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腥臭难当的风朝我这边吹来,我来不及闪,就地一个懒驴打滚,避了开去。在地上滚着,我抽空一看,哎呀我的妈呀,只见井口蹦出了好几个高矮不一、脸色青黑的人,身体僵直、眼神无光直勾勾,有穿着青黑色的中山装的,也有衣衫褴褛的,裸露出来的肌肤像风干的腊肉,全部都长了一层蒙蒙的白毛(有的是黑毛),嘴一张,居然全部都是利齿,恶臭扑鼻。
我全身一阵鸡皮疙瘩,惊悚的寒意从头顶一直蔓延到了尾椎骨上。
我突然想明白了地翻天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救他儿子,甚至愿意付出他之前不愿提及的某种法门来做代价:《镇压山峦十二法门》中提及僵尸一节,说到僵尸有一定的生前记忆、靠气息识人,平时安息,若被惊厥时,心中自然会有凶煞戾气,就必须找人索命,索一人命,四下无声息,它便心安,重归沉眠之中。
我是个受到诅咒、招惹邪物的家伙,就目标的强弱而言,肯定比他儿子大。
我心中充满怒火,地翻天来这一手,使要让我和他儿子换命。
虽然我愿意为了朵朵抛头颅洒热血,但是却不愿意为一个虚无缥缈的承诺白白送死,我心中那个气啊,简直能够把肺给撑炸了。可是我却被有半分激动的时间,甚至连骂娘的心思都不敢有,因为就在我滚停爬起的时候,井口已经整整出现了十二个僵尸,跳着脚,朝我扑来,离我最近的一个,两寸长的青黑色指甲已经快触及我的背上了。
有一个长相最清秀的小个子僵尸,张着一口黑牙的嘴,朝屁股咬来。
它似乎比较钟爱这个部位。
我望着阴霾的天空,迸发出了平生最快的速度跳起来,我并没有往大屋旁边的田埂上跑,而是朝地翻天他们那伙严阵以待的人群中跑去——骂勒个巴子,我不能白给人坑,要死一起死。这个念头刚一冒起,立即熄灭,我九十度大转弯,身手灵活地折向了侧边的田埂,身后是一群追逐着我的活死人。
以及……一脸严肃的络腮胡子,和他手中对准了我的枪口——玛的!!!我心中的脏话已经骂了无数遍,这次真的被人坑了。
无尽的后悔涌上了我的心头,太年轻啊太年轻,地翻天的承诺轻飘飘一句话,而我却懵了,直以为朵朵恢复无恙,哪知道自己确实小命不保了。我跑,三步两脚就冲到了田里,大冷天,水田里全部都是干的泥巴,还有些庄稼茬,我脚步不停,眼睛望着坡度渐陡的斜坡子和远处的小路,脑子里乱,不知道怎么跑。
这时听到头顶“呼”的一声,又有一物飞过我的头顶,重重砸在我面前。我心中一凉——哇艹,这玩意是跳尸么?
清朝中叶著名文学家袁枚著有一部笔记《子不语》,曾把僵尸的种类分为紫僵、白僵、绿僵、毛僵、飞僵、游尸、伏尸、不化骨。而我的那本十二法门中,则把僵尸分为六等,分别为白僵、黑僵、跳尸、飞尸、尸魔(又名“魃”),最后一种……这个太扯淡了,反人类,不提也罢。我是第一次遇到这玩意,不懂,但是知道身手敏捷如此的,必定是凶猛到跳尸这一级别了!
什么是跳尸?黑僵纳阴吸血几十年,黑毛脱去,跳着走路,虽怕阳光,但并不怕人和任何家畜。
这种玩意,太恐怖。
那家伙一脸老态,长得有点像我的偶像爱因斯坦先生,但是脸部的肌肉已经开始僵化,腮部居然腐化了,里面还有几条大头黑蛆在蠕动着,眼球翻成了白色,衣服是褴褛的苗家蓝土布。它爬起来,黑爪子一甩来,我几乎猝不及防,伸手一挡,就像被东风重卡一般猛地一撞,手肘几乎碎裂,人像炮弹一样朝后飞去。
后面是哪里?那是一群浑身腐臭的活死人,在朝我奔来。
我在空中飞行一阵,耳边风飕飕地刮着,没反应,就感到重重地撞到一具僵硬的身体上,连带着一起跌倒。我精神高度集中,自然也未曾昏迷——此刻要是敢闭眼,我永远就没有睁开眼睛的可能。我手撑着下面的身体,触手滑滑的,很黏,是积年的尸膏,白色油状,非常臭,巨恶心,我跳起来,发现四周已经围上了一圈的活死人,伸出手朝我抓来。
我想着地翻天他爷爷提及我的双手,说虽中诅咒,但是也有了些道行,能够镇压宵小。
咬着牙,我几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双手前拍,使出山寨版的“排山倒海”,一下子猛击到一头浑身长白毛的尸体身上,一瞬间我的手掌灼热,居然把它拍退一米多,没等我信心大震,准备大杀四方,周围拢过来的僵尸七手八脚,全部遮盖了我的视线。双拳自然难敌四脚,我只是一个普通凡人,不是吕洞宾、不是济公和尚,更不是XX真仙,哪里抗得住这个,一下子胳膊和身上就被尖锐的指甲划伤,流出许多血来。
我咬着牙想突围,哪知脚却被我刚才撞到的那个僵尸,给紧紧拉住。
我轰然倒地,除了感到与地心引力接触的疼痛外,感觉一股酥麻的黑暗从伤口处蔓延到整个意识之中。
我中尸毒了。
心里面有无数的邪恶等待着释放,欲望在瞬间倍数增加。
我看见了不远处,地翻天和其他人摇头叹着气,一副怜悯的神情。更远处,阴霾的云层层叠叠,堆积在青山之上。这里是天龙峡,浮脉阴森之地,山峦汇聚,九水临渊,无数人死于战乱和反叛、镇压之中,怨气凝聚不散,天然的养尸地。
十来双手朝我抓来,我右边的大腿已经被咬到了。
我要死了么?死于一次平常的求医问药之旅,死于一次意外的惊尸之变,死于一伙没有良心的炼尸养鬼之人的嫁祸……我艹,杂毛小道你介绍的好地方,狗屁地翻天,这都什么人啊?
接着,铺天盖地的手、脚、嘴全部都攻击向了我。
我要死了……
我死之后,僵尸全部溜回尸洞,安息,地翻天就可以收敛气息,然后在每头僵尸额头上贴上“地灵镇尸符”,继续炼制他的尸丹,以求长命百岁、富贵荣华。可怜我七尺男儿,被这一番撕咬,尸首无存,无家可归,说不定还被炼制成鬼物,无意识地被人驱使,做些翻坟倒墓的屁事儿。
一想到这悲催的诸事,我的求生欲望就强烈到了极点。
此刻我已经没有别的依靠了,小宇宙也爆发不出来,唯有把所有的希望都付诸于这一句神奇的话语:“有请金蚕蛊现身!有请金蚕蛊现身……我艹你丫的,你这肥虫子再不起床,咱哥俩就一起下黄泉吧!”
本命本命,本来就是一个相依相存的同命关系。
这威胁基本上已经到了生死安危的程度。
然后我突然感到身下一阵挪动。
菊门一松。
我擦嘞!
说好的不走呢?怎么还来……不过我已经顾不得这些小破事情了,泪流满面地看着我身子周围金光一现,身上的酥麻感消失,蔓延上来的昏沉黑暗潮水一般的退去。然后,一道无形的威严压制了所有想要扑上来的僵尸,它仿佛是闯进了狼窝的猛虎,用颇有王者风范的骄傲,看着眼前这肮脏的一切。
僵尸会退却么?显然不是,它那被尸蹩和岁月蛀坏的大脑,显然装不下太多敬畏的情感,仅仅只是稍微的楞了一下,停顿,接着又朝我抓来。我至少被6只爪子抓住,高高举起,稍一用力,我就会被大卸八块。
我被平托而起。
然后我见到了久违的金蚕蛊,它飞到了我眼前,这肥虫子越发的肥硕了,一双黑豆眼滴溜溜地转,似乎在嘲笑我,又或者在表达思念之情……以及被吵醒的不快——这肥虫子经常有起床气。我见到它金黄色的头顶,多了一道小小的肉茧,是鲜艳的红色,像一个王冠。
头顶是越发昏暗的天空,我眨了眨眼睛,这小东西刺溜一下,不见了!
第八章 破尸阵;得丝帛
我望着天,阴沉沉,飕飕的凉风在冬天的青山窝子里刮过。
也不知道是幻觉还是真实,耳朵边上听到“刷”的一声,就像西部电影里,拔刀砍人的呼啸,直接印入我心里。
接着,所有的景象往上面蹿,我重重地跌落下地来,屁股着地,而刚才举托着我的那七八双手的主人,被最凶猛的那个跳尸“邦邦”几下,给大力掼飞去。我就地一滚,仍然有许多尸浆溅起,洒落在我身上,还有许多尸虫子掉落下来。这些我都没在意,朝人影少的地方突围而去。刚跑出两步,就被一个一身黑毛的腐面僵尸给拉住了脚,有金蚕蛊在,我的胆气也增加了不少,俯蹲下身子,结“大金刚轮印”,口吐“镖”字,狠狠地印在它脑门上。
这一印拍出即中,我立刻感觉到空气中,都有震荡感,无形的波纹在虚无的空间回荡开去。
太意外了,这震荡感居然是我一手弄出来的。
这就是“炁”,道家的组成根本,念力具象化的表现形式。
“镖”一字,由神海念起,经上中下三丹田,过腹脏,肺部扩张,喉结、鼻腔共鸣,与空气万物呼应,一举而成。口中吐字,印法呼应之,攻击力全部集中于手部。然后我手掌立刻一阵灼热,暖洋洋,自己没感到烫,反而是被我拍中的活死人,“嗷嗷”地叫唤着,悲鸣着到地而去,动弹不得。
它没有再次爬起来,我能够感觉到它残余的魄,被我拍散。
《子不语》有云:“人之魂善而魄恶,人之魂灵而魄愚,魄主宰人身,当魂离开人体,便会沦为恶鬼僵尸。”
活死人,无魂有魄,若将魄再拍散,则就变成了死得不能再死的死人了。这是一种高级的除尸方式,也简单粗暴,适用于有气感、有道行的有道之士,比如……我,嘿嘿。此外还有符咒来镇压、禁锢、布阵、枣核七枚……等缓和的方式,以及终极的火烧——放火烧之,啧啧之声,血涌骨鸣。
能感受到“炁”,说明我已经有了气感,进入了一个全新的领域。
这进步让我欣喜若狂,全身的毛孔都舒张开来,顾不得身上的伤势和周遭的恶臭,与追击我而来的白毛、黑毛等种类的僵尸,厮打起来。这打斗姿势并不好看,像街边的泼皮打架,掐脖子扯脸的。然而我心中却无所畏惧,唯一的恶感,也只是嫌弃这对手太脏太臭,邋遢得很,污秽了我的手掌。然而见惯如此,我也只有咬着牙,强忍着。
与此同时,那头叛变的厉害僵尸,手起爪落,居然拍飞了好几头同类,有一头,居然被一掌拍裂,碎成了六七块腐臭的肉块——好厉害的掌劲,这位仁兄生前莫不是学过传说中的“降龙十八章”?我痛,大腿上被咬了一大口,血肉模糊,也不知道是否中毒,身上至少有七八道血淋淋的伤口,但是我却也不跑了,咬着牙,与冲上来的僵尸周旋、躲闪,抽冷子就大喝一声“镖”,印脑门上将其残魄拍散——亏得这些僵尸个儿都不高,我拍得也顺手。
僵尸到底是故去的活死人,动作略缓慢,让我受到的攻击范围减小,也活动得开。
地翻天等人见到局势如此逆转,均乍舌不已,又见最厉害的那头僵尸另投了门庭,站不住脚了,纷纷围上来,有持桃木剑的、有持红符绳的,有拿黄纸符贴脑门的……一时之间,八仙过海,一拥而上。那个拿散弹枪的络腮胡子,求饶似的朝我呼喊:“哎!陆小弟、陆小弟,手下留情,莫不都拍散了哟……我们留着还有大用的呢!”
人多自然力量大,没多时,僵尸们定的定、死的死——这死,指的是烟消云散的死——唯剩下了那一头长得像科学巨人的跳尸,正在奋力地撕扯着已经失去魂魄的尸体,大卸八块,血肉飞扬,搞得场面十分血腥。王家人全部围上来,神情复杂地看着这头他们原本引以为傲的跳尸,地翻天嘴唇轻抖,默念着安息灵魂的咒语,然而却一直无用,沟通不上,最后无奈地看着我。
显然,他是明眼人,看得出来是我在捣鬼了。
然而金蚕蛊这肥虫子,大部分的时候都不听我使唤,任性得很,我心里也没底。
不过在此时此刻,我唯有装逼,不看那头作乱的僵尸,盯着地翻天,说那法门呢?他沉默了一会儿,其间还瞅了一眼他爷爷,最后长叹道:“我给你、我给你,只盼你别毁了这小黑天,这可是我们家传承多年的尸宝,还指望着一直传下去呢!”我点头,他转身往屋子里走去,一分钟后,他拿出一卷黄色的丝帛,走到我面前,递给我。
我接过来,摊开,这丝帛有两张A4纸大小,里面有密密麻麻、几千字的蝇头小楷。从右到左、从上到下,右边起头,用魏碑体书写了四个大字——《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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