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浮生- 第80部分

　　　　天汇长老本想狠心否认，却听她提到了天命石，想来她在天汇宫卷帙浩繁的藏书中对这些高深的法术都已略知一二，更是禁不住她的苦苦哀求，她眼神中夹杂着希望的绝望，澎湃着深痛的哀婉，实在让人无法拒绝，哪怕他知道，结果可能会更让她失望。

　　　　天汇长老看着上官清凌，她的目光也正迎上来，双眸中写满了凄恻哀求。天汇长老轻声道：“你身边还有轩皓的东西吗？”

　　　　这样问显然是答应下来了，上官清凌先是一阵狂喜，下意识便在自己身上先打量了一番，却竟然没有发现什么。上官清凌微微一呆，紧接着忽然面露喜色，忙不迭地伸手拔下发髻上的白玉凤钗——这是秦家的家传之宝，历代只传秦家嫡媳。

　　　　“跟我来。”天汇长老拍拍上官清凌肩头，示意她进殿来。萧洛在身后急道：“师叔！”天汇长老停住脚步转过身来，脸色似乎有些冷冷的。萧洛见了这目光，不敢再说什么，只得自己也跟了上去。

　　　　天汇长老背对着上官清凌，在一个大箱子里捣鼓了一番，直起身子来的时候，手中握着一块淡淡金色的灵石。他将金系灵石和那白玉凤钗放在一起，退后了两步念起咒诀，只见先是那白玉凤钗轻轻亮了一下，从中腾起了一道模糊的白雾，在空中飘飘荡荡地灌注进了灵石中。灵石亮了起来，且越来越亮，四散着轻柔淡洁的光芒。

　　　　随着这灵识一同亮起来的，还有上官清凌的表情。然而只是片刻不到，那灵石的晕光甚至都来不及驱散上官清凌眼中的阴霾，忽然只听砰然一声大响，这天命石竟然碎了！

　　　　正好推门进来的天钧长老看到了天命石碎裂的这一幕，再看一眼满地金色光芒还未完全消散的碎屑，还有一旁失魂落魄的上官清凌，他已然明白了一切。天钧长老、天汇长老，还有萧洛和上官清凌谁都没有说话，殿中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上官清凌颤抖着的呼吸声。

　　　　过了良久，天汇长老将手轻轻放在上官清凌肩头：“丫头……”

　　　　“师父，”上官清凌一把抓住天汇长老的手，眼神犹自恍惚不已：“天命石为什么会碎？为什么会碎？你再试一次好不好？再试一次……”她用力摇着天汇长老的手，全然乱了方寸。

　　　　“丫头，”天汇长老脸上也有些无奈，看了看上官清凌，狠心道：“你清醒一点，轩皓已经死了。”这句话是一把利剑，瞬间穿透了上官清凌的心。她的表情僵住了，呆呆地看着天汇长老，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丫头，想哭就哭出来。”天汇长老的声音也透着疲惫和无奈，轻轻揽过上官清凌颤抖的双肩。上官清凌原本呆滞的面容忽然一震，顿时泪水决堤，她索性伏倒在师父怀里放声大哭。

　　　　他死了，那个说愿意照顾她一生的人，竟然就这样丢下了自己的承诺。就连他跟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话都是骗人的，是骗人的！

　　　　她哭了多久，自己也不知道，天玄、天一两位真人，天元掌门以及其余三位长老，另有一些门下弟子来到，她也全然不知。只是过了很久很久，她的意识似乎渐渐模糊了，直到忽然感觉到一只手在自己脑后轻轻点了一下，她终于完全失去知觉。

　　　　朦胧中一丝清凉轻轻扫过自己的脸，轻轻拂乱了她恍惚中的那个梦。她还没有醒过来，或者说她并不愿醒过来，因为她梦见自己似乎回到很久很久以前，她眼前是那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花园中那不经意的惊鸿一瞥，是那个元宵佳节灯火通明的闹市中那个处心积虑靠近自己软轿的青年，是那夜花前月下他明知自己命不久矣，却一意孤行要向自己求婚，是在灵山她几乎已心灰意冷时突然出现在面前的熟悉身影，是三思宫中孤身一人浴血杀进来的绝决，是无忧城中河岸边放走合卺灯的期待……

　　　　耳畔还回响着那句话，好好活着，等得道成仙的那天我便回到你身边。

　　　　上官清凌轻轻梦呓了一声，仍然不愿醒来。这梦境太过美好，太让她流连，她明知自己面前是冰冷的现实，她实在舍不得睁开眼来。

　　　　离自己不远不近的地方，两个人刻意压低了声音在对话。只听一个男子声音道：“小师妹还好吗？”

　　　　一个女子答道：“还睡着，她身子骨倒还好，并没受什么伤，可半梦半醒的时候一直在流泪。师兄，你可知道秦师弟……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子叹了口气，道：“我只知道当时无尘师妹被那魔修抓到了昆仑山，秦师弟不知怎的找到了她，但他们两人毕竟力量单薄，秦师弟救无尘师妹出来，他自己却……”

　　　　女子微微有些哽咽：“师妹对秦师弟情深意重，这让她今后如何是好？”

　　　　男子又叹道：“修仙漫漫长路，这些都是难免。师妹，这几天要劳烦你好生照顾无尘师妹。”

　　　　修仙漫漫长路……上官清凌脑海里清醒一阵又模糊一阵，似乎有一刻她不知自己身处何处，像是被梦魇困住了，迟迟无法摆脱。

　　　　“师妹。”耳畔一个温柔细弱的声音轻轻响起。一只手将她扶起来，小心仔细地喂给她一些灵水。这灵水入口清凉，模糊的意识瞬间便清晰了很多，纠缠在灵脉中的那股浑浊不堪也被冲刷得透彻了起来。

　　　　上官清凌恋恋不舍地睁开眼睛，眼前熟悉亲切的面容对自己微笑着，正是莫梓痕。她抬眼四顾，这里熟悉的一切都没有动过，正是她自己当初自己搭建起来的竹屋。“师妹，你醒了，”莫梓痕柔声道，“来，再喝一点。”

　　　　上官清凌伸手轻轻推开递到嘴边的灵水，摇摇头道：“喝不下。方才那是白师兄吗？”听得莫梓痕回答，她坐起身转过来，仔细看了看莫梓痕：“师姐，你没事了？”

　　　　莫梓痕微微一愣，随即道：“没事，亏你还挂念着我。师妹，你……”她开口却有些犹豫，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出口，只是伸手搂住上官清凌肩头。上官清凌蓦地眼圈一红，靠过来轻轻倚在了莫梓痕肩头。

　　　　“师妹，”莫梓痕轻拍上官清凌肩头，双手搂住了她，轻轻与她面颊相贴，低声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呵，”上官清凌忽然冷笑一声，凄然道：“人死不能复生，我又还修仙做什么？我眼睁睁看着他……在我面前……师姐……”上官清凌哽咽得语无伦次，紧紧抓住莫梓痕的手臂，泪水滚滚而下。

　　　　“我知道，我知道。”莫梓痕搂住她，自己忍不住眼圈也红了。“师妹，你冷静一点，好好休息，先把自己身子养好，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师姐……”上官清凌的抽泣声嗫嚅不清，泪水沾湿了莫梓痕的衣襟。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敲门声，莫梓痕收起眼泪，低声道：“大概是大师兄，他已经来过好几次了。”

　　　　“我不想见他。”上官清凌道，从莫梓痕怀里抬起头来，“师姐，你告诉大师兄我没醒。”

　　　　萧洛脸上很是失望，又有些不悦，他紧紧盯着莫梓痕，沉声道：“让我进去看她一眼。”莫梓痕却挡在门口丝毫不肯让步：“小师妹还在休息，不要打扰她。”

　　　　萧洛眉头一蹙，话语间顿时染上了微微的怒意：“让我去看她一眼。”他说着就想强行往里闯。莫梓痕柳眉一竖，两只手牢牢挡住了门框，不让萧洛再上前半步。“大师兄，无尘是你师妹也是我的师妹，还是天汇宫弟子，是秦师弟的未婚妻子，你凭什么闯进她的闺房，凭什么你说看她就要看她？”她全然不顾萧洛眼中燃烧的怒意，冷冷道：“师妹在休息，你不要打扰她。”

　　　　萧洛瞪着莫梓痕，这目光中除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轻蔑和敌意，更多了几分惊怒。莫梓痕却也不甘示弱地看着他，自己站在门口，半步也不肯相让。

　　　　萧洛虽然不甘虽然愤怒，最终还是走了。他瞪了一眼莫梓痕，转过了头，身影很快消失在绿树掩映的山路上。

　　　　直到他走远，莫梓痕的脸色才微微缓和。可是她转身进里屋一看，上官清凌却已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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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往意难平　第一百零七章　古剑璨新辉

　　　　上官清凌在门外踟蹰了半晌，几次伸出手去，最后却又都缩了回来。她正犹豫间，忽然听得房中传来天汇长老的声音：“丫头，进来。”

　　　　只见推门进来的上官清凌一身素服，未施脂粉，全身首饰尽去，唯一剩下的就只有头上的白玉凤钗。“参见师父，天炎师伯。”天炎长老和天汇长老都放下了手中的卷文，上官清凌径直走到天汇长老身边，盈盈下拜叩首：“恳请师父准许弟子离开灵山，出外游历。”

　　　　天汇长老沉吟片刻，道：“尘世人心险恶，不必为师多说，丫头，你真的要去？”

　　　　“弟子明白师父的担心，”上官清凌并没直起身来，仍是一拜到地：“前世今生师父对弟子都恩重如山，弟子无以为报。只是如今弟子心意已决，求师父成全。”

　　　　她虽然口中说着“求师父成全”，语气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让人全然没有拒绝她的余地。

　　　　天汇长老还没说话，却见天炎长老一拂袖，大声道：“如今大敌当前，所有灵山弟子都在全神戒备，你却要离开灵山。若是再被魔门抓去，瞧你还有没有这样好运气能有命回来？”

　　　　天汇长老眉毛一竖，连连向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天炎长老却视而不见，两只眼睛只瞪着上官清凌。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上官清凌秀眉微微一蹙，她沉默良久，最后才道：“弟子知错。”可她虽然这样说，却仍然俯首没有要起身的意思，更没有要收回自己请求的意思。

　　　　天汇长老无可奈何，他知道这丫头平日里恭顺有礼，却是个倔脾气，决定了的事情向来无法改变。这世上唯一能说动她的人现在已经不在了，旁人就更拿她无法。

　　　　上官清凌又等了半晌，却忽然听到两位长老的脚步声绕过自己走向了门口，一面道：“师叔！”她一惊，起身转过头去，正见天玄真人缓缓踱步进来，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

　　　　上官清凌盈盈叩拜：“弟子参见太师叔。”

　　　　“孩子，你起来。”天玄真人柔声道。上官清凌直起身子，却仍然不肯站起来，只向着三位长辈跪着。天炎长老登时就要冒火，却被天玄真人的目光止住了。

　　　　天玄真人看了一眼天汇长老，道：“让她去吧。”

　　　　天炎长老和天汇长老都有些着急，不约而同地脱口道：“师叔！”天玄真人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二人，并没有要改口的意思。倒是上官清凌微微一笑，再拜叩首：“多谢太师叔成全。”

　　　　“富贵生死，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修仙之人若是贪生怕死，又如何走这条逆天之路？”他这话淡淡道来，不知是说给谁听。天炎长老没了言语，面有不甘之色，却不再说话。

　　　　天汇长老沉吟片刻，忽然长叹一声，道：“师叔稍坐。”又转向上官清凌道：“丫头，随我来。”

　　　　他将上官清凌领进内室，又道：“水性灵力至柔，历来天汇宫弟子很少有成就如你者。只是你修炼时日仍短，功力阅历毕竟有限。如今要将你的功力发挥到极致，少不得一件得心应手的法器。”他说着伸手从书架上拿下一只小木匣，取出一块玉牌，道：“走之前拿着这个去一趟青缈峰，找炼器堂的任长老。”

　　　　“多谢师父。”上官清凌收下玉牌，有些欲言又止。天汇长老见状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了拍她头，道：“去吧丫头，路总要自己走，只是你要记住，凡事不要太痴缠，否则于己无益。还有，”他略微顿了顿，脸上的微笑也越发慈祥：“什么时候想家了，就回来。”

　　　　“弟子谨记。”这两天流了太多的泪，偏偏还是这样容易动情。上官清凌鼻子发酸，忙退后躬身道：“师父保重，弟子告退。”

　　　　“傻丫头，”天汇长老又拍拍她，笑道：“又不是不回来，你瞧瞧你。传音的灵石还在不在身上？若是哪天为师叫你不应，小心为师亲自抓你回来，禁足十年。”

　　　　上官清凌忍不住扑哧一笑，道：“弟子遵命。”

　　　　灵山本就人丁不旺，再加上入室弟子大都住在紫云峰，青缈峰平日里更是几乎荒无人烟。炼器堂藏在一处小山坳里，沿着山路行去，只见殿堂是与五宫一样的风格装饰，门外有一处宽广敞亮的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