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常言有道,不怕官,只怕管。小王爷却偏偏既是官又是管。他要做什么,就能做什么。上官龙非但半句怨言都不敢多说,而且还要巴结讨好。
眼见得杨昭对身边那位姑娘似乎颇感兴趣的样子,这洛阳帮帮主连忙放下筷子,向他拱拱手,陪笑道:“王爷,这位芈卿卿姑娘,乃是鄙人曼清院当中的花魁。容貌如何,王爷也亲眼所见,便不必说了。更难得是天资聪颖、无论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都是甫学即会,一会即精。所以咱们院中素来视之如珠如宝,许她只卖艺不卖身的。王爷对她可还满意么?”
杨昭笑了笑,道:“很好,不错。这花魁之位,确实坐得顺理成章。以芈卿卿姑娘的天生丽质,我看不单可以当曼清院的花魁,就是整座洛阳城的花魁,也大可做得。”所谓花花桥子人抬人,这种场合之下,自然是你好我好大家好,没必要特地说些怪话来扫兴的。那位芈卿卿姑娘听后,当即发出连串如银铃般悦耳的笑声,柔若无骨的双臂圈住小王爷头颈,在他面颊上用力亲了一口,留下了如樱花花瓣般的嫣红胭脂唇印。上官龙心中更是大喜,赔笑道:“王爷喜欢便是最好。王爷这次到来洛阳,身边似乎未带女眷,良夜漫漫,未免寂寞。假如王爷不嫌弃的话,不如就叫芈卿卿姑娘今晚相陪共度,可好?”
“这个么,倒也不必了。”杨昭又是一笑,道:“鲜花虽美,始终只有留在枝头上时才可长久欣赏。一旦折下,过不两日就要凋谢了,那又何必?此事暂且不必再提。上官帮主,外面那三名犯人,被钉在木柱上至今也有五天了吧?上官帮主还有荣老板,你们可有什么发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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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昭问起这件事,上官龙和荣凤祥两人都是同时一阵苦笑。荣凤祥放下掌中酒杯,叹道:“王爷,这几日来鄙人和上官帮主,已经发动了洛阳所有商铺以及大小帮会的成员,严密监视洛阳城内外的每个角落。但至今仍没任何发现。咱们办事不力,辜负了王爷所托,还请王爷降罪。”
上官龙则愁眉苦脸道:“王爷,并非咱们不肯卖力,实在是力不从心。洛阳虽然比不上大兴繁华,但也有近百万的人口。每日里各式人等进进出出,为数至少以万计。鄙帮虽然帮众不少,但也没可能将每个出城入城的人都监视起来啊。更何况那些人当中,还有许多都是高门世族子弟,鄙帮不过江湖草莽,哪敢得罪这些世家大族啊。”
其实杨昭只是要他们监视曼清院四周出现的可疑人物,并未要求洛阳帮将出入城门的所有人都监视起来。眼下这两个家伙却如此大肆诉苦,分明是阳奉阴违,存心出工不出力。不过他们所讲的也是事实,只要卫王杨爽还未曾到来接任洛州行军大总管,将洛阳兵权掌握在手,之前李密所献上的打击洛阳权贵世家之计,就不能得到顺利实施的保障。即使杨素党羽借着某高门子弟的掩护而有所行动,没证没据地,不说洛阳帮,就是小王爷自己也不能随便对怀疑对象展开搜查。毕竟,大隋朝距离南北朝并不远,朝野间世家门阀的力量之大,是连天子杨坚也必须为之顾忌三分的。
不过么,杨昭本来就是杀鸡儆猴和引蛇出洞两计并施的。将刀剑爪三王钉在木桩上公开示众,既能安定洛阳城因为之前连串刺杀而动荡不安的民心,也是向暗中潜伏的杨素作秘密宣战。杨素如果始终不肯派人来救回替自己卖命的下属,则其内部人心必乱。这位曾经大权独揽的权相,如今沦落到如此田地,唯一可以依靠者,就只有昔日以重金收买得来的人心了。人心若乱,他便永无东山再起的机会,即使再世霸王杨玄感之前所受的重伤提前痊愈,可是毕竟独木难支。一个人即使天下无敌,也不可能单单依靠自己去建立新朝,统治天下万民的。故此假若所料不差的话,那么近日之间,杨素必然就要出手。
河南道行台尚书令行署守卫森严,杨素无论要做什么,也绝不容易。为了方便他行事,小王爷干脆以身作饵,带了李靖、欧阳四、萧六、还有司马荒坟等四人过来曼清院。表面的借口是来看看刀剑爪三王的情况如何,实质却看上了曼清院位处洛阳最繁华的地段,周围龙蛇混杂,是个最适合杨素动手的好地方。所以听得上官龙诉苦,杨昭也不以为然,只点点头,道:“本王知道了。总而言之,上官帮主和荣老板继续替本王注意便是。外面那三名囚犯,继续替本王小心照顾着,可别让他们死得太早。”
“这么说来,那几个杀千刀的还要继续在院子前面竖着,曼清院还要继续冷清下去?”上官龙愁眉苦脸,道:“王爷,鄙人这洛阳帮看起来风光,其实家大业大,吃饭的人也多啊。这几天以来,曼清院几乎都没客人愿意上门了。长此以往,恐怕……”
杨昭抬手虚按,打断了他说话。淡淡道:“上官帮主,本王也知道是有点为难你了。不过眼下正值非常时候,你便稍微忍耐忍耐吧。放心,本王向来有功必赏。等到杨素奸党授首之后,本王自然会适当补偿于你的。”
小王爷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上官龙再要反对,岂非自讨没趣?他五官皱得好象个晒干的苦瓜一样,纵使万分不甘不愿,也只好有气无力地颓然道:“多谢王……”
“王爷,王爷可在这里么?”上官龙话尤未毕,忽然有人边呼喝着边大踏步闯入花厅。后面还跟着几名曼清院的护院。席间众人下意识地同时抬头望去,却见正是刚刚升任了洛州刺史的张须陀。他身着官服,神情严肃,一瞥眼间找到小王爷所在,也不管其他人,径直走到杨昭面前,沉声道:“王爷,下官有紧急事情相禀。小半个时辰之前,有名浑身伤痕与血污的少年冲进了刺史府衙,口口声声说要找王爷您,说是奉了师命来求援的。”
“求援?”杨昭愕然一怔,问道:“那少年叫什么名字?他师父又是谁?”
张须陀神色凝重,道:“那少年自称姓程,名咬金。他师父就是河南道上的绿林大豪翟让。”
杨昭眼眸亮了亮,拍案起身道:“哦?是翟让的徒弟程咬金?快快带来见本王。”
张须陀摇头道:“只怕不行。那少年程咬金受伤极重,似乎曾经和什么人激烈拼斗过一场。所以才报出自己姓名,他就晕迷过去了。不过,下官在他身上搜出了一封血书。上面……上面写着……”
血书?杨昭心中凛然,隐隐觉得,似乎有什么在自己预料之外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还是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他点点头,松手放开那位花魁芈卿卿,道:“上官帮主,荣老板,今日酒已经喝够了。本王告辞。大哥,张大人,咱们走吧。”起身带头向外走出。一行人等快步离开曼清院。杨昭和李靖、张须陀先后登上马车,欧阳四和萧六、司马荒坟则翻身跃上马背护卫左右并当先开路。小王爷也不管这些闲事,径直从张须陀手上接过那封用撕碎的衣襟为纸所写的血书,展开从头至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随即“啵~”地重重吐了口气,道:“皇宫里头挂着不少卫王亲手所写的字画,我看得很熟。这封血书不是卫王写的。张大人,虎牢关那边,有没有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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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州篇 第二百三十一章:从来处来,往去处去
张须陀显然早就做好了准备,开口回答之际并无丝毫犹豫。道:“洛阳和虎牢关那边,照例是每三日联络一次。三日之前那次一切正常,负责联络的士兵本来应该今日辰时(上午七点至九点)就到,但现在已经是申时(下午三点至五点)了,仍然未有消息。”
李靖就着杨昭手上,也把血书的内容看完。插口道:“这样看来,血书中所说都是真的了。嘿,杨素这老狐狸,心计手段果然厉害。眼看咱们在洛阳设下陷阱,他却偏不咬钩,反而声东击西,去对付卫王殿下。咱们的部署,看来需要作全盘变动了。”
杨昭神色沉重,道:“我本来想等王叔到达洛阳之后,再消除清理杨素在洛阳权贵之中的势力。现在看来,只好提前发动了。”顿了顿,凝声又道:“大哥,你现在立刻回尚书台行署,取出我的印鉴,带同曹二、欧阳四阿鲁五还有萧六前往军营接管大权,有胆敢不从者,一律杀无赦。张大人,在此期间,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总之必须稳住局势,绝不能让洛阳城产生任何乱像。同时也要紧守秘密,不可让此事泄露。”
张须陀抱拳拱手,不假思索道:“属下领命。”李靖则向前欠了欠身体,问:“阿昭,那么你自己呢?”
杨昭反手向背,拍拍时刻不离身的神兵阴阳令,道:“血书只是封求援信,虎牢关那边的情况究竟怎么样,王叔现在的处境又是怎么样,全部都不确定。让司马荒坟准备马匹,我要亲自过去虎牢关,把一切都看清楚了再说。”
杨昭作出决定之后,便再不犹豫拖延。立刻带上了“横死荒坟”司马荒坟和“飞天”司徒雅两名高手,挑选健马策骑出城,往虎牢关方向快马加鞭而去。洛阳与虎牢两地之间的距离,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便是“朝发夕至”。反过来说,同样可以“夕发朝至”。当晚他们也不休息,点上火把,只管沿着驿道夤夜赶路。得到翌日清晨时分,便到达了虎牢关之外的峡谷。
说起来,司徒雅却有项特殊才能,便是天生拥有极敏锐的方向感,无论什么样的荒郊野岭,他自然而然地就能辨清东南西北,不分昼夜又或是风霜雨雪,任何天气都绝不例外。同时,他又兼具过目不忘之能,不管什么样的道路,只要走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他自从艺成出师之后,便于四方游历。天下间南至交、广二州,北至草原大漠,西到吐蕃,东及琉球,极少有他未曾去过的地方。加上轻功高绝,人又机警,所以实在是天生做哨探和向导的料子。此际他勒定马匹,抬手向前指点道:“殿下你看,前边那处山谷,就是一线峡了。左右悬崖高耸,山脉南北连绵,只有中间一线峡谷可供通行。但是峡谷本身也十分狭窄,仅仅能够容纳两驾马车并行。所以绝对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这么说来,此处是块死地。”杨昭神色凝重,道:“血书上面虽然写得不清不楚,但假如我是杨素并且要对卫王下手,那么十有八、九,也会选择这个死地。卫王武功纵使再高,随身也定然带有不少亲信好手,但如果在峡谷中骤然遇袭……”他摇摇头,住口不说。只是“嘿~”地重重吐了口气,挽起缰绳轻蹄马腹,喝声“驾~”策马向前飞驰而出。走不了半刻钟,前方已无去路。抬头仰望,但见山崩痕迹宛然如新,千万吨乱石堆在当道之上,把驿道堵得严严实实。
此情此景入眼,小王爷哪里还能不明白此地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他一言不发便翻身下马,施展轻身功夫攀上石碓。司徒雅和司马荒坟两人护主有责,自然也是紧跟在后。几个起落之间,三人先后越过乱石跃落地面,骤然只觉身上一凉,左右两侧高耸的山崖早将阳光遮挡在外。抬首仰望,就只能见到细细的一丝天空。这一线峡之名,果然是起得贴切。
众人并非来旅游的,故此谁也无心欣赏风景。举目环顾,只见目光所及之处,山壁崩碎、树木倒折,地面处不但留下了被锐物所割裂的无数道深深坑痕,更有许多已经干涸的血迹,斑斑点点地直是触目惊心。显而易见,当日此地定有高手曾经在这里相互激战,只是也不清楚胜负究竟如何。司徒雅精擅追踪之术,正要根据蛛丝马迹找出相应线索之际,忽然间杨昭耳朵微动,抬手拦住司徒雅,低声道:“别动。你们听,那是什么声音?”
司徒雅愕然一怔,和司马荒坟两人立定脚步,侧耳凝神细听。风吹叶动的沙沙声响当中,果然依稀夹杂有阵阵极低极轻的念诵声。只是相隔太远,也听不清楚究竟在念些什么。杨昭神色凝重,向他们招了招手,放轻脚步,循声往峡谷深处走去。一路深入,那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但细意分辨之下,却又不类中土汉语。却是一连串的“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之类陀罗尼真言。司徒雅和司马荒坟两名江湖豪客,连四书五经都未必念得齐全,自然听不明白那是什么。小王爷腹中墨水比他们要多得多,杨氏皇室自杨坚之下又都笃信佛法,故此他却听得出,那正是佛门超度死者能够往生西方极乐净土所持诵之《往生咒》。
小王爷吐了口长气,提气念道:“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柔和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