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盯着台上一名穿着暴露、腰肢摆动的艳丽舞娘流口水,没注意诺因的来到。
“一杯雪莉酒,一盘饼干……哦,还有一瓶牛奶。”
诺因本想立刻问正事,走到柜台发现饥肠辘辘,就帮自己和宠物点了些酒菜。老板看也不看他一眼,迅速端出东西后就继续专注于表演。见状,诺因微微皱眉,不是为他的无礼态度,而是为他的痴迷之色。
和贪恋花丛的吉西安和因为心有所属才不沾女色的雷瑟克都不同,诺因天生对性爱缺乏兴趣,也从没有更不理解那种冲动,所以老被吉西安嘲笑“不像个男人”。
诺因一边吃饼干一边东张西望,最后定在舞台上。那舞娘正大跳脱衣舞,但吸引他的不是这个,而是她的身形,触动了他脑中掌管“熟人”的神经,恰好那舞娘转过身,让他清楚瞧见她泛着薄汗的艳丽脸庞,一口酒当场喷出:“尤、尤菲米亚!”
“殿下!”舞娘也看见他,停下动作,露出惊讶的神情。店里刹时安静下来。
“找到了!果然在这里!”
几个军官打扮的男女相继走进酒店,领头的少女个头娇小玲珑,却扛着把几与门等宽的流星锤,满脸气急败坏,她身后的两人倒是神态悠闲。
“哎呀,这不是悠梨嘛。”尤菲米亚一手抚颊,笑道,“还是这么活力充沛,像只小猴似的。呵呵,今天稀客真多。”
“你这暴露狂!花蝴蝶!会走路的伤风败俗!”悠梨压根没听见后面一句,死死瞪着那具只剩下衬衣底裤和一条开叉纱裙的惹火身躯,“看看你的样子!哪还半点身为军人的自觉!精兵团的脸都被你丢尽了!”火气一冲,她抛出流星锤砸烂附近一张桌子,吓坏了周围的客人,老板则是哀嚎了一声。
沙里西恩踏前一步,劝道:“悠梨,别在这闹事。”
“少废话!今天不教训这女人一顿,我就不叫悠梨?达尔西顿!”悠梨激动地指着尤菲米亚,委曲得差点落下泪来,“全是因为这女人,我和爱伦才平白无辜跟她一起被安了个‘魔女三人组’的外号,实在太过份了!”
这……没安错啊。你是怪力魔女,爱伦是迷糊魔女,尤菲米亚是吸血魔女——真是太贴切了。沙里西恩偷偷地想。
悠梨喊道:“花蝴蝶!下来决斗!如果你还有点军人的尊严!”
尤菲米亚抿嘴一笑,抖出一条银鞭,唰地抽在木制舞台上。
“随说奉陪,小猴子。”哼,母狮不发威你当我小猫。
就在局面急转直下,战斗一触即发的当口,一直没出声的爱伦发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咦,殿下!”
战火骤熄。
“你说什么殿下怎么会……”沙里西恩和悠梨一齐转头,然后一同怔住。过了一会儿,后者眼中的惊讶转为愤怒,看得诺因莫名其妙,心想我来这儿打听喝酒吃东西也碍着你了?干嘛像看到死仇似地瞪着我?
沙里西恩绽开会心的笑容,上前亲热地拍打他的肩膀,欣慰地道:“真没想到殿下也有长大的一天,我还以为你这辈子毁在书里了。不过建议你不要对尤菲米亚有兴趣,会被她吸干的。改天我介绍几个好女人给你,包管侍侯得你舒舒服服。”
“你在说什……”诺因一言未毕,一具活色生香的女体偎来,一屁股坐在他大腿上,玉臂环住他颈项,如兰气息呵在他比玉臂更白皙细嫩的耳根。
“别听他瞎说,殿下。”尤菲米亚用柔媚到极处的语气诱哄,听得在场其他男人心痒痒的,“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哪比得上我,而且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殿下~~~”
诺因像看外星人般瞪着她,竭力想理解她的语意,却被另一个人误会成含情脉脉的对视,当场爆血管。
“太差劲了!”悠梨的怒吼几乎掀飞屋顶,她用险些戳到诺因鼻子的姿势指着他,气得全身发抖,“你这无耻淫贼,我看错你了!原以为你虽然是个千般不是的上司,总还有唯一一个长处,可是你——”
“我怎么?”
“你卑鄙无耻下流!”
“卑鄙无耻我认,可下流……”诺因秀气的眉毛皱得死紧,他觉得自悠梨三人闯进酒店起,发生的一系列事就完全超出他的理解范围。
悠梨吼道:“你搂着这只狐狸精,还是自己不下流!”
“你瞎了眼啦!分明是她搂着我!”诺因吼回去,接着转向怀里的尤物,皱眉道,“你不但有软骨病还有哮喘?那就别对着我耳朵呵气,痒死了。”
“……”
一片死寂,静到连呼吸也停止了。
尤菲米亚第一个摆脱僵硬状态,站起身,潇洒地拂拂长发,对沙里西恩道:“他没有开窍。”
“我知道。”精兵团团长双目呆滞,尚未回过神。
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不,是怎么会有这种男人?酒客们大惑不解。老板叹了口长气:“殿下,你真应该做个圣职者。”诺因回他一脸困惑:他要他这个杀人狂做圣职者?
“对不起,殿下。”悠梨红着脸道歉。
诺因的困惑达到最高点。
“从刚才起……就全是莫名其妙的话,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事也没有!”众人默契十足地粉饰太平——开玩笑!这么可爱的书呆子,当然要他保持原样,以免破坏他们今后的乐趣。
然而,他们的努力被“迷糊魔女”一句话粉碎了:
“殿下,既然你来情色酒吧不是为了招妓,那是为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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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因怒气冲冲地走在深夜的街头,宛如一头喷火的恐龙。他今天这个下午过得糟透了!先是被一个不长眼的商人误认为女人推销那种俗艳的布料;然后到处扑空,被两个副部长当傻瓜嘲弄;再然后不小心跑进情色酒吧;这也算了,当他再接再励去另一个情报获取地公共浴室时,门口那个老眼昏花的管理员竟然递给他女浴间的牌子,引起一场骚动……
但最最让人生气,最最不可饶恕的还是:他这么辛苦,这么委曲,历经那么多磨难苦楚,还是连吉西安那个家伙的鬼影子也没摸到!
“诺因。”
正当黑发青年打算不顾扰民用魔封当扩音器向全要塞广播通缉时,一只小手拉拉他的衣袖,唤回他的理智。
“怎么,肚子饿了?”看向宠物的同时,诺因一向冷然的清秀容颜泛开少见的温和潋漪,紫眸也浮起溺爱。
雷奇摇摇头,指着一个方向。诺因循指望去,顿时瞪大眼。
“吉西安!!”
宫廷术士长坐在一家民房的屋顶上,吃笑不已。背后银白的上缺月和他米色的无扣外褂相应而辉,怀抱的魔法杖杖顶,苍蓝色浮玉一如他的双眼,闪烁着几近妖异的光华。
“你这混蛋,现在才滚出来!看我闹笑话很好玩是不是!”一看他的态度,诺因就知道下午的事全被部下探知了,恼羞成怒地吼道。
“嘘,嘘。”吉西安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你不怕西红柿炸弹,我可怕。再说,我不是出来见你了么。”诺因咬牙道:“哪有这么便宜的!拜你所赐,今天下午我被人当小姐、当傻瓜、当怪胎、当淫贼、当变态!你以为一句出来就能将我打发了!”
“那你想怎样?”
“很简单!以后我要找你,你就必须马上出现!”
吉西安摇摇食指,懒懒地道:“降价降价,这要求太专制了。我有我的事业,哪能随时跟在你身边?何况要是你找我帮你擦背,我也要随传随到?”诺因怒道:“我什么时候要你帮我擦过背!?”
“这只是举例,表示我不接受强制的命令。”
“我又何时强迫过你了?”
这个毫无自觉的家伙……吉西安切齿:“你强迫我的事情多了!数都数不完!丢给我一大堆工作害得我连商会的事也没空处理,约会也得挤时间,忙得昏天黑地,害得我这个帅哥变得如此憔悴……还有,当年要不是你和元帅暗中搞鬼,凭我的成绩,哪会一个部门也不要我!逼得我只能和你来西境这块鸟不生蛋的鬼地方!”
诺因的表情一僵。
“你……原来不喜欢跟在我身边?”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看到对方眼中的受伤,吉西安大悔,还没想出安抚的言语,诺因已打破沉默,颤声道:“我问过你…问过你了啊,我也答应过你和雷瑟克,有朝一如我有权有势,不管什么我都给你们,虽然当时我一无所有,但我是认真的!我也践约了!你为什么还不满意?”
“我……”
“你真这么讨厌我,为什么不早点说出来?早点扯下死党的面具,也免得——免得——”诺因的声音微弱下来,一如他逐渐黯淡的眸,“免得我以为……我们是一辈子不会背弃的好朋友。”
“那时候我只有十五岁!”
“?”诺因茫然抬首,只见术士长一向优雅的俊容浮起气到失控的神情:“一个十五岁的小孩,有多少勇气背井离乡,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白手起家!我又不是你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疯子和雷瑟克那个为了朋友可以不要命的热血笨蛋,我是正常人!而且…而且我也没想到国王会狠心到把你踢去下界。”
“原来如此,你以为我会在上界发展,才和我定了那个约定。”
“闭嘴!我根本没打这种龌鹾的主意!少神经质了,你这混球!”
“……”诺因哑然失声,生平头一次听见这个最重形象的部下口出脏话。
吉西安吁了口气,稍稍冷静了些:“我只是彷徨、害怕……害怕命运重演。”诺因不解:“命运重演?”吉西安抿了抿唇,无意识地握紧法杖。
“我…我是异能术士。”(注:即超能力者)
“!”诺因大吃一惊,随即恍然大悟,“所以你——”
“没错,所以我放弃最擅长的财会,拼命学习魔法,为了压住我与生俱来的力量。”吉西安垂下眼,掩盖眸里的情绪,“我比一般异能术士幸运的是我的力量是后天觉醒,才没在婴儿时期给丢到野地里让狼吃掉,过了个幸福平安的童年,直到亲眼目睹母亲为了卷财产和情人私奔,用餐巾勒死父亲,一刹那控制不住,用风刃轰了她的脑袋和整幢房子……那年我七岁。”
诺因默然,他想起自己初次杀人是六岁,但弑母……
“那才叫真正的一无所有。”吉西安苦笑出声,“那一刻我失去了所有,父母、家、财产、地位,从侯爵之子沦为乞丐、通缉犯。怕被执法教团逮去处刑,连收容所也不敢待,整日就是和臭水沟的老鼠住在一起,直到十岁那年,一个红发男人出现在我面前,给了我新的身份和钱,送我进王立学院,我的人生才得以重新开始。”
“红发男人?谁?”
“不知道。他自称是我父亲的好友,还眼泪汪汪地抱住我求我宽恕他没早点找到我,害我吃了那么多苦……是个奇怪的家伙。”
“哦。”诺因瞪着部下罕见的柔和表情,非常嫉妒。
吉西安合上眼,沉声道:“那三年,对我而言是一生的噩梦。我是个忍受不了穷困的男子,如果要我再次回到脏水沟,做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我宁愿用剑割断自己的喉咙!所以当时我才那么矛盾,直到今天心里还有怨气。我可是冒着再次变成穷光蛋的危险陪你来下界的!”
“你说你是被我强迫……”
“给我闭嘴!你这蠢蛋!”吉西安气得跳起来,“要是我真不愿意,就在毕业那天捅死你,扔到下水道毁尸灭迹,谁也不会疑心到我头上!包括死掉的你!”
诺因翘起唇角:“所以——”吉西安干咳数声,别开眼,不自在地道:“所以…我没后悔当年的选择,你别把我的牢骚当真,我…我们的确是一辈子不会背弃的好朋友。”
“呜……”
“你哭什么!”吉西安掉下一身的鸡皮疙瘩。诺因回他一脸茫然:“我没哭啊!”
“那是谁……”术士长闭上嘴,露出“完蛋了”的表情。黑发青年也注意到,不知何时起,附近的居民都被他们吵醒,站在窗口偷听他们讲话,个个满面泪痕,感动不已。女士们更咬着手绢,发出断断续续的抽泣声:“呜呜,好可怜啊,吉西安大人!”
“是啊,怎么有那么残忍的母亲!”
“竟然在七岁的小孩面前亲手勒死他的父亲,罪该万死!”
“对对,那种人,死了活该!”
“殿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吉西安大人,弥补他童年的不幸,治愈他心灵的创伤。”
“哎呀,没关系的,殿下已经和吉西安大人许下一生的承诺,他们会幸福的。”
一生的承诺?有吗?我怎么不记得?诺因和吉西安出了一身冷汗,越听越毛骨悚然,但更刺激的还在后头:“那雷瑟克大人怎么办?”
“没关系,他做二房,吉西安大人是大房。”
二房……大房……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