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风关心的是另一节:“罗兰城主,你打算怎么回复?”情急之下,她忘了礼仪,没注意自己询问的是私人问题。罗兰没有在意,微微一笑:“我想答应。”
“啊——”一声惨叫,也是轩风心碎的声音。罗兰关怀地站起,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你没事吧,轩风小姐?”轩风欲哭无泪地道:“我没事。”呜呜,我的偶象就要属于别人了,我哪会没事?罗兰如释重负,笑道:“那就好。”
轩风恋恋不舍地凝视近在咫尺的绝世俊容,一想到这张脸,这么温和迷人的笑容不久之后就要属于另一个人,心里又酸又苦,但随即,她发现自己整个人正靠在罗兰怀里,沉到谷底的心又咻地飞上来,受打击而惨白的脸庞也恢复血色,重新焕发出光彩。
天降的艳福啊!!轩风在心里感动地抹泪:安拉耶稣佛祖我感谢你,能被他这么抱在怀里,就算只有短短一刻,我也一生无憾了!结婚又怎样,又不是以后再也看不到,以朋友的身份也无所谓,只要能经常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轩风不觉沉浸入悲剧女主角的幻梦里,没查觉罗兰已把她扶回原位,走到对座去了。
邱玲脸色变幻不定,开口道:“罗兰城主,你真的要娶朵琳姐姐?为什么?你喜欢她?”罗兰苦笑:“喜欢?怎么可能,我今天才第一次从画像上看见她的尊容,我又不是一见钟情的人,如何喜欢她?”邱玲惊叫:“什么!那你——”轩风恰好回过神,听见两人的对话,也浮起好奇心,和友人一起眼望青年,等他回答。
“因为这是政治婚姻。”罗兰坦白,平静地迎视两人异样的视线,“伯都王子在传话里也说的很清楚,此举有利于北、东两城的邦交。为了伊维尔伦的外交环境着想,我没有拒绝的理由。”
轩风赞同颌首。邱玲急道:“可是朵琳姐姐她——”
“我知道。”青年的笑容诚挚温暖,抚平了她的焦虑,“你不想朵琳公主成为这场政治婚姻的牺牲品。”邱玲连连点头,希翼地看着他:“罗兰城主也不忍心,是吗?”罗兰道:“当然,我和内人也曾经受困于政治婚姻,其中的苦涩我焉有不明白。”沉默片刻,他朦胧的眼神转回平时的清澈,道:“所以,我想拜托邱玲小姐,帮我询问一下公主的意见,如果她不答应,我就——虽然伯都王子说公主对我有意,但我怕他……是权衡之言,还是听当事人亲口说明比较保险。”邱玲理解点头:“我明白了,罗兰城主,这件事交给我,我一定会亲口问朵琳姐姐!”
她肯定会满口答应,除非她是瞎子!轩风暗暗嘀咕:这么温柔体贴的美男子向自己求婚,哪有女人会拒绝!感谢上苍的恩赐都来不及了,那个朵琳真好命!
蓦地,她想起一事:“等等!这么说,万一那位朵琳公主答应了,你就要和一个你不爱的女人结婚?这怎么成!”
“无所谓。”罗兰淡淡一笑,“自从内人死后,我在这方面的心也淡了,无论和谁结婚,我都不在乎,而且我已经三十岁,年纪不小了,近年大臣催我再婚催得越来越急,若能和朵琳公主共结连理,一方面有助于伊维尔伦的稳固安泰,一方面生个继承人解我燃眉之急,何乐而不为?”
“可是,你自己的心情……”这回邱玲也急了。
“谢谢。”罗兰展颜,笑容恬静温馨,令两人心隐隐作痛,“轩风小姐和邱玲小姐的好意我很明白,也很感激,但我是伊维尔伦的城主,有责任将本城的利益放在首位,而且我觉得朵琳公主比较可怜——如果她答应求婚,岂不代表她得嫁给一个不爱自己,而她却喜欢的男人?有负于人的是我。”
“这……”轩风和邱玲无言以对。
罗兰直视邱铃的双眸,道:“请代我传给公主一句话,好么?”邱玲连连点头:“好!你说吧!”罗兰缓缓道:“请你告诉她,我不爱她,不过,我会努力爱她,如果她不嫌弃这样的男人,我愿娶她为妻,一辈子不离不弃……嗯,会不会太长了?”说到最后,他有些腼腆。
“不长不长!我全记住了!一定带到!”邱玲泪眼汪汪地喊道,甚至并指作发誓状。轩风更是忍不住掏出手绢直抹眼睛,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呜呜,好感动啊!这样感人肺腑的告白,这样真情实意的男人……两人少女完全陷入感伤的情潮,无法自拔,因而没注意,对座的人眼中一闪即逝的嘲谑和精光。
总算演完了,这出无聊的戏码,接下来就等注定的结果。
罗兰浅浅啜饮了一口微凉的绿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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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米利亚坦接到东城的答复和聘礼时,心情只能用“愕然”来形容。稀里糊涂地和求婚特使三将之一的'苍空骑士'席斯法尔交涉了半天,才搞清楚来龙去脉。一等席斯法尔离开,他就狂怒地叫来长子,也就是求婚剧的始作邃者:“伯都!你竟敢自做主张!”
面对父亲的怒气,伯都心惊胆颤地缩缩肩膀,却还是鼓起勇气争辩道:“父亲大人,我承认是我自做主张,但这也是为了我心爱的妹妹着想。再说,罗兰城主年少英俊,才干卓绝,和朵琳简直是天生一对,你对他有什么不……”
“闭嘴!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在打什么主意!”米利亚坦严厉地瞪视他,吓得伯都立刻噤声不语。这时,一个沉静的声音插进来,打破了僵局:“大人,事已至此,追究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怎么回复东城的使者吧。”
伯都看向发言者,眼神没有感激,只有火辣辣的嫉妒和仇恨。赛雷尔感觉到他的视线,在心底叹了口气。
米利亚坦转向这个最信赖的臣子,神色缓和下来,从愤怒变作苦恼:“还能怎么回复!拒绝的话,等于是对东城的污辱。唉,我也不是讨厌罗兰,以他那种俊才,做我女婿反而是委屈了,只是——”他看向下首的长子,露出坚定的神情。
“好,我就同意联姻!但是伯都,你也不要太得意。我会同罗兰老弟讲清楚,不让他牵扯进你们兄弟的内斗,也不会让你利用他——你趁早死了那份心!”
伯都深深低下头,表面看来是被父亲的智慧和魄力压倒了,然而,米利亚坦和赛雷尔没有看见,一丝诡异的笑容正缓缓在他脸上扩散开来。
哼,蠢货!自以为棋高一筹,却不知罗兰城主早和我约定好,助我夺得下届埃特拉城主的宝座!到时,我要你和这个假仁假义的臭小子一块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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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城埃特拉?下界?希望角
热闹的港口里,停泊着大大小小数百艘船只。这里是埃特拉最大的港口,也是艾斯嘉大陆最大的港口,北面朝海,通往夏尔玛大陆和“走私天堂”白星岛,每年都有大批违法商人乘船前往白星岛做生意,极少人知道,那里也是一种叫作“强盗”的人脱手打劫物品,换取现金或日用品的秘密基地。
维烈走进一家叫作“鲸鱼头骨”的船员酒家,一股混和着汗臭的酒香扑面而来,几乎在同时,多数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在这家店里的,全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不是船员,就是苦力,而这个文质彬彬的青年一看就知道是魔法师或学者之流,居然跑到这种低三下四的地方,怎不叫人纳罕注目?几个眼尖的人还发现青年双目紧闭,是个瞎子,更是稀奇,但他们没多久就转过头,继续闲聊喝酒——不干涉他人的私事是埃特拉的传统,也是小人物的活命之道。然而,若他们知道这是鼎鼎大名的'血魔'的话,恐怕就不会这么冷静了。
红发青年小心地避过几只凌空飞过的酒瓶和一名穿着暴露的女服务生,走到最里面,轻唤背对自己的高大青年:“老板。”
“咦,维烈,你不是说要去看海,这么快就回来了?”
贝姆特?瓦托鲁帝转过头,手里端着一杯麦酒,朝部下颌首,“坐下,别站着。”维烈依言坐在他对面,递出一张大红色的纸张:“老板,这是给你的,罗兰城主的请束。”
“罗兰?福斯的请束!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贝姆特诧异地瞪大眼,接过红纸,打开浏览,“……原来是请喝喜酒,新娘朵琳?欧斯达…谁啊?没听过。”
“姓欧斯达的话,应该是安迪米拉尔的后人。”维烈回忆。贝姆特皱眉:“安迪米拉尔又是啥东东?等等!欧斯达,不就是米利亚坦那老色鬼的姓氏嘛!唔……东、北两城联姻了吗?”说到最后,他开始沉思。
维烈向柜台点了杯苹果酒,微微一笑。
“看来这个大陆的局势又要不平静了。”
“此话何解?”贝姆特回过神,兴致勃勃地问道。维烈以文静的动作端起酒杯,贴近双唇:“老板心里有数,不需我这外人在此卖弄小聪明。”贝姆特哼了一声,神情甚是不悦:“老是这副居高临下的态度,看了就想扁!”
维烈轻笑起来:“你误会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超脱人类的生命,又怎会以‘居高临下’的态度看待人类的作为,我只是单纯喜欢以第三者的眼光关注历史的变迁罢了。”
“开口人类,闭口人类,还说自己不是自命不凡?”
“不是的!我……”维烈不知该怎么解释才好。贝姆特摆摆手:“逗你玩的,别紧张。”暗叹这家伙真是老实。维烈松了口气,见状,贝姆特有些不解:“就算你真的是超越人类的生物,也没啥好害臊的,这是好事啊!弱肉强食是大自然的法则,强者理所当然可以蹂躏弱者,视他们为低人一等的渣滓——人类不就是这样?”
“不……认为自己是特别的,是超越他人的存在,这个想法就是悲剧的根源,战争的肇始,我不想再犯相同的错误。”维烈清俊苍白的脸庞浮起黯然,右手轻抚悬挂在大腿侧边的一面精致手镜,仿佛回应他的动作,镜面闪过一道白光,随即又回复原样。
贝姆特双手环胸,认真体会部下的话语。
“嗯,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有点片面,因为我也是战争的肇始人之一,但我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超越人类的存在——太恶心了!”
维烈笑了笑,神情十分和煦:“老板你属于另一种——中了时代剧毒的人。”
“哈哈哈,说的好!的确是这样!罗兰?福斯和德修普也是,我们三个是无可救药的毒瘾患者!”贝姆特放声大笑,笑声豪迈爽朗。维烈定定注视他,额上的精灵之眼闪过柔和的光芒。
“你会去参加罗兰城主的喜宴吗?”维烈问。
“开玩笑!我可不想和梅莲可在大庭广众大打出手,太难看了!而且那女人的苦日子也快到了,怪可怜的,这次就放过她。”贝姆特英气逼人的脸上浮起夏阳般辛辣的笑容,灰眸没有一点他所说的怜悯,有的尽是嘲讽。
维烈笑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老板,我必须离开你一段时间。”贝姆特没有意外,从接到请束起,他就知道维烈已经被罗兰的眼线牢牢盯住,连带也暴露了自己的行踪,他不走,只会令贝姆特为难。
“你一个人不会有问题吧?”贝姆特关心地问。维烈点头:“我不会有事的,老板,你自己保重——对了,这给你。”他从背包的小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对方。
“哦,纯度很高的红玉啊,起码值100枚金币,市价的话还要……”
“不是给你拿来卖的。”维烈打断上司的估价,“是给你防身用的,而且它也不是红玉,是血玉。”贝姆特一呆,无法置信自己的专业眼光居然出了错:“血玉是什么?”
维烈沉默片刻,道:“总之,你把它带在身上就是了,有事找我,就把它拿在手里,叫我的名字。”语毕,他从上衣的口袋取出两枚银币(注:北城由于气侯严寒,果蔬产量稀少,果子酒都是进口,所以价钱很贵),正要放在桌上,被贝姆特推回去:“我请。”维烈笑了笑,也不推辞,起身离开酒店。
贝姆特目送走远的部下,再看看手中鲜红剔透的美丽玉石,自言自语:“血玉血玉,难道是血凝成的玉……怎么可能!”自嘲一笑,他将玉塞进腰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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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两城联姻的消息传开后,不仅在各地掀起轩然大波,连伊维尔伦的朝野也声浪迭起。众所周知,罗兰是上一届城主马修?福斯的赘婿,而非子嗣,如果他再娶一位他城的女性,福斯家族的血脉就会断绝,因此守旧派的大臣竭力反对,希望主君改变主意,迎娶拥有旧王室血统的女子,哪怕只有一滴也好。
罗兰平心静气地坐在高位听着底下的臣子分成两派吵得日月无光,不时喝口茶,打个盹,末了抛下一句:“我已经决定,你们都别说了。”众人面面相觑,争了一上午,一口水也没喝,他们早就口干舌燥,就算想说也说不出来。罗兰满意颌首,道了声“退朝”,起身离去,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