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寒素气坏了呢。”君卿道,“一会你一定要小心些。”
“我知道。”封阙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时间差不多了,我要上去了,你好好看着吧。”
“好。”君卿笑了,视线牢牢跟着他,直到他上了比试台也不曾离开。
“不得不说,封阙长得还是挺不错的。”片刻后,白月凑了过来,“你眼光还可以。”
“去你的,胡说什么呢?”君卿没好气的拍了她一下,“快别闹了,他们要开始了。”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台上的朱雀护法也已经快速的结束了他的宣讲,内容无非就是暗沧宫秉承着友好互助共同进步的原则举办这场切磋大会,希望封阙和寒素在不伤两宫和谐的前提下发挥出各自最高的水平,重振阵法一道的声威。
其实大家都明白这所谓的“不伤两宫和谐”不过是个幌子罢了,既然是比试,就一定会有输赢,只要有输赢,又怎么可能会“不伤两宫和谐”呢?
“都是些废话。”白月言简意赅的进行了总结,然后不再开口,专注的观看起台上的比试来。
在崇尚武力的天外天,比试并不少见。然而平日里,众人看的最多的都是魂力比试,然后是一些就是炼丹比试、炼器比试,至于这阵法比试,因为阵法师的稀少,十分罕见。所以可想而知,众人现在是什么心情。
没有喧嚣,没有吵闹,似干枯的大地终于迎来了复苏的春雨,所有人全都正襟危坐,满脸满眼皆是期待,期待迎来一场举世无双的盛宴。
在一道道灼热的视线中,率先动手的,是封阙。
只见他长臂一挥,淡青色的衣袖翩然拂起,仿若丹青画卷层层铺开。他不用兽血,也不用布阵笔,就这样以虚空为幕,手指为笔,肆意挥洒了起来。
见着这一幕,寒素瞳孔一缩。作为大陆最顶尖的阵法师,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
天撰之法,普天之下最为顶级的布阵之法。
寒素眸中满是欣羡,运用天撰之法布阵,成功率和威力至少会提高三成。没有哪一个阵法师不想学到此法,只是该死的封家人太过自私,千万年以来严防死守,从不外传。如今封家人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个封阙,也就是说,当今世上会天撰之法的唯有封阙一人。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寒素就已经做出了决定。他左手执布阵笔,蘸饱兽血,正欲挥毫。同时,那一向惯用的右手,藏在桌子底下,也捏住了一只小小的但周身流淌着霞光的小布阵笔。
两只手同时动作,却书画着完全不一样的内容。
上方呈现在众人眼前的,是偷天换日阵,下方隐藏在黑暗之中的,是窃灵阵。
偷天换日阵自然是用来和封阙比试的,而那窃灵阵,却是他的私心。他要在最后一刻借着认输的机会,将窃灵阵送到封阙身上,把他脑海中有关天撰之法的记忆全部窃取过来。这样,他就能如愿以偿学到天撰之法了。
虽然就这么输掉比试有些丢人,可是和天撰之法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只要他学会天撰之法,达到布阵一道中的无上境界,那么,成就一番霸业,指日可待。
他甚至已经想好,他要建立的势力叫什么名字。揽傲宫,独揽天下,傲视群雄,到时候,什么暗沧宫什么明邪宫都给他往后站,他才是这天外天最尊贵的掌权人!
如此一想,寒素嘴角情不自禁的扬了起来,眸中神采奕奕,就好像他所期盼的那一切已经在他身侧,他只要轻轻一抓,就能拥有。
趁着布阵的间隙,他看了一眼比试台那头的封阙,无声笑道:小子,就让你再得意最后一次吧。
封阙本就拥有卓绝的布阵实力,再加之寒素故意求败,所以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朱雀护法看似开心实则气愤的宣布了结果,然后让寒素出来向封阙道谢,以显示他暗沧宫的宽容大度。
寒素走了出来,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封阙,他只觉自己的灵魂都在燃烧。他一步一步向着封阙靠近,因为太过激动,他浑身颤抖,呼吸粗重而又凝长。
他走到离封阙只有一尺远的地方,站定,双手抱拳一拱,“封公子身为封家传人,果然名不虚传,我输了,输的心服口服!”他说着,脸上恰到好处的露出半钦佩半遗憾的表情。
“寒大师客气了。”封阙微微一笑,“阵法一道博大精深,封某岂敢托大?不过,若是有些人故意示弱,那可就不好说了。你说是吗,寒大师?”
他眸光清澈明亮,似一盏明灯,直直照进人的内心。
寒素一惊,已经伸出去,离着封阙只有寸许的手顿时僵住:“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说呢?”封阙挑眉,突然,他闪电般出手,两只手紧紧握住了寒素的那只手。
☆、093 死而复生
他发现了?
他竟然发现了?!
寒素面色瞬变,第一反应就是将自己的手抽出来,但是封阙又怎么会让他如意?
封阙双手如同万年老蚌的壳,紧紧咬住寒素的手,同时,脸上带着如沐春风般的真诚笑容,谦虚的说道:“寒大师,你我二人身为同道中人,今日这场切磋,谁胜谁负都不重要,还望大师不要介意。封某希望以后能够有更多的机会和大师交流,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他声音淳越高扬,众人听入耳中,只觉云消雨霁,豁然开朗。一时间,人人点头,赞叹之声络绎不绝。
寒素面色越来越难看,他嘴唇微动,用只有他和封阙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怒道:“还不放手?!”
“寒大师,何必如此生气?握住我的手,不正是你方才想要做的事情吗?此时我成全了你,你应该感谢我才是。”封阙笑道,眉眼间一片舒朗,只是在寒素看来,却是无比的刺眼。
“放屁!”寒素都快气疯了,因为他清楚的感觉到封阙的掌心里也有个小小的阵法,那阵法一点点运转起来,蚕食着他掌心里的窃灵阵。
那阵法,如果他没有感觉错的话,应该是噬灵阵。一旦窃灵阵被吞噬掉,那么下一步,遭殃的就是他自己。他这一身修为,恐怕都要葬送于此。
“好,好,你很好。”他本以为自己是捕蝉的螳螂,没想到,那蝉却是黄雀伪装,一个翻身就制住了自己。感觉到窃灵阵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眸光几经闪烁,终是咬了咬牙,放缓语气道:“封公子,我知道错了,还请高抬贵手!”
他一向骄傲自大,从未向任何人低过头,如今被逼的主动伏低做小,可想而知心里是多么的愤怒憋屈。
“高抬贵手?”岂料,封阙闻言却是挑起了眉毛,“对不起,这四个字我不认识。我只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所以寒大师,对不住了。”说着,他双掌猛然加力!
“你——”寒素再也顾不得什么,当即奋力挣扎,然而,封阙双目一凛,先前那股庞然的神识再度倾泻而出,牢牢锁定了他,他直觉苍天倾覆横加于身,竟是再也动弹不得分毫。
“咔。”轻微的几乎无人听见的声音响起,噬灵阵已然进入寒素的体内。
寒素只觉心脏狠狠一揪,完了,一切都完了。他整个人愣在那里,忘记了说话,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把手从封阙手中抽回来。
倒是封阙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松了手,朗声道:“寒大师,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年今日封某再来向你讨教!”
“轰!”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落下,寒素脑海一震,无边黑暗袭来,他直挺挺晕了过去。
众人哗然,封阙离得最近,赶紧一把将他抱住,无比急切的喊道:“寒大师,你这是怎么了?我早就说了我们这只是交流切磋,谁输谁赢并不重要,而你也邀请我明年再来,我还以为你心中释然毫不介意,没想到,哎,早知如此,我输给你就是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他言辞真切,表情契合,落入众人眼里完全就是心底情绪最真实的抒发。
一时间,暗沧宫这边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了。当然,这不好并不是针对封阙,而是针对已经晕过去的寒素。
你说你一个近千岁的老东西,竟然输给了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孩子。
输了也就输了吧,坦然一些,大方一些,倒也不落大师身份,可谁知,居然心比针眼小,赢得起输不起。什么“邀请明年再来”,还不是咽不下这口气,想明年再找人家比试一场,把面子场子都赢回来。
好吧,这也可以理解,毕竟好胜之心人皆有之,可是人家都已经答应你了,你又不愿意了。还晕过去,谁知道那是真晕还是假晕?暗沧宫的脸简直被丢了个干净!
朱雀护法和玄武护法的脸色更加难看,二人相视一眼,齐齐飞上比试台。一个装模作样检查了一下寒素的身体,说他并非心中不服气急攻心,而是布阵之时耗费了太多精力,体力不支这才晕了过去,当下就把人带走了。另一个则是继续厚着脸皮洋洋洒洒说了一大段结束语,再次强调两宫之间的友好情谊,并且在结束后亲自将封阙送回了住所。
君卿知道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所以在朱雀护法走后,就去找了封阙。
封阙也不瞒她,将比试台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讲了出来。
“原来是这样。”她眯了眯眼睛,“那寒素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实话,他布阵之术并不弱于我,我只是出其不意抢到先机罢了。所以——”封阙道,“我的噬灵阵只能吞噬掉他的魂力,至于其他的,不行。”
“不行?”君卿讶然,能把一个人千年的修为都给废了,这还叫不行?
谁知,封阙却是理解岔了她的意思,他叹一口气,“我只能废了他现有的修为,却无法影响他重新修炼。如果这噬灵阵是我父亲布置的,那寒素这辈子可就是个废人了,而且随着时间的加深,他的神智也会逐渐退化,回到刚出生的水平。”
这下子,君卿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她一直知道阵法师很厉害,但没想到居然会厉害到这个程度。只是一个小小的阵法,神不知鬼不觉就能让一个人生不如死,实在是太厉害了!
看她眸光奕奕,一脸崇拜的模样,封阙不由得笑了,情不自禁伸出手去刮她的鼻子。
君卿正处于对阵法的强大的感叹中,倒也没有注意。
然而当他的手离她只有寸许的时候,她却是猛的回过神来,先一愣,紧接着身子快速后仰,“你做什么?!”
封阙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尴尬的厉害。
封阙白皙的面容瞬间浮上一团红晕,他咳了咳,佯装镇定道:“那个,你的,你的鼻子上有点东西,我想给你取掉。”似乎是怕君卿不相信,他又强调了一遍:“你信我,就是这样,真的就是这样。”
这下子,君卿倒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了。
房间内安静了下来,气氛很是僵硬。
过了片刻,还是君卿率先开了口:“你今天也累了,赶紧休息吧。咱们后日启程,回明邪宫。”
“好。”封阙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只能点了点头,应了。
“嗯。”君卿便不再逗留,直接往外走去。
就在她跨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封阙却是鬼使神差一般问了一句话出来:“青龙护法和那个男人……”
他本来是想说“青龙护法和你的父亲”,不过话到嘴边,还是改了。毕竟当时,他也没有听很清楚,而且看君卿的样子,好像也不承认那个男人的身份。
闻言,君卿身子一滞,不过很快她就恢复了正常。她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一句话:“他们已经死了,那天的事情你就忘了吧。”
封阙垂在身侧的双手握了起来,眸中一片伤痛,宛若不辛掉落到海中即将被巨浪淹没的白鸥。看,她还是不信任他的,哪怕他和她生死与共,共同进退,她还是不愿意向他敞开心扉。
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那颀长的身影,透露出一丝难言的失望和寂寥。许久之后,他才慢慢动了,走过去关上了门,回到了属于他一个人的寂静之中。
这边,君卿出了封阙的屋子就回了自己的屋子。
她上床,辗转反侧许久,才慢慢睡去了。
所以,她并不知道,此时有一道身影翩然出现在了凌寒的那处神秘空间中。
皎洁的月光勾勒出来人的身影,美妙的鼓起,盈盈的收束,修长的双腿,那侧面的线条,完美到叫人屏息。她似是闲游漫步,在那草地上静静的走着。
许久之后,她在一处站定。那里,正是凌寒抱着沈羽轩死去的地方。
“真干净啊。”来人轻轻道,声音竟然也是出乎意料的好听,如出谷黄莺,荡人心田。
不过下一秒,来人伸出双手,在胸前快速打出一连串的手诀。
雪白的手指翻飞,似花间来往寻觅的蝶。
时间一分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