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默然,问他怎么突然提起这些事情来,难道这跟我有关么?郭老头遗憾地长叹一声,说倒也不是,只是睹物思人罢了。我冷笑,说那飞刀七说认识我外婆,你也说认识我外婆,感情闹来闹去,大家都是熟人。可是,既是如此,你们还三番五次的上门追杀,到底是为了哪样子?
郭老头拍了拍手,走进来一个中年男人,乡下老农打扮,并不斯文,一身火烧火燎的烟熏气味,粗大的双手全是老茧。
这个人,就是飞刀七口中专门帮他招揽业务的揽客“老歪”。
他居然没有躲起来,这是自信,还是迟钝?
老歪走过来,先跟他爹行了一个礼,然后坐下来,自我介绍说他叫作郭仕友,确实是这一片地头的揽客,杀我的那项业务,也是他的下线承接上来的。他之前,并不太了解我的来历,直到飞刀七古城失手之后,才加强了资料收集,知道了我也是养蛊人的身份,也知道了我的外婆是龙老兰。
这时肥虫子已经吃完了蝎子蛊,意犹未尽地舔着地上的残汁,然后飞回我这里。
我问我外婆跟你们有仇么?
老歪摇头,说没有。他大约有些不好意思,先是跟我讲了一番现在的市场不景气,然后又说我们这一带穷乡僻壤,也没有什么好生意,所以接了也就不好意思退。再说了,即使是龙老兰的外孙崽,若连飞刀七的追杀也逃不掉,那么留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用?他只是搞业务的职业揽客,牵扯太多的仇怨在里面,只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不过呢,这回一见,果真是个厉害的角色,以后必成大器。单,他们会撤的。
我挥挥手,说别扯这些,先把朵朵放了再说。
郭老头说好,他度着步子,走到神龛前,把供着的那一碗水取下来,将铜碗搁置在桌子上面,让我看。我凑过头去,只见水中的倒影里面,小妖朵朵正在里面,又跳又叫,奋力地想要冲出水面,然而这水面仿佛有一张玻璃板格挡着,被死死地挡在了里面,不得出来。
这是……
看到我眼中的疑问,郭老头脸上顿时有了光彩,他伸出左手,食指在碗里面蘸了蘸水,然后在桌子上画着歪歪扭扭的符文,一边画一边说这铜碗,是他们祖上传下来的法器,叫做“铜胎掐丝缠枝莲纹碗”,号曰“遥闻不断在烟杪,万籁无声天境空”,典型的镇宅僻邪之物,在碗中置满净水,凡有鬼物灵胎,皆可收之入内。
他画完符,端起碗来喝一口水,然后将这水往空地上一喷。
“啊”的一声叫唤,小妖朵朵便跌落在地板上。
郭老头指着地上伏卧的小妖朵朵,说你也是有好大的机缘,得了这鬼妖,然而这小东西,灵智初开,除了会一点儿幻术,别无它用。修行这东西,不进则退,若不加指导,长此以往,再好的资质也会被消磨一空。还有,以后不要乱差遣她到人家的宅院里探路了,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傻的灵体,直接跑到碗里来。
小妖朵朵一脸不忿,站起来叉着腰骂:“你这个老棺材,你才傻呢,你才到碗里去呢,你们全家都到碗里去……”我连忙捂住了这小傻妞的嘴巴,这死妮子,跟虎皮猫大人在一起待了几天,别的没学会,一嘴脏话倒是学了个七七八八,骂人没带重样儿的。
郭老头笑眯眯,说知道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么多不?
我摇摇头,把地上这个小惹祸精抱起来,然后指使肥虫子去钻她的脖子下面。被肥虫子这么一骚扰,小妖朵朵也就忘记了骂人,伸手去捉虫子,然后咯吱咯吱地笑。
郭老头长叹一声,说正如之前所言,这金蚕蛊,是你外婆一辈子的心血,即使作为旁观者、局外人,也希望你能够活得长久,并且最终摆脱养蛊人“孤、贫、夭”三者选其一的宿命。前面杀你,是想看你造化,现在点拨你,看在同道中人的份上。何谓“蛊”?自相残杀而得胜者,天生就有一股子戾气在,用以害人,自然会消磨福缘。道之物,飘飘渺渺,然而上天始终在上,俯仰天地。
行恶,则因果报应;行善,则种得业果……
我听着他说,唠唠叨叨,绕了一个大圈子之后,他终于进入了正题。
他说飞刀七已落网,这人本来是条汉子,但是再硬的铁汉也顶不过蛊毒的折磨,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里。他招了,但是信息有限,证据不足,定然也是指责不到他儿子的头上。现代社会,是个法制健全的社会,证据不足,便不足以判案。当然,如果我能够不说出去,这样最好,省得麻烦。
作为回报,他们可以将买凶杀人的幕后黑手,提供给我。
我沉吟一番,说可以,但又提出一个条件,以后但凡有人,对我、或者我的家人不利,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郭老头看向了他儿子老歪,而老歪则颔首点头,说可以。
我期待地看着他,等待他把那个幕后凶手的名字说出来。他张了张嘴,然后吐出了三个字。
“张海洋。”
果然是他!一听到这个名字我心中就是一阵剧动,我和这个长相帅气的富二代交集并不多,第一次是在白云机场,他对我冷嘲热讽,极尽鄙夷之能事;而后我们再见面,便是我和黄菲从马海波家中吃饭回来,我送黄菲回家,这小子像疯狗一样蹿出来,张牙舞爪,然后被我狠狠教训了一番,怨恨离去。
从此再无交集,然而我却始终未曾想到他对我的仇恨有这么严重。
自凤凰古城的暗杀,到这次晋平风雨桥头的伏击,两次,整整两次!我心中冰冷,这张海洋的心思可真够歹毒的,仅仅是一起竞争女朋友,失败了,就因为这么一点个人恩怨,便极端到买凶杀人。他脑子里面还有没有道德,他脑子里面还有没有王法?难道身为富二代,官二代,就能够为所欲为么?
我死死地盯着老歪,问他确信?
老歪把一张打印的银行转帐记录给我看,说这个家伙出手倒是阔绰,在我们这一带,杀个人也就十来万左右,所以他这算是大单了。看看,整整五十万,我们抽16%,他先付了一半订金。当然,这东西,看看就好了,给你不可能。我们也不会出庭指证的。
我点点头,说我知道是谁在背后面阴我,就好。这瓜娃子,不给他一点颜色看,他真不知道爷爷是开染房的。
郭老头举起桌子上的碗,问我要不要来一碗油茶?
我摇头,说不用,领教了,先行告辞,以后有机会再见。老歪起身招呼我,问我有没有兴趣来做他们的倒客?他们的宗旨是让利给一线员工,所以提成很少,才16%,大部分钱都归一线的倒客所有,要是有兴趣,加他的QQ,以后好联系。我记下他的QQ,说做这行当倒是不必,只是以后有什么关于我的消息,及时通知我就成了。
他微笑,说好的,这个嘛,是朋友就好。
推门出去的时候,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总是觉得神龛上那尊神像,怪怪的,好像是在哪里见过。
从始至终,我都没有见到郭娃喜。
第八章 远走英国
我出门的时候,正好接到了杨宇的电话,问我在哪里,他们准备返回县城了。
在路边等了一会儿,车子过来了,杨宇和王军招呼我上车。我来到后排上面,倒头就睡。到了县城,马海波的同学殷盛热情地招待了我们,说他接到了老马的电话,知道情况了,真的是一场乌龙,不过来一趟不容易,请我们吃一顿饭,略尽地主之谊吧。
杨宇还没有开口,我便出声拒绝了,说忙着回去,现在是早晨,也吃不尽兴。下一次吧,下次一定不醉不归。他们一再盛情相邀,我都推却,殷盛便知道我是真的有事,也没再挽留,送我们出来,挥手告别。
回去的路上,杨宇抱怨说怎么这么急?也不说睡上一觉再回去,这一宿折腾,累得要死了,疲劳驾驶,小心翻车哦。我打着方向盘,跟杨宇说知道我凌晨那个时候,干嘛去了么?他瞌睡得厉害,眼皮子直打架,迷迷糊糊地问为什么?我说我去了郭娃喜家里,而且还见到了老歪。
他腰一直,立刻就醒了过来,问怎么回事?
我开车,看着前面弯曲的路,不断打着方向盘,轻描淡写地跟杨宇说道:“其实你应该也知道这个买凶杀人的幕后黑手是谁,是不是?”杨宇的脸青一阵白一阵,看着我,没说话。我不理他,继续讲起,说那个幕后黑手,知道我大部分的资料,甚至连我是一个养蛊人的事情,都知晓。还好这次是一个只会甩飞刀、又对自己绝对自信的家伙,如果他是一个枪手,杨宇,你说你还会不会再见到我?
杨宇嘴角抽动了一下,想笑,但这笑容僵直,好似在哭。过了一会儿,他艰难地说他不是有意透露的,他只是想警告一下那个家伙,叫他把眼睛放亮一点,不要惹到不该惹得人。
是么?我转过头来看他,问他那就是知道是谁下的手咯?
杨宇艰难地说,有可能是他表弟,张海洋。
我问他此话怎讲?
杨宇抱着头,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
沉默了一会儿,他对我说起,说张海洋这厮自从上回和我打架之后,回到家里就一直唠叨着要教训我,他就跟张海洋讲起过我的厉害,那家伙不信,说这些歪门邪道,总不至于有枪炮厉害?古人都说了“防不胜防”,想弄一个人,总是有办法的。杨宇严重警告张海洋,说我是他的朋友,让张海洋不要再缠着黄菲,也不要想歪门法子去报复我,那小子当时一口答应,说晓得了。
结果,后来杨宇听到马队说我在凤凰古城遭到袭击,他就心慌,去他妈的公司帐户里一查,发现账上被张海洋支走了50万。
他立马就知道不对劲了,找到张海洋严加盘问。
结果那狗曰的一口否认,只说是赌博输掉了。
张海洋是他舅舅的独生子,一向都娇惯得很,要啥给啥,旁人都拂不了他的意。这件事情给他舅舅知道了,把张海洋暴打了一顿,然后把这小子禁了足,并筹谋着把他送出国外去历练一下,免得在这个小地方磨成油条、无所事事,人也就废了。
说完这些,杨宇看着我,说他也没有证据,只是猜测。他有点儿小心思,也是想着他表弟绝不可能干出这种没有屁眼的混帐事来。所以一路跟来,想亲自确认一番。
我看着杨宇,说我还能够信任你么?
杨宇摸着自己的胸口,说他以警察的良知保证,如果真的是张海洋,他绝对第一个把那小子给抓起来,押送上法院的审判庭。
我说这就好,然后将镇宁郭家所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详实地讲与了杨宇听。
我说郭家虽然让我不要揭发郭仕友便是杀人揽客老歪这件事情,我也答应了。但是,作为一个有良知的公民,我觉得我有权利、有义务将这件事情告知给警方,至于怎么处理,便全部都是你们的责任了。我得到了我的答案,幕后主就是张海洋;而你,最好不要将我的话,通过任何渠道传递给郭家……
我继续开着车,而杨宇则思索了一下,打电话给马海波,说他表弟张海洋有可能就是买凶杀人的凶手。
马海波刚开始还不相信,再三确认之后,在电话那头骂了一声娘,然后一阵忙乱。
一路行,我补足了觉,精力也比杨宇充沛一些,便一直由我开车,我们大概是中午十一点到的晋平县城,直接将车开进了杨宇他们单位,然后在办公室里面找到了忙碌的马海波。见我们进来,他一脸的晦涩,杨宇问怎么了?马海波说你表弟张海洋,已经出国了。杨宇一脸诧异,问怎么时候,他怎么不知道啊?
马海波揉揉鼻梁,说今天早晨去传唤的时候,才知道的。
这小子昨天中午就离开了本市,飞往英国,今天早上的航班,只怕现在已经出了国。我大怒,这王八羔子,居然还跟我玩金蝉脱壳这一招?便问是怎么出去的?旅游、学习还是移民?
杨宇说是学习,之前他舅搞的自费留学,只是没成想居然是昨天走的,难道是安排好的?
我和马海波的目光都投向了杨宇,他连忙摆手,说昨天夜里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怎么可能?我想想也是,以杨宇的前途,还真的没有必要去做这种事情,更何况,他本身也不是很喜欢自己的表弟。我问马海波,说出了国就不能够治这个家伙了么?他说可以,不过很难办,程序上不好走。
他怎么说,那就是没希望咯?
我一下子坐在椅子上,有一种用尽全力,却打了一个空的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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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到我小叔家,准备洗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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