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重。
“以老臣之见,既然陈德有心归顺,就宣召让他入朝为官,先把他和部属隔离开来,然后朝廷徐徐再往河西委派官吏,换将选兵。这样兵不血刃可得河西千里地。”赵普奏道。
“丞相此言谬矣,那陈德乃是枭雄心性,上述求和不过是形势逼迫而已,他大军数万在手,地方千里,号令随心,安肯诚心归降入朝?”曹彬不待赵炅发话,便出生反驳,大违他平日里谦谦君子的做派。
赵普缓缓摇头,悠然地道:“曹枢密很了解陈德么?焉知他不肯解甲来朝。再者,岚州城中不但有他的眷属,他心腹部将,万余大军的家眷也都在,若是因他一人不肯来朝而玉石俱焚,不知他那些部属是否还能对他忠心耿耿,心中难免有些记恨吧。河西上下离心,朝廷改日抽出身来,发兵破之,也不甚难。”他单手抚胸,胡须微微颤动,俨然一副老成谋国的样子,宰相风度,叫人心折。
“若是那陈德不肯来朝,又当如何?”曹彬也不甘示弱,反问道。他这枢密使也不是纸糊的,若只知唯唯诺诺,一心北伐的赵炅焉能任他尸位素餐。
他虽然气势凌厉,赵普神色自若,泰然答道:“那便依曹疏密与田将军所请,加派兵马,攻克岚州。将那陈德眷属接道汴梁,陛下建一座朔方节度使府邸居之,至于城中其他男女,犒赏禁军士卒,为奴为婢皆可。将朔方节度使的任命和岚州情形一同颁至岚州。同时命董遵诲从灵州退到环州,陕西五路尚有禁军数万,厢军和土兵近十万,乃中原腹心之地,陈德数年之内也难以侵犯,待东面战事平定,朝廷大兵转而向西,到时候还要偏劳曹枢密使调兵遣将啊。”说完之后,他干笑两声,拈了拈胡须。
“朔方节度使,”赵炅沉吟道,“前朝朔方节度使驻地便是灵州,难道丞相是想弃守灵州,让与陈德吗?”
赵普沉声道:“灵州孤悬瀚海之外,周围皆是番部蛮族,援军难至,从陕西转运粮草又极为不便。陈德虽然受了朝廷封号,入朝,则他的部属是朝廷西北藩镇,以朔方建节有何不可?若是他不入朝,灵州在他四面围困之下,旦夕可下,给不给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此时中原汉人的势力经过了晚唐五代的战乱,已经大大向内地收缩,虽然灵州附近尚且有大量汉人居住,但与中原之间的沙漠戈壁已经是各族番部放牧牛羊之所,身为丞相的赵普私下里不知多少次为补给灵州驻军头疼过,心中早已叫苦连天,趁着陈德围困灵州的机会,干脆一起提出来。依着他的道理,若是朝廷大军维持着东向的态势,西面那些补给不便的节镇便要主动收缩回来,免得像这次一样,被莫名其妙地拖入到一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的战争之中。若是朝廷禁军转而向西,在中原人力财力军力源源不断的支持之下,这些失去的节镇自然可以轻易夺回。
赵炅闻言缓缓点点头,若是单单按照陈德眼下据有的地盘而论,当封他朔方节度使兼领河西节度使,观察甘肃瓜沙四州都可以,权柄之重,无以复加,赵普只提朔方节度使,乃是将他根基最浅的一处封给他,河西之地诸多番部的早有各种节度使、团练使、观察使封号都未削去,也是给陈德统治河西埋下钉子的意思。
“既然如此,便依丞相所议。”赵炅点点头道,“若他肯归顺入朝,朕又岂会吝啬一个说朔方节度使的虚名。”他话语说得轻松,心中对这藩镇封号却是耿耿于怀的,挥手命赵普起草诏书。
岚州,萧九已经连续一个月宿在城楼之中,晚上灯笼火把照的左近都是一片通明,四面城墙上皆加派人手防备宋军趁夜偷城,城内刁斗森严,锦帆营军士按剑巡视,防备城中居民暴起叛乱。
自从宋军围城以后,萧九立刻在城中选取了善于射箭的五千民户,一名辎重营军士带领十名民户登城守御,这个月战事缠绵下来,壮丁折损了又补充上来,城墙上还有三千之数,辎重营军士也还有三百多,每个军士都给捶打成实实在在的十夫长了。不到万不得已,匠作营的三百军士萧九是一个也不敢调派的,数千工奴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声,近些日子来有些不稳,李简也不断建议,干脆将这些蛮人武装起来,放出城去杀宋军好了。
“根据我们在工奴中间的耳目来报,这些胡族不少往日便是骑马射箭的,但在匠作营呆的久了,桀骜不驯的性子也磨去大半,只要我们允诺他们只要此战之后便给他们一个岚州荫户甚至军士的身份,大部分人还是愿意为我们作战的。”李简建议道。围城的宋军人数虽然不众,但携带的弓弩器械十分厉害,近日来城中可用的壮丁损耗颇大,已经有些补充不上了。
注:唐代经营西北的五大节度使所辖的地盘和兵力如下:
朔方节度使﹐捍御突厥﹐治灵州(灵武郡﹐今宁夏灵武西南)﹐统辖经略军﹑丰安军﹑定远军﹑东受降城﹑中受降城﹑西受降城﹑安北都护府﹑单于都护府﹐管兵六万四千七百人。天宝时节度使为王忠嗣﹑张齐丘﹑安思顺。
河西节度使﹐断隔吐蕃﹑突厥﹐治凉州(武威郡﹐今甘肃武威)﹐统辖赤水军﹑大斗军﹑建康军﹑宁寇军﹑玉门军﹑墨离军﹑豆卢军﹑新泉军﹑张掖守捉﹑交城守捉﹑白亭守捉﹐管兵七万三千人。天宝时节度使为王倕﹑皇甫惟明﹑王忠嗣﹑安思顺﹑哥舒翰。
安西节度使﹐又称四镇节度使﹑安西四镇节度使﹐抚宁西域﹐治龟兹城(今新疆库车)﹐统辖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管兵两万四千人。天宝时节度使为夫蒙灵﹑高仙芝﹑王正见﹑封常清。
北庭节度使﹐防制突骑施﹑坚昆﹐治北庭都护府(治庭州﹐今新疆吉木萨尔北破城子)﹐统辖瀚海军﹑天山军﹑伊吾军﹐管兵两万人。天宝时节度使为来曜﹑王安见﹑程千里﹑封常清。
陇右节度使﹐备御吐蕃﹐治鄯州(西平郡﹐治今青海乐都)﹐统辖临洮军﹑河源军﹑白水军﹑安人军﹑振武军﹑威戎军﹑莫门军﹑宁塞军﹑积石军﹑镇西军﹑绥和守捉﹑合川守捉﹑平夷守捉﹐管兵七万五千人。天宝十三载又于鄯﹑廓﹑洮﹑河四州西境增置宁边﹑威胜﹑天成﹑振威(吐蕃雕窠城)﹑神策﹑金天﹑武宁﹑曜武八军。天宝时节度使为皇甫惟明﹑王忠嗣﹑哥舒翰。
四十一章 朔镇
赵普这番论析直指要害,赵炅颇为赞许地点点头,又问王侁道:“田钦祚围攻岚州也有月余,战事迁延不下,到底何故?”虽然田钦祚在军书中对岚州战事早有禀报,但广开言路互相制衡乃是帝王心术。再者,祆教虽然在岚州遭到打击,不能再用,王侁却仍然是朝廷中对岚州虚实了解得最清楚的人。对岚州留守千余军兵能够在大军围攻下抵抗一月之久,赵炅也颇感兴趣。
王侁不敢怠慢,拱手秉道:“留镇岚州的乃是陈德左右手,右军统御将军萧九,麾下有辎重营、锦城营、匠作营千五军士。陈德在岚州虽然留守兵力不多,但边民素来彪悍,岚州民户闲时由军士领着习练射艺,陈德又以军法部勒民户,所以眼下岚州城中虽然兵少,却有民户中的万余丁壮可用,这些壮丁不能出城野战,登城守御却是绰绰有余,是以守城兵力实际上有过万之数,曹翰将军带领的五千禁军,实在是难以攻下。”
“哦?竟有此事,”赵炅颇感兴趣地道,“若是北边各城民户皆能如岚州壮丁一般能登城助战,契丹人要攻打各城寨便大大不易。”
见皇帝的思路一下子又转到与辽国作战那边去了,曹彬接道:“王大人之言有些偏颇,民户虽然闲时习练射艺,却是难以和军队相比的,不说禁军,连厢军也有所不如,极其容易发生混乱、哗变等等,为敌军所趁,反为不妙。”他看了看赵炅表情,似乎并没有不同意,便接道:“岚州月余未下,必定是陈德暗暗留下了更多兵马守护。既然太原不救岚州。朝廷数十万禁军枕戈待旦,可以加派兵马,克此孤城。”
“陛下,”王侁见曹彬禀报后,赵炅依旧不置可否,反而看向自己,又秉道:“臣更担心的是,岚州城中除了丁壮之外,还有万余陈德从草原上掳掠回来的蛮人,其中多有精擅骑射的勇士,若是我军围困太急,那萧九情急之下,将这伙蛮人放出来与我军作对,更是难以对付。”他这话又在赵炅权衡的天平上放下一个砝码,此时中原历经了唐末五代,虽然仍旧以天朝自居,但在武力上却有些失了汉唐以来的自信,胡人打仗厉害是朝中上下的共识。
若是将岚州逼得太紧,兔死蹬鹰。萧九武装其这批匠作营中的草原奴隶,不管是劫掠还是作战,都将给宋军造成麻烦。至于奴隶是否可以武装成为士兵,却不在大宋君臣考虑的范围之内,在他们心目中,士兵和奴隶,原本就是相差不远的两个等级,只要这些奴隶曾经是很好的士兵,就比那些农闲时练练射艺的壮丁强上太多了。如果岚州城里有几千匹战马将这些奴隶武装成为骑兵的话,估计田钦祚都会考虑退兵的。
“这么说来,这小小的岚州城中,竟然有过万甲兵,还有胡族,器械粮草亦是不缺,如果不大动干戈的话,是打不下来了。”赵炅沉吟道,田钦祚早有军报上来,岚州守军远远不止一千五百之数,旬日来禁军全力攻打,死伤不轻,但城头敌军似乎元气未伤,田钦祚甚至指斥王侁给出的城内情报是误导大军。不过赵炅和王侁乃是微末时便交好的朋友,登基以来,所用臣僚,要么不通兵事,要么根基浅薄,要么实际上在太祖时便已崭露头角,唯有王侁既是心腹,又久经历练,除了笃信祆教这一点不美之外,赵炅对他还是十分满意的。因此,旁人的诋毁,乃至王侁信奉祆教这些事情,暂时都影响不了赵炅对他的倚重。
“以老臣之见,既然陈德有心归顺,就宣召让他入朝为官,先把他和部属隔离开来,然后朝廷徐徐再往河西委派官吏,换将选兵。这样兵不血刃可得河西千里地。”赵普奏道。
“丞相此言谬矣,那陈德乃是枭雄心性,上述求和不过是形势逼迫而已,他大军数万在手,地方千里,号令随心,安肯诚心归降入朝?”曹彬不待赵炅发话,便出生反驳,大违他平日里谦谦君子的做派。
赵普缓缓摇头,悠然地道:“曹枢密很了解陈德么?焉知他不肯解甲来朝。再者,岚州城中不但有他的眷属,他心腹部将,万余大军的家眷也都在,若是因他一人不肯来朝而玉石俱焚,不知他那些部属是否还能对他忠心耿耿,心中难免有些记恨吧。河西上下离心,朝廷改日抽出身来,发兵破之,也不甚难。”他单手抚胸,胡须微微颤动,俨然一副老成谋国的样子,宰相风度,叫人心折。
“若是那陈德不肯来朝,又当如何?”曹彬也不甘示弱,反问道。他这枢密使也不是纸糊的,若只知唯唯诺诺,一心北伐的赵炅焉能任他尸位素餐。
他虽然气势凌厉,赵普神色自若,泰然答道:“那便依曹疏密与田将军所请,加派兵马,攻克岚州。将那陈德眷属接道汴梁,陛下建一座朔方节度使府邸居之,至于城中其他男女,犒赏禁军士卒,为奴为婢皆可。将朔方节度使的任命和岚州情形一同颁至岚州。同时命董遵诲从灵州退到环州,陕西五路尚有禁军数万,厢军和土兵近十万,乃中原腹心之地,陈德数年之内也难以侵犯,待东面战事平定,朝廷大兵转而向西,到时候还要偏劳曹枢密使调兵遣将啊。”说完之后,他干笑两声,拈了拈胡须。
“朔方节度使,”赵炅沉吟道,“前朝朔方节度使驻地便是灵州,难道丞相是想弃守灵州,让与陈德吗?”
赵普沉声道:“灵州孤悬瀚海之外,周围皆是番部蛮族,援军难至,从陕西转运粮草又极为不便。陈德虽然受了朝廷封号,入朝,则他的部属是朝廷西北藩镇,以朔方建节有何不可?若是他不入朝,灵州在他四面围困之下,旦夕可下,给不给只是一个形式而已。”
此时中原汉人的势力经过了晚唐五代的战乱,已经大大向内地收缩,虽然灵州附近尚且有大量汉人居住,但与中原之间的沙漠戈壁已经是各族番部放牧牛羊之所,身为丞相的赵普私下里不知多少次为补给凉州驻军头疼过,心中早已叫苦连天,趁着陈德围困灵州的机会,干脆一起提出来。依着他的道理,若是朝廷大军维持着东向的态势,西面那些补给不便的节镇便要主动收缩回来,免得像这次一样,被莫名其妙地拖入到一场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的战争之中。若是朝廷禁军转而向西,在中原人力财力军力源源不断的支持之下,这些失去的节镇自然可以轻易夺回。
赵炅闻言缓缓点点头,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