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一双眼幽幽睁开。
复杂难明的神色一闪而过,伴随着情不自禁的感慨:“真是……”
从外表看,他没有任何变化。一样的脸,一样的身材,只是前额多了个黑水晶头环,右腕多了只精美的手镯,散乱的银发被一根黑色发带高高束起。
随手施放了一个'照明术',似乎诧异自己的举动,帕西斯愣了愣,也没熄灭悬浮在半空的光球,活动麻木的手脚,以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过来。
走到铁门前,碰了下锁,和手铐脚镣的命运相同,沉重的大锁掉在地上。这回惊动了两个狱卒,奔近一看,吃惊得舌头打结:“你……你……”
“蠢货,还不退下,认不出我是谁吗?”
“啊,费、费尔南迪先生!”
狱卒们本就心怀疑虑,被这么一喝信了八成,再看到那个特征显著的黑环,更是胆战心惊。在伊维尔伦,你可能不认识帕西斯,但决不会错认他的招牌。
可是,不是分身嘛!怎么又变回本人了?
“我懒得跟你们计较,待会儿应该就有人来这里解释。”径自走上长长的石阶,无视一路的守卫像见到鬼的神情,帕西斯飞快地离开空气闭塞的地牢,深吸外界清新的花香。
然后,他使用空间弯曲术。
感到房里的玛那元素不正常地流动,大神官反射性地为自己和主君竖起魔法屏障,接着握紧法杖严阵以待,看清骤然出现的人,一发水箭就要丢出去。
“住手。”罗兰阻止他,不确定地问道,“师父?”
“当然是我啦,难道你以为还会是我那个分身吗?”帕西斯双手叉腰,一脸兴师问罪,“好小子,看看你把我弄成什么惨样,像团破烂!”他都不敢看他那可怜的背,尽管痊愈了。
“呃,抱歉。”罗兰由衷汗颜。法利恩张口结舌。
“喂,你。”毫不客气地指着他,帕西斯喧宾夺主地交代,“我是从地牢直接过来的,你去那边解释一下,省得一会儿出大乱子。”
“啊……是。”
“还有,我的分身已经和我融合了,今后你再也不用担心他。”
法利恩心虚地低下头:“是,对不起。”说完逃难似地跑了出去。目送他的背影直到门关上,帕西斯摇摇头:“真是的,原来还是个小鬼。”死在这种人手里,他的分身真冤呐!罗兰关怀地道:“师父,你快洗澡换件衣服吧。”
“我正有此意。”帕西斯走进内室,打开衣橱挑选,发出大大的咋舌声,“有没有搞错!全是黑的!就没有别的颜色?”
“我喜欢黑色。”
“喜欢黑色也不能这样啊!”
“你将就着穿一下,我会叫人……”罗兰劝到一半,听到师父的欢呼:“有件白的!”
“等等!那件——”罗兰冲进去,正好撞见浴室的门关上,叹了口气,“唉。”
这件代表了他不堪过去的衣服,他本是专门放置起警示作用,现在被师父拿走……
坐回桌后办公,不知过了多久,耳边响起一个欢快的男声:“怎么样?”
和神官曾在春之祭典穿的戏服十分相似,却是纯白的军装。紧窄的式样将帕西斯优美颀长的身段衬托得英气逼人;下摆及膝,底下是白长裤和军靴;斗篷缀有银线,肩章也是银制;长发随意编成辫子垂在身后;黑水晶额环流动着艳丽的光泽,与银亮的刘海相映而辉。
“是不是很帅?我自己照了照,非常满意。”
“很不错,就是少了把剑。”
“对哦。”拍拍空空如也的腰侧,帕西斯也甚为遗憾,随即打了个响指,“正好,是时候召唤我的剑了。”罗兰一怔:“你的剑?你不是用气剑的吗?”
“我还有把很棒的剑,和一根鞭子。”帕西斯洋洋得意。罗兰莞尔:“那你就去召唤吧,只要到时记得回来就行。”
“安啦安啦。”帕西斯大步走向玄关,被徒弟叫住。
“师父。”罗兰有些犹豫地问道,“无名氏神官,真的完全消失了?”
“这个嘛……”
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帕西斯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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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际的雪白花海包围住废弃神殿,在月下绽放出华丽的蕊瓣。夜风吹过,晶莹如雪的碎片伴随着星星点点的橘光翩然起舞,情景美得宛如梦境。
“我说小雷,我们都来到你前主人的结婚圣地了,你怎么还是那副死样活气的德性?”
趴在青年怀里的小狼龙一动不动,仿佛根本没听见他的问题。帕西斯眯起眼,轻蔑地道:“你大概想一辈子用这个模样活下去是吧?真愚蠢,这样又能挽回什么?”
还是不理他。
“真正倒霉的是我好不好!”帕西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莫名其妙多了一份不属于我的感情!”雷奇这才睁开眼睛,目光透出惊讶。帕西斯却转过头,嘀嘀咕咕:“真是的,我本来是堪称情圣的绝世痴情男耶,竟然一颗心掰成了两半,叫我有什么脸去见菲莉西亚。”
再次对他丧失兴趣,小狼龙翻了个身,沉入过往的回忆。
“雷奇。”
熟悉的呼唤令他惊愕万分,跳起来一看,对上一张吐舌头的鬼脸:“骗?你?的。”
我踢!我打!我扁!
帕西斯一一招架,笑呵呵地点头:“嗯嗯,总算有点精神了。”变成人形的小狼龙突然停下手,死死盯住他:不对!这不是帕西斯的笑容!
也不是神官,有点像,本质又……
“你到底是谁?”
“我是帕西尔提斯?费尔南迪。”银发青年一手放在胸前,语气坚定,“因为融合的关系,我有了点改变,但我还是帕西斯。”蓝发少年的表情似哭似笑:“改变……那神官,不是彻底消失咯?”
“彻底消失我会多出一种感情吗?”帕西斯没好气地道。雷奇放声大哭,一把抱住他。
让他发泄了一会儿,帕西斯将他抱坐到膝上,轻拍他的背:“小雷,你要接受事实,不管留下多少东西,他本人还是不在了。”
“不要!不要!我不要听!”
明白只有时间能够抚平这个下仆的心伤,帕西斯也不多劝,靠着殿柱,凝视外面随风摇曳的灵灯花,眼神渐渐沉淀。
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哪怕那么深的爱。证据是:看到这片景色,他脑中浮现的不是笑靥温和的黑发少女;而是身材窈窕,披着婚纱的清秀女郎。
受到一股莫名的冲动驱使,他抬起左手,映入眼帘的是裂痕斑斑的表面,和停在“6:15”的两根指针。
时间停止了。
生命以别的方式延续下去,真正属于神官的时间却停止了。
连同他和杨阳的时间。
“无名氏神官已经不存在了。”
第六章 复仇之火焰
更新时间:2006…10…21 19:15:00 字数:31008
风暴的源头离去后,卢内尔德竞技场呈现灾难过后的模样。
遍地狼藉,两眼空洞的人们面面相觑,还无法从打击中摆脱出来。这片混乱中,最先恢复镇定的当然是摄政王拉克西丝,权杖一挥,朗声道:“好了,小的们,派对时间结束了,马上把现场收拾干净!嘴巴甜的到外头安抚那群受惊的小羊;体格壮的就守在周围!”
“哦——”
留在场内的部属齐声响应,丝毫没有受到帕西斯的影响,依然一心拥戴他们的“女王陛下”。
事实上,不少人还认为魔性血统为他们的主君增添了魅力。
这就是所谓的上行下效,惟恐天下不乱。
真是的,好象海盗头子训话。杨阳等人忍俊不禁,更多的是感动:有这样强韧的精神,这样可爱的部下,德修普家族应该是不会倒的吧。
“老妖婆。”卡萨兰城主踏前一步。拉克西丝转向他,一向强势的绿眸流露出罕见的温和:“诺因,别放在心上。不管体内流着什么样的血,我们还是我们。”
“废?话。”诺因一脸“你脑筋搭错?”的表情,“我是问,要不要下令封口?”
……也许我多虑了,这小子就算知道那魔头是他老爸,只怕也不痛不痒。拉克西丝暗暗抹汗,火速做出结论:“不用,就算我们瞒住了,东城也会大肆宣扬,到时事态只会更糟。而且根本不可能瞒得住,这次大会的参赛者多数是冒险家,你又不是不知道冒险家公会消息多灵通,吹起风来有多快。”
“啧!”
“不用气馁。”一掌拍在他肩上,拉克西丝笑得活力十足,“兵来将挡,水来土淹,难道我们还怕他们?”诺因哼了一声,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虽然想按照嘴硬的习惯大吼“我又不是你的部下”,偏偏被姑姑信任的感觉是这般美好,美得他心里乐滋滋,怎么也舍不得吼出来。看到他这个样子,杨阳忍不住偷笑。
“拉克西丝陛下,恕我告辞。”
北城城主神色僵硬地开口。在他看来,拉克西丝之前的行为是不折不扣的诬陷;加上得知她有魔族血统,更是气愤加厌恶,恨不得立刻离开这个污秽的地方。
“不送。”拉克西丝皮笑肉不笑——对瞧不起她的人,她也没必要瞧得起。
感觉自己受到了怠慢,米利亚坦率领随从气呼呼地离去。看看他再看看友人,南城城主面露犹豫,嗫嚅道:“拉克西丝……”
黑发的摄政王微微扬了扬眉,有些意外,随即想通:梅莲可毕竟是在神权思想浓厚的南城出生长大,难以接受一个魔族朋友。以她的立场,也不便久留,甚至会彻底和中城决裂。
理解归理解,情感却不是那么容易平复:“你也要走?”
“对不起。”
“区区一个魔族后代也能把你吓破胆?有这种城主,真是梅迪的不幸。”
“希莉丝!”梅莲可怒斥走上贵宾席的女儿,其他人的视线都集中到她旁边的人身上。没办法,这位的身份实在太惊爆了。
“肖恩!”杨阳等人关怀地围上去,问长问短,“你没事吧?怎么脸上好多汗?”
“嗯…没事,只是被束缚得太久,头晕晕的,身体也麻麻的。”
“真是的,希莉丝太过分了。”瞪了友人一眼,杨阳掏出手帕,细心地帮宿命的另一半擦拭,看得诺因醋意横生。
其实希莉丝不是不心疼情人,只是现在没空管他。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她目光灼灼地注视母亲,言辞尖锐:“除了撇清关系,你就没有别的更聪明的做法吗?我不信你没看出罗兰?福斯的野心,那么当务之急,是和卡萨兰同甘苦共患难,齐心合力,而不是窝回老家当一只缩头乌龟!”
在大庭广众被女儿教训,梅莲可很是不悦:“希莉丝,你没当过统治者,就不要说大话!”
“我是没当过。”希莉丝坦然,毫不动摇,“但我至少知道保守并不能立于乱世,像你那种做法,迟早会吃到苦头。轩风的教训还不够你学乖吗?”这句话刺中了梅莲可的罩门,再也忍受不了:“抱歉,拉克西丝,我要走了!”
“我派人送你们。”暗叹友人的器量及不上她女儿,拉克西丝还是克尽东道主的义务。
“等等。”希莉丝喊住母亲,摊开右手,“我要我的五千骑兵。”
“你的五千骑兵?”梅莲可愣愣重复。
“对,你答应我的十五岁生日礼物。别说你忘了,或者不履行约定。”
“希莉丝,你太天真了。”梅莲可冷笑着转过身,“我是可以给你五千骑兵,但你拿什么养活她们?”希莉丝还没回答,吉西安举手发言:“啊,这个交给我就可以,对于美女我是来者不拒的。”
“哇——吉西安!”希莉丝扑向花花公子,毫不吝啬地给了他一个香吻。这回轮到肖恩妒火熊熊。
打击不果,梅莲可只有败退。
走了两个城主,在场只剩下中、西城主。贝姆特也想走,倒不是他怕魔族,他怕就不会找魔界宰相做宰相,而是他留下来只会让局势更恶化;也难保不出危险,但是……
“老板。”察觉他的心思,维烈一手搭着他的肩,微笑道,“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不行!你还不能动!”
“就是啊!你流了那么多血!”轩风也坚决不同意。
“留下吧,维烈。”拉克西丝主动挽留,语气发自肺腑,“这里的人都是你救的,哪个敢忘恩负义,我第一个打爆他的脑袋。过去的事我们也不谈,你现在就是西城的宰相。”
“谢谢你,拉克西丝陛下。”维烈回以同样真诚的笑容,“只是…身为摄政王,你实在不该说这种不理智的话。”他重伤之下,终究气虚体弱。拉克西丝敲敲后颈,叹了一大口气:“我知道啦,可你伤成这样,难道我还能赶你走不成?不用担心,那些杂七杂八的事都交给我。”
“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不过我真的没事了。”说着,维烈借助上司的肩膀站起来。尽管脸色惨白,脚步虚浮,但还算站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