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后来立起的那座孤坟。是啊,人类多么渺小,可她们都不会忘记。没有人知道她的煎熬,也许死去的渥休明白,在她半个身子被魔兽撕裂,奄奄一息倒在他门前,不得已装上最痛恨的敌人的手爪,以此活下去,得到挥舞传承之剑的力量,那挖心刨骨的屈辱。就算这样她也不停止战斗。
如同无数尖锐的针刺进血管,蔓延到心脏,深入骨髓的剧痛持续吞噬着她,希达心下雪亮:右臂快到极限了,没有渥休帮她调整,异体移植的后遗症很快就会发作,但她还不能倒下。
“艾莎,一会儿别管我,咬断那家伙的脖子!”强忍痛楚,猎魔人恨恨地道。冬狼呜咽着答应,鼻子嗅了嗅,青绿兽瞳一亮,飞奔向山顶。
“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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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悲鸣,山下的小身影猛地停步。
细语般的风声更响了,他环抱住自己,瑟瑟发抖。不同于当地人捕风捉影的谣传,他是真的能听见,能看见。
那些徘徊的亡灵。
'不要去注视,装作听不见,席恩。'
记忆中传来母亲自己也十分恐惧的叮咛,颤抖的声线却带着抚慰,他闭上眼睛,将过去从脑中驱离,睁开眼,几道白光一闪而逝。
那是什么?好奇地奔上前,他躲在断墙后面,吃惊地看到白狼艾莎歪倒在地,漂亮的毛皮暗淡蒙尘,左肢耷拉着,口吐鲜血。它的主人屹立在另一头,双目喷火。而那个持刀威吓他的男人背对这边,狂妄地大笑。
“哈哈哈,你没想到吧,我有这宝贝,来啊!你来啊!”
他挥动着一张纸片似的东西,这是卷轴,法师制作的道具。虽然只是最低级的'魔法飞弹',但是所有的卷轴都属于高价品,若非他用魔兽聚敛了不少财富,也购置不起这样的保命符,当下得意洋洋,忽略了对方怪异的右手和眼中的杀气。
席恩突然觉得这个位置很不保险,转头跑向另一堵残壁,果然他刚藏好,身后飞沙走石,赤红剑芒劈开一道又长又阔的锐角切口,库拉伍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栽倒,慌忙丢出仅剩的卷轴,蓝光暴射,一根从地面刺出的冰锥险险擦过希达的前胸,在月下森然可畏。极具冲击性的一幕震撼了男孩,深深刻进他心里。
这种神奇的力量,就是魔法?
“不要……不要杀我……”最后的攻击也落空,盗贼惊恐万状,青筋暴起的手掏出一枚绿色晶体,狂乱敲击。不是他忘了这件宝物,是唤魔晶必须附近有魔兽才召唤得着。
或许上苍比较眷顾恶人,一只狮头猿身的魔兽撞开还没站稳的猎魔人,利牙咬下她的左臂。
“你们这些该死的怪物!”希达怒吼,手中阔剑横扫,如鲜花绽放的细碎剑风四下飞射,血块在空中炸成浓密红雾,只余一颗晶莹剔透的小球骨碌碌滚地。灰白的骨质蠕动着,想再凝聚成型,啪!希达用尽全力斩下的剑把魔核一分为二,颓然倒在血泊里,溢满愤怒不甘的眼神瞪视库拉伍,却是动弹不得。
“嘿嘿。”看出她的状态,盗贼心神大定,舔着刀刃站起,“臭女人,害我这么狼狈。”
她是装的吗?席恩犹豫不决,若希达是假装无力引敌人靠近,他贸然跑过去反而坏事,没准还会受伤,却见白狼哀哀低鸣,瘸着腿往前爬。猎魔人瞥了它一眼,目光流露出一丝悲色。
不是!
不假思索地奔过去,这一刻他什么都没想,用力扑倒了那个男人,随手抓起一块石头砸下。他用的是砸的动作,尖利的石片却正好插进背和脖子相连的部位。
血如泉涌,席恩整个人僵住了。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僵直,从手指开始战栗。盗贼还没断气,哀号着翻过身,瞧见他惊惶的脸,狂怒地伸手想掐死他:“你这臭小子!”
这一刹那,男孩在他凶狠的眼里看见自己死亡的容颜。
不杀他,我会死!
又是一刀。
染血的尖石再次戳穿了对方的颈项,发出噗的一声。
几朵血花溅上稚嫩的脸,死者放大的瞳孔刺激着他的神经。
“啊、啊……”
后怕来得又快又猛,还有一股想哭的冲动,席恩死死握着石刀,踢开被他杀死的人。他意识到自己闯了大祸,做了无法挽回的事。
“是你!”希达也惊呆了,见男孩一脸失魂落魄,安慰道,“别难过,他是个坏人,罪有应得。”
罪有应得……呆滞的双眼注入少许生气,席恩定睛看去,只见一张扭曲的脸,死者恶狠狠的眼还在瞪他,打了个寒噤,一股迷惘浮上心头:我想要做的是不是坏事?这会不会就是我的下场?
他感到胸口冷得像结了冰,几乎想丢下刀子,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想,更深处却有一团无法熄灭的火焰再度灼热起来,有毒的火,流淌在血脉里,烧得指尖都发疼。
如果不能报仇,他会被这心口的业火生生熔化腐烂,连灵魂的残渣都不留分毫。
这场感情的斗争狂野激烈,然而,仅仅一小会儿,其中一方就出现并取得了胜利,那是一种冷峻而刚烈,执拗而坚决的神情。
呼出郁结于胸的浊气,他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低头注视自己染成血红的双手。拉长的柱影笼罩住他,为他伤痕交错的小脸蒙上一层阴影。
担心他吓傻了,又回忆这孩子自认识起就没说过一句话,希达边咳边道:“你…你会说话吗?”
“会……”清亮又略带沙哑的童音,轻颤的语调仿佛拨动了看不见的弦,他周围的空气奇妙地颤动,月光幻化出形影,荒草凄凄,虚空中有什么在明灭摇曳,细看竟是风精透明的翅膀和水精斑斓的身姿,路过的幽魂显了雪白葬衣,轻舞飘逸。不可思议的异象令猎魔人张大嘴,难以置信,她看过最高明的法师都无法在施法前造成这种现象,这孩子——
席恩终于抛下那把血刀,起身走来,暗蓝的月辉一寸寸照亮他,从发梢、脸颊、到额心……迟疑了一下,他解开绑在前额的布条,想帮她包扎。
一黑一白两个六芒星重叠成十二芒星,清清楚楚地烙在他的额头,希达倒抽一口凉气,见多识广的猎魔人当然知道那是什么印记。
萨桑之子,千年难遇的神选之子,双月之刻降生,对魔力有极优异感知操控力的稀世奇珍!这样一个人才,居然流落民间!?
激动下,本就伤重的希达剧烈呛咳,嘴角冒出大量的血沫。见状,席恩急忙拿出一只小袋子,倒出许多草药和一盒药膏,涂抹在她的断臂上。由于血已流得差不多,药没被冲开。
“你……”希达竭力凝聚视线,抬起恐怖的兽爪握住他的手,“去圣域——”
高傲的猎魔人放下自尊,向早已绝望的神明祈求,保佑这孩子平安到达人类最后的抗争基地,所有种族心目中的圣地——东方学舍。
席恩一怔,琥珀色的眼眸一黯,嘴唇动了动,终是没说出曾去过那里。
“你伤得很重,好好休息。”他现在只希望这个人活下来,收养他。他受够了独自漂泊,再苦也无所谓,只要有个人爱他,和他在一起。看出他眼中患得患失的渴望,希达苦笑:“我是不成啦。”
她失了那么多血还能活着,是多亏了魔兽的爪。但也是这只可恶的爪子,会最终夺去她的生命。
“不用…不用在意我,你会有更好的生活,去圣域…咳咳,以后。”猎魔人诚挚地笑了,温柔地拍抚他,“好孩子,你是个天才。”
天才……席恩再也抑不住满腔苦涩,化为无声而漠凉的笑:他们已经有一个天才了,不需要我。
“咳咳咳,我拜托你一件事,那边的贼身上有个绿色水晶,你拿给……”
不等她说完,席恩跳起来奔到盗贼身边,一眼就看到了碎裂的唤魔晶。
“阿姨,碎掉了。”他捧着碎片回到她面前,不知如何是好。希达目露失望,幽幽叹了声:“碎了就碎了吧……不!”想到亡友,她费力地掏出一本红封皮的日记,交到他手里,“麻烦你一定要送到圣域,这是我朋友毕生的心血。”
也许有人能修好……她眼里的生气黯淡了,连同那微弱的希望之光。席恩呆呆看着她合上眼,一时间心脏空荡荡的疼,他和这个人认识不久,照理不该难受,可是……
不远处一声狼嚎悠长不绝,他朦朦胧胧听见了,又好像没听到。
直到四周只剩下亡灵的哀哭,再无活人的生息,他才低下头,将日记本收好;碎片倒进药草袋,封紧,许下无言的承诺。
此时的席恩不知道,三年后,魔界宰相维烈?赛普路斯提议休战,他拼死拼活送到圣域的唤魔晶作为和约的条件之一销毁,过了十一年,也是这位宰相重新挑起战争,使人类的和平梦变成一场笑话。
当太阳升到高空,席恩挖好了可容一人一狼同穴的大坑,累得脸青唇白,几欲昏去。他拿不动希达的星屑剑,是用她的短剑和库拉伍的小刀挖,反正人都死了,武器如何使用死人也不会抗议,不过他还是没把他们合葬在一块儿。
倒在冰凉的墓土上,寒气一分分渗入肌肤,阳光晒得他的背很热,却暖和不了他的心。
她死了,我又是一个人。
睡意袭来,白天是他入梦的时间,是他不想看却不得不正视的另一段人生。
第三章 梦中人
更新时间:2008…7…14 0:16:56 字数:4662
席恩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境里,他被困在一个透明的堡垒里,可以看,却无法碰触到那些渴慕却痛恨的人们。
“姐姐——姐姐——”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欢快地叫着,或者说,是与他极其相似的声音。
穿过印有金色光斑的长廊,沿途的侍女都偷偷笑着,目光友善亲切。镶着彩色玻璃的落地窗敞开,窗外矩阵般的庭园非常美丽,传来一阵阵馥郁的花香。身穿笔挺正装的侍卫来不及帮他打开餐厅的雕花木门,只得无奈劝戒:“肖恩少爷,您至少洗洗手再来吧。”
“哎?”瞧见手上的泥,他不好意思地把充当木剑的小树枝递给侍卫,拉着身后的人冲进去,“姐姐姐姐,吃完饭我可以和维烈去市集吗?”
“先坐下,没规矩。”冷漠的女声,却并不严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与纵容。一张巨大的胡桃木餐桌醒目地摆在中央,高高的穹顶缀着数十盏精致的水晶吊灯,刺绣华美的地毯完全吸收了足音,墙壁上挂着金框的大幅油画,十二把花纹镂空的扶手椅端端正正地摆放,却只坐了两个人:刚才出言训斥的女孩,以及主座上三十出头的英俊男子。他爽朗地大笑:“哈哈哈,这就是年轻人的活力啊,小洁,我的小心肝,你也放松点嘛,不然会提前长皱纹的。”
一只松鼠模样的绿毛动物在他头顶蹦跳,像在附和他的话。女孩用下着霜雪的眼神瞪视父亲,将他冻成冰棍。男孩却十分受用,扑向那男子:“义父~~~”
“儿啊~~~”珂曼家主莫里瑞和他抱成一团,形成一幅父子情深的静态画。
真正的当家手握银餐具,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看起来很想制造一起大义灭亲的血案。扑哧!一声轻笑熄灭了她的怒火,无力地转向弟弟的朋友:“维烈,我们先吃吧。”
黑色长发及腰,深邃温和的黑瞳,清瘦的身材罩着样式简朴却面料华贵的素色金边长袍,腋下夹着一本羊皮封面的古籍,十六七岁年纪,白净俊秀的少年,全身散发出宁静祥和的气质,令人如沐春风。
“好。”他的发音有些生涩,温润舒缓的声调却掩盖了这点。
“维烈,维烈,这边。”肖恩开开心心地拉他同坐。双排扣红衣制服的侍从开始轮番上菜,贵族家通用的银器皿里盛放着丰盛精美的佳肴。
古老世家的用餐格外讲究,以家禽、海鲜、蔬菜为主,配上松露、鹅肝和鱼子酱,辅以酒、牛油、鲜奶油及各式香料,通过煎、烤、烩、焗、焖、蒸等20多种不同技法烹饪而成,色、香、味都是上品。仆从娴熟而轻柔的动作带着对自己职业的自豪感,有条不紊地端盘倒酒。
身为一个寄人篱下的食客,维烈却以一种怡然自得的态度悠闲地品尝,仿佛他本来就应该置身于这种上流社会的环境,接受仆人服侍。肖恩相反的大吃大喝,活像饿死鬼投胎。这回连莫里瑞也看不下去了:“唉,宝贝,吃慢点,没人跟你抢。”
“维烈,一会儿有苹果派。”怕客人感到冷落,洁西卡适时开口,餐刀流畅地画出字母,“苹?果?派。”
愣了愣,黑发少年笑了,乌眸闪动着动人的温柔光辉,令女孩微微涨红脸。“嗯,苹果派。”他轻声重复。
“这是果酱!”肖恩也举起果酱瓶教友人语言,然后是右手的火腿,“松露!”洁西卡纠正:“是火腿,你叉错了。”
“呃,火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