自己保持良好的心态,否则他还没有输给命运,就输给了时光。
他拿起话筒,韩念也跟着拿起来,冰凉的听筒贴上耳朵,话语就显得格外的温暖了。
他叫她,“思思啊……”
思思是她的乳名,只有父母这么叫她,甚至连唐亦天都没有这么叫过。他曾经调侃地说,“思思?韩念?那当初直接起名叫韩思念不就好了?”
母亲范心竹叫得次数也不多,几乎都是韩复周这么叫她,久而久之,这个称呼就成了他们父女之间独有的了。
他叫她“思思同学”,她叫他“复周同志”。虽然父亲公务繁忙,陪她的时间并不多,可在韩念的印象里,所有关于父亲的记忆都是温暖的。他既严苛又慈祥,那样低调的一个人,也只有在她办婚礼的时候才那样高调地说过——“我韩复周的女儿,要嫁得比谁都风光!”
韩念没法相信这个社会对她父亲的判定,也没法接受唐亦天对她父亲的指控。即使她对爱情坚贞不渝,韩复周也是她的父亲,生她养她爱她护她的父亲!
“爸……”她扬起嘴角,韩复周喜欢看她笑,所以她笑了,韩复周也笑了。
“你一个人还好吗?”他问道,“身体都恢复了吗?”
“恩,都好。”韩念点头,“您呢?上次托张律师给您买的冬衣还合身吗?”
“合身的。”韩复周说,“还很暖和。对了,贺东言最近怎么样?还是他一直照顾你吗?”
“恩。”韩念点头,“他对我很好。”
“他是个好人。”隔着玻璃和铁栏,韩复周眼底有些小小的波澜,韩念看不清也看不透。
她迟疑了一下,又问了一次三年多前问过的问题,“爸,那件事真的与您无关吗?”
“思思,爸爸绝不会骗你。”韩复周并没有因为女儿的不信任而生气,他柔和的眉目里充满了慈爱,韩念抿嘴笑了起来。
她相信父亲,所以她就得继续恨那个人。
****
走出监狱的时候,午后阳光正盛。不远处一辆银色的车逆光向她驶来,车身上折射出一道刺目的反光,她抬手遮挡,阳光从指缝里漏过,然后车上走下一个人,紧紧地抱住了她。
“小念,你把我急死了!”贺东言的心跳声又急又猛,韩念靠在上面,几乎要被他的节奏带跑。
“我不是好好的吗?”她挣脱开他的怀抱,露出一抹迷人的微笑。
贺东言低头捧着她的脸,前后左右仔仔细细地看,都没有从笑容里看出破绽来,只得放弃。“好吧,那你怎么出来了?”
“我又没卖身……”韩念摊手,“倒是你怎么知道我来这里了?”
她这么一问,贺东言的长鼻子就立刻翘了起来,“哈哈哈,你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多聪明啊!我昨天下午去唐家蹲守到晚上发现你好像离开了,然后今早去公寓看到了你的行李,然后我想你一定是来这里了!”
“那你怎么不猜我去了超市呢?”韩念拽了拽厚实的羊毛围巾,藏住颈上的那些青紫。
“因为今天是初二啊。”他笑了起来,“女儿要回娘家啊!”
“噗——”韩念咳了起来,“那我没有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啊!”
贺东言捧着脸凑过来,“那你左牵着我,右手牵着耀灵,也可以回娘家呀!”
“换一下。”韩念边走边说,贺东言不解,“换什么?”
“你是鸭。”韩念笑道,“比较像。”
☆、PART 14
初八报纸的八卦版面被唐亦天占了半版,刊登着他和沈氏千金沈瑜约会吃饭的照片。人脸清晰、光线极佳、角度端正,韩念才不信这是偷拍,她更不信的是有人偷拍了唐亦天还能有机会登上报纸?
除非,他就是想昭告天下。
因为昭告天下的话,韩念自然也就看到了。
所以大多数时候,韩念对贺东言的拉风和耍贱没那么感冒,因为这些招数和把戏曾经的唐亦天绝对可以称霸J市,如今的他即使对此不屑一顾,也依旧可以大杀四方。
韩念简直可以脑补出沈瑜欢呼雀跃的样子,不禁有点同情她了。
小耀灵抱着奶瓶跑过来,爬上妈妈的腿。乌溜溜的眼珠一转,他松开嘴,一手抱着奶瓶一手指着报纸上唐亦天的脸说,“妈妈,是那个凶巴巴的坏叔叔!”
“你还记得?”韩念有些惊诧地低头看他,小孩子记性还真是好。
“恩!”小耀灵认真地点头,“贺东言说他是狼外婆,专门吃小孩。所以妈妈以后不要和他玩了。”
韩念皱眉,“你怎么又直接叫贺叔叔的名字了?”
“是他让我叫的。说我不能叫他贺叔叔,不然我就没糖果吃了。”小耀灵眨巴着大眼睛认真地说,“他家有个看起来也凶凶的爷爷,有个不怎么笑的奶奶,还有个要打我阿姨呢。”
“阿姨要打你不是因为你剪坏了阿姨的裙子吗?”韩念揪住他的小鼻子,“小孩子不能撒谎,不然鼻子会变长的!”
“哦……”耀灵老实地点头认错,“可是我还是不喜欢那里,我还是想和妈妈在一起。”
见妈妈不说话,耀灵大概觉得自己有些不懂事,于是抬手摸摸妈妈的脸,乖巧地说,“妈妈,其实你不在,我也不害怕的……”
“贺叔叔会陪我玩,带我看电影,给我买玩具……”他乖乖地靠在妈妈怀里,细数着贺东言的优点,“妈妈以后和他在一起玩吧。”
韩念搂着他,笑了笑,“以后如果没有贺叔叔,只有妈妈和耀灵两个人,可以吗?”
小耀灵想了想,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点了点头,“恩,有妈妈就行了。”
韩念知道,自己没那么高尚,才会在绝望时抓住贺东言,但她也不想那么卑劣,如果她能有别的办法,哪怕是一丁点,她也不愿意这样拽着他不放。
****
正月十五元宵节,Paradise有一场新春宴会,主办方是J市的商会——青山会。自青山会成立以来,每年的这场庆典都是春季最引人注目的盛会。
加上今年的元宵节又赶上了情人节,双节相会的好日子,就更加值得期待了。政商云集的大场面,电视台和报社的记者们挤破头想混进去抢到热门新闻,女明星们也想尽办法有机会入场觅得佳婿。
韩念到了那天傍晚上才去拿预定好的礼服,对于自己的好身材,她丝毫不担心会因为过了个年而需要临时改款。贺东言嘴上说她半老徐娘自负自大,可等韩念从试衣间出来时他还是惊诧地看傻了眼。
Vera Wang的紫色紧身裹胸礼服衬得她白肤若瓷,垂坠的面料勾勒出身体的所有线条,曲线、平坦、转折,每一处都恰到好处。
乌黑的长发盘起,修长的颈项如天鹅般优雅,她微微扬着下巴,冲他自信地眨了下眼。
八年前她就是这样美得不可方物站在唐亦天的身侧,参加了克利翁名媛舞会。而八年后她终于站在了自己的身边,贺东言有些恨,恨自己没能早些遇到她。
韩念优雅地抬手,挽上他的手臂。贺东言今天穿了一身极正式的燕尾服,英姿勃勃。收敛了那副嬉笑的面孔,看起来成熟又稳重。
之所以连贺东言都严阵以待,是因为在J市论资排辈,青山会的现任会长正是贺东言的父亲贺观涛。
父亲大人坐镇,贺东言自然会乖乖地扮端庄,咬牙死撑也要撑几个小时啊。
韩念调侃了一句,“会长是你爸,副会长是唐亦天和顾双城,这论资排辈,你是不是算比他们俩矮一辈儿啊?”
贺东言咬牙切齿一脚油门踩到底,“那是我不想参合,我要是想参合,哼哼……”
韩念对此不想反驳也不想赞同,于是选择了沉默,沉默着观望。
****
他们到场的时候,宴会已经开始,贺观涛正在说开场贺词,他的身侧站着唐亦天。唐大少爷今天一身笔挺的白西装,站在灯光闪耀的主席台上,俊美得像从万千少女的幻想中走出来的一样。
曾经他也活在韩念的幻想中,她仰望他、崇敬他、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站在他身边。可是后来他教会她自信,给予她美丽,牵着她一步步走向更远的地方。
就好像今天,她与他隔着大半个会场,隔着重重叠叠的人影,他依旧可以一眼就看见她。唐亦天已经不能从如今的韩念身上看到一丁点年少时的模样,那些青涩全部褪去,只留下夺目的艳丽,那些小骄傲和小坚强,化为了今日艳压群芳的气势。
她光是站在那里与他遥遥相望,唐亦天就无法收回目光。她掠了下耳边的碎发,然后洒脱地转身,牵走他的注意力。
不光是唐亦天,整个会场的注意力都被韩念牵走了。名动全城的韩小姐回来了,站在她身边的人从唐大少爷换成了贺大少爷,这种叫所有女人恨得牙痒痒的行为简直太霸气了!
二十八岁的年纪超过了在场许多年轻貌美的姑娘,可她的容貌与气质却不输给任何一个人,岁月赠予她的只有褪去青涩的优雅和韵味。
这样明晃晃地拉仇恨值,韩念十分得心应手,甚至可以用炉火纯青来形容。唐亦天教过她,这个世界就是如此,你践踏别人或者被人践踏。那些恨你恨到骨子里的人不会因为你的低调而放过你,只会因为你的软弱而欢呼有了欺辱你的机会。
韩念回想当初,那些人是如何看自己的笑话,她就忍不住笑得格外动人,把她们的精心打扮全部变成黯淡的陪衬。
****
贺东言给她递了一杯香槟,韩念接过那只郁金香花型的高脚杯浅酌了一口,Doux的口味甜得发腻,特别适合现在的她喝——胜利的甜酒。
“新任的交通局局长方亮就在前面,和他说话的是NSJ的执行官,似乎在讨论电缆的问题……”贺东言向她汇报消息。
NSJ是贺家的公司,韩念咂舌,“你就这样随意泄露公司机密,还妄图逆袭唐亦天和顾双城?”
贺东言一记“我是忠犬”的眼神抛过去,韩念顿觉一种深深的罪恶感压下来,侧脸回避。
韩念在很小很小的时候见过方亮,那时候她还生活在西南小城,方亮是父亲韩复周的秘书。父亲调职到了J市后,他上门拜访过一次。韩念还记得那天他拎着两桶山里带来茶花油,母亲范心竹把茶油交给了保姆阿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韩念喝的汤上面都飘着茶油。后来听说父亲托关系把他举荐到了西南一座三线城市工作,此后韩念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时隔多年,他也来到了J市,成了交通局局长。和道宁建设,与盛世集团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韩念定了定气,缓步走过去,肩头却被人从身后极轻地拍了一下,她屏住的呼吸一下吁了出来,脚步都微微一跄。她转过身来,看到了贺东言的母亲。
“阿姨好。”韩念笑着伸手握住了苏海梅的手。她知道,贺东言离家三年,然后带着她的儿子回家,贺家二老不来找她才怪呢。
但是苏海梅不是贺东言的生母,她在贺东言八岁的时候改嫁进了贺家,所以贺东言的事她是不会直接插手的,她只是一个传话的人而已。
“东言这孩子因为你的事和他父亲起了不小的争执。本来他爸是可以理直气壮地训斥他的,可他偏偏娶了我,所以啊,也就没有了底气。”苏海梅不怎么爱笑,可说起这样自嘲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