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0日。
休假结束了。
换句话说,我们离开上界了。刚满十九岁的我,终于能够参加平生第一场战争。虽然华尔特他们都吓唬我,但我还是好兴奋,心脏跳个不停。唯一失望的是菲莉西亚不跟我们一起去,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而且我们在出发前和解了。
“小心啊,我可不想当寡妇。”
说的我不好意思极了。让我意外的,送我的是魔族的菲莉西亚,一般白天都是精灵族的菲莉西亚。看出我的心思,她笑了笑:“我答应她不插手这一仗,换来和你告别的机会。”(注:新版菲莉西亚参加了降魔战争,因为不必顾虑父母的立场,肖恩在哪儿她就在哪儿)
“哦。”
“保重,千万小心。”
“嗯!我一定会活着回来的!”我郑重保证,接着——本来想接吻,可惜还是受不了——只好拥抱了事。华尔特他们在旁边和新交的女友们吻得热火朝天,还有哭着叫他们别走的,这就是差距吗?
布修夫人对一脸睡意惺忪的老师和布修老师进行生活指导,贝尔妲老师啐了一声:“你太操心了!有我在,还怕喂不饱这两个大个吗?”
“是啊是啊,何况还有帕尔在。”老师热心地点头。他是太高估我了,虽然我这方面的水平很高,但这是不跟布修夫人相比的结论。
克威特陛下因为要率领援军去下界,跟王妃告别后先走了。奇怪的是罗莎米亚公主没有到场,她还真是冷淡耶,连她父亲也不来送行!倒是陛下临走时的沉稳笑容让我印象深刻,不愧是国王啊!
和我们一起出发的是宫廷术士团,团长萨克斯是个看来相当神经质的男子,事实也的确如此。上船前,老师就在他那儿碰了个大钉子。
“圣贤者阁下,虽然民众赐予了您这一响亮的称号,但权限方面,在下是在您之上的!所以路上,即使您也必须遵循我的指示,您的部下更不用说……”
被年长一百多岁的对手这么教训,老师乖乖点头,事后对我发牢骚:“何必说那样一长串话,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会用地位压人的人吗?”
“不用在意,只是萨克斯团长在立场上必须先讲清楚罢了。”我好言相劝。因为老师先喷火,我只好扮演冷静的劝阻角色。
“嗯,希望那帮家伙收敛点。一旦惹出麻烦,就变成我要负责了。”老师用担忧的眼神看着华尔特。
“没关系的,安迪和他同寝室,如果华尔特要喷火,他一定会浇冷水。”
“虽然安迪时常对华尔特冷嘲热讽,但实际阻止那家伙的例子,可从来没有啊!”老师还是很不放心,既然如此,干脆让他们下一批出发不就好了?还不是偏袒。
鲁西克和玛丽薇莎都跟别的班的同住,我和老师一间。室内不大,两张单人床,两张床头柜,一组家具,还有一个很小的浴室。我第一次坐空浮舟,幸好没有晕船。
晚餐老师被萨克斯团长叫去一块儿吃,列席的都是宫廷术士。那些人因为没被获许知道最高机密,非常不满,百般刁难老师,具体经过是贝尔妲老师告诉我的。
“圣贤者阁下,久仰你法术超凡入圣,但如果你被五大幽鬼包围,要怎么应付呢?”
“我从来没被包围过啊。”
“所以我说‘如果’。”
“如果会被包围,之前我就逃之夭夭了。”
“唔……我以为,‘逃跑’这句话,对我们应当是一句禁语,你居然能够这么平静地说出来?”
“不说出来,就永远不用逃跑了吗?”
老师主张他完全以绅士的态度对应,但我肯定对方不会这么想的。问他晚餐吃了什么,老师说:“除了虾之外,其他的东西连看都没看过。”我马上端来一盆蔬菜沙拉,还有热乎乎的肉汤。老师连连称谢,很高兴地全部吃完了,果然不是会贸然行险的人。
酒足饭饱后,老师应我的要求,讲了些魔族的历史。
“‘创世历200年,恶魔从天而降,光之翼化为红莲之火,烧尽大地一草一木……’这是魔族最早的记载。那时没有魔法,人类面对魔族的侵略毫无抵抗之力,后来在异族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恢复元气。从双方差距来看,魔族无疑占压倒性的优势。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彻底破坏这个世界;对人类种种自强的行为,以及魔法的发展也从不干涉。所以实际上,魔族一直是以‘半个敌人’的身份扎根于这片大地上。”
“对这件事,老师有什么看法?”
“我个人认为,魔族对我们的世界有种特别的眷恋,或者说在期待什么(注:肖恩对魔族的推测,总是相当正确,这在现版也一样。至于原因,会在《末日世界》中交代)。”老师喝了口茶,沉吟道,“历史上也有不少分析,虽然不是全无道理,但光是魔族从不趁火打劫,我就能推翻一堆诸如‘暗中支配’、‘深层占领’之类的论调了,不过——”
老师抬起头,朝我微微一笑。
“有句话叫作真实是时间的女儿,所以用不着急,就算在我们的时代不能真相大白,我们的子孙总会明白的。不过,因为我的缘故,真相可能要石沉大海了。”
“这个没人会怪你的。”我失笑。
“我却有点遗憾。”老师把目光投向窗外,叹了口气。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1日。
和平的空中之旅持续着,听说下界战火冲天,可惜我们一点感觉也没有,无聊得要死,加上萨克斯团长又很罗嗦。
“简直是第二个罗姆席德!为什么一个人能过得那么无趣?”
这么大叫的人,我想不用写出来了。但是和从海尔镇回东方学舍那次不同,这次有老师在我身边,只要看到他躺在沙发上午睡的样子,我就很幸福了。闲得慌的华尔特他们,就以此修理我:
“帕尔好像想把老师打哈欠的样子,也刻在记忆的最深处呢!”
我没有在乎,眼角瞥见老师夹着书走向餐厅,连忙跟上去。我知道自己的恋师情结在他人眼中很可笑,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不就因为我没有爸爸吗!我在书上看过,所谓的父亲,是人格形成期的重要因素。对男性来说,可以作为反抗、克服对象的父亲,是将他与母性因素区别开来,为之带来精神自立性的一种存在。而我连亲生父亲是谁也不知道,之后叫爸爸的都是些废物,我的恋师,我的软弱,就是这么来的。(注:这是原版的小帕真实的写照,也是他后来性格大变的主要原因。甚至,连新版的诺因也存在这样的弊病,他没暴露出来,全是托了拉克西丝的福,他潜意识把拉克西丝当作了父亲。)
我很清楚,这么懦弱的我只会给老师添麻烦,所以我要一步步扩大我的影响范围,成为老师的左右手,或者了不起的人物,才可能从这个诡异的人格中挣脱出来,获得解放。现在的我只能作为老师的一部分,追随他的脚步。如果老师在我成熟前抛弃我,我绝对会完蛋,拥有心爱的少女也一样。所以即使被说,我也只能这么走下去。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2日。
今天是华尔特欲望满足的日子,也就是说有事发生。
一大早我、华尔特和安迪正打牌打得起劲,一个贝尔妲老师班上的同学匆忙跑进来大喊:“不好了!”
“什么事?是咱们老师喝醉了把你们老师压倒在地吗?”
“这…不是这种事……”
“那是玛丽薇莎改邪归正,说要去当修女吗?”
两个都不是,可能是害怕的关系,这艘船的船员在餐厅里乱闹,捉住在场的宫廷术士要求停船。华尔特一脸兴趣缺缺:“这是一年大约发生一百次,一点新意也没有的事啊!干嘛来叫我们?叫那个自称领导人的家伙处理好啦!”
“萨克斯团长成为人质了!”
我们都非常高兴,赶走那个学生后,我是建议“不要去救”。华尔特连连点头:“萨克斯那家伙,报应不爽,要我去救他,我还宁愿和精灵族的女人约会呢!”
但最后我们还是去了。不止因为安迪的劝说,来通知我们的是个女生,她泄露出去,老师的立场就难堪了。而且也要看在克威特陛下的面上。
现场围着很多人,三位老师也在里面。看到我们,纷纷挥手:“表现一下吧,各位!”我有些奇怪,老师和布修老师不说,贝尔妲老师会武,为什么要等我们来表现呢?(注:原版的肖恩不会武艺)
华尔特却没这些疑问,和安迪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卷袖子准备上阵。我跟着他走到人群前头,看见犯人一手扣住萨克斯团长,一手用刀指着他的脖子。华尔特嘀咕:“真是没有艺术感的姿势。”我却觉得是很棘手的姿势,换作平常,一个麻痹术就能让他倒地,但这里是不能施法的空浮舟,如何在不伤到人质的情况下解决犯人,实在不容易。
“你想怎么做?声东击西?”我注意到安迪不见了。
“聪明。”他翘起大拇指,然后走上前,用温和的语气说,“我们来谈谈吧。”
“没什么好说的!立刻把船停下!”犯人好像非常紧张,歇斯底里地叫着。
“你停船要干嘛呢?逃跑?那你有没有把档案注销?不然,光是绑架宫廷术士团团长一项罪名,就足够判你三次死刑。”
犯人显然没有注销档案,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这时,我瞄见他头上的天花板缺了一块,从里面探出安迪的头,正在他要投出手里的小刀的那一刹那,一支箭不知从哪儿飞过来,神准无比地穿过犯人肩上的衣服,将他整个人带起,牢牢钉在对面的墙壁上。
“太帅了!露茜!”老师大声鼓掌。
“别叫我露茜。”鲁西克皱着眉头放下长弓。(注:这是将新版的设定搬过来用了,本来不是这样解决的。但我想罗兰是神射手,身为他祖先的鲁西克应该有这方面的才能)
安迪从那个洞跳下来,华尔特生气地说:“好你的,竟然抢我的猎物!”鲁西克翻了个白眼:“他身上又没贴标签。”
“不管!赔给我!”没有发泄成功的某人开始耍赖。
“好吧,还你就是。”鲁西克也不在意,徐徐走到人质面前,踩着他的身体把箭拔出来,“请吧。”
我们无言地目送他的背影。半晌,老师说:“华尔特,以后千万别得罪露茜。”
古世历4490年净之月13日。
一只报信鸟送来前线的最新战况,老师看了后,深深叹息:
“开战还不到一星期,就死了快一半人了。”
“……”
我沉默地望着他,既震惊,又不安。看来这次魔族真的是发动全面进攻了,那我们……
“帕尔,现在还来得及,你……”
“不要!”我知道老师的意思,断然拒绝。老师注视我,一字一字地说:“可能会死,你不怕吗?”
“怕。”我老实回答:“但我不想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
“安全?是啊,现在全世界只剩下上界是安全的,那群贵族就躲在安全的地方观赏。”老师扯出一个没有笑意的笑容,我对贵族一样没好感,这时却不得不借他们说服老师:“所以,我不想和那些人待在一起,宁可和大家并肩作战。”
“帕尔,你还小,不参加这场战争,没人会说你的。”
“我自己会说自己!我参战不是为了别人,是为我自己!何况一个人待在后方,整天担心老师和大家,我也受不了!”
“真是的,和华尔特他们说的一样。”老师搔搔头,叹了口更大的气。我笑的得意:“死心吧,大家都不会退缩的。”老师不理我,依旧哀声叹气:“虽然很高兴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有自信,但也有点寂寞,感觉好像不需要我了。”
“怎么会!”我大惊失色,“不管他们怎么想,我本人是不能没有老师的……”发觉自己的话可能会引起天大的误会,我连忙改口:“我还是小孩,需要老师的指导。”
“你果然最粘人呢,帕尔。”老师笑了,但我知道,他已经看出我的心思了。沉吟片刻,他说:“我虽然讨厌战争,尤其讨厌让你们参加,但你好像有必要——帕西尔提斯,接令!”
“是?”我反射性地立正挺胸。
“今晚一下船就去北线支援当地的守备军,法器带着,具体任务会在三日后送达!”
“……是。”这次我用尽全身的力量才挤出回答。我实在没想到派驻的指令会这么快下达,而且是由眼前的人下达。最重要的,是我根本没想到会变成一个人!老师看着快哭出来的我,揉揉我的头发,温和地说:“你不能永远这样,帕尔。如果现在你不踏出第一步,你就一辈子不能培养出独立的人格,成为我的附属品了,我不希望你变成那样。”
“可是,这么重要的时刻,我以为待在你身边,会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