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的怀疑只是眨眼之间,因为他看见了一个身影蓦地从那窗户中跃身而出,飞身便向莫梓痕追了过去。他的身法快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当然这所谓的不可思议,是在普通人眼里。
白晋这时看得清清楚楚,这个人竟然是那苏阳门大弟子杜秋鸿。
莫梓痕有些惊慌失措,但还是没有忘了施一个土遁术,她的身影忽地消失在了黑暗中。
但白晋知道,她不是那个杜秋鸿的对手。
一个普通的土遁术怎能逃得过杜秋鸿的眼睛,他冷哼了一声,飞步追了上去。白晋看在眼里,心中暗叫不好,顾不得多想,也飞身追过去。
三人的动作不过在电光火石之间,那群全然忘了周围的醉汉又怎能察觉半分,一切就像没有发生过一般。
杜秋鸿手中的拂尘凭空重重一掀,看上去就像没有准头的一记乱抽,黑暗中却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叫,就像一缕光突然照亮了她的身影,只见一袭白衣的身影忽然凭空冒了出来,莫梓痕一个趔趄,伸手扶住了旁边的矮墙,才勉强没有摔倒。
“妖孽,”杜秋鸿的声音冷冰冰的,还透着溢于言表的不屑。“你想干什么?”他就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莫梓痕,眼神中的鄙夷让人心寒。这回他倒不急于收拾这狐妖了,也不知是自视太高没把莫梓痕放在眼里,还是想动手之前将对方揶揄嘲弄一番。
莫梓痕抬起头来看着他,虽然她尽力掩饰,却还是藏不住眼神中透出的冰封般的凉意和凄寒。“妖孽”,这两个字不断在耳边回响,她甚至都没有听清他余下的话语。
“我已经放你一马,你居然有胆量跟踪我,你究竟有何图谋?”他背后的长剑刷地出鞘,寒光闪闪地指向莫梓痕:“你想打探些什么?”
莫梓痕拼命忍住泫然欲滴的泪水,咬紧了下唇一言不发。
杜秋鸿冷冷哼了一声,丝毫不为这美人垂首,梨花带雨的艳丽景象所动。他见莫梓痕不语,挽了一个剑诀就要出手。
不料他这一探手,却触到了一个坚硬如盾的事物。杜秋鸿微微吃惊,方才分明不见这狐妖有何动作,而以她的修为,不可能不动声色地布出这等坚挺、连自己都不能突破的结界,还能让自己浑然不觉。
他下意识地抬头向四周看去,果不其然,背对着月光,不远之处一个白衣身影翩然而立,整个人无比淡然却又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杜秋鸿眉梢一扬,嘴角不易察觉地一撇,似乎是有些不屑。
“杜兄,”白晋负手悠然踱步过来,表情和语气都是淡淡的:“是我让师妹出来寻一个人,不想惊扰了杜兄,”他嘴角微扬,目光扫过杜秋鸿,“大概是杜兄身上的灵力让师妹误以为找对了人,我代师妹向杜兄道个歉。”他不动声色地挡在了莫梓痕和杜秋鸿之间,视而不见杜秋鸿眯起的眼睛里透出的不悦和轻蔑。
杜秋鸿周身那股散发开来的灵力渐渐收敛了一些,他不甘示弱地盯着白晋,良久没有开口。显然他心里也在思忖衡量着,以他的实力,白晋未必就能轻易讨得了好去,但他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自从见到这二人以来,白晋从未在他面前露过一招半式,偏偏直觉告诉他,白晋不会好对付。
杜秋鸿哼了一声,冷冷道:“你们所寻何人?”
白晋微微一笑,依然是那副翩翩佳公子的谦逊形象:“这是我灵山派的事情,无须向旁人告知。”
“呵,”杜秋鸿嘴角揶揄地一扬:“带着一只狐妖四处游荡,还说是为了师门的事情?若是我告诉你,今日我一定要除掉这妖孽呢?”
“白某不自量力,愿意奉陪。”白晋抬眼看着杜秋鸿,表情眼神都无比淡然,波澜不惊地吐出这句话。
杜秋鸿眉头一蹙,眼神中笼上了一层寒霜。他看着白晋,面前这个清淡得有如林间疏木的人,即便不言不语之间,却能无形中给他难以言说的压力。他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白晋身后的莫梓痕,碰巧她也正看着自己。
他以为是碰巧吧,其实不知,莫梓痕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说不清为什么,杜秋鸿的目光和莫梓痕相接的一刹那,一股莫可名状的感觉从他心底蓦地窜起来,似乎有些鄙夷,有些不以为然,有些莫名其妙,甚至有些愤怒。这股无名之火瞬间击中了他脑海里挣扎着的理智,他猛地出手,剑光如雪,冷冷向莫梓痕欺身而来。
他出手的确很快,快得有了几分偷袭的味道,但白晋绝不见得比他慢了半分。
就在他的剑划破夜愔,堪堪攻向莫梓痕之际,白晋的手已经捉住了他手腕。白晋的面容淡淡的,就像轻轻拂去衣衫上的灰尘那样毫不在意,杜秋鸿却只觉一股大力硬生生钳住了自己,他的剑竟然就这样滞在了那里。
杜秋鸿大怒,他生平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明明灵力气息旗鼓相当,却出手之间就将他置于下风,而且对方还是如此好整以暇。
白晋捉住他的手忽然感到一股力道霸道的冲击,几乎是同时,杜秋鸿的掌风已经向他劈了过来。白晋眉头一蹙,一抬手肘挡住这一掌,另一只手也找了个空隙向杜秋鸿攻了过去。在不懂仙术的人看来,他们也就像普通的高手过招一般,不过是两双肉掌相搏罢了。但其实这两人却招招暗藏排山倒海的灵力,就连他们自己的衣袂都无风自动,轻轻扬了起来。
两掌相接,杜秋鸿和白晋都同时后退了几步。
两个人的眼神里都有一丝惊诧。若论实力,白晋的确略胜过杜秋鸿几分,可是他分明感受到了杜秋鸿的攻势中有一种不顾一切的冲动,他从一百多年前开始修仙起便知道,这绝对是修仙之人的大忌。然而杜秋鸿凭什么可以这样有恃无恐,难道他们苏阳门的人都是如此?
他们二人身上充斥的气息都开始渐渐鼓动,处在他们身侧的莫梓痕都隐隐感觉到了有如微风拂面。这二人的灵气一个淡然若空,一个凌厉如刀,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势却能如此天衣无缝地相互对峙。
杜秋鸿眼神中忽然有一道决绝的光彩闪过。他竟然弃了白晋,半途变招,直接冲向了莫梓痕!
白晋对他这一招早有提防,却没想到他会如此不把自己放在心上,连一个自卫的动作都没有,将全部的力量都充斥到了对莫梓痕的这一招。
他到底是有多恨所谓的妖孽,竟然弃了自己性命不顾,也要除掉眼前的每一个妖?
白晋脸色一沉,这一次再没半分客气,手中的法诀精准无误地向杜秋鸿身侧推了过去。莫梓痕这回似乎终于回过神来,知道自己有性命之虞,开始想要结法诀了。
杜秋鸿将莫梓痕手上的动作看在眼里,却没半分放在心上。他知道这个狐妖不是他的对手。
三个人都出手了,场面一时有些混乱,虽然只是在一刹那间。
只听莫梓痕惊叫了一声:“师兄不要!”可是她这句话还没说完,三个人都已经同时出招。
-------------------------------------------------------------
唔……求票票啊求票票~~~~~~~
第一卷 今生种种 第三十六章 过往愿如烟
出人意料的是,只见一道光芒闪过,莫梓痕手中的法诀竟然向着白晋去了。她这一招显然有所保留,白晋只是略微后退了半步,但他手中的凌厉攻势却去了大半。杜秋鸿虽然也中了白晋的招,却只是略微一个滞后,向旁趔趄了两步,而他手中的力道则毫无保留地向莫梓痕冲过去。
杜秋鸿看着重重倒地的莫梓痕,自己也惊了惊。这个狐妖绝不是惊慌失措打错了人,那她为何要向白晋出手?抑或她宁可伤了白晋,也要阻止白晋伤了他?
他的招数本来是连绵不绝,一招不中,二招立出,可是不知为何,此时他竟无法再向莫梓痕出手,连他自己都有些奇怪,下山之前便立誓除妖的他难道是生了怜悯之心?
不可能,绝不可能。
不过不需要他再犹豫,白晋已经抢了过去,一面回手在背后扔下一个结界,一面俯身抱起莫梓痕,不待杜秋鸿反应过来,白晋已经飞身跃到了高墙之上,几个纵落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中,临走冷冷扔下一句话:“杜秋鸿,你无故重伤我灵山弟子,这笔账一定同你算。”
若是换了往常,杜秋鸿绝不会放任妖孽就这样从自己手中溜走。但今天却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拔不动脚步去追,而且——绝不是因为忌惮白晋。
从他拜入苏阳门以来,一直是掌门座下最得意的弟子,是众师弟眼中有神灵眷顾的幸运之人,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掌门继承人。他数十年来除妖无数,任那些妖孽化身垂髫幼童、白发老者,抑或花容女子,从来逃不过他的火眼金睛,他亦从来未曾心慈手软。
直到方才,竟有那样一瞬间,他下不去手。
他远远望着白晋离去的方向,心中有些莫名。
白晋伸手在那支摇曳的白烛上方轻轻划了个圈,那火焰跳跃了一下,顿时整间房间都亮了起来。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亮起来的烛光,更衬得莫梓痕魂不守舍,脸色苍白如纸。她那双光彩摄人魂魄的凤目此刻完全失了神采,呆呆地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又像是始终游离着找不到归宿。
“师妹,”白晋心中很是不忍,走过去将一只小瓶递给她:“这是芙蓉清露,灵山派秘制的疗伤神药……”
莫梓痕过了半晌才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道:“上次掌门师尊给过我们了,师兄还是自己留着吧。”她见白晋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顿了顿道:“方才多谢师兄出手相救,是梓痕鲁莽了,天色不早了,师兄回去休息吧。”
白晋的眼光黯淡了一下,道:“好吧,你小心调养伤势。”
他转身走出去,到得门口却终究没有忍住,蓦地停步回身,低声道:“师妹,你是不是……寻到他了?”
这句在旁人听来全然没有头绪的话,却让莫梓痕全身都是一震。她沉默了半晌,良久之后才脸色惨白地抬起头来,眸子里终于闪动了一丝光彩,随即向白晋点了点头。
她如此信任自己,毫无保留,白晋觉得自己应该感到欣慰。然而他心中实在半分也欣慰不起来,相反只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虽然他已经猜到了几分,此刻莫梓痕点头承认,他仍是如堕冰窟。
为什么会这样?莫梓痕找到了她心心念念数百年的那个人,应该替她高兴才是。
“呵,如此……师妹,恭喜你了。”这句话真是突兀又不得体,白晋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无比干涩难听。
莫梓痕惨然一笑,一双妙目弯成了一个令人心碎的弧度。“人妖殊途,喜从何来?他为除妖而来,在他心目中我不过是一只卑贱的狐妖而已,他迟早要将我手刃。”她说这话的时候竟异常冷静,像是在说一个与自己全不相干的故事。
她的双目中隐隐有泪光蒸腾,朦朦胧胧地看不进她的眼神里去。这模糊的光华中蒸腾出了月华阡陌,蒸腾出凉影倾洒中那个孤单而潇洒的身影。
他在夜色中悠然踱步,丝毫没有为赶不到像样的城镇投宿而烦扰。“天为被,地为床,又有月影相伴,疏影横斜,岂不甚妙?”他忽然低头,蹲下身子微笑道:“小狐狸,你说是不是?”
它孤独了许久,从来没有人对它说过一句话。所有的人看到它,从来都是嗤之以鼻,卑贱的狐狸。
可是这个夜晚,他却在它身边坐下来,轻轻抚了抚它的头,抚了抚它光洁的毛发,指着天幕中的银盘对它说:“你天天在这里看着这样花前月下的美景,吸取天地之精华,难怪生得这样灵秀。”
灵秀。它从此记住了这个词,因为他曾经这样形容自己。
一个月以后,仍是一个月夜,他发现这只火红的小狐狸仍然跟着自己。他惊喜地笑笑,像是遇到了许久不见的老友,过去摸摸它的头,爱抚地道:“你是想要跟着我去京城么?呵呵,若是这样倒也不错,路上有个伴。嗯……你有名字吗?”他笑着打量了一眼它火红的皮毛,“就叫你胭脂如何?”
胭脂。它记住了,这是它的名字。
是的,它跟了他一个月,已经习惯了跟着他,已经有些离不开他了。
可是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它忽然生出了一个很奇妙的想法,就是这个想法,让它甘心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岁月和决心,去做一件令它的同类都望而却步的事情。
它想要变成人,能真正陪在他身边,能真正肩并肩地同他走在一起,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