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不会无故出兵。草原上那些蛮人,连城池都没有见过呢。总而言之,甘州是绝对安全的。如果不是夜落纥可汗顾忌着玉门关张氏也是一头猛虎,为了接掌甘州回鹘可汗大位而保存实力,现在镇守甘州的回鹘兵,恐怕连一千人都不到呢。
睡的正香,开城门的钟鼓声穿透濛濛细雨传来。饶自酣睡的紇干不觉皱了一下眉头,这该死的汉人规矩。
城门外面,随着着声声钟鼓,承影营百夫长庞磊脸色一沉,强行控制住胸中升腾而起的战意。承影营全是百战悍卒组建,庞磊官衔是百夫长,手底下现在只有六十几个勇士,但出身牙军的庞磊却知道,普通军队两个百人队与他这六七十人拉开阵势对攻,未必是对手。他冷冷地注视着甘州的第一道城门缓缓打开,十几个回鹘兵从城门洞里出来,设立了检查商队的哨卡,让后挥手叫他们过去。
见那回鹘兵向招,庞磊脸上立刻变换了神色,堆笑着带着自家车队上前,在哨卡前停下来等候回鹘兵过来检验。按照常规,进城的商队需要停在城门洞五十步以外,等候守城军兵查验过后,才能靠近城墙或者进城。但是守城的回鹘兵嫌麻烦,每天都让商队往前挪一点点,日积月累,眼下商队留下来接受检查的地点距离城门洞口不过十五步而已,透过幽深的甬道,甘州城门内侧等候出城的人影都依稀可见,庞磊甚至认出了拔山营校尉晋咎的身影。
看着回鹘兵装腔作势地走上前来,庞磊大步赢了上去,承影营在甘州附近有座农庄作为掩护,庞磊也时常借才买货物之名来往城关,和这些守城的军兵混个脸熟,一看那前来回鹘十夫长便笑骂道:“雨下得这般大,雅苏台你这狗腿不在城里搂着女人,巴巴守在门口揩我们商队的油。”
雅苏台上回在场子里和人赌钱,中了套,还是庞磊帮他会的钞,两人成了酒肉朋友,闻言也笑道:“你当我想啊。倒是庞磊你每回都是日上三竿了才进城的主,今日怎么起早了,我还以为是外地的商队,思量着能发一笔小财呢。”说完带着手下嘻嘻哈哈的过来,假模假式地在车队货物上摸摸拍拍,一刻钟不到便挥手道:“过去吧。”
庞磊又和他笑骂几句,带着商队往城门而去,他根本不怕这些回鹘兵检查货物,城门已经打开,自己这六七十人距离城门如此之近,实在不行就直扑城门,不过既然能靠近一步,便多靠近一步,今日天幸,居然是这个和自己熟识的雅苏台当值。扮作商队的伙计的承影营军士纷纷驱动着马拉大车,缓缓朝城门而去。正在城门洞里行走之时。不知为何,一匹马儿忽然挣脱了缰绳,发疯似地往城里跑去,其它的马也纷纷引颈长嘶,不多时又跑了几匹马,商队的大车便横七竖八地堵在城门洞里,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在城门洞两面守卫的回鹘兵见状纷纷赶了过来。雅苏台皱着眉头,略带责怪的语气斥道:“老庞,这是怎么回事?”
庞磊脸上带着歉意,走上去,忽然抢前一步,手里变戏法似地出现一柄匕首架在雅苏台的脖子上,喝道:“要命就别反抗。”话音未落,一拳头带着劲风狠狠砸在雅苏台的胃部,痛得他顿时眼泪都留下来,弯着腰蹲在地上,庞磊顺势将匕首柄敲在他的脑后。这雅苏台为人不恶,能不取他性命,庞磊也不介意留他一命。身边的承影营军士纷纷动手,数息之间,便制服了成门内外赶过来的二三十守卫军兵。
“杀!”晋咎所部一见庞磊动手,吸引走了城门内大部分回鹘兵的注意力,一声发喊,拔山营军士取出藏在身边的兵刃,朝着尚且留在城门内侧的几个回鹘兵捅去。同一时间,城门楼上放哨的回鹘兵已经发觉不对,大声发出警号,呼喊声,鼓声,锣声,兵刃碰撞的声音,城楼上各种声响响做一片。晋咎等人却无暇思索,分别从左右甬道鱼贯向城楼上冲去,在回鹘兵不暇反击之下,这短短百余步的甬道一冲而过,迎面撞上匆匆而来的城头戍兵,晋咎闷哼一声,和身撞入当面而来那人怀里,白刃透体而过,他撒手弃了短刀,顺手接过回鹘人的弯刀,挽了个刀花护住上身,和身边的兄弟与敌军杀在了一起。而更多的拔山营的军士则超越了正在拼斗的数十人,向城楼中的回鹘兵就寝处狠狠杀去。
城外不远处扮作另一队商人瞭望的牙军营士卒一见得手,便取出车队上号弹点燃,呼的一声,三排号弹冲上天空,砰然爆响,声音传出数里。
数里之外,早已枕戈待旦的岚州军全体起立,各营伍都按照安排,高蹄营一马当先,五百膘骑呼啸着朝着城门大开的甘州东城而去,他们的任务是穿城而过,直接在全城各处烧杀,散步岚州军威,震慑扰乱城内人心。紧紧跟在后面的是骑着马的横阵营,五百刀盾手将彻底清除南城楼中所有回鹘兵的反抗,牙军营、陌刀营、射雕营则作为抢城的主力,准备粉碎城中所有可能出现的抵抗。数千骑兵在城外待命,城内狭窄的街道不是骑兵的战场,回鹘人也没有死守城池的习惯,他们作为预备队,猎杀从四门冲出的回鹘骑兵。
十六章 争城
激越的铁蹄阵阵踏碎了清晨的宁静,一路上惊醒无数甘州商民。进城后,高蹄营一分为五,五个百人队在城中主要道路上来回奔驰,一旦看到手持兵刃的军士立刻放箭、出槊格杀。慌慌张张披衣而起的各部回鹘官兵完全失去了局势的把握,更多居民趴在门缝、窗棱间惊恐不定地看着这队队骑士从街道上奔过,接连不断,弄不清到底有多少人马进城,有些胆小的回鹘兵已经打定主意,不到局势明了之前绝不上街。景琼可汗年迈体衰,为了新任可汗的继承权,甘州回鹘各部都蠢蠢欲动,天晓得这是不是贵人们之间又为着权位之争动了刀子。直至此时,回鹘人也想不到竟然是千里而来的汉家军队在袭取甘州。
“大人,有军队杀进甘州城了!”留守甘州的夜落纥可汗在梦中被他的侍卫叫醒,仓皇失措的侍卫不顾尊贵的可汗还来不及穿上袍服,就匆匆闯了进来。
“什么?来的是哪部人马,有多少人?”但此时是争夺甘州大可汗之位的关键时刻,用人之际,夜落纥强行压住心中怒气,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不太清楚,报信的受了重伤,没说几句话就死了。听说满城都是敌人的骑兵奔驰而来,很快就要杀到了。”侍卫伊安其飞快地秉道,摆出一副忠心护主的模样,“下官已经备好了健马,府中一千骑兵正在集合,大伙儿拼了性命也要保护大人杀出城去!”
逃走么?夜落纥皱起了眉头,这个关键的时刻,丢失甘州城,意味着自己离甘州大可汗的位置又远了不少,景琼翅膀底下那几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鸡,估计也得咕咕乱叫了。“派出军使,带我将令,往城南大营去,让大营军兵全部朝我这里集合。”夜落纥沉吟一阵,下令道:“再派几十骑哨探出去,弄清楚敌人虚实,命令府中全部军队备马,随时准备跟我杀出去!”
“可是,大人,”伊安其还待劝解,被夜落纥一眼瞪了回来,他只能把话憋进心里,敌人来的神不知鬼不觉,显然是谋划已久的偷袭,自己这边仓促应战,只有拼命逃生的份儿,胜负哪里还扳得回来。他不敢说的是,回鹘诸部争夺大位极其残酷,胜者贵,败者死,如果当真无法逃出甘州,这夜落纥带入州府牙城中所有勇士和侍卫,恐怕都要为他殉葬。
片刻之后,全身披挂停当的夜落纥已然站在了州府牙城的城头,只从景琼可汗率兵出征之后,他就毫不客气地搬了进来,眼下甘州回鹘诸部有一半以上都顺服于他这只正值壮年的雄鹰,而不是景琼下的那几只小鸡,夜落纥有这个底气。
只见细雨霏霏笼罩地州城之中,四面八方都传来阵阵马蹄乱响,不时还发出几声惨叫,想是忠于自己,坚持抵抗的勇士遭了敌人的毒手。夜落纥脸色阴沉,莫不是景琼那老匹夫非要为他的小鸡仔除掉自己,找着个借口,出征沙州的大军又杀了回来吧,他就不怕和自己火拼一场,甘州回鹘各部从此分崩离析吗?四处哨探的数十骑兵都分派了出去,却没有任何回音,静悄悄的甘州街道,此刻仿佛择人而噬的魔兽巨口一般,蕴藏着无数的危机。
东城楼上,夺城的战斗正杀得激烈,“快,快!”晋咎大声催促这不断登上城楼的横阵营军士。城墙上当值戍守的回鹘兵知道城门被抢,正从两侧城墙上增援过来,与此同时,城楼中的回鹘兵利用居高临下的优势,不断朝厮杀中的岚州军士放箭。这些回鹘人习于射猎,箭法又狠又毒,为了偷城而甲胄不厚的承影营,拔山营军士吃亏不小,在晋咎严令之下,这百多个岚州军士,一面抵抗着地面八方涌出的回鹘士兵,一面捉襟见肘地抽出一支力量,拼命要杀进城楼中去。那城楼中的回鹘兵也在守将紇干的指挥下密密层层朝外涌出,一时间,狭窄的城楼门口挤满了双方的士兵,盾牌顶着盾牌,刀锋抵着铁甲,居然连个转身的空间都没有。在盾牌和盔甲的缝隙里,一柄柄闪着雪光的利刃穿梭来去,带出朵朵血花,惨叫声此起彼伏。
横阵营军士上城之后,局势顿时有了变化,手持大盾横刀的横阵营军士以百人队为单位结成了阵势,在这局促狭小的城楼空地上,前排军士竖着大半人高的方形盾牌,后排军士则将盾牌顶在头上防备城楼上射下的利箭。回鹘士兵在河西还未曾遇见过这般严整的步阵,横阵营军士步伐极其统一,每一次推进都是集全阵军士之力一起向前,盾阵缓慢但不可阻挡地朝城墙两边逼去,不时将散落的本方军士拉入盾阵中的空隙中。不时有利刃从盾阵的空隙中刺了出来,逼得企图上前推开盾阵的回鹘兵不敢过于靠近。最后,回鹘人也不得不结成了密集的阵型和横阵营相抗,整个城楼上密密麻麻堆满了努力挥舞着刀剑的双方军兵。
从城楼上看下去,盔兜攒动,刀光闪闪。但回鹘人吃亏的是,横阵营军士平日里常常进行如此拥挤的战场空间里的作战训练,军士使用武器全都是用直刺,斜刺等手法,而回鹘兵则大都没有这种战斗经验,挥舞弯刀极其不便,甚至有些笨拙可笑,往往还没有完成一个动作,便被窄身挺直的横刀刺中要害。
将两边增援的回鹘兵成功地拖入到己方熟悉的战场节奏中后,石元光和晋咎开始带领士卒攻打城楼。若是中原坚城,城楼之中少不得要备下擂木滚石,甚至沸水金汁之类都有可能,专门对付这般情势。但回鹘人原本没有倚城而战的习惯,城楼中只有弓箭射下,倒让岚州军节省了好大的伤亡。
城楼中屯有数百兵士,守将紇干极为悍勇,亲自带着卫兵守在门口督战。四面八方响起了岚州军士用回鹘语高喊“降者免死!”的声音,回鹘兵早已胆寒,却慑于紇干的积威不敢投降。而城楼两侧的回鹘兵见城楼未失,也不敢退后,心气儿却已泄了。
晋咎见状,喝道:“打个城楼怎得如此啰嗦。”换上士卒带上来的重铠甲,又罩了一层纸甲在面上,近身刀刺难入,精选了数十个勇士,都是这副打扮,手持战斧、狼牙棒、斧枪、手戟等各色近战重武器。见众军士准备停当,晋咎当即命前排士卒退后。岚州军士进退如一,城楼门口拼死守卫的回鹘兵只觉眼前一亮,门口便空出了一条通路,望着岚州军密密层层的盾阵,正迟疑着要不要冲出去送死,晋咎便带着勇士如同一股铁流般冲了过来,他自己弃了盾牌,手持着一柄战斧,狠狠劈在一个回鹘兵的盾牌上,顿时将盾牌和人一起砍得踉踉跄跄地后退,岚州军士适才阵势严密,张弛有度,已经令这般回鹘兵适应了打法,心道虽然无法获胜,但只要拼死填住两军战线不退,总能迟缓岚州军的推进速度。没想到晋咎所率这数十勇士作战风格大变,在后排盾阵和弩箭的掩护下,狼牙棒抡起来呼呼生风,战斧挥舞的仿佛车轮也似,岚州军士全然不顾自身防护,只求杀破敌胆,被沾着一丁半点的回鹘兵无不东倒西歪,非死即伤。终于,回鹘人军心崩溃,纷纷后退,甚至紇干率亲卫在后面砍杀逃兵也不起作用。
横阵营军士也抓住敌军阵脚动摇的良机,以三五人一组的稀疏队形超越了先锋死士,与散乱不堪的敌军捉对厮杀起来,他们这等刀盾手专门洗练近战搏命,失去阵线掩护的回鹘兵被杀得四处逃窜,紇干只得率领亲兵步步朝楼上退去。
见胜负已分,晋咎大声喘息着靠在城楼一角,刚才战斗虽然只有短短瞬间,却是大耗力气,他的胸口和腰肋各被砍中两刀,虽然铠甲防护得好,却也如同被人重重击打一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