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4日。
今天很开心,当早晨我对着两大个花了一晚上整理好的行李箱充满成就感地叹息时,菲莉西亚来找我出去玩。因为不想被称作“黑发小姐”,所以她在窗口叫我。银妆素裹的世界里,她就那么亭亭站在那儿,我想当时我一定看呆了。
那炭笔在鲁西克的箱子上画了个大大的鬼脸后,我快快乐乐地爬出窗子。菲莉西亚对我说“这样好吗?当心他回来揍你”,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她就变脸怒吼“笨蛋!太没出息了!竟然帮那混蛋整理,应该一把火烧了才是”……唉!对菲莉西亚这个双重性格,我有时真的非常无奈。(注:原版菲莉西亚是双重人格,诺因也是,另一个人格就是史列兰)
小镇的变化不像山上那么明显,唯一一年在东方学舍过冬那次,冬天到春天的痕迹好清楚。黄鹂叫了,小草吐芽,河里的冰融化……一切就像呼吸一样轻柔又实实在在。不过从广场的喷水池开始喷水一事,也可以看出海尔镇的春意。
我和菲莉西亚在石板路上跳格子,一大群自由民的小孩跑来加入我们,就这样玩了一上午。本来很高兴的,中午一辆装饰得很华丽的马车碾着碎冰闯入小巷,那个马夫还用马鞭赶人,实在欺人太甚。我本想送他个火球尝尝,被菲莉西亚拦住。
“你看,那是王室的徽章!那人一定是贵族,我们不能出手!”
东方学舍一直广受平民爱戴,之所以没惹来王室的白眼,是因为布修老师等人也是贵族。但他们才不和这个人一样,都很和蔼可亲的,这世上就是有些仗势欺人的讨厌鬼!
后来游戏当然是玩不成了,小孩们一拍两散,我和菲莉西亚只好决定去餐馆吃饭。半路碰上她的房东韦恩太太,叫她一块儿去买衣服,也邀请了我。但这种女孩家的玩意,我最头痛,当场毫不犹豫地拒绝。当我走进餐馆,听到两个人的声音,华尔特和安迪米拉尔坐在靠窗的位子叫我过去。我暗叹好险,要是他们看见菲莉西亚和我在一起,一定会大肆嘲弄的。
“帕尔你来得正好,今天漂亮的小红帽没从这里经过,狼先生的心情正恶劣呢。”
我刚坐下来,安迪就这么笑着对我说,我马上跳起来怒吼“你们想用我的脸养眼吗!?”。餐馆里的人都转过头,我只好红着脸坐下。华尔特请我喝热果汁,我才消气。
“老师在哪里?”
“不知道,不过他叫我今晚弄饭给他吃,因为他明天要走了。”
“果然!那个人每到搬家总是开溜的。”
华尔特和安迪大笑,我跟着苦笑。怎么说呢,老师无论作为学者还是法师都是最棒的,但个人方面也有很多缺点,比如懒于做家务之类。我想他是会干的,只是“人生苦短,我还有很多正经事要做呢!”——才不屑为。老师虽然知道自己的缺点,但好像无意改正的样子,我也不希望他改变。
就这样稍微聊了会儿,话题转到升级上,这是最讨厌的问题。因为魔法、武技、历史、数理、诗文这些正课到饲养家畜、打猎、陶艺、料理、针线活等杂牌技,统统都要及格才行。有一门当掉的话,就当定“淘汰朗”了。
华尔特那没良心的家伙却还在落井下石,毫无同胞之爱。
“我们可怜的帕尔正脸色惨白呢,是不是想起针线、礼仪两位老师了?”
我自然不甘示弱。
“华尔特老伯似乎相当有自信呢,请问上次的南瓜和萝卜雕成功了没啊?别再让贝尔妲老师伤心了。”
听到“老伯”两字的一瞬间,感觉好像踩到猛兽的尾巴,华尔特只是苦笑(真要打我万万不是对手),没有对我怒吼。安迪大笑着,轻而易举就把气氛弄缓了。
我们聊到去年七月与夙敌魔族的战争,我立刻集中全部的注意力。因为那场据说十分惨烈的“黑色七月”之战我并没有参加,以“菜鸟还想逞什么威风”为由被布修老师踢回来的。华尔特和安迪是老师门下的两大王牌,当然上了前线,难怪这半年言谈举止成熟了许多,见过大阵仗了嘛!老实说,我很嫉妒。
“哎,那个时候真的以为不行了。魔族的大军像潮水一样黑压压涌过来。反观我们,阵线乱七八糟。我就想这次输定了。”华尔特用开玩笑的表情说,所以虽然可以想见当时的情况有多危急,还是停于表面认识。
“没想过自己会战死吗?”
“一个也不剩,全部战死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若有幸存者的话,一定就是我了!”
真是很神气。但老师告诉我,第五战线能在魔界第二军团长的猛攻下顺利后撤,就是他们俩的功劳。那种大胆又确实的指挥,深厚的魔法造诣,和平常只会开我玩笑的样子,根本无法挂钩。安迪笑着说:“总之都过去了,这家伙也因为卤莽被骂,所以不必太崇拜他。帕尔,还是趁热把果汁喝掉吧。”华尔特满脸愤激:“因为战线转移的关系,发动总攻不是很好吗!布修那家伙却优柔寡断,害我之后只能干瞪眼,毫无建树!”
“先前一口气杀了三十多只虫兵不就很好了?老师也夸奖你了。”
“就是这个叫人不爽!本来我应该会比你多二十只!结果变成同数。”
像这样的对话一直持续不断,因为实在很好玩,不知不觉就待了很久。在我和两位王牌分手,急急忙忙跑去临时神殿时,老师正盖着魔法书平躺在房间的沙发上。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不,因为起来的话肚子会很饿,所以想稍微减少一些能量的消耗。”
我赶快去准备晚饭,要是让伟大的'圣贤者'饿死的话,会被全国人民唾骂的。
为了不让饥民等太久,我把肉、青菜和咖喱粉混在一起,用超快的速度煮了一锅杂烩汤。但老师还是很高兴地全部吃完了。空空的肚子果然永远是最棒的调味料呢。
而且,以老师的身份,即使在战地里,想吃豪华料理也没有问题,可他却特地等着吃我做的饭,对于这种期待非得加倍回报不可!当踏着轻快的步子告别老师回房东家时,我这么想着。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5日。
今天终于要动身去东方学舍了。一大早我就急急忙忙拎着旅行箱赶去广场,半路遇上菲莉西亚,她左手也拿着一只和我一样的小盒,是老师放在我们床头的谢礼。哈!至于原因么——
“肖恩?普多尔卡雷在哪里?!学生都到齐了,他身为老师却迟到,像话吗!”
布修老师在全校师生面前一脚踏在喷水池上振臂疾呼,样子像只喷火的恐龙。
“对不起,布修老师,老师一定是善心大动,连夜赶去普渡众生了。”
以我为首,我们一群圣贤者的弟子将腰弯到九十度,毕恭毕敬地回答。我偷瞄一眼,布修老师好像吃到火似地一脸紫涨,实在很有趣!
布修老师和老师的关系在学舍里是出了名的恶劣,但我认为他们其实是很好的朋友。起码几百次法术练习战中被扔上天的人,还能不做个草皮娃娃咒死对手,在现在已经很稀有了。而且若非布修老师帮忙说话,即使是圣贤者老师也早因为任性妄为被神经质的学院长罗姆席德大贤者一脚踹出学舍大门喝西北风了。
当布修老师再度开骂时,我环顾四周,发现学生不是全部到齐,鲁西克还没来。昨晚菲拉夫人说他上馆子喝酒了。说不定喝得烂醉滑了一跤,摔进河里死了——我冒出这种恶劣的想法。这时,大概是报应吧,三个行李箱从天而降,将我压在下面。
“天哪!帕尔!”我听到菲莉西亚的惊叫,说:“与其求天,不如救我!”接着,传来玛丽薇莎趾高气昂的声音:“这么点行李就受不了啦?真没用!喂,给我好好拿着,这些都是我的晚礼服。”
“你……”我跳起来大骂,“为什么我要帮你拿行李啊?”
“什么!这是你的荣幸!”她一身黑色紧身衣,外加一根黑色皮鞭,活像女海盗,真是没道德!
“那我把它们贡献给河神,他会更加荣幸的。”我一手一只,把两只行李箱扔进河。在拿第三只时,玛丽薇莎冲了过来,我们就在广场上用鞭子决斗。'圣贤者党'都非常起劲,华尔特和安迪在旁边吹口哨摔拉炮;菲莉西亚大概是换班了,甚至放了两枚烟花替我助威。其他人都看呆了。终于良知派的贝尔妲老师冲出来,赏了我们一人一记耳光,打斗才告以段落。
他们叫我下河拿行李,我差点造反。后来贝尔妲老师笑着说:“穿溜冰鞋下去,小心点”我才明白原来河里的冰还没融。那鲁西克岂非不会死了?我非常失望。果然不一会他来了时,给我两个爆栗。因为他刚刚发现行李被我弄鬼,不得不在女生的吃吃笑声中擦箱子。早知道该用油笔!
学生七百八十五名,导师九十六位,加上行李,马车实在吃不消。所以有两批先出发,我们六个和布修、贝尔妲老师的三十三个学生是第三批。镇民们都热情地帮我们搬行李,扎绳子,最后还送了十桶葡萄酒。我和菲莉西亚他们齐声欢呼,惹来两位老师的白眼。没办法,在老师的熏陶下,我们六个早就变成病入膏肓的酒鬼了。
克里希夫人和菲拉夫人拉着我的手摇了好几下,又不停地抹眼泪,害我也伤感起来,保证下次再住她们家,两人这才破涕为笑。我这时才明白寡妇的生活多么寂寞,曾经不耐烦的我实在太不成熟了。
一排排红砖房子渐渐消失在雪松后面,我坐在马车后坐摇摆双腿,望着两道不断延伸的痕迹。雪的世界真的好美,但我现在满脑子镇上的松柏,临时神殿的尖顶,冰凉的石板道,拱形的格子窗,摆满冬季植物的平台,还有让人心生暖意的炊烟……
好像原本雀跃万分的回家之情,都融化在海尔镇的淡春里了。
“在想什么,帕尔?”菲莉西亚不知何时坐到了我身边。
“嗯,我在想,要是能早点独当一面就好了,就可以为那些村民做些什么。”
“你现在就很好了呀,只是还不成熟罢了。”
菲莉西亚将头靠在我肩上,我想我脸一定红了,全身发烫。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开始祈祷今年能够考取神官资格。
“我一直在奇怪,你们总是祈祷,但祈祷的对象是谁呢?这世上又没有神。”
“咦?”
我无法确定这是不是菲莉西亚的梦话,因为低下头时,看见她的眼睛是闭着的。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6日。
昨天的伟大决定如同过去的n次一样蒸发在空气里。原本想好早晨起来背一百条咒语的,因为旅行太疲劳(只是借口),在一番心理交战后倒头大睡。一觉过后又被华尔特他们拉去偷酒喝,喝完忘了扫除罪迹,被布修老师和贝尔妲老师浇了几桶冰水一直训到半夜。唉!真是可悲!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7日。
平稳无事的一天。
出发才不过两天就没事可写了,真头痛!就不能适当地发生点事情吗?
古世历4490年春之月8日。
上午无聊得让人想尖叫!用贝尔妲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啊,太好了,今天也是和平的一天”。但对我们这些正处于青春期的少年来说,可就受不了了。已经不是少年的华尔特也一脸无聊地溜进我们的马车念叨。照理我们六个应该分在一起,但两位老师以“太危险了”为由将我们拆开了。
“简直是拷问!为什么什么事都没有!如果是故事书的情节,现在应该出现漂亮的女山贼了啊!”
“请搞清楚这里是'圣柱',唯一的女山贼只有玛丽薇莎那家伙。”
我很高兴终于有人陪我说话,同马车的都是无趣的人。于是我们俩就在白眼瀑布里,旁若无人地打牌。菲莉西亚在旁边研究法术书。大约两点时,安迪从天窗爬进来,用施恩的口气说:“高兴吧,凯森老师的队伍遇上学崩了。”
“噢!!耶——”
幸好我和华尔特的欢呼被误以为是惨叫,不然今晚得拾完骨头才能睡觉。尤其是华尔特,特别高兴。安顿好惊吓过度昏过去的女学生,我们四个就躲在角落偷笑。
“华尔特为什么这么讨厌凯森老师?我记得他是教你和安迪药剂学的吧?”
菲莉西亚问,我则回忆此人的评价,因为不到二十岁是不用修这门课的。
“凯森那秃驴,又没什么本事,却成天摆架子,又爱训人。只要是对他不够恭敬的学生,都会被他借故教训。看人的眼光像看害虫,一有机会就自我炫耀,没见过比他更臭屁的人!”
“听起来真恶心,希望我不会碰到他。”
我和菲莉西亚一齐皱眉。华尔特重重点头。
“是啊,希望老天趁机收回那只害人精。”
这好像是华尔特?亚布罗迪可怜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