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珂林?那个叛徒,他居然还活着?”女子的情绪较之前更为激动,她一步步后退,赤*的双脚满是黑色的赃污,身上的剩余的衣服也看不出究竟是红还是黑,整个人状若疯子,嘴里一直念叨着珂林的名。
“你和他是一伙的……你们是一伙的……不,你就是他,是珂林·拜尔那个无耻小人!”神经质的语言嘎然而止,她的四肢突然拉伸、变形,成为锋利的双刃,猛地斩向维克多。
虚影形态的移动速度较傀儡尸要快得多,维克多很轻易就躲过了迎头劈下的斩击,回望了一眼刚才站的位置,石质的砖块已经被劈出一道肘长的深坑。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不喜欢接近战的维克多尽量想稳住情绪和精神都失衡的目标人物,只可惜它的劝说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激怒了对方。
发出刺耳的尖叫声同时,从外表上归属于人类的女子再次变形,浑身冒出无数根尖如利刃的针刺,远远望去就好像一头刺猬。
“杀了你!杀了你!不但背叛了我对你的信任,就连弗兰克也不放过……死吧,无耻的背叛者!”女子疯狂的怒吼与身上的长刺一并发出,将猝不及防的维克多钉在墙壁上,而她宛如刀剑的四肢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道深痕,形状与大小和秘道里的完全相符。
维克多正想以气化的方式挣脱压制,发现一种奇特的物质正顺着被伸长的尖刺末端进入自己虚化的形体。
好热!
这是什么力量?
感觉到被尖刺穿透的地方开始溶解,维克多意识到这名外表拥有人型的女人远比想象中的棘手。如果在完全消融前无法挣脱,那它不得不花上数天重新凝聚一个新的形体。
意识到情况有点糟糕的巫妖立刻启用另一项能力。
“原谅我,我只是无法战胜对魔法的渴望……原谅我。这些年来,一直未忘过你……”带着魅惑的声线让女子停下脚步,被迷惑的她身体微晃,似想起了过去的记忆,身体外露的尖刺渐渐消褪。
“珂林?”
试探性的,带着期盼与痛苦的呼唤,神秘女子从狂暴状态恢复过来。
“是的……是我……因为无法忘记自己的罪孽,所以我来了……希望你能原谅我。”由于所知有限,维克多只能从珂林的对话和神秘女人的只言片语中判断他们俩过去曾是恋人。因为某些原因,被珂林抛弃在这个遗迹里。
“不!你一定又在骗我,当初你也是这样说的……可结果呢?你把我骗到这里,不但让我陪上整个佣兵团,还用我们才刚满周岁的孩子做献祭,叫我如何信你?”刚平复的精神再度暴走,更多的尖刺扎进维克多的虚体,它放弃劝诱改以全力反扑,属于巫妖特有的吞噬灵魂能力也在移动的一瞬发动。
近距离的接触后,女子捂着头仓皇后退,生命力从她体内迅速外溢,很快被已经溶解得只剩上半身的维克多吸收。失了灵魂的**砰然倒地,皮肤、肌肉、骨骼都渐渐腐朽,最后只剩下一堆白色的灰烬,以及一颗晶莹剔透玫瑰状水晶。
维克多挪动仅剩上半身,拣起了雕凿成玫瑰花瓣形状的坠饰。
珂林想凭它就脱离人道?
作为一个放弃生命强制转化成不死生物的巫妖来说,一段温馨或充满美好的记忆并不能真正切断源与本性的善。要想彻底背离人道,仅只有憎恨、愤怒、哀怨、嫉妒……这些负面情绪是不够的,唯有狠得下心割舍一切的人,才能突破善与恶的分界线。
一如它当年的决定。放弃家族的荣耀,放弃侍神祭祀的血统,放弃恩师,放弃父母,舍弃了作为人所有的一切。为的……不过是想摆脱在高塔囚禁终老的人生,摆脱背负在身上的沉沉负担,摆脱那以折磨自己为乐的亲人。
然而,巫妖的危机并未就此解除。热度还在继续攀升,仿佛置身于火海之中,滚烫的高温舔舐着残存的形体,将它一点点吞噬。而比这更糟糕的是,炼金室突然剧烈的晃动起来,坚固的砖石之间的缝隙越来越大,沙砾不断滑落。
意识到塔要塌了,维克多顶着溶解带来的痛苦强行扩张感知,但回应它的只有很浅的恶念,历经两百年就快消弭的邪丶恶绝不会亡者之书。
“那三个混丶蛋……”大致上,维克多已经猜出塔为什么会塌。
没有傀儡尸的遮掩,被女牧师看穿身份已在意料之中,原本没期待能隐瞒住,但那三个冒险者如此干脆的将对他们有救名之恩的自己抛下,让原本就不打算让他们活太久的巫妖更加坚定灭了口的念头。
就算是虚影状态,想要从塌陷的建筑返回地面,至少也得花上一整晚,到那时带着“卵”的法师早跑的没影了。
“祈祷自己能逃得更远一点吧,雷娜、霍克、杜南……等我脱离这里,绝对让你们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在最后的一点意识和虚影被不知明的力量吞噬前,维克多念出邪丶恶的诅咒,正协助女牧师封死地道的三名冒险者同时感到一阵阴寒。
“不用怕,它伤害不到你们。邪丶恶的灵魂无法通过这道与大地契约的封印,让一个巫妖变成善良生物比湮灭它们更加困难。”
朵拉在基座上方,她的脚走每一步,通过神术刻在基石上的咒文就发出一道闪光。
“但愿如此……”杜南忧虑地凝视着渐渐发白的天际,他心里明白,曾化身为邪丶恶牧师的巫妖从遗迹中脱身的那一刻,就是他们的死期。
圣歌(一)
可怕的热度消散,只剩下意识的维克多惊异的发现它没有返回幽影界重新凝聚,而是陷入到一个诡异的幻境之中。
天空澄净得没有一片云彩,就好像一潭湖泊,深邃、静谧。青翠的绿草长满整个山丘,在白色雏菊的点缀下,将恬静与祥和扩展到极致。
如此美景中,维克多成了突兀的存在。
他冷眼看着这一隅宁静,素来漠然的五官渐渐拉扯成生动的表情。厌恶与愤怒彰显出它的破坏力,让原本俊秀的脸渐渐扭曲。
探查心灵吗?还是回溯记忆?
是谁在对我使用这种无聊的法术,塔已经崩塌,遗迹里不可能有活的生物。
究竟是谁?
“维克多。”
似曾相似的嗓音响起,维克多缓缓侧过身。沉淀到记忆深处的身影再度浮出,数十年不曾想起,本以为早已经忘了,原来……它始终不曾摆脱这个压制了短暂前生的梦魇。
“维克多……”那人又唤了一遍,语调热切而真诚,影像也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身着金银织就的华服,腰佩宝剑的少年微笑着走近。
虽在五官上虽有很大出入,但他与维克多的神似度高得惊人,乍一眼看上去很像双胞兄弟。
维克多没有回答,保持沉默是最好的做法,答话只会让将它困住的幻境发挥出更多的效应。
“维克多……维克多……”呼唤声渐渐拔高,变得尖锐而略带愤恨。
“你为什么要出生?如果没有你……我将是唯一的继承人,这帝国、这天下都会是我的。”狂乱的语调与刚开始相比差别太大,很难相信出自同一人之口。
“死吧,去死吧!你死了就再不会有人和我争夺父亲的关爱,也不会有人再拿我们做比较。什么天才?只不过是一个下贱女人生的子嗣。什么古老的血统,肮脏而乱伦的氏族而已。父亲那么偏爱你,根本看不到我的努力。”年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表情狰狞地飞扑过来,一双手死死卡住维克多的脖颈。
“我已经死了,阿尔贝雷希特。”平静终于在一连窜怒喝中土崩瓦解,维克多没有忘记这不过是一个幻境,只是痛苦的回忆让它无法自拔,虽然明知是幻觉,甚至可能是陷阱,它依然不可抑制的反驳。
“没有死于你让人熬制的各种奇毒,没有死在你每逢心情不好便拿我出起的鞭笞下,是我自己选择的死亡。抢在**与精神先崩溃之前,我自己踏上死亡的邢台,用自己的手斩断了那该死的宿命。别再纠缠不休了,肉身已死,家族、血脉、荣誉、身份,我切断一切与你和世俗有关联的枷锁,余下的,不过是我唯一拥有的灵魂。它渴望的不是亲情,也不是权势,只是对知识的需求,我想盛满吸纳的只有无尽的知识,而不是无边无际的怨恨。适可而止吧,躲在幕后观察的家伙!你还想偷窥多久?继续挖掘我的隐私只会让我的愤怒更加无法平息,你如果不想面对一个毫无理智的怨灵,就把这个恶心的家伙弄走!”
天黑了,惊雷在幽暗炸响一道道惊悚闪电。青草绿地瞬间枯萎,光秃秃的山丘竖起一座座墓碑,阴森恐怖的气氛像极了荒废多年的大墓场。掐住脖颈的少年随着场景的变换一同消失,取代他的是一道模糊的人形轮廓。
不愧是圣歌一族,即便堕落了也比普通的灵魂更耀眼……
“我想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从放弃**的那一刹,也放弃了圣歌之名和荣耀,别再用那个名字称呼我。”
维克多的抗议没有任何效果,将它拖入幻境的未知力量依然用它最讨厌的名字作为简称。
“放弃?真言圣名镌刻在灵魂上的烙印,是死也无法褪去的痕迹,你以为丢掉**就可以摆脱吗?太天真了,圣歌。若非为了你的头衔,曼格尔根本不会收留像你这样空有虚名的废物。”
毫不委婉的言辞让许久不曾有情绪波动的维克多又怒又惊。怒的是它称自己为废物,惊的是它居然知道这么多隐秘。
“你的记忆没有任何防护,让任何具有力量者都可以轻易看穿你的思想,这正是曼格尔所需要的。一个放弃本职的堕落侍神祭司,它要的只是堕灵者的身份,你的力量是强是弱他根本不关心。”
轰!
一下接一下雷声在精神深处爆响,维克多的记忆一下回到了八十年前。
自幼,它就知道自己是与众不同的,和族里其他孩童完全不同。父母每月只固定探望一次,伴随在身侧的只有一个哑巴侍从以及每天都要背诵的神术和法典。
枯燥而乏味的日子一直持续到名为阿尔贝雷希特的少年出现。他的闯入带来的不止是平静生活的终结,也带来了如地狱般的折磨。
父亲的探视从一月变成了一年一次,母亲不知去向,对她最后的记忆永远的停留在十六岁生日的那一晚。
哑仆不见了,替换他的是一个以折磨人为乐的糟老头子。口可的食物变成总是冒着粘稠泡沫的毒液,镜子里映照出的影象永远只是一具还能喘气的骷髅架子,再没有少年时期的俊秀与温和,入眼的永远是不甘与怨恨。
虚弱到连爬行都做不到的身体,扭曲到期盼所有美好都消失的心灵终于唤来了改变命运的契机。巫妖在绝望的顶点莅临,开出放弃一切的要求,以交换自由和不受拘束的躯体。
“死亡并不是终结,如果你能放弃信仰转侍我的主人曼格尔,那它将会赐予你新的奇迹。”来自幽暗的帕格洛特开出极具*惑的条件。
“奇迹?这便是我所拥有的奇迹……”瘦得只剩皮包骨头的维克多讥讽的自嘲,他只剩一张嘴还可以动:“我所信奉的太阳与生命的玛拉啊……这便是你给予虔诚信徒的慈爱吗?身为侍神者,我的外表居然比真正的巫妖更接近不死生物。哈哈……太可悲了……你说我还能获得什么奇迹?”
“一个新的身体。不用再忍受毒药的荼毒,不用再忍受兄弟的折磨,不用再如囚鸟一样蜷缩在这座与世隔绝的房间,不死生物的存在时间足够支撑你看完想看的知识。”
简单的承诺打动了维克多,毫不犹豫的交出了帕格洛特所要的东西,并亲手割掉象征圣歌的舌头以示和过去彻底断绝的决心。
命匣的制作过程维克多已想不起,就连生命最后的片段也很模糊。被封进黑色金属匣子的半截舌头,在火焰中坍塌囚牢,制造毒药的炼金师凄厉的惨叫,还有……还有什么呢?
维克多努力回想,可记忆里只有生前的仇恨以及迫切成为不死生物的决心。
依稀记得一个比巫妖还要漠然的冷酷嗓音,说着听不懂的语言。经历了漫长的黑暗与沉眠,再次醒来时已变成没有尸体的虚影,在苍白之城一待就数十年。
“想起来了吗,你是如何成为不死生物的?无论你如何抗拒,依然无法摆脱你身为圣歌的头衔,那是源自太古时代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