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果酱!”肖恩也举起果酱瓶教友人语言,然后是右手的火腿,“松露!”洁西卡纠正:“是火腿,你叉错了。”
“呃,火烧出来的猪腿?”维烈以字面意义理解。
“……也可以这么说啦。”姐弟俩齐声叹息。做父亲的笑到肚子痛。
塔里斯自古以来被称作'众神眷爱之地',地气极暖,四季如春。这里的居民过着单调却幸福的生活,一辈子不想去看外面的世界。按照当地的俗语:“你期望的一切,都能在这儿找到,何不留下慢慢享受?”他们乐天知足,也有着狭隘自闭的民族观。三大世家——召唤师世家珂曼、剑士世家提塞和魔法师世家瓦雷鼎足而三,呈品字形将东方学舍围在中央。这所人才辈出的世界最大教育机构地位超然,凌驾于诸国之上。在这个时代,实力才是强权。而统领东方学舍的是八位长老,神明在人间的代言人。萨桑之子肖恩?普多尔卡雷就是他们派人从他出生的小村庄接来,指名珂曼家抚养。
历史悠久的古堡耸立于山丘上,站在塔楼往下望,可以看见星罗棋布的大街小巷。繁华的城市中心是一座宏伟的环形建筑,那是斗技场,每四年三大世家就会选拔出优秀的家族子弟在此比赛,到时各国的王公贵侯也会前来观看,气派规模可想而知。
“十岁我就能参赛了,我要把其他家族的人全打趴下。”肖恩一蹦一跳地走在山路上,挥舞小木剑。维烈偏着头,斟酌词句道:“可是我听说,要用召唤术比?”
“耶!?”自负剑术天才的男孩大受打击,转瞬又振作起来,“算了,我肯定能学会召唤术!”黑发少年抱以乐见其成的笑容。
山坡上长满了石楠、金雀花、山东青和坚硬的灌木,现在是深秋,大部分植物都枯萎了,除此之外,还生长着一丛丛高大的松树。肖恩特地不走大道,而选小路探险。维烈跟得磕磕碰碰,抹了把汗,道:“肖恩,我们晚上别出来了,去书室吧。”他在珂曼家是客人,尽管主人们待他友好,有些重地还是不能随意进入。
“你又要看书啊?我带你去好了。”肖恩兴趣缺缺,他今年七岁,正是闲不住的年龄,每天两个小时的识字课已经要了他的命,要不是为了当时不会讲话的朋友,他连这堂课都不想上,整天就是爬树找鸟蛋、掏蜂蜜、下河捉鱼、采野果,填他无底洞的胃袋。
知道友人是个小跳蚤,维烈体贴地道:“你送我进去,就自己玩吧。”看着他包容的笑脸,肖恩很内疚:“维烈,你这么喜欢看书啊,我买几本给你好了。”说着翻找袋袋,却只找出可怜巴巴的一铜币,实在是他的钱全用来买吃的了。
“呜呜~~~~”当下悲从中来,圆溜溜的大眼睛泪珠滚来滚去,因为待会儿没零食吃了。
“不用不用。”维烈慌忙摆手,无可奈何地瞅着友人拎起他的袍子摁鼻涕,“那个…我是喜欢书,不是看。”他认识的字还不多,基本看不懂。
“咦?”肖恩不解,被泪水熏得更清澈透亮的琥珀色瞳眸眨巴眨巴,“是像义父那样,喜欢收藏梳子吗?”他不知道莫里瑞收集梳子是为了给各式各样的召唤兽刷毛,不是真的有这种怪癖。
维烈为难该如何解释:“不是,嗯……”
天空澄蓝如洗,几片淡淡的云彩飘浮着,午后的空气凉爽中透着暖热,风吹起他墨亮的发丝,一瞬间少年看起来像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我的家乡没有书,是一种记录的…工具,像一个扁扁的匣子,里面有文字出来。以前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到了这里……怎么说呢,感觉书拿在手里就是不一样,还有许多你送我的玩具。可以的话,真想把它们全带回去。”
“好的啊,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肖恩听不太懂,只最后一句明白,大方地表示。维烈莞尔,摸了摸他浓密柔软的棕色短发:“谢谢。”肖恩瞪他,不快地嘟起嘴:“讨厌,你明明没比我大几岁,却老是摸我的头。”维烈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没有说什么。
一进城,两人就望见路口竖立的布告,一大群人围在那边。
“又征兵了,可恶的魔族。”不用挤进去看,肖恩就猜出内容,激愤地握紧小拳头,耳边的鼓噪也煽动了他的热血。当地人固然不关心外界的事,却争做领头羊,乐衷于将其他两大世家比下去,年轻人中也不乏想参军、为民除害的人。
维烈心下忐忑:我不在期间,那帮小兔崽子不会又故态重萌吧?
以过去的经验看,这是很有可能的事。
“维烈?维烈!”
“呃…啊?”
见友人神色异样,肖恩关怀地问道:“你怎么了?”维烈强作笑颜:“没事,我们走吗?”
陆续有人注意到他们,脱帽行礼:“下午好,肖恩少爷。”却刻意忽略了维烈,面对肖恩时脸色也不太自然。
“大家好——”活力充沛地打了声招呼,肖恩拉着友人跑开。领民的嘀咕在他们身后响起:“果然是个野孩子,都没有骑士随行保护。”
“别这么说,听说他是老爷的私生子。”
“咦!难怪,头发颜色挺像的,也比小姐像老爷,那我们要对他恭敬点。”
“肖恩……”见友人越跑越慢,维烈知道他听见了那些人的话,面露担忧。肖恩怏怏不乐地踢起一块小石头:“为什么讨厌外人呢?维烈你也被他们打过。”
“我没关系。”维烈急切地想抹去他脸上的阴云,灵机一动,“要吃甜瓜吗?洁西卡给了我一点零钱。”
“哇——”肖恩顿时雨过天晴,快活得又蹦又跳。看到他这样,维烈也不禁笑开怀。
买了一大堆美食给贪吃的友人,维烈有点过意不去,他们俩成天就是吃喝玩乐,而莫里瑞虽说处理事务、出席各种社交际会,但他和肖恩一样少根筋,全是靠洁西卡从旁协助,而她也只不过是个孩子,肖恩实在应该学着帮姐姐分担。
但是瞧见男孩无忧无虑的灿烂笑靥,又想起洁西卡平时对弟弟的过分宠爱,维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管别人的家务事,免得自讨没趣。
大陆各地的战火尚未波及这里,萧条和破败也没吞噬到这座有光荣之名的领地,人们面带轻松的表情,迈着悠闲的步子在精美的雕塑间穿梭。商贩大声推销货物,孩童在街巷中奔跑,偶尔有白鸽飞过晴空……一切都是这么祥和。
宽广的街心广场上,有些居民自娱自乐地弹起竖琴,只有两个获得领主特别许可的吟游诗人在喷水池旁席地而坐,他们的表演自然比业余人士好得多,优雅地轻抚怀里的丝弦乐器,和着背后的涓涓流水,浅唱着艾斯嘉大陆多灾多难的历史中点点褪色的尘迹。
维烈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景象,兴致勃勃地聆听。一名吟游诗人刚歇业,另一个见生意不佳,也不再迎合听众口味,随兴唱起一首抒情诗:
“自由的国土里,橄榄旗帜的花纹上,
我们随着风的节拍,自在成长,
见证过太阳的耀眼,见证过月亮的光华,
总想果树快快开花,总想自己快快长大,
果树终于慢慢开花,我也终于慢慢长大,
忘记了童年最初的梦想,也忘记了曾经的故乡,
逝去的诺言随着河流的节拍,怅然远去,
天边的鸟儿在嘲笑着我,不能翱翔……”
肖恩只觉一个个大锤子重击心脏,那些竭力淡忘的记忆又清晰地涌入脑海:母亲的容颜,孪生兄长把生的机会留给他,跳崖前温暖而清朗的浅笑,随风飘逝的低语……
“肖恩?”感到友人紧紧抱住自己,维烈虽奇怪,但这孩子一向爱撒娇,很快便释然,揉揉他的发。肖恩抱得更紧,一遍遍呼唤:“维烈维烈……”越来越轻,含糊不明,似乎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
“真拿你没办法,是不是又饿了?”维烈拿棒棒糖哄他,眼角还瞄着弹琴的艺人,“说起来,这些是音乐家吗?”
“啊?是吟游诗人。”肖恩直接舔他手里的糖,一如既往借食物忘记所有悲伤的往事。维烈喃喃念着这个优美的名词,一时神思不属。
当两人回到珂曼家的主堡,梳洗后坐在餐桌旁,新月已爬上了天顶,胖乎乎的厨娘端来热腾腾的夜宵。精心烘焙的点心还保持着刚出炉的新鲜状态,色泽诱人。覆盆子果酱三角饼、草莓蛋糕、水梨塔、苹果奶酪派,一盘烤得香酥美味的牛肉排以及两杯暖过的果汁。
肖恩跳坐到椅子上,快乐地摇摆双腿:“姐姐呢?”
“小姐和老爷去参加培宁迪侯爵夫人的宴会,还没回来呢,你们先吃吧,这可是她特地吩咐的。”
“哦。”肖恩有些失望。维烈亲手切下金黄酥脆的烤肉,笑着塞进他嘴里:“来,多吃点。”
黑发少年清俊温柔的脸庞忽而摇晃、扭曲,男孩从梦中惊醒,奇异的轰鸣贯穿了他的耳膜。
第四章 废墟
更新时间:2008…7…14 0:17:23 字数:3534
今晚是个暗夜,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死气,从被爱包围的梦中醒来,席恩撑起沉重的身子,望向无月无星的夜空。
一艘银翼的飞船悬浮在那里。青蓝色的尾焰、两侧张开的稳定翼,在男孩看来,就像一只怪异的巨鸟。而从发射道弹出,半空破壳而出的有翼怪物,就是这只怪鸟产下的蛋。
魔族!
迅速认识到的危机令男孩牙齿打战。
这是平民百姓所不知道的秘密,为了让他的双胞胎弟弟从小竖立拯救世界的宏愿,东方学舍派来的讲师不遗余力地灌输魔族的种种罪行,其中最不可思议的就属这种空中攻击。
不同于创世神的失败作品——自古就存在的怪物们,魔族是某一天突然出现在世上。他们开辟的次元通道位于东部大国奥斯曼境内,各族联军在此组成防线,抵挡魔兽军团的侵略。固然有漏网之鱼,但因为数量少,扫除队还收拾得掉,唯独“空投”防不胜防。高阶魔族完全是随兴所致,兴致一来就选个城镇投放魔兽,有时是火焰系的狼龙,有时是喷毒气的波鲁纳,共同点是无一活口。
席恩的第一反应是逃,但是没跑两步就一头栽倒在地。和健康的弟弟截然相反,他先天体质孱弱,吹了半天冷风已经着凉,这会儿头重脚轻,又挖了那么大个坑,体力还没恢复。
不怕!不怕!连连深呼吸,席恩竭力压抑恐惧。他再会跑也跑不过会飞的东西和四条腿的魔兽,天又这么晚了,一不小心踩空很可能掉下山沟摔死。
想到一个主意,他挣扎着爬起,跑向盗贼的尸体,却找不到那种神奇的卷轴。
可恶!用光了!席恩不泄气地继续搜,找出一把精良的弩弓和几包毒粉,这些恐怕对魔族无效,何况他不会用弩。
另一头,安那马拉已硝烟四起,惨叫和哭号随风飘远,人们惊恐万状地奔逃,破碎的残骸溅满了每个角落。这次降落的是能够引起坍方的恐兽,一跺脚就有肉眼可见的波幅向外发散,建筑物像面粉一样化为齑粉,人体更是当场震散。一阵阵地动山摇的爆炸声中,城墙轰然倒塌。曾经的罪恶之都步上了生命神庙的后尘,在魔族的翻手间覆亡。
地狱般的景象深深烙印在男孩眼底,使他止不住地打颤,刚刚压下的惧意又汹涌地冲击着他。无论如何早熟镇定,他都不过是个年仅七岁的孩子。
眼角瞥见还没被掩埋的猎魔人和她的狼,席恩下意识地跑过去,站住了,轻轻笑出声。
再怎么窝囊,我也不要把自己埋起来。
就算是死,我也要被魔兽踩扁,然后灵魂去找肖恩,叫他跟着赔命!
与生俱来的狠性顶住了快要崩溃的精神,席恩出奇地冷静下来,想起一件事。
对了!回身捞起那头被希达斩杀的魔兽的血尽量细致地涂抹在衣服上,他现在只能赌这一线生机。又想了想,他跑回墓穴,快手快脚地把土推平。虽然魔兽不吃人,但它们搞不好会为了确定生死践踏尸体。
“救命——救命啊——”
微弱的呼救声隐隐约约传入耳中,席恩一呆,动作极快地抄起盗贼的水壶装了魔兽血,寻声跑下山。借着城里的火光,他勉强看清跌跌冲冲跑来的是一个抱小孩的妇女,面黄肌瘦的脸很眼熟。他初到安那马拉,被其他乞丐欺负时,这对母女好心地分给他食物。
“快,把这个……”
噗!男孩的手顿在空中,怔怔看着秃鹫翅膀的恐兽从天而降,就压在母女俩身上,粗壮的前爪还碾了碾,只听见一声令人牙酸的爆裂声,浓浓的血水从爪下渗出,还有挤烂的肠子、碎肉和灰白脑浆。
无法动弹,意识彻底冻结,他只能站着,直挺挺地站着,用仅剩的力气与魔兽绿莹莹的眼睛对视。
这一刻,他没有呼唤任何人,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