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城卡萨兰?王宫?创世历1037年净之月6日——
“哇!!有老鼠!!!”一声高分贝的尖叫划破午后的宁静。
正穿过长廊往后花园走去的俊雅青年闻言止步,往声源,也就是厨房探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一串扑打声。
“不对!不是老鼠……哇呀!它抢了我的蒸鸡!”
“还有我的馅饼!快抓住它!”
“怎么了?”青年推开门,几个转过头的炊事侍女惊讶地喊道:“吉西安大人!”话音刚落,一团小小的黑影扑向来者的胸膛。
“果然是你,雷奇。”吉西安?凯曼及时捞住它,没让小狼龙满嘴的食物残渣玷污他素净的文官服,“殿下又没喂你饭?可你吃也吃得好看点行不行?瞧这德性就跟你主子一个样,亏莉莉安娜殿下还帮你取名叫雷奇。”雷奇在古代语里的意思是“蓝色”,取自狼龙深蓝色的毛皮,但是吉西安心知肚明,主君的妹妹取这个名字的真正用意:“雷奇”除了可以解释为蓝色,也是军务长雷瑟克?尤耶的小名。
遗憾的是,这只狼龙的性子一点不像雷瑟克,反而像极了诺因。
“大…大人?”众人见吉西安似乎认识偷食贼,再看清所谓的“老鼠”是一只外形像狼崽的可爱小动物,都放下心来。
“抱歉。”吉西安绽开迷人的微笑,俯身亲吻左近一名少女的手背,“吓着你们了,它是诺因殿下的宠物,因为肚子饿溜进这里捣乱,今后我一定会管住它,不让它再打扰各位。”
“呃…呃。”那少女脸红得像熟透的虾米,呐呐说不出话来。吉西安留下一个亲切的笑容,在数十道迷醉的视线下离开厨房。
可惜。青年一边提着主君的宠物走路一边叹息:若不是有元帅的传话得马上转达殿下,我就可以和那些女孩多套套近乎了。
想到这儿,他无意识地加重手劲,令雷奇痛得呜呜叫。
眼中映出一个坐在树下的熟悉身影,吉西安一声“殿下”刚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卡萨兰城主双目闭合,一动不动,膝上摊了本精装古籍,似乎看书看到睡着了,但吉西安从他一手按住剑柄的姿势,看出诺因并没有入睡,而是在内心世界与魔封谈话。
魔封是自我意识剑的事人尽皆知,但是没有几个人能确认这个说法,和寄居在剑里,据说是魔王爱剑的灵魂勾通,除了几位前代国王和魔封的现任主人诺因,而且诺因不止是得到魔封的承认而已,他们之间有一种连莉莉安娜、吉西安、雷瑟克这些诺因的亲朋好友也无法比拟的默契,每当诺因和魔封交谈着他人听不见的话时,吉西安就觉得自己与主君被一条无形的线隔离开来。
“谁?”诺因睁开眼,冷电似的目光直直扫来,宛如冰风的杀气飞快扩散,在看清来人的一瞬收回,“是你啊,什么事?”
“你别动不动就放出这么恐怖的杀气好不好?”吉西安抚胸,这也是他刚刚没有出声的原因。每当诺因和魔封聊天被打扰,就会露出这种吃人的眼光,比睡觉被吵醒还夸张,因为诺因是严重的低血压,有很大的起床气。
“要你管!有屁快放!没事滚!”
“喂,就算你这两天被宰相的杀手烦透了,也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啊。”吉西安佯装受伤地道,“我心灵是很脆弱的耶!”
“哈!你脆弱?别让我笑掉大牙了!你那颗心我让史……魔封来捅都未必开得了缝。”诺因嗤之以鼻,合上书站起身,两簇鬓发随着他的动作荡下来,露出形状姣好的白皙耳根和一对轻快跳跃的耳坠,红宝石雕琢的坠身流光溢彩,衬得黑发青年清秀的面容更为娇艳。吉西安忍不住数落:“我早就想说你了,大男人戴什么耳坠?你已经够像女人了,再去戴这些叮叮当当的女人家物事亏你还有脸老怪人家错认!”想当初在王立学院和诺因初次见面时,他左猜右猜确认不了性别,最后凭着这对耳坠下了定论,结果——算了往事不堪回首。
“啰唆!是老妖婆硬逼我戴的啦!”诺因仿佛挨了一针般跳起来,他也是很为这对耳坠耻辱的,吉西安这家伙竟敢捅他的痛处!
“元帅?为什么?”吉西安一愣。
“她说是祖先传下来的规矩,象征真王的荣耀之类——全是狗屁!”
“狗屁你还戴?”
“……没办法我那时才八岁,拳小体弱,反抗不了妖女的暴行,被强行穿了耳洞。既然耳洞已经穿了,耳环不戴也补不还我失去的血肉,就让它去了。”
“真可怜。”
“你的表情好像不带有同情含意。”
诺因眯眼打量部下肃容不成干脆窃笑开来的脸孔,注意到他掌中奋力挣扎的宠物,奇道:“雷奇怎么在你这儿?”明明前一刻还在他旁边打盹。
“这要问你才对,我发现它时,它正在厨房偷食。”吉西安一脸“你该反醒”的表情。可惜他的主子天生缺乏自我批评的美德,而且厚颜无耻到无以复加的地步:“说到厨房,我也饿了。吉西安!去帮我拿便当来!要热的!别忘了端杯冰咖啡!”
术士长把小狼龙丢到他脸上,作为回答。
三刻钟后,大战完三百回合的两人一齐趴在地上喘气,因为一向扮演和事佬的军务长去下界执行军务未归,这一架耗尽了他们的体力,如果这时候谢尔达正好派杀手来,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卡萨兰城主和宫廷术士长一并送上西天,可惜,他没有千里眼,不知道。
“你这个混蛋……竟敢在我吃饭的工具上……哈、哈,留下伤痕!”
“呼…呼,要不是我没吃饭,一定多添只黑眼圈给你!”
诺因坐起,大口喘息。慢他一步,吉西安也爬起来,背靠树干。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冠,洒在两个青年身上,仿佛为他们披上一件金色的外衣。抬起头,让盈盈光波沁入蓝紫色的眸,诺因轻轻笑起来:“记得在王立学院时,我和你、雷瑟克也常常这样胡打一气。”吉西安呻吟道:“是啊,而且总是我输。”
“你还敢说!是谁魔法课尽用风刃打得我和雷瑟克满操场跑的?”
“谁叫你们俩是魔法白痴。”
“你说什么?”诺因的目光射出杀气。
“怎样?”吉西安不甘示弱地瞪回去。
“哈哈哈!”半晌,两人同时指着对方挂彩的脸大笑起来,直笑到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
不知过了多久,笑声渐渐低微,终不可闻。年轻的城主仰躺在茵绿的草坪上,凝视镶着无数光之碎片的深绿色树冠,幽幽地道:
“但是,已经回不去那个时候了。”
无论是和吉西安、雷瑟克在王立学院度过的轻狂岁月,还是和母亲、妹妹在民间飘泊的辛苦童年,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成了沉淀在记忆谷底的瑰丽碎片,就像眼前这些支离破碎的光一样,连偶而回忆,也觉奢侈。
诺因无意识地举起手,摊在面前。那双手白白净净,修长纤细宛如女子白嫩的柔夷,他却觉得刺目的红,那雪白的掌心凝聚的,是和那日一模一样,鲜艳夺目的红,连那浓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也似乎再度冲击着他的嗅觉。
“殿下。”吉西安担忧的脸庞撕开血幕,“你怎么了?”
不,我不后悔,就算再来一次,我还是会选择召唤史列兰,杀光那票畜牲,我从来没为杀了人痛苦自责过。
……对,就是这个,我从来不为杀人而内疚,所以我和莉莉安娜不同,也和雷瑟克、吉西安不一样。原来如此,我……在迷惑吗?
“殿下。”吉西安摇手为主子召魂。
“没事。”诺因坐起来,温柔的笑容如一层轻纱,在他脸上荡漾开来,“只是觉得,阳光穿过手指的时候很好看,不小心出神了。”吉西安松了口气:“那就好,我还以为我那一拳把你揍成脑震荡了。”
“凭你拳头的威力,得了吧!你那不比蚊子叮大多少的力气只配去抱女人。”
“总比二十四岁还没跟异性接过一次吻的某人好。”
诺因哼了一声,不以为意,拨开因汗湿粘在颊上的发丝,随口问道:“话说回来,你这好色成狂的家伙肯抛下女人跑来我这里,到底吹的什么风?”由于前些日子宰相的刺客几乎被诺因等人杀光了,这两天他身边清静了许多,术士长趁机请假,和上界的情人们重温旧梦,乐不思蜀到连续两天不见人影,无怪诺因对他的突然出现感到困惑。
吉西安苦着脸回答:“我来传元帅的御令。”他也不想来啊!是拉克西丝杀到他情人的住处,把他从床上拖下来他才不得不当传声筒。谁让雷瑟克不在,莉莉安娜也不能随便离开总神殿,只剩他一只倒霉蛋可以跑腿。以拉克西丝王妹的敏感身份,在眼下诺因和谢尔达的对立进入白热化的阶段,不能公然表态支持哪一方,不然她身后的十二万正规军会一并搅和进来,而摆明了站在谢尔达一边的圣骑士团也会一股脑涌出来悍卫他们的金主,这样一来,这场政治斗争将演变为不可收拾的内乱,相信谢尔达也不乐见如斯局面。所以目前身为军方最重要人物的拉克西丝只能“忍痛”不与“爱侄”见面,声称两不相帮窝在元帅府喝茶看戏,然后暗地里偷偷塞小纸条给诺因。
“我不想听。”诺因捂起耳朵。
“‘由不得你’。”吉西安用严肃的口气说完,摊摊手,“这是她说的——元帅料到你会拒绝。”
诺因不出声地咒骂一通,认命地抹抹脸:“什么御令?”
“首先是一个最新情报:两只分别来自圣骑士团和财政部的苍蝇飞进了宰相府,还有个来历不明身手很矫健的灰衣人。”虽然吉西安的情报网也很四通八达,但在卡萨兰上界,拉克西丝收集情报的快度和准度都远远超过他,她那连响尾蛇和驯鹿也自叹弗如的触角延伸至每一寸地表,谢尔达的一举一动焉能逃过她的监视。
“灰衣人?”对“两只苍蝇”漠不关心的诺因一听到最后一句,登时竖起耳朵。
“元帅猜测是东城的间谍,我也认为八九不离十。”
“哼!那老妖婆的御令是不是要我取消三天后的行程?”
“不,她只要你延期。”
悉蔌声响,诺因重新躺回草坪,双臂枕着后脑勺,懒懒地道:“我知道谢尔达长期以来和罗兰?福斯联手干了许多肮脏事,但这次不同,暗杀王储是杀头大罪,谢尔达既然铁了心要我的命,就不会让一个危险人物得到消息,掌控他的生杀大权,一定不会漏出口风的,他顶多是和那个间谍商量斯帕斯港的事。”
“这个元帅也明白,她是担心那个灰衣人的能力,万一让他嗅出什么,你就危险了。罗兰城主的部下可不比谢尔达那票虾兵蟹将,就算你有魔封守护,我可吃不消啊!所以元帅希望先摸清那个间谍有几两重。”
诺因露出沉思的神情,不等他开口,吉西安抢先道:“我事先声明,绝不同意你说一个人去这种鬼话,莉莉安娜殿下会剥我的皮,我害怕美女的眼泪远胜你的愤怒。”诺因狠狠瞪视他,吉西安丝毫不为所动,僵持片刻,诺因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默认了他的随行权。
“转告老妖婆。”他冷冷地道,“要我延期可以,把那个叫萱卡的侍女宰了。”
“喂喂!”吉西安吃了一经,“你又来了!这件事不是八百年前就商量好,不动她的吗?我们还需要她向谢尔达传假消息呢!”
“反正这次谢尔达中了我的圈套,离死不远了,今后不需要她。”诺因蹙紧双眉,“我不放心莉莉安娜身边有任何危险人物!”
“这句才是重点吧?”吉西安抚额叹息,“那么,莉莉安娜殿下的心情你考虑到了吗?她已经对那个侍女有了感情,一定不会同意你杀她,而坚持劝降。”
“啧!”诺因烦躁地靶靶浏海:他这个妹妹,到底要滥情到什么时候!?
吉西安宽慰道:“我瞧那个侍女也不是打骨子坏的人,也许只是一时迷惑,在莉莉安娜殿下的感化下,说不定会回心转意、弃暗投明。再说殿下身边有元帅的人随时看守,不会出事的。”
“说来说去,还不都是那老妖婆不好!一开始就是她瞒着我自做主张安排那种侍女去服侍我妹妹,才让莉莉安娜产生见鬼的‘姐妹之情’,连我这个做哥哥的话也不听!该死的老妖婆!!”
迁怒。吉西安看着抓狂的主子,默默评价。
下一秒,连吸气也不用,诺因怒气填膺的表情又变回原来的冷漠无谓,就好像从脸上硬生生削了一层下来似的。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吉西安还是忍不住打了个突。因为他了解,诺因这种不寻常的表现不是缘于他有收发自如的涵养,而是他不安定的天性所致,就像一块不稳定的能源体,随时可能爆发出来,将他自己和身边的人卷入破灭的深渊。吉西安想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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