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为你牵马坠镫,打扇沏茶。”孙掌柜的眼睛一瞪:“呸呸呸,关什么关,这个月工钱不想要了?叫掌柜的,我什么时候收你们做徒弟了?真是的。”他喝了口茶,接道,“我这手射艺,难道是军校中学来的?还不是自己下苦功夫练出来的。我看你们两个干活还算勤快,才指点你们。你二人去投军校,那是白白浪费钱财,还不如攒起来讨个媳妇。”孙掌柜颇没有形象地舔了舔嘴角的口水。
“师傅,将来投军不光要考较射艺呢,还听说以后只要识字的,要会背军令的,还要会拆装弩机,伐木做攻城用的回回砲,还要学会骑蒙古马行军。”
“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你是投军还是考秀才呢!”孙掌柜没好气的答道,他自己是堂堂岚州跟随主公来河西的,军队什么样子还不清楚,说实话,当年上城射箭,自己也没含糊。
“真的,据说这都是主公将要颁下来的规矩,外间传得似模似样的,主公说,”孙泰绷起面皮,竭力模仿他想象当中陈德的样子,清了清嗓子,道,“步军军士倘若这些都不会,那就没有资格当军士。”
孙掌柜的皱起眉头,骂道:“去去去,主公的言语也能传到你的耳中。”此时店外走进来一人,孙掌柜抬头一看,却堆起笑脸道:“李大哥,多时不来了,铺子生意必定是越来越兴旺发达了。”
进来的正是李铁匠,到了河西重新登记各人技艺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报上铁匠的身份,显示手艺后,骠骑军认可了他的匠师身份,户籍挂在辎重司底下,可以荫庇二十户民户。安西军奖赏从岚州追随陈德迁移到河西的民户一笔银钱,确认匠师身份之后,辎重司又发给他一笔赏钱,后来大商帮浮海行听闻他的铁匠手艺非同凡响,又找上门来要和他合股开了一个大的铁匠作坊,还按需求为他提供生铁料。除了骠骑军许多铠甲兵刃都找他的铁匠铺打造外,越来越浓厚的习武之风使武器的需求量大增,几乎就是供不应求,李铁匠的铺子越开越大,徒弟越来越多。
“还好,”李铁匠笑道,前些日子接了一大单打制铠甲的生意,不光有骑兵的铠甲,还有战马的铠甲,是专门为甲骑具装所用的,一套甲就重八十多斤,铁匠铺子没日没夜地按照骠骑军给出的图样赶制,终于完工,李铁匠自己看着那些黑沉沉地如同钢铁堡垒一般的铠甲,自己也为自己的成就感到骄傲。这才到老友孙狗子这里来喝喝茶。
“老哥,你可太谦虚了,这年月,做哪门生意的都没有铁匠铺子发家快啊。”孙狗子亲自端上来一壶茶,这客栈里还有李铁匠出的钱呢,旁边梁德孙泰也忙不迭的拥上来,搽桌子,倒茶水,忙的不亦乐乎。
十二章 分家
李铁匠就个沉默寡言的性子,而孙狗子自从开了客栈以后,越发的口舌便给,两人喝着茶,一直都是孙狗子口沫横飞地讲着天南海北的消息,黑汗高昌国又和于阗国开仗啦,幽州韩德让居然破天荒升了南院枢密使,因为盐沟断后之功,杨业被朝廷重新启用,仍旧镇守代北防备辽人。朝廷司天监造出来一架能自己转的新浑仪,汴梁百姓都道这是太平兴国祥瑞。
“有杨家在,契丹人也不敢随意越界来打草谷。”李铁匠插口道,在这些边地百姓心目当中,斩获多少契丹首级,扩张了多少土地都不重要的,重要的是在契丹人越境打草谷的时候保护百姓,而在这一点上杨家军做得比任何朝廷军队都要好。
插了这句,便又是孙狗子的茶壶嘴唱独角戏,李铁匠一边听他讲这些五湖四海的消息,一边暗暗琢磨着军械司里打造冷锻板甲的悬赏,安西境内所有铁匠铺子谁先成功,就可获得专利,等若整个安西境内所有的铁匠若用此法冷锻板甲,都要向有专利的人交学徒钱,这还不提辎重司本身就有巨大的冷锻板甲的订单在后面等着。一方面是巨大的重金悬赏,一方面还有所有其他铁匠的师傅名义,比鲁班先师也就是只差着几步。
“不能先铸成薄铁板,那样做出来的铁甲太脆,用力一敲就会碎成几块,别说防御刀砍枪刺。锻造的时候炭火热度不能太高,那样做出来的铁甲太软,容易被长矛刺穿。要做到党项瘊子甲那样的坚固,普通铁料是不行的,必须先把铁料炼成好钢,咱家祖传下来的是百炼钢的手艺,于那党项人造瘊子甲的程式相类,辎重司大人发下来的册子里面的炒钢和灌钢,那是偷懒的办法,弄出来的钢远远不如百炼钢好。”
“军械司匠师册子里讲天竺人的炼钢手段,若是炉料选用得法,炉膛的热力足够高,而且这么高的热力不会把炉膛烧坏的话,炒钢弄出来的钢水能够和百炼钢相媲美。钢都烧成了水啊,这该是多么高的热力,还有什么东西能受得了的,不过看西方传来的波斯宝刀,倒确实是不逊于百炼钢刀的,说不得什么时候要试试看,炉料,热力,还有耐热的炉膛,这三样东西如果都备齐的话,是不是能炼出上等的钢坯。不过练出来钢坯又怎样呢?不加猛火,光凭铁锤敲打的话,越是好钢越难成形啊。”
李铁匠的眉头几乎都快要打成结了,愁眉苦脸地盯着面前那茶壶,那热腾腾蒸汽几乎将茶壶盖子都要掀开,发出叮叮的声响,叹道:“唉,若是能把钢坯搓揉捏扁,就仿佛这热气儿把茶壶盖轻轻易易的顶起来就好了。”
孙狗子正说得眉飞色舞,忽然听李铁匠这么前言不搭后语的一句,不禁笑道:“倘若那样,老哥就不要做铁匠,也跟主公做个将军去,一手抓过那蛮将的宣花斧,在手里一卷,便成了麻花。”
月子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孙狗子和李铁匠在这里喝茶畅叙,离这客栈两三里之外的一家农舍中却是愁云惨淡。
王老头脸色铁青地望着跪在地下的两个儿子,指着堂屋里的祖宗牌位,骂道:“要滚就滚,当真是白白生了你们这两个崽子。”他妻子王周氏在旁抹着眼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大儿子王保在旁劝道:“两位弟弟,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家里还有老父老母,你二人就不能留下来,与大哥一起侍奉父母吗?”
二郎王庆还没说什么,三郎王幸闻言却道:“大哥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官府颁布了这《长子继承令》,日后爹爹过世,这家大业大的都有你承继,我二人若不早些某个生路,落得个寄人篱下,还是为你帮佣?要不然如今你便立下个契据,若是将来你承继了爹爹的田产,还要平分给我俩兄弟。”王保被他一句话噎着,脸色难看。王老头气得重重拍了桌子,王家迁来灵州已经有好几代了,总算扎下了根基,这一代更是子孙旺,得了三个男丁,原指望着开枝散叶,逐渐发展成一个乡里的大家庭,但安西军颁布了《长子继承令》,使得普通农家的田园只能由嫡长子继承。由于传统的观念,在大多数家庭中嫡长子本来就是继承家长的当然人选,此时得了安西军法令的支持,更加不愿将田产分给弟弟们,而被剥夺了田产继承权的其它儿子,则要早日分家单过,乘着年轻力壮的时候挣一份家业。
王周氏望着执意要分家出去的两个儿子开口说话,一边哭,一边低声道:“二郎,三郎,你们就狠心舍得下娘,去外县?”王老头原本就忍着火气,闻声一拍桌子,吼道:“让这两个狗杂种走!就当没有生他两个罢了。”王周氏平日里都有些怕丈夫的,今日却只顾着哭道:“他爹,你就不能和大郎打个商量,让这两个兄弟些?朝廷正在授田,家里有三口男丁,田亩也该多授给我家。”
“住嘴!糊涂婆姨,”王老头喝道,官府的这个法令,他从心里是认同的,田产不能分,一分这家势便弱了,到得后来,还是要传给大儿子的,只是气不过这两个小的,居然拉得下脸子现在要分家单过,二十三十年的饱饭都喂狗了。
“娘,官府的规矩,授田只认户不认丁,若是我兄弟两不自立门户的话,咱家三口丁也只授60亩地,还要扣除咱家原先就耕种着的亩数。再者,官府颁布了“植草畜牧令”,不得砍伐山林,坡地只许植草放牧,我家附近也没有太多可以开垦的田地可授。官府为了保持地力,又颁布了‘休耕轮作令’,这田亩需得休一年耕一年,现在田地也用不着三口丁耕种了,我和小弟这番出去自立门户,也不和大哥争这家产,只求请爹爹让我们把祖宗牌位带着身边,等安顿下来了,我等还会回来看望爹娘的。”二郎王庆是个孝子,见母亲落泪,就耐着性子解释道。
“这不是剜去为娘心头的肉么?”王周氏想不明白这官府的法令和儿子要分家有什么关系。王庆王幸直愣愣地跪在祖宗牌位面前,等着父亲发落。
屋内只闻王周氏的抽泣声,沉默了半晌,王老汉终于闷声道:“既然你们两个执意要走,那便走吧,只是到了哪里也不能作奸犯科,让王家祖宗没脸。”
三日之后,王庆王幸带着媳妇孩子在堂屋拜别了父母,各人背着一个装着祖宗牌位的包袱,踏上了的通往未知的远路。他们怀里揣着军士老爷开的荫户路引是他们唯一的希望,凭着这路引,目的地的军士老爷会给他们发放农具和牲畜,还有粮食,然后便去授田附近搭个棚子,一手一脚重新建设家园。
走到半途,小孩哭闹,王庆媳妇于氏让丈夫将包袱里的面饼子拿出来掰碎了,和水喂给孩子吃。
“哦,哦,别哭啦,宝宝别哭,”于氏转头催促道,“他爸,快点儿啊,小孩子不经饿啊。”却见王庆呆呆看着展开的包袱,于氏凑过去一看,觑见祖宗牌位旁边,竟然还放着半截金簪子,这簪子于氏认得的,是王家最值钱的东西,一直都保存在婆婆手里,代代相传送的宝物啊,可如今居然斩成了半截,被偷偷塞到了王庆的包袱里面。“爹爹,娘啊!”王庆终于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放下包袱,跪在道旁的尘土之中,朝着家园的方向叩首不止。
“自从《长子继承令》和《授田令》颁布以后,现在我安西境内聚族而居的汉民纷纷开始分家和迁徙,地方上大家族和人丁众多的农户对军士…荫户制的抗拒也越来越弱。”萧九向陈德秉道,“但是最近有些本地的大族和寺庙向军府抱怨,自从授田以来,为他们耕地的佃户也纷纷离开,要出去自立门户。”
“哦?”正在看军械司呈上来的一张改良的肩甲图样的陈德抬起头来,“这些大族和寺庙可是有表现出很不满么?有没有什么异动?”“那倒没有,现在得力的勇士都被招纳到了军府,佃户家丁纷纷出走,世家大族和寺庙的庄园,人手也越来越缺,所以有些怨言罢了。”张仲曜见陈德眼中闪过一丝厉芒,忙解释道,不少沙州本地的大族向他诉苦,也被他劝解回去。
陈德放下图样,沉声道:“若是这些地主肯降低佃农的地租,自然人家就不会跑了,自己开垦授田很容易么?吾安西境内百业待兴,而且会越来越兴旺,人力自然会越来越贵。现在佃农劳力的价钱还不如大牲口,过去那样的情形,可是一去不复返了。地主们看看舍得用牲口犁地,还是舍得让佃农和雇农挣到更多的钱粮。”他顿了一顿,又道:“若是大田产经营难以为继,可以卖给官府,合伙经营商帮,对了,三个月内,浮海行会扩充一些股份,方便他们按市价九折入股,机会难得,可要抓住了。”
十三章 香饵
从前厅回到内室,黄雯与艾丽黛正并头观看一本书籍。平常两女并不住在一起,虽然相互以礼相待,却总有些隔膜,除了陈德甚少分享其它东西,今日这番景象倒是罕见。陈德微觉奇怪,道:“看这么书,如此津津有味的?”“《赫扎尔…─艾福萨那》”艾丽黛答道,见陈德一头雾水,黄雯笑道:“又叫《一千个故事集》,可惜这本书里只有几个故事。”“哦,”陈德拍着脑袋,恍然大悟,随即讶然道,“这本书已经出来了么?我也看看。”挤到两女中间,翻阅着那书的第一页,“果然是它。”他喃喃说道。“夫君以前看过这书吗?”艾丽黛好奇地问。“嗯,”陈德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大唐帝国与阿拉伯军队怛罗斯之战已经过去了两百年,现在的阿拉伯帝国已经度过了最初野蛮拓展的阶段,现在正是哈里发被架空,诸侯林立,军政腐败不堪,文化科学却极度兴盛昌明的时期。两女交换了一下眼色,黄雯笑道:“正巧这残卷中里有几个有头无尾的故事呢。”
汴梁禁中昭文馆,晚间照例灯火通明,赵普、曹彬、王侁等臣子侍立在侧。自高粱河败回后,赵炅意识到殿前班亲信将领中没有可靠大将之才,曹翰潘美在诸将拥立赵德昭时游移不定,便重新倚重曹彬,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