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梓痕一笑,在她身边坐下来:“修习的时候最忌心有杂念,你要试着放下心中所想,心念一定要空如无物。”
“可是我方才见到的,不是什么熟悉的场景,也不是我所想的人……”上官清凌仔细回想,那个声音里的阴寒彻骨却又让她打了个寒颤。
“困扰你的并不是你以为的那些事,你自己未曾察觉,但潜藏在你脑海里的某些念头却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打扰你。”莫梓痕笑笑,“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师姐,我也明白要心无杂念,但真要做到,却又总是有这样那样的阻碍。”上官清凌垂首道。那个声音一直在问“后不后悔”,她后悔什么?
莫梓痕意味深长地轻笑了一声,道:“也许你不该总是想着怎样去逃避心中的杂念,而是怎样面对。”
“怎样面对?”上官清凌不是欠缺天资的人,很快便明白了莫梓痕此话的含义,心中豁然开朗,眼神也变得亮了起来,笑道:“多谢师姐指点!”
莫梓痕会心一笑:“你自己领悟的玄机,谢我什么?你好好练吧,我不打扰你了。”她方站起身来,上官清凌忽道:“师姐,你有……你知不知道灵山离京师有多远?”
“京师?”莫梓痕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她想了想,并没有多问:“灵山在东海之滨,离京师并不甚远。”她似乎对上官清凌的想法察觉了一二,又道:“但是灵山周围布满结界,若非懂得门道的人,是无法自由进出的。”
“门道?什么样的门道?”
“懂得修仙之人的指点,”莫梓痕看了一眼上官清凌,“或是有灵山弟子接引。而灵山弟子只有在炼精化炁之后,方能自由出入。”
果然与萧洛说的一样。上官清凌眼中黯淡了一下,半晌才道:“多谢师姐,师姐慢走。”
莫梓痕没有问,却只是有意无意地道:“师妹,没有筑基的弟子随便下灵山是很危险的,即便不提违反门规,许多魔物都对灵山虎视眈眈,可不能掉以轻心。”
上官清凌点点头,她抢在莫梓痕之前将门打开,却正好遇到萧洛朝这边走过来。萧洛看见上官清凌身边的莫梓痕,脸色蓦地一变,虽然他及时收敛了表情,却依然没有逃过上官清凌和莫梓痕的眼睛。
“小师妹,我有要事要同你商量。”萧洛不等上官清凌开口便抢着道,眼光却似有似无地落在了莫梓痕身上。莫梓痕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微微一颔首,道:“我先告辞了。”
看着莫梓痕的身影走远了,萧洛回过头来,示意上官清凌进屋,反手将门关上,才道:“师妹,你以后少跟她来往。”
上官清凌很不喜欢他这样的语气,当下便也有些不高兴:“大师兄,你找我有什么事?”
萧洛一笑:“没有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练功练得怎样了。”
原来他只是想赶走莫梓痕。上官清凌的脸上更难看了,然而萧洛也察觉到了她的不悦,看了她一眼道:“防人之心不可无,这狐妖来历不明,好端端地她又来找你做什么?”
上官清凌淡淡道:“莫师姐是狐妖又如何,她只是提点我练功之法,她没有害人之心,又何须防她?”
萧洛嘴角一挑,道:“你怎知她没有害人之心?你与她素不相识,她为何要对你好心?为何平白无故地提点你?”
上官清凌心中来气,语气也愈发地冷了下来:“说不定莫师姐也是我的什么故人,不过我记不起来了而已。”她揶揄地望着萧洛,又道:“既然如此,大师兄也不要平白无故地关照师妹了,以免惹来旁人蜚短流长。”
“你……”萧洛被她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从袖中取出一只小巧的瓷瓶,往上官清凌手里一塞:“这是我今日炼化的九还丹,在你筑基之前每日服食一粒,便不会再受身上寒毒复发的困扰。”
上官清凌看了一眼手里的瓷瓶,低声道:“多谢大师兄。”
萧洛听她语气软了一些,自己气也消了大半,心想她已记不起前尘往事,这原也怪不得她,现在的自己在她眼中,终究还是个陌生人。萧洛看了她一眼,生生将到嘴边的话忍了回去。
沉默了片刻,萧洛道:“不打扰你了,练完功早些休息。”
萧洛走了,四周一恢复寂静,上官清凌脑海中便又浮现出了那个声音:“你后不后悔……后不后悔……”这声音似乎早已透过她的耳膜,长驱直入到她心里,死缠烂打地久久围绕着她。
后不后悔?她后悔什么?
天汇宫中烛光摇曳,然而这仅有的一只蜡烛却将整个宫中都照得有如白昼。上官清凌站在高高的书架下面,一面认真咀嚼手中的文字,一面思忖着莫梓痕的话。与其想着怎样去逃避心中杂念,不如考虑怎样面对。上官清凌的眼前又浮现出一张熟悉的面容,那样清俊的面庞,那样温存的笑意,还有那深情满溢的眼神。是的,她不该去逃避,这不该是杂念,应该是她心中最干净的地方。
她凝神静气,渐渐让自己的呼吸融入这翕动的空气中。她清楚地记得自己闭上了眼睛,可是黑暗之中她眼前恍惚展开了一幅画面,与其说她看到,不如说她感觉到了自己面前满满的书架,还有天汇宫中摇曳的烛光。她感觉到了远处的门和窗,感受到了窗户外面寂寂的虫鸣,还有——
上官清凌猛地转过身,只见一名白衣老者立在后面,慈眉善目正朝她微笑着,正是天汇长老。
“师父!”上官清凌刚来得及叫出口,天汇长老兴冲冲的声音已经打断了她:“乖孩子,你练出灵识了!”他个头还不及上官清凌高,此时脸上泛起两团兴奋的红晕,愈发地像个黄口小儿。
“灵识?”上官清凌犹有些不解,仔细回想方才的那种感觉,“这就是灵识?”难怪她会忽然发现天汇长老,否则以他的修为要藏住自己,根本就不费吹灰之力。
天汇长老脸上仍然是那副孩子般的表情:“丫头,你悟性甚高,想当年你大师兄从入门到练出灵识,都用了足足三个月的时间。好好练,不久你便可以筑基了。”天汇长老看着上官清凌,满脸笑意。
上官清凌笑道:“书中自有黄金屋,这还要多谢师父让弟子可以翻阅这些书。”她抬头看了一眼高高的书架,“弟子还有很多没看过呢。”
“好,好!”天汇长老一高兴起来,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都跟他的年龄外表相去甚远。他几乎是手舞足蹈,拊掌大笑:“为师这次果然没有看错人,天汇宫这样多的弟子,你是第一个注意到这些宝贝的人,”他拍了拍身旁的书架,“是第一个不骄不躁,懂得慢慢从中领悟要旨的人。”
“师父过奖了。”上官清凌嫣然一笑。“这多亏了大师兄和莫师姐的指点。”
“谦虚谨慎,不耻下问,真是好孩子。”天汇长老心中的得意实在难以言表,只好一个劲地夸上官清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抑制住他的激动。
“师父,”上官清凌却皱了皱眉,“为什么请教莫师姐便是不耻下问了?难道只因为她是狐妖吗?”她也当真不管这话是不是会冲撞长老,心中所想,便直率地说了出来。
天汇长老却也不以为忤,而是脸上一愣,滑稽地用手掩住了嘴,连声道:“原是为师说错了,这话不该这样讲。我灵山派的弟子,本就不该有妖邪之说。这小火狐修炼千年化为人形,其实也殊为不易,孩子,灵山派的弟子若是都能像你这般想,为师和师兄们倒真能省了不少心思。不过,”天汇长老凑近了些,脸上的喜色也稍稍收敛,“为师并不是在说她,但为师还是要提醒你一句,防人之心不可无。”
虽然萧洛也对她这样说,不过在上官清凌听来,天汇长老的话不但比萧洛更加令人信服了许多,听起来也顺耳了许多。“弟子谨遵师父教诲。”她笑了笑,“师父放心,弟子懂得人心险恶,不会轻信旁人的。”
天汇长老脸上的表情犹自是饶有兴致的兴奋:“丫头,想不想早些筑基?”
上官清凌忙不迭地点头:“想,当然想!师父……”
天汇长老听得她前半句话,已经一拉她,手指轻轻一点,两个蒲团不知从何处飞来,正落在二人面前。“来,照着我说的做。”
能得到天汇长老亲自指点,上官清凌自然求之不得,顾不上已经时近三更,当即便坐在师父旁边,照着他说的法门运气练习。
第一卷 今生种种 第八章 木灵淡若空
晨光熹微,天汇宫外洒扫的弟子方踏上宫外的石阶,便听见殿中传出一阵大笑声:“哈哈,你这丫头天资甚高,脾气也合为师的胃口!好!好!”
白衣的弟子忍不住向紧闭的殿门多望了几眼,不知多久未曾见过师父如此高兴了,不过却不知他说的是谁?是新入门的那个小师妹吗?
上官清凌对于自己时灵时不灵的微弱灵识仍然很不满意,不过天汇长老倒是几乎已经欣喜若狂了。他正讲得兴起,忽然发现天色已经大亮,曙光已透过窗缝投射进来。他以一种极其为老不尊的姿势跳了起来,叫道:“糟糕,糟糕,怎么这样快便天亮了?掌门今日召集五宫长老,丫头,你也一夜没合眼了,回去休息吧。”
天汇长老一面说一面急急地朝外走去。“多谢师父指点,恭送师父。”上官清凌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微微一笑。她很是喜欢这个孩子气的小老头,而他这一夜教给她的东西,恐怕是她看十天书都学不来的。
鹿鸣涧流水潺潺,清音宛然,翠色欲滴,奇花异草争妍斗艳,更有鸟鸣声声,甚是符合师父说的灵气旺盛之地。上官清凌寻到这样一处宝地,简直恨不能一天掰成两天用,日日都呆在这里。只是短短几日,她的灵识已经越来越强,也渐渐能收放自如,她心下甚是欢喜。若是可以早些筑基,早些炼精化炁,她便可以不再受寒毒侵扰,更重要的是,她可以自由出入灵山了。
上官清凌情不自禁伸出手抚了抚头上的白玉凤钗,嘴角浮现了一丝笑意。
书中的句子已几乎可以倒背如流,只是真的运起气来却不是那么简单。她又将自己的灵识放出去,恍然感觉到面前静静的水流似乎渐渐灵动了起来,像翩萦起舞的夜光蝶,就那样若有若无地撩拨着自己的心弦。
再远一点,再远一点——上官清凌忽然心中一凛,她的灵识好像遇到了什么阻碍,可是她却感受不出那是什么,只是察觉到一种欣欣向荣的升腾,似乎正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她能看到周围的幽草妍花,能看到流水清潺,却为这看不见的力量所阻,不能上前,却也探不出对方的底细。
她睁开眼来,起身向那阻碍她的地方轻轻走去。就在她撩开面前的灌木丛时,那边却也正好有一个人信步转了过来。
这是一名白衣的男子,五官精致到了秀美的地步,虽然这个词用在男子身上似乎有些不妥,可他却给人一种感觉,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别的词可以形容他,而他身上那股淡然若无的气质,更加与他的相貌相得益彰,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飘然若仙的静谧素淡。
“你是天汇宫的上官师妹吧?”不等上官清凌开口,这男子笑道,“我姓白,单名一个晋字,是天枢宫弟子,灵山派排名第二。”
“白师兄,师妹有礼了。”上官清凌微微一笑。白晋便是刚才阻住她灵识的人?难怪她只感觉到那种升腾向上的灵性,却探不出对方的虚实。他灵力之强,实不愧仅屈于萧洛的后辈高手。
“师妹,你灵识甚强,入门这样短短的时日便能收放自如,实属不易。但你要切记,万不可将自己灵识全无保留地放出,要知你遇到越强的对手,灵识便越容易被对方感知,也就越容易暴露自己。以你目前的修为,倘若遇到大敌,这样是很危险的。”白晋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优越感,目光之中也满是和善和谦逊。
“多谢师兄指点,师妹记住了。”上官清凌嫣然一笑,这几天无论是师父还是师兄,都对她十分关照,她突然背井离乡的愁思倒也消减了不少。
白晋看着她,却忽然有些出神,喃喃道:“真是像……”
上官清凌道:“像?像什么?”
白晋犹自出神,对她的话恍若未闻。上官清凌又叫了声:“白师兄?”
白晋如梦方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失礼,垂首一笑,道:“对不住,师妹你说什么?”
“白师兄,你方才说我像谁?”上官清凌忽然想起,那日入试之时,天元掌门也曾经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话,如今再看着白晋,她心头的疑惑不禁又加深了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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